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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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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皇是昏君 作者:雅寐

    正文 第10节

    父皇是昏君 作者:雅寐

    第10节

    不由自主地,他想到那一次羽成蘅和他相濡以沫的亲吻,明明那时思无邪,此刻却不知为何双颊淡淡升温。

    羽成雪的脸背着光,羽成蘅没有注意到他的四皇兄突然有了异样的心思,他朝他眨眨眼,软糯道:“阿蘅喜欢阿谋哥哥……”语气纯粹认真。

    留意到周凤谋猛地变得热烈的目光,羽成雪清冷道:“是吗?”

    “阿絮?”羽成蘅敏锐地察觉到他的不悦。

    羽成雪摇摇头,冷冷瞥了周凤谋一眼,牵起羽成蘅的手道:“没事。我们还是回去吧!”

    “啊?”

    ☆、46

    司徒弘烨的军队在新安城与叛军主力隔着城墙对峙。

    新安城的城官已经因为意欲弃城逃走而被处决。司徒弘烨下手不容情,雷厉风行地顺利接管整座城池。这种事他在为羽国东征西战时已经做得熟练,没有引起任何骚动地完成交接。

    昇王之名威名远播,大多数本来准备出逃的城民都因为司徒弘烨的坐阵信心大增,心甘情愿留下来协助守城。不过即使他们想出城也是不能够,司徒弘烨早已下令关闭城门,任何不听他之令引起骚乱,杀无赦!

    司徒弘烨是天生的战将,重回战争中让他如龙入海,狂狷霸道得令人见之打颤。

    先锋将军戚无回顺利完成司徒弘烨托付的任务后很快赶到新安城,接着来自洛阳的赏赐也陆续送到。

    司徒弘烨看到赏赐很满意。按这些赏赐的丰厚程度可以看出羽成珠是多么迫不及待地想讨好于他。正如他对羽成蘅所说的,羽成珠果然有用。

    司徒弘烨是羽国的实际掌权者,自然不稀罕这些赏赐,但他的军士不同。他正好借此机会再收拢人心。以前转战天下时司徒弘烨的追随者甚众,其中一个重要原因便是他出手大方,不会待薄手下的士兵。

    对有用忠心的下属,司徒弘烨并不吝啬于表现自己的慷慨。对于首站告捷的功臣戚无回,他不单在收到捷报的当日让人送去金甲——在羽国,只有公认勇猛果敢的战士才有资格拥有金甲,还在戚无回率兵回城的当日举行庆功宴,以示对戚无回的恩宠和肯定!

    戚无回的身材看不出有鞑靼血统,容貌却带着很明显的外族特征。他的五官轮廓比一般羽国人要深邃,面相只是普通,但有一股粗豪之气。他有异族血统却能年纪轻轻便在羽国爬到如此高位,自有不凡之处。实干、勇武又不失灵活是沉默寡言的他最大的倚仗。戚无回才二十五岁已经从军十七年,他往上爬的每一步都是落到实处。

    司徒弘烨原本还因他的年纪对重用他有些不虞。戚无回从不辩驳,只用实力说话,经此一役更是让司徒弘烨疑虑尽消,更因为两人的相似之处而对他有了认同,更加重用。

    正德帝羽宗仪被司徒弘烨安置在新安城的城官府。他养尊处优的身体适应不了急行军,一路上被折腾得不轻,不出几日便变得虚弱消瘦。抵达新安城后他必须卧病在床。

    新安城的城官一家正是在这府里被司徒弘烨斩杀的。即使血迹已经清洗干净,羽宗仪还是仿佛能闻到那浓郁的血腥味,这让他想起多年前长安被攻陷后颠簸流离的逃亡日子,连入睡都不甚安稳。

    因为庆功宴设在城官府内,即使离羽宗仪所住的厢房甚远,他还是听到一阵一阵酒酣耳热的喧闹声。

    他招来宫人问话:“那边发生什么事?”

    宫人道:“戚将军打胜仗回城了,王爷为他举办庆功宴。”

    羽宗仪若有所感,突然来了精神,起身梳洗打扮,让伺候他的宫人为他温上一壶酒,炒几味小菜,对着窗外的明月自斟自酌,难得有几分自在逍遥,静谧美好。

    司徒弘烨带着醉意推门进来时,看到便是这一幅画面。从他第一次把这个羽国皇帝压在床榻,他便再也没有在他脸上看到这种平安和乐的神色,直到此刻。

    “这么高兴?”失语了一瞬,司徒弘烨暗哑着嗓音道。

    羽宗仪睐了他一眼。他不善饮,几杯下肚已经有些醉意,双眼晕红,眼神迷蒙。他本就生得清丽,如此更是平添几分不经意的妩媚。

    “高兴……”他迟钝地喃喃道。

    司徒弘烨挥退伺候的宫人,缓缓走近他。

    “在想什么?”他出手抚上羽宗仪浮着粉红的脖子。

    “想你。”羽宗仪撑着颊,媚眼如丝地看着他吃吃笑道。

    司徒弘烨一顿:“哦?”

    羽宗仪看着他明显不信的表情,清醒了几分,叹了口气道:“只是想到如果没有你,或许我已经尸骨无存了……”

    当年司徒弘烨这个英武冷硬的男人,就那样单膝跪在他面前,用坚定自信的声音宣誓效忠。虽然他跪着矮了他半截,但那一刻他觉得这个男人比任何一个人都要高大,是个顶天立地、不好多得的人——是个可以托付信任的人……

    后来事实证明他猜对了,也猜错了。

    这个男人把他从水深火热中救出来,又把他投入另外一种水深火热中。

    “……皇上如此想,本王委实受宠若惊。”司徒弘烨想不到羽宗仪会说出这么一句,停了片刻才回道。

    羽宗仪弱弱勾勾唇:“无论如何,一开始我是真心感激你的……”

    “是本王辜负了皇上的信任。”许是气氛太平和,司徒弘烨坐在羽宗仪面前,没有急着拉他上床榻,反而握了握他的手,沉吟片刻霸气不改道,“但乱世之中,强者为尊,不进则退,即使辜负了你,我也不会坐以待毙。”

    以司徒弘烨对羽国的功绩,为王为帝都不为过。但羽国这么一个皇权与族权共同统治的国家,终究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相互博弈中,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确实没有什么可抱怨的。羽宗仪虽然贵为皇帝,没有抗争的能力也不过是一枚随波逐流、任人拉扯的棋子。

    羽宗仪弯弯唇角,一直以来压在心底的被背弃被侮辱的怨念竟有些松动。

    “是呀……”他叹息。

    “不要想太多。”司徒弘烨揽住他,吻上他因为酒醉格外红润饱满的唇,“你的命,暂时我还不准备取走。”

    羽宗仪缓缓闭上眼,放软了身子任他施为。

    ——但你的命,我却时时刻刻希望能取走。

    司徒弘烨的军队与叛军主力对峙三日后,双方像约好一般,挥军对战。

    司徒弘烨一身甲胃,威风凛凛伫立在城墙上,俯视已成修罗场的城下。副将冯安硕跟着他身边,时刻留意着他的安全。

    叛军的士兵意外地顽强,两军对战一时三刻竟无法分出胜负。

    司徒弘烨远眺对方阵营中,纹着“原”字的迎风飞扬的帅旗,眯起一双带了猩红的黑眸。

    “拿弓来!”他吩咐。

    冯安硕连忙知机地奉上司徒弘烨专用的巨大的弓箭。司徒弘烨臂力惊人,可开五石强弓,与梁陈两国打仗时,这一手箭术让人闻风丧胆。

    司徒弘烨沉稳地上箭拉弓,瞄准敌方帅旗下那一身与众不同的鲜红色甲胃,像狼闻到血腥一般微眯双眼。

    沉而脆的铮一声,带着无坚不摧力量的箭矢破空而出,直直射向敌军主帅!不消片刻,箭洞穿身着鲜红色甲胃的人,把他直接射落,那恐怖的力量甚至把他的身体带出一段距离!

    叛军顿时骚动起来!

    城墙上亲见昇王殿下大显神威的士兵都大声欢呼起来!

    “大将军威武!大将军威武!……”

    司徒弘烨一击得手,豪情顿起,不禁哈哈大笑!

    “王爷小心!”突然一声惊恐至极的喊声,司徒弘烨一怔,只见三个黑点凭空出现,一眨眼便到了跟前!他心里嗤笑,正要轻松躲开,心脏却突然传来一股麻痹的感觉,令他浑身僵硬无法移动分毫!

    扑扑扑!

    三声清晰的箭头入肉的声音清晰地传入城墙上所有士兵的耳里,他们的神色变得极度震惊呆滞!

    司徒弘烨高大强壮的身躯轰然倒地,冯安硕赤红了眼,扑过去托起他,声嘶力竭喊道:“王爷!王爷!传军医!传军医!……”

    ……

    昇王司徒弘烨被敌方暗箭所伤,性命垂危,羽国军军心大动,对阵开始处于劣势,正德帝羽宗仪临危不惧,命冯安硕暂代主将一职,歼灭叛军为昇王报仇!

    冯安硕以哀鼓动士兵士气,成效显著,最终在五日内把叛军主力逼降!

    与此同时,昇王司徒弘烨重伤不治,撒手人寰的噩耗,传遍天下!

    洛阳城

    睿王羽成珠听闻司徒弘烨重伤不治死亡的噩耗,顿时一口血喷出,昏迷过去,被副相桓越和参赞陆涵联手送到后宫医治,没有病愈不得出,形同软禁。

    羽国朝堂对这个犹如晴天霹雳的消息都感到不敢置信。一直以来司徒弘烨给他们的印象太过深刻,没有人想到强硬如他会以这么突然的方式死去。

    士族的心情尤为复杂。争权夺利时他们恨不得司徒弘烨死。但司徒弘烨真死了,他们又开始害怕,开始不安,不断确认:司徒弘烨真的死了吗?

    流水小榭中,羽成蘅小心翼翼地一遍又一遍读着眼前的三份情报,直到确认没有看漏一个字,他长久以来一直提着的一口气,终于松下来。

    这三份情报,一份来自正德帝羽宗仪,一份来自冯家么子冯安硕,一份来自先锋将军戚无回,分别用三种不同的途径传回来。

    有了这三份情报,羽成蘅终于肯定,司徒弘烨是拿下来了。

    但这,仅仅只是开始!

    ☆、47

    周凤谋成了羽成蘅的侍卫后,依然没有放松每日的锻炼。

    他刚从宫里的校场出来,便听到司徒弘烨身死的消息,顿时仿佛被晴天霹雳击中一样,心神巨震,呆立当场。

    虽然相扶相持多年落下一个君臣相疑的下场,周凤谋对司徒弘烨心里有着不满,但这都掩盖不了司徒弘烨对他的教导重用,恩重如山的事实。周凤谋从来没有想过要背叛伤害司徒弘烨。甚至如果司徒弘烨执意要他用一命偿还彼此的恩义,周凤谋都能面不改色承受。

    司徒弘烨征战天下都能平安无恙,怎么会因为一个区区平叛没了?

    周凤谋失魂落魄地来到流水小榭,正好听到里面传出一把声音:

    “……十一皇子羽成蘅天聪过人,德贤恭谦,特令为监国明亲王,代朕总领政务,钦此!”这是司徒弘烨的心腹谋士参赞陆涵的声音,透着一股轻松的笑意。

    “儿臣遵旨。”羽成蘅道,声音认真肃然,没有半分平素的软绵。

    “恭喜明亲王殿下。”副相桓越老怀安慰道。

    “桓副相莫取笑本王。”羽成蘅道,“昇王殿下恪尽职守,为国捐躯,父皇又迟迟未回,无人主持大局,本王自当竭尽全力,不负父皇及诸位大臣所托。”

    “老臣必全力辅助殿下。”桓越道,然后话锋一转,“这流水小榭,恐怕殿下也待厌烦了,不若早日回了清华宫?”

    羽成蘅知道桓越想让他尽快撇清和司徒弘烨的关系。毕竟司徒弘烨的风评不好,先前羽成蘅得了司徒弘烨宠爱一事终究对他的名声有一定影响。

    他正待说话,眼角余光却看到不知何时进来了,正静静立在一边疑惑地看着他的周凤谋,不禁顿了顿。

    桓越和坐在木制轮椅上的陆涵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见是周凤谋,两人脸上都闪过一抹警惕。

    见状,羽成蘅道:“外祖父,阿蘅会安排好。敬安,你也别就此发懒,该做什么你心里有数。今日先到这里,让我和周大人单独谈谈。”

    桓越和陆涵听出羽成蘅话里的不容置疑,对望一眼,没有违逆他的意思,不发一语地一前一后出了流水小榭。

    周凤谋环视了一圈,才察觉站立着的司徒弘烨的侍卫,个个低眉顺眼,姿势恭谨,但仿佛只要他有异动,他们便会动手除去他,让他不能生离此地。这些侍卫效忠的对象不再是司徒弘烨,而是眼前这个身量尚不足的小少年。

    羽成蘅知道周凤谋看出了端倪。确实,如今流水小榭已经在他的控制之下,司徒弘烨临走前对流水小榭的这一番清洗,让他得以在流水小榭安人。

    “……陆涵……”周凤谋如鲠在喉,好半晌才挤出两个字,却是陆涵的名字。

    陆涵三年前已经开始出现在司徒弘烨身边,而且越来越受司徒弘烨重视,到后来可是对他极为信服。因为陆涵一直试图挽回司徒弘烨和周凤谋之间的关系,周凤谋对他心存感激,根本没有往别处想。

    但如今看陆涵和羽成蘅熟稔的态度,两人根本不像是初识,反而像多年的朋友,而且陆涵还隐隐有以羽成蘅为首的意味。

    他看着羽成蘅,一时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

    “陆涵是我的下属,让他到司徒弘烨身边,是我的意思。”羽成蘅负手道。三年前羽成蘅问荀奉明可有谋士型的族人,荀奉明犹犹豫豫给他推荐了陆涵。当时的陆涵虽然有才,却因为意外伤了腿导致终生残废而自暴自弃,羽成蘅使了些手段把他收到手下,让他按他的意思行事。除了陆涵之外,他还在司徒弘烨安了不少人,但只有陆涵取得最好的成果。

    不再称“王父”而直呼司徒弘烨之名,周凤谋顿时明了羽成蘅的立场。羽成蘅并没有因为司徒弘烨的宠爱而对他真心实意。

    但周凤谋糊涂了:“我不明白……”

    羽成蘅却懂得他的未竟之语:“是我授意陆涵支持你代司徒弘烨出征,因而你才会得到民心军心渐渐坐大引起司徒弘烨的忌惮。是我授意陆涵在司徒弘烨面前处处维护你,让他更深刻地感受到自己的地位受到威胁,进而更加猜疑你。”

    连心腹谋士都对日益势大的周凤谋推崇备至,司徒弘烨面对威望直逼他的下属,心里怎么可能不越来越猜忌怀疑?

    陆涵对周凤谋的支持与维护,把周凤谋一步一步引离司徒弘烨,踏入羽成蘅早已准备好的陷阱。加上后来因为羽成蘅而产生的误会,终究是成功离间了这一对曾经亲密无间的君臣。

    周凤谋心口剧痛,一瞬不瞬地看着羽成蘅,突然觉得他十分陌生。

    眼前这个人,真的是他认识的那个人吗?

    “……为什么?”无论他还是司徒弘烨,都自问待他不薄!

    羽成蘅看着他惨白的脸色,压抑得青筋暴起的手,静静道:“杀我母兄之仇,不共戴天。”

    周凤谋一震,难以置信:“你知道?”他明明试探过他!

    羽成蘅点点头。

    “知道多久?”当时他才七岁,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天真孩童,定不会……

    羽成蘅明知他为什么这么问,还是打碎他的最后一丝希望:“一开始。”

    ——所以从很早开始,彼此之间就只是虚情假意。

    这些年的亲昵靠近,关怀备至,都是假的!假的!假的!

    七岁便知事至此,以前成功瞒过所有人……周凤谋突然茅塞顿开,明白了一切。

    他惨笑:“王爷之死,是你所为吧!既然已杀他报仇,你还留着我这个仇人的下属、帮凶干什么?”

    羽成蘅心口轻轻一扯。他漠视这种刺痛的感觉,冷静道:“相比于司徒弘烨,其实我一直更看重周大人你。论人心,论勇武,论谋略,你皆不输司徒弘烨半分。更重要的是,你并没有司徒弘烨夺位谋权的野心。”

    所以,他才会费尽心力抬高周凤谋在司徒弘烨军中的地位和威望,同时又让他们彼此生隙,关系破裂。只有培养出一个不输司徒弘烨,足以抵御外敌的战将后,羽国才能彻底挣开司徒弘烨的钳制。这个战将,他选了周凤谋!

    “……你想让我替你卖命。”周凤谋讽刺勾唇,“在你杀了对我恩重如山的主子后,你还想让我替你卖命!”

    “不是替我,是替羽国千千万万的百姓!”羽成蘅坦然道。

    “别说得如此冠冕堂皇!羽国百姓与我何干!”周凤谋打断他,“我不过是你争权夺利的棋子!看着我像个傻子一样被你耍得团团转,你心里恐怕正得意吧,明亲王殿下!”

    羽成蘅定定看着他,低叹一声:“阿谋哥哥……”

    “闭嘴!”周凤谋怒气冲冲打断他,双眼赤红,“你闭嘴!羽成蘅,不准你再叫这个名字!”

    就是这一声一声软糯的“阿谋哥哥”,让他一步一步陷了进去,无法自拔,万劫不复!被愚弄被欺骗的伤心愤怒占据周凤谋的心!更让他气愤的是,到了这个地步,他还舍不得一手捏死眼前这个人!

    羽成蘅看着激动不已的他,沉默不语。

    周凤谋背过身,深吸一口气,斩钉截铁道:“我不会为你所用,你别作梦!”

    羽成蘅抿了抿唇,镇定道:“周凤谋,你会的。”

    “凭什么?”听出羽成灏语气里的笃定,周凤谋转过身瞪着他,忍不住反唇相讥,“凭我对你的喜爱?明亲王殿下未免把你的虚情假意看得太重了吧?”

    羽成蘅微噎,轻轻吸了一口气,面无表情拂拂袖子:“我从不会如此想。”

    周凤谋又开始觉得手痒想捏死他。此刻的羽成蘅身上哪里有半点天真单纯,尽是连老狐狸都不如的自信大气!

    ——他真的把他骗得彻底!

    “我再说一次,我不会为你所用!”周凤谋冷冷道。

    “如果为了对你恩重如山的司徒弘烨呢?”羽成蘅轻飘飘道。

    “王爷已经死了!”提起司徒弘烨,周凤谋大恨,“是你设计害死他!”那是他如父如兄的主子!

    是他太过自负,被羽成蘅迷惑了冲昏头脑,忘记了彼此对立的立场,对他掏心掏肺,最终落得了这个下场!

    “他没有死。”羽成蘅淡淡道,“虽然很多人想他死,但我没有杀他。”

    周凤谋的脑袋嗡的一声!

    “你说什么?”

    “司徒弘烨没有死,我只是把他藏起来了。”羽成蘅道,“但如果你不答应我的条件,即使这一刻他是活的,下一刻他也会变成死的。”

    “我……凭什么相信你?”周凤谋艰涩道。事到如今,他已经分不清羽成蘅说的话,哪一句是真的,哪一句是假的。

    “你只能相信我。”羽成蘅道,向后摆了一个手势。

    荀奉明捧着一只巴掌大的木匣走出来,毕恭毕敬递给周凤谋。

    “这是什么?”

    “你打开看看。”

    周凤谋面如沉水,接过木匣打开一看,脸色顿时变得铁青!

    木匣里静静安放着一根带血的手指,从手指的形状判断,这显然是从某个女子手上砍下来的,切合平整,血味鲜浓。手指上还戴着一只指环。这只指环周凤谋认得。因为这原本是司徒弘烨的尾戒,后来司徒弘烨赏给了自己唯一的女儿——明月郡主司徒悦!

    ☆、48

    “你这是什么意思?”周凤谋心里一沉。

    “这是司徒悦的手指。”羽成蘅道,没有丝毫感情波动,“我只是想告诉你,除了司徒弘烨,我手上还有司徒悦。我说司徒弘烨未死,他便未死。但如果你坚决不信,我虽然暂时拿不到他身体的一部分,但他唯一的血脉身体的一部分,我还是可以拿给你看。或许你对司徒悦毫无感情,但司徒弘烨的女儿因你而死,你可会不忍?”

    “你卑鄙!”周凤谋恨声道!

    羽成蘅哑然,正色道:“成王败寇。我只看结果。”

    周凤谋握着木匣的手一紧。

    “或者我直接要了司徒弘烨和司徒悦父女的命也未尝不可。”羽成蘅曼声道,“不能用你了,我还有冯安硕和戚无回可用。他们虽然不如你,但也算是难得的将才。”

    “冯安硕,戚无回?”周凤谋木然地重复这两个名字。他们是司徒弘烨的新宠,磐石部的原代主将,司徒弘烨前往平定越族叛乱亲自带在身边的人——羽成蘅竟说他们是他的人?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羽成蘅的手到底伸得有多长?这是一个精心准备已久的罗网!司徒弘烨和他才刚发现端倪已经无路可逃……

    这才是真正的羽成蘅?周凤谋不禁心里一窒。他突然清晰地意识到,羽成蘅的话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味,他有足够的能耐令他的话变成事实。真狠起来,他可以把司徒弘烨和司徒悦切成碎片摆在他面前而面不改色!

    沉默片刻,他不甘道:“什么条件?”即使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不能拿司徒弘烨的命来堵。尽管他厌恶司徒悦,却不能放任她因为他而被折磨致死……

    “大概一个月后,梁国会趁司徒弘烨身死、羽国政局不稳之际出兵来袭。我会任命你为大将军,带着戚无回、冯安硕共同迎敌。这一战,只许胜,不许败!”羽成蘅铿锵有力道,眼里射出肃杀之气!

    梁陈两国慑于司徒弘烨而对羽国秋毫无犯,暗地里却一直想法设法挑拨司徒弘烨和羽国朝堂的关系,想引得双方自相残杀好坐收渔人之利。

    如今司徒弘烨身死的消息传遍天下,梁陈两国验明这个“真相”后必会有所行动,或者再来一支梁陈联军也不可知。既然他们终究会来,羽成蘅不如选其中一方对战一场,以一场胜利告诉天下人,羽国可以不依靠司徒弘烨!

    他选定的这一方便是梁国。他要国力天下第一的梁国仓促起兵,大败而归!以此杀鸡儆猴!

    当然,他自问没有那个能耐推动梁国贸然出兵。但大皇子羽成熙已经在梁国待了三年,如果连发动一场战争的能力都没有,羽成熙也不配做高高在上的羽氏皇室嫡长子,即使远在千里之外也时时影响着他的决断!

    “我会给你司徒弘烨的军队,给你最好的粮草和兵器,你必须竭尽全力,打败梁国的军队!”羽成蘅目光灼灼看着周凤谋,“我说过,你一定会重回战场!”

    周凤谋被他眼里的神采震住,喉咙竟一哽。

    他想问,你怎么那么确定梁国会发兵?你就这么相信我,把军队交到我手上不怕我反戈一击?你就那么肯定,面对强大的梁国军,我能胜?

    如今他已经有些相信司徒弘烨未死,这让他对羽成蘅的仇恨消减了一些,被愚弄多时的恼恨渐渐占了上风。但羽成蘅这种毫无保留的信任,实在令他觉得震动。

    ——羽成蘅毕竟是他曾经捧在手心喜爱的人。

    “……你相信我?”周凤谋干巴巴问。

    “我信你!”羽成蘅斩钉截铁道,快刀斩乱麻,“我代千千万万的羽国百姓感激你的效力,预祝你的胜利!”

    一锤定音!

    “本王想知道,为什么?”

    洛阳城的某处,司徒弘烨瘫在巨大的木制轮椅上,昂起头悠然地享受日光。他能感觉到身体在发热,却一点也不恼。因为这是活着的感觉。尽管他的内心每一刻都受尽煎熬,他求生的本能却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他起于微末,本就是能屈能伸,能忍胯下之辱的人。即使他如今已经“死”了,被他曾经恨不得把世上最好的东西都捧到他面前的小少年追封为“忠勇王”,还被挑断手筋脚筋,日复一日被幽禁在这个四四方方的角落。

    他的对面是同样坐在轮椅上的陆涵。陆涵是唯一一个可以给司徒弘烨解惑的人。至于其他人,根本不想再多看司徒弘烨一眼。

    其实陆涵也不想来。对司徒弘烨这个乱世枭雄他是心里佩服的。必须背叛这么一个曾经对他推心置腹的“主子”,陆涵心里也不好受。他并不是无情之人,但他把感情与理智分得极清晰。

    “明亲王殿下嘱咐我代他感谢王爷这一年多来的照顾。”陆涵向司徒弘烨拱手一礼,态度很是恭谨,“殿下道虽然王爷杀他母兄,但您于羽国皇室有大恩,且对他照顾有加,他害你女儿承受断指之痛,又害你身成残疾之体,两相抵消,再无拖欠。”

    司徒弘烨低低一笑:“我司徒弘烨一生阅人无数,唯一一次错把老虎当白兔,便得受这灭顶之灾。”被秘密送到这个地方后,正德帝羽宗仪亲手把他的手筋脚筋挑断,然后踉跄着消失无踪。他明了自己的处境,短短时日已经双鬓斑白、形销骨立。虽然没有死志,却和行尸走肉没有太多分别。

    “所以殿下额外给王爷一个解释。”陆涵面无表情道,“在敬安看来,殿下虽然厉害,却终究有些心慈手软。成王败寇,本就是无可口非的事。”他看着司徒弘烨,眼底闪过一抹杀意。

    “阿蘅可真仁慈。”司徒弘烨冷冷一哂,“那先问你。本王自问对你无所亏欠,羽成蘅绝对给不了我给你的,为何仍背叛我?”

    “王爷不在乎我身患残疾,给我权力富贵,让我平步青云,敬安铭记在心。但殿下给我的不一样。”陆涵道,“在王爷遇到我之前,我还不是如今的陆敬安,而是一个因为残废而自甘堕落,一无是处的书生,恨不得就此死去,不再污了这世间的清明。但王爷给了我活着的理由。”想起那个理由,陆涵无奈一笑。

    “三年封宫,阿蘅居然做了这么多。而本王居然忽略他这么多年。”司徒弘烨道,“本王以前厌恶他,又因为杀了顺贤妃和阿灏对他心里有愧,索性眼不见为净,如此发现不了确实无话可说,但周凤谋这个蠢货,人在他眼皮底下,他竟然一无所觉!”

    陆涵摸摸鼻子。这就不是他可以议论的事了。

    “如今他们是怎么了?”司徒弘烨问,“可是闹翻了?”事到如今,如果周凤谋还没有醒悟过来,他可以直接去死了!

    陆涵道:“是的。不过听说殿下已经把人哄回来了,正在接手王爷您的军队,准备迎战梁国军。毕竟您‘死’在众目睽睽之下,英勇壮烈,名声无损,作为您的继承者,周大人代您在外征战多年,素得军心民心,又有冯安硕、戚无回鼎力支持,所以军中一切大安,王爷不必忧心。”

    “……好计算。”司徒弘烨沉默半晌,半垂眼帘,“阿蘅这出美人计,倒十足成功。”

    美人计用在司徒弘烨身上,不也同样成功吗?陆涵扫了一眼司徒弘烨瘫软的四肢。

    司徒弘烨恍若未觉:“戚无回呢?”他用此人之前明明已经把他查得极为彻底。

    “戚无回是二皇子殿下羽成祺。”

    “不可能!”司徒弘烨脱口而出,“他明明已经……”

    “已经为救王爷而死,对吧?”陆涵飞快接口,摇摇头,“他确实是二皇子殿下。待战胜梁国军归来,陛下会亲自为他正名。”

    司徒弘烨无言。当年他带走的第一个皇子其实是羽成祺。因为他的生母地位卑微,带走他的阻力比较小。司徒弘烨是想把他培养起来的,但一次刺杀中,羽成祺竟挡在他面前为他受了当胸的一颗暗器,中毒身亡。如今看来,竟是被人暗中偷龙转凤!

    这已经是近十年前的事!

    十年前羽成蘅不过是襁褓中的娃娃,这件事自然不是他的手笔。原来从十年前开始,已经有人在他身边暗中活动,一直隐而不发至今!

    ——枉他自负地以为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这件事,恐怕整个士族都参与在内吧?”司徒弘烨沙哑道。

    陆涵颔首:“王爷英明。殿下年纪尚轻,如何能调动如此之多的人力物力财力?不过是借他人之手,向王爷复仇而已。”

    “羽成珠……也是知情的?”司徒弘烨突然提起这个人名。

    陆涵道:“王爷想问的是冯家吧?冯家不是士族,兴起之因源于外戚,常受士族排挤,所以他们投了王爷。但因为冯家是皇上的外祖家,王爷对冯家的投靠必有疑虑,所以需要五皇子出现,减少王爷的疑虑。毕竟,王爷又怎会想到冯家愿意牺牲唯一拥有冯氏血脉的皇子,只为假意投靠您呢?”正因为羽成珠对司徒弘烨的感情真实无伪,死心塌地,司徒弘烨才信了冯家。他不会相信冯家肯牺牲羽成珠!

    “假意?”司徒弘烨把这两字嚼碎了吞了。

    “王爷忘记了冯家崛起和兴旺的本因并不是五皇子,而是皇上。”陆涵道。正德帝羽宗仪才是冯家真正的倚仗!只要羽宗仪无恙,冯家想要多少皇子没有?

    而且羽宗仪对冯家的恩德,对冯德妃这个美貌不符合这个时代审美的表妹的爱护疼惜,又岂是利益两字所能一言蔽之的?

    至于桓家、王家之流的士族,有羽成蘅与羽成雪联手,何愁不为他们所用?羽成蘅与羽成雪的关系可是极好,偏偏无人能察觉到丝毫不对,连司徒弘烨也从没有把他们的交好往其他方面想。

    毕竟羽成蘅是多么的、多么的……

    “……本王有眼无珠。”司徒弘烨长长叹息。他输得一点也不亏!能让整个羽国朝堂联合起来对付他,他该引以为傲了!

    “王爷可还有其他问题吗?”陆涵恭恭敬敬问。

    司徒弘烨径自失神,听而不闻。

    陆涵见状道:“那请王爷好好休息,敬安告退。”

    司徒弘烨没有回应他。

    陆涵便推着木制轮椅的轮子,安然地出了囚禁司徒弘烨的院子。

    “看好王爷,他少一个头发,唯你们是问!”陆涵对侍立的宫人警告道。

    ——在羽成蘅决定要司徒弘烨的命之前,司徒弘烨的命,必须好好放在那里!

    与此同时,羽成蘅正为哄正德帝羽宗仪,他的父皇好好喝药而头痛。

    封宫三年后在流水小榭与羽宗仪再一次近距离接触,羽成蘅理解了他这个父皇,羽宗仪也在自己的十一子的暗示中看出他的与众不同。在司徒弘烨没有过分在意的默许下,父子俩渐渐接触起来。

    后来羽成蘅想到下毒这一招,最适合施展的却只有他的父皇羽宗仪。因为司徒弘烨近身的人除了羽宗仪其他人都不固定,即使下毒也难料效果,而且又没有太多真正能信任的人。

    最终羽宗仪坚决接下这个任务。

    他房里的熏香、霜膏等都含着两种药物。这两种药物没有毒性,长期接触只会在体内积聚而不会明显损伤身体。所以即使司徒弘烨不定时招来信任的太医把脉也没有察觉到。

    但当在体内积聚的两种药物和第三种药物混合,便会化为一种毒。这种毒会在过猛使用内力时发作,令心脏出现短暂的麻痹。

    而这第三种药物,羽宗仪在这次出征的时候带上了,日复一日涂抹在唇上。每一次司徒弘烨吻他,便把药一点点吞入腹中。

    这也是司徒弘烨在射杀越族叛军统领后,心脏突然麻痹避不开那三支偷袭的箭矢的原因。

    因为药是涂抹在身体上的,事先吃解药必然会影响药效,所以羽宗仪一直没有吃解药,中毒的程度比司徒弘烨还要深。虽然他的内力不足,又不会有过猛使用内力的时候,但毒积体内终究是祸害。

    偏偏羽宗仪并没有放在心上。

    ☆、49

    一国之君素来爱命惜命,有些皇帝甚至终生孜孜不倦寻求长生之道。羽宗仪性情懦弱,即使被司徒弘烨当嬖宠折辱多年,最难受的时候也下不了狠心求死。

    但最终亲手挑断司徒弘烨的手筋脚筋,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复仇成功后,羽宗仪像是失去了活着的方向,整个人浑浑噩噩、糊里糊涂的神思不属。

    之前羽成蘅有了圣旨代羽宗仪监国,如今他回来了,司徒弘烨也“死”了,再无人能制肘他行驶皇帝的权利,他却终日待在承乾宫之中不出来,不说进食,连拔毒的汤药都可有可无,有时吃多少便吐多少。太医为他把脉后已经警告不能任他继续这样虚弱下去。

    司徒弘烨一“死”,朝堂上原本上下一心要把他除去的那股子团结劲头便开始松开,渐渐有了些不和谐的声音。

    虽然羽成蘅在监国时的出色表现有目共睹,而一些士族的家主也知道他的手段了得,但他毕竟才年方十岁,而且素来隐于幕后,母族又是桓家,有些大臣并不相信他能做到不偏不倚。相比之下,正德帝羽宗仪才是羽国真真正正的名正言顺的羽国皇帝。但羽宗仪自平叛回来后迟迟不出,已经有人疑心羽成蘅私下囚禁了他,意欲与桓家一起统揽大权。

    对此羽成蘅并不担心。过几日梁国军队要攻打羽国的消息一出,这些人自会消停。

    不过这不失为一个劝慰羽宗仪的理由。

    羽成蘅蹙着小眉满脸忧愁走进承乾宫,他的大宫女绿怡捧着一个托盘跟在他身后,托盘上是一碗冒着热气的药。

    进了正殿,便看到二皇子羽成祺僵硬着身体,正襟危坐,一脸沉肃。他手边的案几上放着一碗凉透的黑漆漆的药。因为即将跟随周凤谋迎战梁国军,他并没有改回原名,身份也暂时保密。不过到承乾宫拜见父皇,他还是把脸上的易容洗掉,露出真正的容貌。事实上羽成祺今年才十八岁,长期易容让他的脸色变得苍白,眉眼间有些羽宗仪的影子,但因为从小待在军营,他的轮廓硬朗凌厉,自有一股刚猛之气,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成熟不少。这也是他能扮成二十五岁的青年而好不显得突兀的原因。

    但在羽宗仪面前,他似乎摆不出少年老成的将军气势,倒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不知该怎么和多年来即使见面也不能相认的父皇相处。虽然羽成祺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没有以皇子的身份活着,但对羽宗仪这个父皇,他心里并无怨恨。毕竟在他为数不多的温情记忆中,这个父皇占据了相当一部分。

    偏偏羽宗仪知道他的身份后极为愧疚。旁人说的话他听不进去,羽成祺说的话他却努力打起精神回应一二。这种情况一直到回到洛阳依然持续,羽宗仪的宫人都习惯把哄羽宗仪吃药进食的任务交给羽成祺。

    可惜羽成祺不太懂擅用这种优势,在羽宗仪面前半天憋出一句话,好不容易憋出的一句却是生硬木讷的“用药”,如果羽宗仪不用,他便没有法子只会僵坐,自己生自己闷气。

    见羽成祺这副表情,显然又是劝羽宗仪吃药失败了。若不是担心羽宗仪的身体,他都忍不住笑出来。

    对羽成祺,羽成蘅是打心底佩服的。当年羽成熙救下羽成祺这一步实在走得太对了。不过这也从另一侧面说明羽成熙的可怕之处。羽成祺被司徒弘烨带走时,羽成熙才不到十岁,已经有了这样的心智和手段救下自己的弟弟。相比于被换了里子的自己,羽成熙才是真正的早慧玲珑、天赋凛然。

    丝毫没有端着明亲王的架子,羽成蘅恭敬地朝羽成祺行了个礼。羽成祺对他点点头。

    “父皇……”羽成蘅可怜兮兮地唤了一句。

    羽宗仪背对着羽成祺和药,缩手缩脚地蜷在贵妃椅上,一副“我睡着了真的看不见听不到”的孬种模样。显然对于他来说,要硬起心肠拒绝羽成祺是一件很需要勇气的事。

    不过听到在羽宗仪眼中很有些通天本事的十一子这么虚弱的声音,羽宗仪还是不安地微微动了一下。

    “父皇,儿臣命苦呀……”羽成蘅又叫了一声,语气要多可怜有多可怜,另一边却朝愕然怪异地看着他的羽成祺飞快眨眨眼,仿佛在说“二皇兄,学着点”!

    作为一个耳根子软、喜欢孩子的父亲,如今又没有了司徒弘烨的威胁,即使隐约觉得不对劲,羽宗仪还是缓缓翻了个身,带了些许担忧向羽成蘅瞥去。

    不看犹自可,一看吓一跳!

    羽成蘅眼圈都红了。他抽抽噎噎走近羽宗仪,跪坐在地,脸颊搁在贵妃椅的旁边,眼巴巴看着羽宗仪,浑身“我好可怜求安慰求抚摸”的气息。

    ——这应该又是哄他吃药的另一个招数!

    羽宗仪想着,手已经自动自发摸上羽成蘅的头,柔声问:“怎么了,阿蘅?”

    “有人欺负我。”羽成蘅告状,顺势蹭蹭羽宗仪的手。

    “谁欺负你?”羽宗仪问,眼里的意思是“谁欺负你你直接欺负回去不用顾忌任何人”,护短得很!

    “那些大臣说儿臣我囚禁了父皇您,不让您上朝理政。”羽成蘅不满道。

    羽宗仪反驳道:“荒谬!”

    “但父皇您总是待在承乾宫不出去,他们便胡乱攀咬,找儿臣的麻烦。”羽成蘅委屈道,“不如父皇您出来吧!”

    羽宗仪顿时用力摇头:“父皇一个人,不行的……父皇没有那个能耐,强撑着做,只会越来越糟糕。”他的眼底闪过浓重的阴影。他登基这么多年,真正理过政的日子却很短,若不是前有大皇子羽成熙辅助,后有司徒弘烨揽权把他架空,恐怕羽国已经在他手里覆灭了。羽成熙之所以那么得人心,正是因为他年纪小小已经表现出惊人的政治天赋,把他的父皇羽宗仪给鲜明地对比下去。在羽宗仪的心中,这个皇位本不该由他来坐。果然当他无可奈可坐上这个皇位后,皇位带给他的自卑屈辱远远比得意荣耀要多得多。之前除去司徒弘烨那么凛然无畏,不过是因为司徒弘烨确实逼得他走投无路。司徒弘烨无法再阻碍他后,要他重新掌权,他马上怯了。

    “但是父皇,您才是羽国的皇帝,名副其实的一国之君。”羽成蘅道。

    “父皇不行的。”羽宗仪虚弱道,哀求地看着羽成蘅,让他不要再逼他。

    “可是父皇您不出来,儿臣便要担着不孝之名,好生可怜。”羽成蘅诉苦。

    “要不父皇立你为储君,你尽早登基,父皇退位让贤,当太上皇。”羽宗仪异想天开,倒越发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双眼不禁一亮。没有了皇位,是不是就没人再逼着他面对他无法面对的一切?

    “父皇,您这是推儿臣入火坑!”羽成蘅无力扶额。这绝对会坐实了他逼父皇退位独揽大权的“罪名”!

    “不行啊……”羽宗仪失望地叹气。

    “而且,父皇您不想想这事的可行性?您立儿臣为储君,那皇兄皇弟们怎么办?”羽成蘅提醒他。

    这一点羽宗仪倒坦然:“皇位一事本便是能者居之。若为了顾念所有人的所思所想,最终让不适合的人登位,只会害人害己。”比如他,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经过这么多风风雨雨,面对极其诱人的权势,他的心跟明镜似的。若不是他没有那个才智手段承担为帝的责任,他又何至于此?

    “父皇对儿臣这么有信心?”羽成蘅诧异。这倒是他始料未及的!

    “一个是阿熙,一个便是你。”羽宗仪毫不犹豫道,又有些伤感,“可是阿熙被迫质于梁国,不知有生之年还能不能再见他一面……”

    羽成蘅笃定道:“必定会再见的。”

    知道羽成蘅是在安慰他,羽宗仪勉强勾了勾唇,又不失期盼道:“若阿蘅你有一日登基为帝,力所能及之余,好好代父皇教训梁国那帮无耻之徒,迎你大皇兄回国,好不好?”他并没有强迫羽成蘅。天下三分,梁国最强。这个最强的国家又岂是好相与的?不过是为人父的一个奢望罢了,想必他是看不到心爱的嫡长子回国的那一天。

    这交代身后事的语气听得羽成祺羽成蘅心里齐齐一突。

    羽成祺不善言辞,羽成蘅立刻道:“不好!儿臣才十岁,身体又虚弱,哪能担此重任?没有父皇看着,儿臣一定不行的!”为了增加说服力,他还走过去拉起羽成祺,让他的高个子衬托自己的矮个子。

    有了羽成祺做陪衬,羽成蘅看起来确实又瘦又矮,脸上的苍白仿佛是带着几分病容。

    羽宗仪顿时不忍了,喃喃道:“……是父皇太昏庸无能了,竟想让阿蘅以稚龄之躯承担本该属于我的重责……”沮丧不已。

    “父皇,我们很需要您。”羽成蘅紧紧握住羽宗仪的手,抬起头仰望他。

    羽宗仪本认为以他的经历,他的妃嫔子女鄙视唾骂他是理所当然的。他伤心却也无法怨恨,但羽成蘅总是一次一次推翻他的认知,让他有一种“他其实是一个值得尊敬的父皇”的错觉。后来又有他以为很早以前已经失去的第二子羽成祺向他表露身份,让他失而复得。羽成祺看着他的眼里同样没有任何一丝轻鄙蔑视,只有想亲近又不知该如何亲近的忐忑,令他心里酸涩难当……

    “父皇不知道能不能做到……”羽宗仪不自觉十指扣在一起,软弱又紧张道。

    “为何不试试看呢?”羽成蘅轻声问。

    羽宗仪沉默片刻,在羽成祺和羽成蘅的双重盯视下,微弱点了点头。

    羽成蘅喜逐颜开,欢快道:“父皇,那您要先吃药,养好身子才能帮我们,对不对?绿怡,把药端上来!”

    绿怡马上把尚有余温的药碗递给羽成蘅。

    见羽成蘅亲自端了药,试了温后盛了小小一勺小心翼翼凑到他的唇边,羽宗仪哽了哽,终是启了唇,喝下一口。

    ——即使下一刻可能会身不由己吐出来,他还是喝下了。

    他已经让很多人失望了一次又一次。但他的孩子们需要他,他总得再努力一次,竭尽全力不再让他们那么失望……

    ☆、50

    梁国以羽国边关士兵杀死梁国平民一事为借口,派兵攻打羽国的消息传回朝堂,顿时引起一片哗然!

    主和派的建议严惩边关的最高将领,向梁国赔礼道歉,以和为贵。

    经历过长安沦陷惨剧的大臣们惊慌失措,开始哀叹忠勇王司徒弘烨的离世,提议做好再次迁都的准备。

    以明亲王羽成蘅为首的一批朝臣则是坚决主战,由忠勇王司徒弘烨曾经的座下第一人任主将。

    司徒弘烨一“死”,他身后的军队便成为那砧板上的肉,各家都明里暗里盯得紧,有希望清洗的,有希望从中分一杯羹的,不一而足。但周凤谋、冯安硕、戚无回三人牢牢把军队控在手心,防止其他人插手。周凤谋当主将一事,得以平稳过渡。

    最终司徒弘烨军队的兵权落在周凤谋手上。有大臣担心周凤谋会成为下一个司徒弘烨,极力反对由周凤谋当主将。

    羽成蘅当即让周凤谋立下军令状,以身家性命做保,确保此战必胜。

    “若谁能立下同样的军令状,并通过大比击败周将军,这主将之位便由他来坐!”羽成蘅毫不犹豫道。

    刚刚还叫嚣的大臣顿时噤了声。梁国军的强大极负盛名,谁敢说对上梁国军必胜?还以身家性命作保?

    最后正德帝羽宗仪出现在朝上,并无多言直接对此事拍案,周凤谋领兵抗击梁国军一事,才成了板上钉钉之事。

    羽成蘅弯弯唇看向周凤谋。自从那一日的坦白后,周凤谋再没有单独和羽成蘅见面,两人昔日的亲昵荡然无存,彼此心里都不乏怅然。

    今日在朝堂上,周凤谋如此配合羽成蘅,既是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

    羽成蘅并不想真的和周凤谋交恶。多年相处,他终究是对他有了淡淡的感情。只是这感情,不知是否和爱情有关。但于公于私,无论要花多少时间,羽成蘅都不会放弃缓和彼此的关系。

    周凤谋的目光对上羽成蘅的也是微微一顿,然后,他撇开眼,压下心口的血气翻腾。

    ——得!还恼着,急不来。羽成蘅暗忖。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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