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文H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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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瓶邪]永生者 作者:鱼团团

    正文 第6节

    [瓶邪]永生者 作者:鱼团团

    第6节

    母亲醒来后第一句话就是骂我“不肖子”。

    我爹说当日李将军和刘丞相之事败露,刘丞相被腰斩,李妻下狱。李将军尚征战在外,以期得到一场胜利而使武帝开恩,结果兵败,长安已是不能再回,遂降了匈奴。消息传回,天威震怒。李家被满门抄斩。同时此案也波及了一批官员,朝中人人自危。秦氏父亲与我爹同朝为官,多亏他上书力保,我家上上下下才没有被牵涉其中,得以保全。

    如此大恩却无以为报,这一辈子我欠她的,注定还不上了。

    “你问我为什么陪你回来。”他在黑暗中平静的说。“我和你,两个人。”

    尽管他说的前不搭后语,但我懂了。我沉默了很久,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鼻子有点堵,只得重重的嗯了一声。

    我们在天未明时偷溜出府,直接从墙头翻出去的。我给爹娘留下了一封手书,而给她留下的是一纸休书。

    我不该回来,但一切已经不能重来。

    但我有的是时间,永生第一次让我觉得安慰,随着时间慢慢流逝,经过那些孤独寂静的长夜,那些永远也无法泅渡的时间长河,心口血终将化成最珍贵的宝石。

    轮回罔替。生生不息。

    我等待命运给一个结局。

    第46章

    在坠崖的那瞬间,我脑中一片空白。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甚至来不及害怕,眼前最后的画面是他扑了过来,之后便是天旋地转。但能感觉到有一只手护住了我的后脑,短暂的失重后,我们重重的砸在了地上,我只觉得后腰一阵剧痛传来,口中顿时就甜腥一片。

    好在我仍有意识,剧痛撕扯着我的神经,内脏似乎都摔移位一般,浑身没有一处不疼的,连呼吸都有些艰难,在这种情况下,手腕上被蛇咬过的伤口简直可以忽略不计了。

    落地的最后一下我被撞击的力道从他怀里甩了出来,此刻我勉强撑起身子去看,才发现我们摔在悬崖半山腰一处突起的山石上,他仰面躺在离我不远的地方,面如死灰般一动不动。我吓的魂飞魄散,爬过去拍他的脸,他的脸上一片冰凉,没有丝毫反应。

    我的手抖的根本不听使唤,几次都摸不到他侧颈的动脉,我只能撑起身子又往前爬了爬,艰难的伏在他的胸口,想听清楚他的心跳。

    可是我什么都听不到。

    这,怎么可能。我不相信,我怎么能相信眼前这一切!我费力的用头顶他的下巴,咬他,用头砸他,可是他还是没有一点反应。

    他仍然静静的躺在那里。

    眼泪合着我脸上的血止不住的往下掉,我抱着他冰冷的身体,试图让他温暖起来。不会的,不会死。我不停的对自己说。我还没有死,他怎么能死。

    他怎么可以……

    记忆深处的某个点突然被触动,脑中一片炸裂,仿佛有人拿了根木锲子一下下往我脑子里砸,数不清的声音同时响起,有人在哭,有人在笑,山崩地裂沧海桑田,痛苦、绝望,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无数的画面在眼前飞过,一张张面孔如同走马灯一般晃动,最后定格为一个画面。

    我眼前仿佛出现了同样的场景,我记起了那时仿佛被活活刨开胸膛般的心痛,他也是这样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失去了呼吸心跳。

    前尘往事,纷至沓来。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茫然的盯着天花板看了很久。

    那里有一块泛黄的水渍,像一张诡异的人脸贴在墙上。到处是消毒水的味道。我试图活动手臂,才觉得胳膊如同灌了铅般抬不起来,一闭上眼就是天旋地转,如同飘在半空中的不真实感潮水般袭来。我仿佛从一场大梦中醒来,但此刻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哪个世界。

    门响了一声,一个男人走了进来,他低头看着手里捏的几页纸,好看的眉毛全都拧在一起。

    “小花……”我唤了他一声,才发现我的声音堪比破锣,嘶哑的简直不像自己。

    他猛地抬头,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了,那几张纸从他手里滑落他也浑然未觉,就那样愣在当场。就在此时,房门再次打开,又有一个人走了进来,他只愣了短短的一瞬,便直接扑到了我的床前。

    看到他脸的那一刻,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绪翻江倒海几乎窒息,耳边突然响起一阵混乱的报警声,小花焦急的面孔在我眼前不断放大,我能听见他对呼叫器那头喊着什么,

    苍天终不负我。

    我使劲闭了闭眼,有生之年。

    我终于又见到他站在我面前。

    第47章

    我想起一切,却陷入更深的混乱。

    这几天我清醒的时间很少,自从我记起往事,就无法控制地不断被拖入黑暗梦境。有些伤痛太过铭心刻骨,我意识到我在逃避回忆起某些过往,并且这种感情在每每见到他之后就会有一个井喷式地爆发,某一刻我固执地认为他死了,他毫无知觉的冰冷的脸不断在脑中闪现,眼前的人不过是我的幻觉。但某一刻我又意识到我们都活着,他好好的站在哪里,劫后余生的巨大狂喜反而使我说不出一句话,只能死死攥着他的手不肯放开。

    大悲大喜结果无外乎情绪失控,只能靠镇静剂才能让我恢复短暂的平静,之后大概有一星期我都没看见张起灵,后来才知道他是被下了禁令。果然看不见他我的情况好了一些,三叔来了好几次,大多数时间我在睡觉,他应该知道我恢复了记忆,因此也只是沉默的坐在那里。有一次我醒过来的时候,眼前是一张孩子的脸,嘴里只长了两颗下牙,笑起来说不出的天真可爱。

    他朝我伸出小手,却是几巴掌啪啪拍在我脸上,齐羽一脸尴尬的赶紧把他从我床头抱走了,转身递给他奶奶。

    我揉了揉脸,对我妈说:“你都给他吃什么了?怎么这么大劲?”

    她登时眼圈就红了。宝宝在她怀里不住的扭着身子,似乎还想过来。我笑着逗他:“叫大大。”他嘴里咿咿呀呀的,流出一串口水。倒是齐羽机灵,立在我身侧叫了一声大哥。

    我不后悔,但我内疚。他们瞒下一切未尝不是为了我好,是我不领情。

    小花说我被救上来的时候只剩一口气了。

    医生前脚刚查完房,后脚他就进来了,脸色依然是不那么好的,似乎从我醒来他就是这付样子,似乎全世界都在欠他钱。

    今天依然如此,他狠狠瞪了我一眼,转身走到窗边顺手推开了窗户,探头往下看了看。

    “我说你既然能活动了就多走走,总躺着早晚生褥疮……”他说话的时候并没有看我,而是一直盯着楼下。

    我知道他在看什么。

    “你像个死人一样被他弄上来,”他转过身,盯着我的床角说:“我真的以为你已经死了。”

    我看着他,最后干笑了一声。

    “我也算是见过些生死的,不过你那个样子……”他长出了一口气,面色看不出喜怒,径直走到沙发上坐下,沉默了半晌才说:“还被蛇咬了。”

    我动了动胳膊,那只被蛇咬过的手已经消肿,不是当初那骇人的黑紫色了。

    “事到如今都告诉你也没什么,我没想过会到这一步,胖子的装备是我让人弄掉的,凭他的本事把你领回来不会有任何问题,而且我就在你们后面,现在看来是我太乐观了,”他突然笑了笑,但面色仍是冷的,“好在他是下了决心让你走的……”

    我猛的抬头看他。

    “他若不是提前打发胖子下山来找我,我根本赶不及救你……”他摊开手掌,脸埋进去揉了揉,声音中带上了一丝无奈,“说不清楚……或许我一开始就不该放你走。”

    “小花,”我摇了摇头,还是说“你不明白…”

    他定定的看了我半晌,才说,“我不想明白。”

    我看着窗外发了会呆,阳光正好,一只灰色的鸽子歇脚在窗沿。不停的转动它的脑袋。我希望它能回头看我一眼。但终究也无。小花陷入沉默,屋里只有空调单调的嗡嗡声。我抬起一只手,手背上尚贴着一块胶布。我摁了摁周围得皮肤。轻微的刺痛传来。揭开胶布,明显的一个带着血迹的针眼。

    我对小花说:“先让他上来。”

    他深深看我一眼,起身出去了。

    我知道张起灵在害怕什么,我也怕,我怎么能不害怕?自我醒来就无时无刻不在后怕,爱一个人究竟应该是怎样?时刻觉得自己爱的不够多,想更爱一些,却全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生命脆弱的让人心生畏惧,而命运又向来无情。

    不一会他果真上来了,我知道他本就一直在楼下。只是他站在门边并没有过来,半天都没有说话。

    四目相对,迎着他的目光,我突然如醍醐灌顶。辗转蹉跎无尽岁月,原来不过为了求一个他。不忘来路,不想归途。一切都抵不过想爱你。

    我伸开双臂,看他一步步走近,紧紧抱入怀中。

    第48章

    秦海婷进来的时候怀里抱着一大把百合。我被熏的连打了三个喷嚏。身上没好全,震的五脏六腑都在疼。她愣在门口,不知道该进该退。跟在她身后的张起灵放下手里的东西,接过花转身出去了。

    “看来你最近过的不错。”我捂着嘴,闭气和她说话。

    她转身拖过一张椅子坐下。双肘撑在床边,脸捂在掌心。静静的看着我。

    我看着她的眼睛,有那么一瞬间,眼前这张脸与我记忆中的某张面孔重叠起来。这世界充满了逃不掉的宿命与难以言喻的奇遇。这一刻我真心的希望她就是她。

    也许他也是这样希望的。

    “你还真是容易出状况。”她笑了笑,“听说你这次差点命都丢了?”

    她拿过桌上的一只苹果,用刀子一圈一圈的削皮。果皮长长的吊下来,也不断。

    我盯着她的手。

    他一定也想起了秦氏。早在我恢复记忆之前。在那个无处可躲的大雪之夜。在他说出那些刺中我心头的话之时。

    我突然懂了。

    那个漫长的午后张起灵一直没有再进来,我看着日影渐渐西斜,直到秦海婷起身告辞。她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嗔笑着对我说:“你当我真是来给你解闷的……”

    我点了点头,说:“我闷的很,你最好多来几次。”

    “我要结婚了。”她说到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里闪着光,瞪我一眼,“你那是什么表情?”

    我说:“我这是高兴,但我身上疼。”。是发自肺腑的高兴。

    临走前她说“谢谢你。”我不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也没什么必要知道了,我只是冲她点了点头,说:“再见。”

    我欠她一句道别。

    半夜我被奇怪的声音吵醒。

    张起灵正站在窗口往下看。“怎么了?”我支起上身问。他回头,走到床边架起我。

    医院的空地上正在进行一场法事。

    火光掩映间,依稀可闻带着重孝的子女的哭声。身披袈裟的大和尚端坐场地中央持诵经文,周围僧众持各色法器侍立两侧。香气缭绕。直冲云霄。

    “念的什么?”我问他。离的太远,一切都听不分明。

    他的耳力一向异于常人,扭头对我说“地藏经”。

    我冷笑一声,伸手关窗。“地藏经要诵七七四十九部,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冤亲债主。享不享的了这福泽。”

    “吴邪。”他眉头皱了皱。转身对着窗外的黑暗默默念着什么。

    我静静的看着他,看着他从未改变的面容和不断开阂的嘴唇。百鬼夜行,有高僧大德在此,愿所有不安亡灵,今夜都能消除业障,往生净土。

    “你知道我不是故意要惹你生气。”我小声说。

    他点点头。“你是有点刻薄,我替你念了一部往生咒。”

    刻薄,他说我刻薄。那一刻我真的很想问问他是否懂刻薄是什么意思。

    有一段时间,我恨着世上的每一个人。

    三海之内,是大地狱。

    我忘了他什么时候说的他爱我。

    我躺回病床上。他走到墙角倒了一杯水,端到我床头。然后和衣躺在我身边。

    病床并不宽敞,更不要说挤下我们两个人。我知道他总在以为我睡着后窝回到沙发上。而现在,明知道他已经躺在床边了,我还是继续往他怀里挤了挤。

    他的一条胳膊压在我肋骨下,很疼。但是我不想挪开。

    “秦海婷要结婚了。”我闷在他怀里说。

    他的头动了动,下巴在我头发上蹭了蹭。

    “你不高兴?”我听见他胸腔发出的共鸣声。

    “怎么会不高兴…”我笑了笑,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你以为我喜欢她?”

    他垂下眼帘,不再看我。

    “你知道那天晚上后来怎么样了?”

    “那天?”

    “下雪…”

    話未說完嘴就被他堵住了。

    我仍然能记得那夜透骨的寒风。在我恢复记忆之后,那些久远的,惨痛的回忆如同附骨之疽,动辄痛至切肤。相校而言,这件事已经可以被我当作谈资,在这个无法入眠的漫漫长夜,拿来回溯一番。

    有時候失去記憶不見得全是坏事。

    那夜我在雪地里站到天亮。後半夜雪就停了。天那麼黑,但雪白的刺眼。後來我才发现眼泪在臉上冻成了冰。在我反应过来的時候,鞋已经湿透了。

    焦躁,疑惑,自暴自棄,滿腔怒火,我向着他走远的方向喊他的名字,回答我的只有树上被惊起的鸟雀。在這個寒夜中,扑扇着翅膀从我面前的树丛中飞起。

    就是那一刻我意识到,原來我那时已经愛上他了。

    “我只是想,這对你來說是一個机会。”他缓缓地说,一字一句像敲在我心上。“这是你一直想要的人生。”

    沒有诡局,沒有伤害,沒有永生不死,生活中充滿了不可回头的遺憾。也许多年后我会变成一個大腹便便的谢顶中年男人,也许我唯一烦恼的是升值加薪,也許我會为了小孩的教育大发雷霆…我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在笑什么?”他问。

    我脸上笑意更甚。“我在想也許我會有個儿子。他学习不好每天捣蛋,我被一次次叫进校长室…”

    他神色微变。

    “或者在家裡和老婆吵架,可以大言不惭的说:老子过的桥比你走得路还多!”

    “的确如此。”他一本正经的回答我。

    “可是”我翻了個身,背对着他“这人生里沒有你。”

    它于我,又有什么意义。

    第49章

    时间本就是相对的,你以为的漫漫长河未必不是我眼中的一瞬光阴。人生譬如朝露,转瞬即逝,有太多的无法挽回,你永远不知道哪一次是最后一次,哪一张面孔会再也不见。于是有了纪念,有了仪式,有了端庄肃穆的告别,有隆重欢欣的迎接,一切都不过为了某些可以回头追溯的东西。

    后元二年,二月间武帝巡游,病逝于五柞宫,入殡未央宫前殿。停灵十八日之后送葬茂陵。天下改元,年仅八岁的刘弗陵即位,武帝遗诏拜霍光为大司马,首辅之臣。霍光此人因家世得武帝青眼,但其人并无寸尺之功,才气术数也并非高过群臣,只能说武帝的识人之才天下少有。捍社稷,托幼子,不在乎其才,而在乎其气节。我曾与霍光同朝为官,此人倒确实当的起一个忠字。

    一朝天子一朝臣,吴家自我走后逐渐远离朝堂,父母相继离世,我也曾在府外遥祭。秦氏最终过继了同族稚子于膝下抚养,我在武帝殡天后与张起灵归隐终南山,这世间一切,再于我无关了。

    直到那一天。

    那夜我本在草庐外结绳做草帘,山中蚊虫甚多扰人清静,而他又向来不屑做这种琐事。那夜月光甚好,我正有兴致,突然看见西方火光冲天而起,染红一片。

    我们匆匆下山才知道,那火竟烧的是茂陵。京中一片混乱,到处是流民,甚至连屋顶上都有人手持火把望天而呼,口中唤着一个名字,西王母。

    好在是流民并未有所暴行,城中虽大乱,但我家府上并未多受惊扰。在城中的这些时日,我们所见皆是些陷入癫狂的人,他们手中持一株禾杆,椟相付于,曰‘西王母筹’,都言此筹乃是从西王母国传来,民变席卷二十六郡国,直达京师,无可禁止。人人都传‘纵目人当来。’须持得西王母筹方可不死。

    城中修建了西王母祠,日夜拜祭,便又有传书言:“母告百姓,佩此书者不死。长生如石。”

    永生。不死。

    我们决定去看看。

    自群玉之山以西,至于西王母之邦三千里。昆仑之东,大漠之南,穿越整个草原,我们终于找到了那个地方。那是一个被遗忘的世界,参天蔽日的古树不知生长了千百年,林中毒气弥漫,无数的赤色蛇游走其中,头上顶着火红的鸡冠,倒挂在树枝上冲我们吐着口中的长信。

    虽然对我们来说这种蛇的毒性根本没有任何作用,但一旦被咬住伤口总要疼上几日,张起灵终于被惹的动了怒,索性抓了几天蛇,我盘腿坐在树上看他忙着与蛇周旋,遥想起当年他抓蛇就是一等高手,不由的觉得好笑,这里虽然毒瘴遍布,但树上出一种红果,煞是甜美。

    他屠了几日蛇,我便吃了几日的果子,那些蛇也是颇通灵性,之后果然再没来烦扰我们。偶尔见到一条,倏地便从草丛间溜走了。

    后来我们来到了一片沼泽前,到处充斥着腐烂叶子与动物尸体的味道。雾气终于散去,在一块巨石前我们找到一个人。

    那是一位老者,闭目睡在石边,几乎要与石头融为一体。青鸟在他怀里做了窝,他身上披的兽皮尚带着条豹尾。 呼吸绵长,不知道睡了多少岁月。

    我们一直守在他身边,久到有一天我发现自己搞混了永生之城与记忆里的长安,好在不久以后那老者终于醒了,由于长久没有开口,他的声音锈哑难听。张起灵同他用某种我无法听懂的语言交谈,那老者说的很慢很慢,似乎每一个字都经过深思熟虑。

    他仿佛说出了天地间的秘密。

    有始有终,有因有果。如果这世上有一条能让人永生的河,那么就一定会有一条让人失去永生的河。世间的河流是有定数的,但永生无涯。我们总有一天会找遍所有的河流。这虽然仅仅是个想法,给了我们无尽的希望。

    我们从此隐瞒身份漂泊于尘世,踏上寻找之路。

    第50章

    秦海婷结婚那天天气不错。

    衣服王盟提前一晚上就送来了,已经是熨好的。我顺口表扬了他几句,那小子居然还有些害羞。很久没有穿这么正式,以至于我第二天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怎么都觉得别扭。但仍要等到查完房才能开溜。这家医院不知道收了小花什么好处,防我比防贼都严。

    刚出医院大楼就看见张起灵站在路边。手里捧着杯豆浆在喝。谢天谢地他没穿万年帽衫。看见我下楼,他也没打招呼,只是加速喝了几口豆浆,整张脸鼓的像只包子。

    “哎……”我话音未落,只见他一扬手,豆浆杯子直飞几米外的垃圾桶,毫无悬念。

    “给我留点”这四个字看来也不必说出口了。

    车不是我的旧金杯,我估摸着八成是管小花借的。然而这车又过于新了,甚至连牌照都没有。“解公子转性了啊,连新车都舍得借,”我低头调整了下座椅,车内散发着新车特有的气味,“这真皮的就是舒服……”

    张起灵偏头古怪的看了我一眼,沉默的系上了安全带。开出五十米了才慢悠悠的说:“你的车。”

    我像被电打了一样从椅子上弹起来,今天要是我开车,估计又是猛踩一脚刹车停路中间了。结果他又接了一句:“我买的。”

    “你居然……”我从嗓子眼里挤出这几个字,话到嘴边却又咽下去了,扭头看向窗外。对面车道慢悠悠开过来一辆洒水车,车上的高音喇叭放着一首老歌。我的心情突然变的非常好。

    这个千年老妖精,不知道攒了多少私房钱。

    酒店门口热闹非凡,一楼大堂摆了两张巨幅照片,分别指向两个方向,若是不看姓名实在很难确认到底哪个才是秦海婷。我对着这千篇一律的结婚照感慨了一会,心下不由得暗自庆幸一番,还好我不需要。

    张起灵看了一眼就扭过了头,明显是被吓了一跳。电梯口人满为患,我们俩顺着楼梯慢慢往楼上走,好半天他似才回过神来,小声说:“还是原来的样子好看。”

    我马上转过头笑了,“张公子说的原来又是哪个原来?”

    他也笑了。那笑容很短暂,却看得我心头一暖。

    写礼单的是个老头,旁边坐着个埋头数钱的。我凑进人群看了一会,回头叫哑巴掏钱。他从西服口袋里掏出个纸袋递给我,打开一看果然是捆好的一沓新钱。我直接拿出来拍桌上了。

    那数钱的应该是秦海婷家的亲戚,上下打量了我好一会,怕是觉得我非亲非故的。我耸了耸肩,转身挤出了人群,假装听不见那人在后面大声问我叫什么名字。

    故人而已。相逢何必曾相识。

    我们找了个角落坐下,很快仪式开始,因为离的远,一切都看不分明,只能听见主持人高亢的声音,配着喧天的音乐声。

    “笑什么?”他问我。

    “我刚才把钱拍桌子上那一刻,是不是帅呆了?”我挑了挑眉问他。

    他听完没说话,却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

    “她们只是长的像而已。”我夹了颗花生米,扔进嘴里。“你心里比谁都清楚……是我欠她的,”话说出来,反而觉得痛快。这一路负了这么多人,还又如何还的清。罢了罢了。“所以我真高兴。”

    “你……”他似是犹豫了一下,才看着我说,“我们成亲的时候也没见你笑成这样。”

    我被嘴里的第二颗花生米卡住。张起灵关心则乱,又顾忌我身上的伤,救我的时候别提多狼狈,顺带弄翻了面前一片杯盏。伴随着周围人的阵阵惊呼,我成功的在大喜之日抢了秦海婷的风头,让她又多了一个恨不得弄死我的理由。

    “好歹喝杯喜酒再走……”我缓过气来之后艰难地对他说,刚才他把我从礼堂内拖出来的时候,分明已经开始上菜了。而我折腾一早上,也不过吃了一颗花生。

    他在花坛边坐下,脸色很不好。

    “说说成亲的事,”我推了推他,“我怎么没收到聘礼?”

    他猛的转过来,似乎是有点生气了,眼睛危险的眯了一下,又转过去了。“你现在这个脾气大的……”我伸手拽他,然而,就是那一瞬间,我似乎想起了什么。

    那把匕首。

    我有些哭笑不得,哪有送刀当聘礼的,我当年也是脑抽了。

    “其实我那时候有一点印象的……”见他真的生气了,我也只好做低伏小,“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反正你给我的时候我就觉得熟悉……”

    “可你没有认出来。”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还是不快。我挪了挪地方,凑过去紧紧的挤着他“你那时侯也不能确定我就是我,还不是给我了。”

    他闻言脸扭向了另一边,我心说老夫老夫了,现在才学会不好意思是不是晚了点,下意识就去扳他的脸,却又被他一闪身躲过了。我怎会甘心,再伸出第二爪,他不知道想起来了什么,又突然放弃抵抗了。

    我在他脸上揉了揉,他没抬眼,看表情就知道挺郁闷。不过他活了这么久,比这郁闷的事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如今这点,可以算是情趣了。

    可他完全不解风情,我笑了笑,趁四下无人,又多捏了两下才松手。“我这里可能坏了。”我敲了敲头,“无关紧要的事情记得很清楚,但是关键的……全部混在一起。我已经分不清事情发生的先后,有时候看到什么,就想起什么。”

    他说:“你必须想起来。”声音还是闷闷的。

    我忙不迭的点头道:“在想了,你看我最近不是一直在想……”

    他说:“舍近求远,为什么不去问吴三省。”

    我沉默了。我知道他说的对,但是我心里过不去那个坎。我靠在他背上,半天才说:“他之前要弄死你。”

    他的肩头动了动,似乎是在笑。

    第51章

    生活不过是肥皂泡,看着五光十色万般瑰丽,但结局都是一碰就破。尽管如此,我仍记得那些最美好的岁月。

    彼时我们正在长安。

    初秋,满街的栾树都开出了淡黄色的花朵,虽然无一丝香气,但空中纷纷扬扬的花粉还是让初进长安城的张起灵连打了几个喷嚏。

    漂泊了那么多年,久到我已经忘记有多少岁月没有踏足这片土地。我们自东方来,在函谷关盘桓了几日,正巧遇上玄宗皇帝派人前来挖掘灵符,街头巷尾多有传言,说陈王府参军为献媚与帝,进言称天降灵符于函谷关内,就在当年关尹接待老子的地方。

    我俩全程观看了这场好戏。等我们来到长安,果然听闻玄宗下旨,有感于上天赐福,遂将年号由“开元”改为“天宝”,张起灵冷笑一声,‘山有朽坏,虽大必亏。“他一本正经的发表了番见解,站在风中开始揉鼻子,我见状赶紧把他拖进了一旁的酒肆中。

    此时的长安城是我记忆中最繁盛的时刻。

    店家端着酒壶上来,我尝了一口,唇齿间清香芳溢,确实别有一番滋味在其中,好奇地向店家打听此酒的来历。

    那店家笑答:“两位客官可是初来长安?此酒名’桑落‘,产自河东之地。得名于诗经中’桑之未落,其叶沃若。‘,正是每年九月桑落之时取水所酿……”

    张起灵斜倚在榻上,反倒是听的笑了。

    “果然长安城中卧虎藏龙,区区一坛酒,也能说出这些个道理。”

    我摸了块碎银出来打发了店家,心说你自己平日不爱说话便罢了,焉有嫌别人话多的道理?于是斟了杯酒,送到他嘴边说,“你别忘了,我也是长安人氏。”

    “并不敢忘。”他就着我的手一饮而尽,又执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轻轻碰了碰我的杯子。定定的看着我说:“既是故地重游,我也只有把酒相陪,共拼一醉了。”

    远处是皇家禁苑的点点灯火,窗下是幽幽一池碧水,笙歌画舫悠游宴乐于湖中,隐约有丝竹声传来。长安城中的街巷早已不是旧日模样,唯独这里还留有当年印记。

    我站在廊上,临街一排雕花大窗,刻着牡丹与海棠,红烛高照,说不出的旖旎风情。湖风夹着湿气扑面而来,他束发的带子被风吹起,不断拍在我脸上。我一把拽在手里,想想又觉得不妥,送了手朝一旁挪开了点。

    “就是那里,当年武帝亲临,赐名此池,竟一直沿用至今,”我指着远处对他说:“这眼泉水居然几百年不曾枯竭。”

    “你原来来过这里?”他手中把玩着银酒壶,有一搭没一搭的陪我说话。

    “这里是皇家园囿,武帝下旨修建离宫,我也只是奉召来过一次罢了,”我笑着说:“那时候那里敢乱看风景如何……”

    湖中歌姬之声仿佛来自天外。沿湖一圈垂柳,顺着曲折的岸边一路逶迤而去,不时有少年公子,打马而过。

    “走吧。”他放下手中的酒,站起身道。

    “去何处?”我转头问他。

    他指指远处,“当年未看完的景,今日一并看了可好?”

    我大笑起来,“你我是否要效仿孟东野,一日看尽长安花。”

    他不说话只是看着我。从他的眼神里我就知道,他醉了。

    东方之行并无甚进展,我们以为有无尽的岁月可以寻找,然而天地之大又岂是人力可以度量。真正陷于荒野莽原之中才觉得自己渺小与可笑,大海捞针也不过如此。

    在这期间,长安城屡遭涂炭,数次毁与战火,乃至屠城之祸,整个关中几乎人烟灭绝。很长时间以来我都不敢回想过去,我的家乡一次次被毁灭成为灰烬,然而我却偏偏记得,记得长乐未央,记得寻常街巷,记得昆明池中的三丈石鲸,记得八水环绕的三百里上林猎苑。

    回忆是宝藏也是负担,但我也久久不愿忘却。那点记忆的碎片所代表的,是那个吴邪曾经作为一介凡人活在这个世上的证据。纵然我清楚沧海桑田,一切都将归于尘土,没什么能永垂于世。废墟只能提醒我曾经的如是哀伤。我做为旁观者,只能选择遗忘。

    张起灵说,你要忘记忘记本身。他念那句揭子与我——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法师,”我笑着打趣他“凡有所相,皆是虚妄。你我虽不堕轮回,然而终是无法证得涅盘,生死皆不自在,念这些揭语又有何用?”

    此刻他眼神迷离,与平日冷清模样大不相同。我看了有趣,上前扶住他,慢慢的往楼下走。

    楼梯窄小,我们前后而行,走了几步,才发现他并未跟上。

    “我不想看花。”他突然说。

    “为何?”我不解。上去拉他。

    他半天不说话。

    我拉住他的手,“莫不是醉了,怕骑马掉下来。”

    他摇摇头,低头看着我们紧握的双手,像是说给我听,又像是自言自语。

    “弃置复弃置,情如刀剑伤。”

    那一刻周围的喧嚣似乎都远去了,我只记得他身后的一片皎白月光。半晌后我才回神,干咳了一声。然而整个人仍像是坠入层层云雾之中,也许是我醉了也不一定。

    “果然是喝多了,都晓得背诗了。”我笑了笑,抽出手来转身下楼。

    从亘古吹到今天的风,从未停歇。而我们的生活本应该像脚下的流水,只有微谰,不兴风浪。

    那么多年我们相依为命,没有人比我更懂这个词背后所代表的意味。那是在无数个日日夜夜里只有他一人陪伴的悲凉。他是我在穿越了死亡与重生之间唯一能握住的手,在暴风肆虐的雪原上唯一能相拥的温度。

    而今日他终于懂得了情如刀剑,伤人伤己。

    湖中心飘荡着荷灯。点点灯火宛如星辰,风带来一丝金桂甜腻的香气,仿佛有了形制,被风撕扯成细碎的丝线,然后破碎在夜空中。

    我脸上发烫,蹲在湖边用水沾湿了衣袖,一并盖在脸上。

    他静静的站在我身后,仿佛什么话都未曾讲过,然而我心里清楚,所有的一切,在今夜都已经开始变的不同。

    “每年上巳节,那些新科进士都会在这曲池岸边饮酒作乐,效仿古人曲水留觞,可惜我们来的不是时候……”

    “吴邪……”他在身后唤了我一声。

    “我想那些人,必是春风得意,诗兴甚浓。曲江烟水杏花园,人都说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几十载寒窗苦读,终于达成所愿,必是恃才倜傥,肆意狂狷……”

    “吴邪,”他又叫我,“你想说什么。”

    “一日看尽长安花未免太过轻狂,又是否记得曾经的伤心落魄,弃置如刀伤?”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但我不能停,心里藏着的那些秘密,左突右窜不肯安分。

    他突然上前一步,从后面抱住了我。

    他身上带着酒香,脸埋在我的肩头,仿佛被定住般许久都不动,双臂勒的我肋间生痛。我不知该如何回应,婆娑世界,一切莫非是苦。我怕岁月会让人心生淡漠,我怕有一日他终将厌倦,我从未见过这世间有人终身相守,万法无常,世事难料。

    但我又如何舍得这怀抱。一直以来紧紧缠绕我无法呼吸的隐秘愿望,那些从未说出口深埋在心底的情话,我盼他懂,又怕他懂。我知道若终有一日他染上这尘世间的七情六欲,痛苦也就从此如影随形,我依然舍不得。

    他的头动了动,俯在我耳边说,“这一世,我定不负你。”

    第52章

    我正在和小花说话,张起灵推门进来了。

    小花瞥见来人一张脸马上就冷了下来,一句话都不讲了。我又是头疼又是好笑的看着他俩像仇人一样互相不搭理。张起灵带了汤来,病床的桌板支了起来,他俩都没坐,左右护法似的站在床两侧。

    我偏头问小花要不要喝点,他鼻子里哼了一声,也不说好也不说不好。简直像个闹别扭的小孩。

    大概在张起灵眼里没有人不是小孩,所以他根本不在意解雨臣的冷脸,但也只拿了一个碗过来。小花见状转身拎上外套就走了,巨大的摔门声如实的体现了他的怒气。

    我尝了一口汤,盐放少了,酸萝卜也不够火候,但我还是闷头吃了好几块,张起灵安静的坐在沙发上,假装出神的看着身侧几张纸——那是之前小花上来随手扔在那里的,楼盘广告还是什么,花花绿绿的好几张。

    我说:“你气他做什么,为老不尊说的就是你这种人。”

    他假装没听见,手里拿着一张纸翻过来覆过去的看,不知道突然想起来什么,往边上挪了挪,手指上下翻飞地竟叠开纸了。我喝完一碗汤再扭头看,他掌心立着只纸船,两头尖翘,还带着篷子。一脸期翼地将纸船放在我面前的桌板上,俯身吹了口气,似乎这船正飘在水中一样。

    可惜桌上被摆的山阻水隔的,除非是来了龙卷风这船才能被吹到我怀里。我直接伸手拿起来仔细看了看,笑着问他:“你怎么想的?刚说你为老不尊,就拿这东西哄人?”

    他把桌板收了,侧身在床沿坐下,眼睛盯着地板,话却是对我说的。

    “有一次我睡醒,窗外在下雨。”

    我手里拿着那船,捏扁了又撑开。

    “风有些凉,门窗都大开着,我起身找你,结果你蹲在廊下……”

    我能看见他微皱的眉头,他说的很慢,似乎并不习惯一次说很长的句子。我又有点心酸,这么多年过去,能陪他说说话的人,大概没有几个。

    “我记得你穿了件白袍子,袍角也不挽起来,就那样湿了一片。”他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色渐暖。“我走过去才看见你在玩泥巴,院里挖了好几个坑,中间像是还搭了桥,插着树枝……”他真的笑起来,摇了摇头。

    “我看着你玩了一下午,当时我想,我们时间无尽,本来就是可以任意挥霍的,后来你要我叠只船给你,雨大,船很快就被打沉了。”

    他说的这些,我都不记得了。

    他嘴角的弧度怎么都不像是开心。“现在我才知道,你大概是觉得孤独……”之后又是微不可闻的一叹。

    我没说话。

    永生像是无尽的酷刑,我们被禁锢于这躯壳之中,永无解脱之日。我曾是吴邪,我曾经永生不死,但我终将什么都不是,如果没有他记住我。

    他闭眼靠过来,脸上满是疲惫的神情。我知道他其实是心累。伸手搂住了他的肩说,“我会想起来的。”,但自己都没有底气。心里只有一片空落落的害怕,我知道这害怕到底来自哪里,我怕我真的曾经对他做过什么。做过什么无可挽回的伤害。

    他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不知道是不可说,还是说不出。

    失去了时间,就如同失去了过去与未来,没什么永恒不破,没什么覆水难收,活的久了你就知道,这就如同赌博一般,事情的发生与否只是概率问题,只要你有足够的时间。没有因果,没有轮回;没有神圣庄严,没有邪恶轻浮;没有挽歌,没有颂扬;没有善,没有恶;没有任何东西可称之为重要。一个永生者本来可以成为所有人。

    但他还是张起灵。

    我就是他与这个世界最后的联系。

    我必须要想起来。

    第53章

    在我的强烈要求与软磨硬泡下,小花终于放我出院了。

    不知道我被送来的时候是怎样,但临走时候接我的人不少,我和王盟一前一后的从住院部大楼上下来,那几个人在车旁边抽烟,气氛看上去竟很轻松的样子。潘子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张起灵脸上也带了点笑意,小花笑着摇了摇头,一转脸看到我,表情还有点尴尬的样子。

    我咳了一声走过去,潘子掐了烟迎上来,还未等他开口我便问:“三叔呢?”

    他扭头先看了张起灵一眼,才说:“本来说来接你的,临时有点事绊住了……”我摆了摆手道:“出个院而已,不用搞的兴师动众的,改天我自己去。”顿了顿又说:“到底是一家人。”

    他点了点头。

    我在家睡了两天,再没做梦。张起灵把剩下的半匣药放在了我床头,光那味道就让人觉得心安。我将玉从脖子上摘了下来,和黑金匕首放在一起,试图想起一点关联,心绪虚无缥缈的,一发呆就是很久。张起灵看我的眼神让我如芒在背,但他一直没有开口说什么。

    第三天我说要去店里看看。

    他只是说好,穿好外套先下楼了。我站在屋里环视一圈,曾经我总是嫌小的房子,如今却觉得空旷。我拉开茶几的抽屉,不由得叹了口气。

    张起灵把钱就胡乱扔在里面,我抓了一把装在身上,锁门下楼。

    铺子里一切照旧,仔细算算其实我并没有走多久,但如今心境已经恍如隔世。王盟抱了账本出来要我看,也没什么可看的,我撑着头勉强扫了几眼,张起灵端着茶杯坐在我腿边,一直盯着门口不知道在想什么。

    王盟似乎是才想起来要趁我在的时候好好表现一下,拿着鸡毛掸子到处掸灰,我一偏头只见小哥茶杯里一层灰,他倒是好脾气不吭气,被我劈手夺过来就倒地上了。

    “你就站那别过来!”我指着王盟说,“把你鸡毛掸子放下,拖地去。”

    王盟应了一声出门拿拖把去了,他看着我摇了摇头,我几乎用膝盖都能知道他要说什么,心里不知道为什么一阵邪火就窜上来了,直接冲他吼了句:“你闭嘴!”吼完才觉得后悔。

    他还是没什么表情,淡淡的看过来,毫不在意的样子,我抓了几把头发,绕过他朝外走,结果在门口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我后退了一步,站定了打量来人。是个生面孔,脸上戴着副墨镜,一脸自来熟的朝我点了点头,然后竟抬手冲张起灵打了个招呼,“哑巴。”

    我简直是一脸悚然的回头看他,他下巴抬了抬,对我说:“是朋友。”

    那戴墨镜的笑了起来,他的声音有些奇怪,笑的又神经质,把随后进来的王盟也吓了一跳。我们仨全都沉默地看着他,他终于不笑了,耸了耸肩问,“谁有病?”

    当天晚上我掐着哑巴的脖子快摇断了,也不过问出了一句:“姓齐”。别的任我怎么威逼利诱,就是不肯再多说一个字。

    气的我卷了被子就睡沙发去了。他也没拦着我。半夜我终于撑不住偷偷溜进卧室看了一眼,那人居然睡的好好的。于是我又回来了。

    他闭着眼睛把我从头到脚摸了一遍,被我拍了一巴掌。

    “你做什么梦呢!”

    他嘟囔了一句:“别吓我……”我眼底猛的一酸。转过头揉了揉眼睛。他躺平了身子,一只手虚虚的搂着我。我说:“你真的相信他?万一……”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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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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