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瓶邪]永生者 作者:鱼团团
正文 第8节
[瓶邪]永生者 作者:鱼团团
第8节
我也笑了,这倒是真的像他的风格。“然后呢?”
他摇了摇头,说,“忘了。”过一会又加了一句,“梦是真的。”
我爬起来看着他说:“可是你不但没死,还活到了现在。”
他垂下了眼睛,小声说:“我累了。”
黑瞎子回来的时候张起灵已经从床上起来了,站在阳台上给那几盆半死不活的植物浇水,他一向爱干这些花花草草的活,本来我是没心管的,有点任它们自生自灭的意思,但架不住他时不时的抢救一下,有一盆甚至打上了花苞。
瞎子拎了满满两手的东西,一股脑扔到厨房后也出来看老张蹲着剪枝子。他刚洗完手,靠在门上甩了我一脸水,我抹了把脸问他:“你那跟班呢?”
他呲着牙说:“回去了。”我这才看出来他似乎肿了半边脸,嘴角那一处疑似被打的挂了彩,心里不禁给那苏万点了一万个赞。小哥也回头瞅了他一眼,又飞快的把头转回去了,我就知道他也是想笑,不过顾忌瞎子的面子,没真的笑出声。
给瞎子打下手的时候我问他:“你又饿不死,为什么爱做饭?”他扒拉下那墨镜,眼珠子朝我翻了翻,睚眦必报,“你又不结婚,为什么爱相亲?”
我几乎上去就要捂他的嘴,身后先一步张起灵先进来了,手里拿了个苹果磨磨蹭蹭的洗完,又施施然出去了,看都没看我一眼。等他出了厨房门我才敢开口,“你怎么知道的!”
黑瞎子仿佛听见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结果嘴咧太大扯到了伤口,也是活该。
他做了一桌子菜,我觉得快赶上过年的标准了,无事献殷勤,我冷笑一声问他:“说吧,你有什么目的。”
瞎子倒是一脸坦然。
“贿赂你,说说,”他放下筷子,指了指小哥与他自己,“我们之后,会变成什么……”
第63章
会变成什么……
我扭头看向小哥,他也正望过来,喉头一动。我看他那样子心里就是一阵酸楚,拍了拍他手。他垂下眼睛,轻轻回握了我一下。
黑瞎子在对面抖着腿说:“他刚醒脑子还没灵光,你自己说。”
我考虑了下措词,艰难的开口道:“我想不起来……”话音未落对面那人面色就是一紧,“你别急,我这不是得想想怎么形容……
“我也想过很久,恢复了一点记忆之后,我总是在想,但没有结果,后来我意识到或许不是我想不起来,而是那段记忆根本就是……”我终于找到了个合适的词,“虚无。”
更可怕的是灵识仍在,却要承受这无边的虚空,无边无际,无有无空,没有尽头又必须忍受,哪怕元神俱灭也好过如此折磨。
黑瞎子的表情甚是玩味,他举起两根手指放在唇边,声音也不自觉的压低了,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第二个问题,你们好好想想告诉我,到底遇到过多少永生的人?”
我说:“永生河边有一座城……”他却摇头道:“除了那里。”
“我们三个,墓里那个,”我说到这里小哥接了一句,“还有西王母。”
“一个一个来,墓里那个到底怎么回事再说,西王母的话……”他点了支烟,停顿了几秒才说:“你们找到他时的状态,像不像你说的,虚空?”
我和小哥对视了一眼,他眉头皱了起来,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黑瞎子接着道:“你说你是在沙漠里迷路找到的永生之城,我是喝了从那里带回来的水,但那大萨满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他从哪里得到的,还有你,”他看向小哥,“你又是怎么到白石城的?”
等待良久,小哥还是摇了摇头。
瞎子整个人靠在了椅背上,长出了口气。“所以说,没有证据证明永生之河一定在沙漠中,对不对?”
我半张着嘴看着他,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想说什么。
“那条或者根本就不在这个世界上。”他指了指脚下,“起码不在你我所在的这个世界。”
一直没开口的小哥突然说了一句,“三界二十八天。”瞎子听闻便笑了起来,我并不懂他们在打什么哑迷,少顷瞎子收了笑意,意味深长的冲小哥道:“你想到了。”
他点了点头,说:“不能肯定。”
瞎子了然道:“权且做为一个推断,你说你们十年才走出那片沙漠,按照正常情况来说这根本不可能,时间或空间中一定有某种变化,但以当时的你来说,也许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这倒是实话,见我不语他又问了一句,“你还记得大乘佛教什么时候传入中原的?”
我想了想,先笑了,扶额道:“我哪里记得清这种事,你不如问百度还快点。”
小哥似是也笑了一声,说:“大概就是他那个时候。”
瞎子一脸欠揍的表情,说:“因为我没你们那些情债,又加上当年杀业过重,也曾找了间荒山野庙拜入山门,念了些经书,如今想起来,也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你知道经书中的宇宙怎么说?”
我怒道:“你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活了那么久要是事事都能想起来那就不是人了!”吼完才想起来小哥,老脸一红。
但我也不是完全不记得了,只是从来没有往这个方面想过,如今想来,佛家经典中以四方上下曰“宇”,古往今来曰“宙”,“宇宙”的概念包含时间与空间,过去现在与未来,分明是四维空间的表达。那么小哥刚才说的三界二十八天……
我脑中灵光一闪。
第64章
一念智即般若生。一念生而入千百劫。说实话对于我来说,结合于我们自身离奇无常的命运,生死且不如愿,来世轮回更是无从谈起。人不是生来知晓一切,我也如同稚童般,对于自身随着外界改变而有着不断的修正与判断。
佛家经典浩如烟海,常读的不过那几部罢了,且不上心,自唐以后净土宗渐渐兴盛,禅宗修心,密宗修身,净土只念阿弥陀,临终一念往生西方,佛从口念,转成心念,感化自己的净土。在我看来还不如那禅宗密宗,如此只管来世不修今生,自欺欺人的一套罢了。
因此我对于宗教的态度一直是在可有可无之间的。经书大多被我当成话本来看了,一本《观佛三味海经》里写了多少帝释天的风流韵事,阿修罗为女儿与天界一场恶战显然有人为加工的成分,立大海水距须弥顶,九百九十九手同时撼摇须弥山:而坛经里六祖的故事又朴素的多,但也能看的人唏嘘紧张。一路看下来经文里讲了什么佛理反而没有悟出来过,但小哥显然是和我不同的。
比如他现在,扯什么二十八天。
二十八天我当然知道,佛家以须弥山为中心,四周围绕四大州九山十海。一座须弥山分欲、色、无色三界,共二十八天,欲界六天,色界十八天,无色界四天。人界仅仅高与畜道,饿鬼道与地狱罢了。
瞎子笑了笑,说:“在萨满教里,将这三界代指宇宙上、中、下三个世界,但三界皆苦,皆是些流转沉溺与生死轮回的迷妄众生,且劫数仍在,但佛经里说,万物与有情世界不断往复四劫,成、住、坏、空循环往复,四劫合称一大劫,一个世界从形成到万物虚空,再待世界又成,反覆生灭,一周期大概要十二亿八千万年,你觉得像什么?”
这就像解密游戏,你没有任何线索,只能用所有的可能性去套,如果全部条件都能套中,那么那答案不一定是唯一答案,但有可能是正确的答案。
我犹豫了一下,才说:“地球都四十几亿年了……”能感觉瞎子墨镜下的白眼翻了翻,瞥嘴道,“你都两千来岁了,不是还这么傻?”我登时站起来隔着桌子就想抽他,今天一天说话夹枪带棒的,我是招他惹他了?结果小哥轻轻扯了我一把,我才愤然罢手。
但我明白他的意思,时间只是个相对概念罢了,或多或少其实没有什么具体意义,只听他接着说,“但是这一切和天文学的发现比较起来,就很有意思了。
组成银河系的四条悬臂就如同四大州的所在,须弥山就是银河中心的引力黑洞,太阳围绕须弥山转动,离我们最近的部州差不多有五万光年的距离,而这里——”他果真掏出手机,戳了几下转过来给我看,一行黑体字新闻赫然写着“nasn表示,利用绕地球轨道飞行的费米伽玛射线太空望远镜,科学家在银河系中心观察到了过去从未发现的、跨度为5万光年的天体结构,可能是人们首次在银河系中心发现黑洞活动的证据……也或许是因恒星形成时爆发出的气体而产生……”
我只觉得背后发凉,四条旋臂……若一个银河系便是一个婆娑世界,那佛祖胸前的卍字岂不是对旋臂最形象的描绘?
小哥看着我道:“应该还有别的世界。”
瞎子点头附和道:“佛教对宇宙时空的了知已经超越了时代,只是线索全部泯于经海,真正的意图已经很难会意了,就比如描述往生之后的极乐世界,又像东方药师如来的琉璃世界,民生物质丰富,一切随心所欲,也就是说,他方世界是存在的。”
佛国净土,竖穷三际,横遍十方,无始无终。
第65章
我突然明白了瞎子之前问我“会变成什么样子”到底指的什么。
如果这些关于二十八天的经文背后所描绘的真的是平行世界,那就意味着世界存在着无限多个可能性,如恒河沙数。宇宙浩瀚广大,佛教总讲世界无量无边,众生无数无尽,真是应了那句不可说。
不可说。
“地居天男女情事同人间无异,夜摩天便知节制,兜率天意为知足,初禅天不食人间烟火,二禅天只有意识而无五感,三禅天只剩意识……”黑瞎子笑着说了这一串,手指顶了顶眼镜,问我,“是不是很熟悉?”见我不语,他又加了一句,“当然,一切都只是推测而已。”
我说:“又或者是指永生者的某种状态?我刚刚遇到小哥的时候,他确实是对外界没什么反应的,要说不食人间烟火……食物对我们确实早不是必需了……”
小哥插了一句,“还有西王母,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几乎像块石头。”
我点了点头,若是陷入纯意识状态,对外界的一切确实是不会有任何反应的,而如今想想,我们能等到他偶然清醒的那一刻,简直如同神迹。
瞎子突然冒出来一句:“时间只是人的幻觉。”我们齐齐抬头看他,结果他笑着说,“不是我,这是爱因斯坦说的。”
“你还知道爱因斯坦?”
“我还去过爱因斯坦故居,”他皮笑肉不笑的,“写出相对论的地方。”
小哥曾对瞎子有一句评价,说其人“深不可测”,我盯着面前人的墨镜,喃喃的问了一句:“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难得面色严肃起来,咳了一声才说:“好人。”
我在失去原本记忆之后也是上过大学的,但确没有参加过高考的印象,当然我也很难想像自己和一群十几岁的高中生坐在一起念书备考的情形。那不过是一所三流大学,我还是走读,每日回三叔家住,稀里糊涂就混了四年。
但基础理论我还是知道些皮毛的,真实的宇宙时空是多维的,时间与空间相互依存,没有绝对独立的空间与时间。按照这个说法,那么佛经中欲界天人皆有天眼天耳,能见过去,知未来,来无所来,去无所去,这种情形用四维空间便很好解释了。
人界处于三维,而天界是四维,其上还有更高维度的可能性,如来非过去佛,非未来佛,那便已经超越了空间与时间维,不受时间的束缚与限制,依然还是相对论的思想。《金刚经》上有句著名的揭语’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若是按照禅宗的解释大概又是色既是空空既是色那一套,但若是代入相对论?
我问了一句,小哥一语中的。
“任何关于过去、现在、未来的时间观念都是虚幻的,不存在即是不可得。”
他说话的表情庄严,甚至有些凝重,瞎子也敛了笑意,那一刻桌上的气氛无比学术肃穆。而这只不过是太平常的一个夜晚,宏观的宇宙与现下琐碎的人生纠结于一处,换了个角度再看,世界竟是如此盛大的铺陈与眼前,我从心底生出些隐秘的希望,或许真的有希望。
但是不可说,我们三人默默对视良久,我的手甚至有些颤抖。
我只有一个愿望。留住他。
留住他们。
“所以,”瞎子深吸了口气,屈指在桌上敲了敲。
“我有一个计划。”
第66章
我满怀希望的等他说出点建设性的意见,结果他的计划居然只是去秦岭大墓里再找找线索。这想法甫一出口我和小哥的脸色皆是一变。瞎子哭笑不得的说,你俩果然是两口子。
我说,你这个计划简直是狗急了跳墙,且不说根本没用,就算有用,像我一样一睡不知道多久,万一我等到死你俩还不醒呢?我知道小哥最听不得这个,但这是事实,无从避讳。但也并不敢转脸去看他的表情。
瞎子抱臂一脸冷笑的看着我,说,“那你说怎么办。”
我看着天花板不理他,结果小哥开口了,“其实……”
“我从墓里带出来一件东西。”
我猛的扭头看他,瞎子甚至隔着桌子站了起来,“什么?”我们异口同声的问。
小哥摇了摇头,“放在解老板那里了。上次的时候。”
小花进门的时候已经凌晨三点了,他是被我从被窝中硬拽起来的,起床气一直攒到看见我才发出来,脸色铁青的一言不发往屋里走,在看见瞎子后明显愣了愣。
我来不及看他俩寒暄,直接伸手要东西。小花狠狠瞪了我一眼,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个暗红色的锦囊拍到我手上,恨道:“赶紧拿走。”
我一边抽绳子一边说,“你还别生气,谁让你接了这活。”小花整个人陷进沙发里,眼睛又闭上了,说,“以后私房钱另找地方藏,老子不管了。”
小哥难得被挤兑一次,惹的瞎子又笑了半天。
锦囊里倒出了一条小小的铜鱼。
样子倒是没什么特别的,但在鱼眼睛上方有两条突起,卷尾成蛇状,而鱼身刻满复杂纹路,大略看过去像是饕餮纹。我捏在手中颠了颠,又递给瞎子。
小哥说了一句,这鱼刚拿出来的时候是金色的。
这下连小花都一脸震惊的望向他,瞎子嘀咕了一句,开什么玩笑。
小花问,“我仔细看过上面的纹饰,像是商早期,你到底什么时候拿出来的。”
小哥想了想,说是建隆四年。
事情变的有些不寻常了。建隆是宋太祖年号,而商朝世系年代至今尚无定论,间隔近两千年,如何能保持青铜器本色不变?又或者,这是另一种状态的永生方式?
见我们都看着他,小哥又摇了摇头,“其实我也不是很确定,毕竟在墓里……”他顿了顿,看我一眼,才说,“毕竟当时我和吴邪走的是完全不同的路,我醒过来的时候手里就捏着这条鱼,那时确实是金色。”
瞎子看了我一眼,我有些心虚的别过了脸。只听见他说,这倒是有点意思,这上面的纹路又有什么意思?是问小花。
小花捏了捏眉心,接过铜鱼又看了一眼,说:“我也只能看个大概,这东西在我这也没放多久,不过……”他朝我指了指,“你可以去问下你三叔。”
出乎意料的,我们第二天把铜鱼拿出来的时候,吴三省并没有很吃惊的样子。瞥了一眼反而先问,“你们这东西从哪来的?”
我说是小哥从墓里带出来的。
果然他说,“那还真是有缘分,我见过一枚一样的。你们以为这是什么?”
我们面面相觑,瞎子说,“就是因为不知道,才来问问您老。”他将后两个字咬的很重,果然吴三省脸色有些回暖,说:“不过我的给老二了,他就爱研究这些东西,我前两年回家倒是听他说过两句。”
“古话讲’河出图,洛出书‘,河图在后期演化出了太极图案,像是首尾相交的两条鱼,而在先秦时期,河图应该是一条卷尾的蛇。”他将鱼身转了过来,露出平坦的鱼腹,指了指上面的花纹,又说:“还有这下面的纹路,并非是饕餮。你们看这里。”
“这里,”我凑近了,见他指向饕餮头部的菱形刻纹,说道“其实是北极星。”
第67章
三叔说着起身进了后堂,过一会抱了几本硬皮相册出来,递给我们。翻开后是各种青铜器的纹饰照片。
“老二的研究也只是种推测,不过我也帮他留心过,北极星这个符号,确实在秦以前的大量青铜器上重复出现,”他抖了抖自己手里的那张纸,那是张已经泛黄的考古简报,上面有三张照片,粗看上去像是龟甲。
“我在考古队里也呆了几年,”三叔说,“85年安徽含山县凌家滩出了件东西,测定是出自3200年前新石器时代,但直到89年这件东西才见诸于报端,并且隐藏了大部分信息,比如这份当时的简报所写的,出土的其实是三件,玉雕的龟背与腹是分开的,里面藏着一块玉版。”
他将纸递过来,图片是黑白的,但玉版上的图案清晰可辩,当中是一颗八角的星状图案,外面围绕一圈箭头,指向八个方向。在最外一圈,又有四个箭头,指向四个方位。
小哥接过后皱眉看了半天,突然犹疑的开口道,“洛书?”
三叔一脸惊喜的问他,你能记得?
小哥指了指那颗八角星,肯定的说,这才是北极星。
三叔笑了笑,道,为这个至今考古界没有定论,大多数人倾向与这是代指太阳。但古代先民到底有没有太阳崇拜?反正我觉得没有。
小哥点头道,崇星,不崇日。
“可是,”我疑惑的看着他们俩,“在我那个时候……我们说……”
三叔说“秦代有个断层,以青铜器来说,秦以后的纹饰明显减少了,我推测应该和始皇称帝有关联,帝在秦以前一直是神的代称,自秦王称帝起偶像崇拜就有了变化,换成了他自己。”他看着我又笑了起来,“你那个时候平民都做了皇帝,武帝自己立套规矩,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但这个儒术并非传承自孔子,而是来自荀子的帝王术,被董仲舒改造了一下,君权神授,天人合一,崇日从这个时候才开始。”
他叹了口气,又回到正题,“若是这张图才是真的洛书,那么抛开之后历朝历代所穿凿附会的那些东西,洛书一开始应该就是一张方位图。指向四面八方,代表两分两至,中间这颗岿然不动的北极星,则是天空的中心,处于天空星象的正中位置。”
三叔说的这些我倒是清楚的,太史公当年也提到过中宫天极星,是为太一,就是北极之神——紫薇星,群星为之北拱。当年兴造长安城也是根据紫薇斗数,皇宫就是紫薇宫,皇城就是紫薇垣,紫禁城也是由此得名。然而这鱼身上所刻的北极星又代表了什么呢?
一直坐在那里没说话的瞎子突然问,“你那枚铜鱼哪来的?”
三叔喝了口茶,接着说:“十年前我在广西下过一个斗,下去后才发现是个大型墓葬群,粗略估计大概有十一座墓,规格相当之高,我当时一看全是玉器和陶器,心里就知道白来了,带人又退了出去,盗洞也重新封死了。”
瞎子就笑了。
三叔不自然的清了清嗓子,道:“这种新石器时代的东西,考古价值远远大于它的商业价值,我们盗墓也是有职业道德的,”他看我一眼,又说:“这句大概是你说的,原话怎么样我忘了,总之就是这么个意思吧。”
我一头黑线的看着他。小哥嘴角也扯了扯,似笑非笑的。
“当时这铜鱼就放在中央土台上,所以我现在也无法理解,为何一座五千年前的墓葬里会有两千年后的东西。”
“所以你就带出来了?”我问。
三叔说:“留着也是让人头疼,不如让老二回去研究一下,你二叔那个人……”他手指了指我,“就是脾气怪,要我说,他闷头研究出来的那些东西,要是真发表大概会引起考古界地震吧。”
但后来发生的事才让我明白,那不是地震,而是颠覆。
第68章
三天后我们踏上行程,第一站决定先去吴家老宅。
由于此行多了一个瞎子,又加上为了以防万一带了些装备,开的还是我的旧金杯。胖子许是得了小花的授意,招呼都不打直接就飞过来堵在我家门口,说的是大家也算生死一场,有福同享有斗同下。我心里明白小花的意思,小哥和瞎子现在和俩定时炸弹一样,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爆了。但把胖子拉进来到底有些不地道,毕竟这世上的有些秘密,不知道反而是种福气。
出发前我给小花打了三个电话他都不接,也只能作罢。此行前路未卜命运难测,我隔着外套紧紧握住了那枚贴身保管的铜鱼,示意瞎子开车。
结果早高峰的余威许久不散,我们堵在十字路口,堵在高架桥上,堵在高速收费站,等真正可以敞开跑的时候已经是11点了,气温依然居高不下,金杯的空调又不给力,晒的所有人昏昏欲睡,连胖子都没力气再贫,第一个睡着的也是他。
小哥坐在副驾上摊开张地图在看,我扯着脖子瞄了一眼,只见一片粉红色,扯过来仔细看才发现是张考古发掘的新石器时代遗址标图。以黄河中下游一带为最,一直延伸到整个东南沿海,北到黑龙江。旁边一排密密麻麻的小字注解着各种文化类型。整张图并没有如今常见的国界划分,幅员何其辽阔。
我将这张明显是从什么书上撕下来的地图还给了他,瞎子扭头看了眼,笑道:“嘿你手够快的。”
看来这张图百分之百是从吴三省那撕的了。
瞎子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我和胖子,一脸鄙视的说,“怎么能这会就困了呢?”说着从兜里摸出个u盘直接插上了,又说:“给你们来点音乐提神。”
随着他话音,我那破音响里传出了一个干瘪的男声,“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密……”
“你这放的是什么!”我踢着他的椅背问,瞎子边超车边得意道,“总比听那胖子打呼噜好多了吧。”
我在色既是空空既是色的反复吟唱中睡了过去,之后做了一个梦。
很久以来我做过的梦都是不好的,伤心的,尘封在心中不愿面对的东西,但这个梦却很美。
我梦见我那天天和解家的二世祖在一起混日子的大学生活,坐在学校后面的大排挡里,天在下雨,顶上的塑料蓬打的噼啪作响,我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有股莫名的烦躁,着急想走,但小花那碗羊汤却怎么也喝不完。
然后小哥就来了,我不错眼的看着他转过街角,一直走到我身边坐下,油漆成红色的长条凳,他身上带着雨水与尘土的气息,坐下来,脸转向我。
万里归来年愈少,此心安处是吾乡。
那一觉醒来之后我用了大半个下午的时间向胖子和瞎子描述上次回家的时候小哥带我吃过的那家野店,肥美的鲇鱼和自家磨的豆腐,酸到妥帖的萝卜汤,以及山里的泉水泡出来的茶叶埂子,就算是毫无特色的茶叶埂子,都有别样的风情,搞的胖子午饭都不吃了着急要赶路,我是早上吃多了不太饿,那俩是吃不吃都无所谓的,结果在中途惨遭交通管制。
等我们终于赶到那家店的时候我和胖子已经饿红了眼,老板都关门准备睡觉了,硬被我们弄起来做了一桌。只是这一吃就又吃的有些撑,小哥看我扶着桌子都快站不起来了,直接过来拖我要出门活动活动,我拗不过他,眼睁睁看着剩下那俩人还在闷头吃……我的鱼,我的豆腐,我的酸萝卜……
结果他不是往车跟前走,反而朝饭店后面绕,我跟着他走了几步,离了灯光脚下便不太看的清路,而我们又没拿手电。但他却顺着柴道一路朝上,我犹疑的停下了,喊了他一声。
他站定,回头指了指天空,说:“我想起点事,去山顶看清楚些。”
天上云渐渐散了,月亮出来后周遭亮了一些,我仰头看向天空,就如同我上次来到这里看见的那样,天空中繁星千万,一条银河洋洋洒洒铺陈于南方天际,顺着北斗七星的斗看过去,不太远的地方,那颗相当亮的星子,就是北极星。
我几步赶上他,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第69章
上到山顶之后整个地平线的轮廓清晰了起来,小哥盯着正北方看了许久,稍微往东指了指,我明白他的意思,一个接一个念过去,天枢、天璇、天玑与天权为斗,玉衡、开阳、摇光为柄,一年围绕北极星转一圈,斗柄指向四方之时,正是四季之始。
“太学的博士也有懂星象的,有一次我听他说起,北斗星宿就是北极之神的车驾,载它巡视天下用的。”我说。
他点了点头,手继续向东南方指去,偏头问我,“那东方七宿呢?”
二十八宿的苍龙,东方天空的镇守灵兽,以天门双星为角,七宿连蜷成一条巨龙,头冲北极星,蛇行斗折于天际。小哥问我:“今天是什么日子?”
虽然我不太明白他何来的这一问,看了眼腕上的表,才意识到他要问的是农历,“七月……十二还是十三?”
他沉吟半刻,说,乾卦,九四,或跃在渊,无咎。
我突然觉得后背发凉,脑子里轰的一声。
乾在周易里代指天,乾卦就是天之卦。飞龙从渊中跃出……如果苍龙七宿就是这爻辞中的飞龙,那么它从中一跃而出的深渊……是银河!
我的手甚至在抖,苍龙出银河,角宿正对北极星,尾部还泯于银河之中,竟真的像一条在浩瀚星海中朝着天极高高跃起的巨龙!河图,河图,这才是真正的河图啊!
我甚至是有些激动的扭头看他,却发现他的面色如常,见我望过来,他也只是一瞬之后就错开了眼神,看着天空说,“其实我不明白。”
我捏紧兜里的铜鱼,总觉得脑子里什么东西即将呼之欲出,结果听见他说:“……跳崖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像兜头一盆冷水浇下,现实湿淋淋的裹挟寒气卷土重来
我深吸了一口气,转身提步下山。我没想到他挑现在问起这件事,也没想好到底要怎样回答。永生也不是一无是处,比如你若犯了错,总有无尽的时间可以用来弥补。但我曾铸下的大错,到底应该用什么来补偿,我真的不知道。
他一言不发的跟在我身后,很快超过了我走在了前面,扣着帽衫的背影萧瑟,一看就是正在生气,我叫了他两声,果然假装没听见一样,反而越走越快,再喊,还是不理,搞的我突然火大,随手捡了块石头就丢了过去。
我对自己还是有点自信的,明明没有准头,但结果就是不偏不倚的砸在了头上,前面生气的人闷哼一声,把我吓了一跳,赶紧冲上去扒下帽子检查他的后脑勺。
一颗石头自然不会伤到他,但永生者体质特殊,哪怕不小心撞到桌角都能疼上半天,瞎子前两天被苏万揍,好几天笑起来都要捂嘴,但小哥脸上一向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因此他现在到底有多疼我也无从判断,只能把他脑袋按在怀里使劲的揉。
过了一会,他缓缓伸手回抱住了我,长长出了口气。在我听来,又是别样的心酸了。
“还疼?”我简直哭笑不得,又心疼他的头,脾气就有点上来了,“你说你何苦?故意来这么一下……”我话还没说完,他直接甩开我就又要走,那表情也不像是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的,我就是愣了那么一会,眼睁睁看着他就走没了影。
这是最近和瞎子呆的时间长了?
山下有人在按汽车喇叭,我打起精神下了山,回到车上第一件事就是把瞎子赶到后面坐着去了。小哥垂着眼睛坐在副驾上闭目养神,我让他系安全带,他居然回我一句,死不了。
这话一出整个车里的气氛都有些诡异了,胖子嘿嘿了两声,大概也觉得圆不回来,索性不管了。瞎子反而难得的当起了和事佬,说了一句,还是系上,要不警报响的人头疼。
我从后视镜中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一脚油门狠踩了下去。
天亮前,我们赶到了吴家老宅。
第70章
人终有一死。
我想起吴老狗过世的那一年,刚过完十一长假,我那时在三叔铺子里天天待着,早上正刷牙就听见电话响,吴三省接起来喂了一声,就再也不吭气了。
赶回去的时候人已经走了,院里盘起了土灶台,村里人站了一院子。法事做了三天三夜,晚上守灵的人凑在一起打通宵麻将,时不时有人起身,跪到灵位前烧几张纸。
入土之后的流水席从老宅大门一直摆到村东头的槐树下,到底因着是喜丧,村里还送了块匾,我爹一时也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做代表接了。
如今这匾就挂在梁上,躺在床上抬眼就能看见,“贤孝可风”四个大字在黑漆底上泛着亮。如今想来一切都不是无迹可寻的,起灵之日吴一穷批麻戴孝的走在最前面,而我一个名义上的长孙却被安排在家看屋子。当时我也并未多想,此刻忆起往事,才惊觉我对吴一白亦父亦兄的亲切感原来全部来自于吴老狗。
他陪了我很多很多年。
老宅一切未变,而我这一觉睡的恍若回魂,直到吴二白推门进来。他手里拿着只油纸包着的烧饼,冲我晃了晃道,“你吃不吃?”
我坐在床上将那只芝麻烧饼吃完,抖落干净被子上的芝麻粒,才起身去洗脸。
小哥背对我坐在侧院的天井里,也在吃饼。他昨天生气,睡觉的时候我没招呼他,不知道是怎么安顿的。不过如今看来他精神也不错的样子,只是我趁倒水的时候走近瞄了一眼,他吃的烧饼居然是带豆沙馅的。
等我扔了盆赶到前院,瞎子刚把最后一口甜烧饼塞进嘴里。吴二白不但胳膊肘往外拐,还顺手塞给我一只镢头,要我去地里挖点芋头他蒸腊肉用。胖子一听就有些激动,自告奋勇要和我一起去。
吴二白指的那片地不到三分的样子,芋头也正是当季,我俩索性全给他挖了。胖子一个专业挖土的刨芋头简直是杀鸡用了牛刀,中午前活就干的差不多了,就是筐太小,我俩来回运了几次,最后一趟在门口碰见吴二白正送个大妈出来,大妈一回头瞅了瞅我,张口就喊小羽你回来了。
我看看吴二白的表情,点头应了。胖子嘿嘿笑了两声,自己拎着筐进去了,把我一个人撂那听大妈翻了半天陈年旧帐,我小时候偷他家的肉啦,上房踩坏了瓦啦,过年往她院子里扔炮仗啦,最后又夸我,小时候泥猴一样的性子,长大了倒是看上去稳当多了,成家了没?
我从裤兜里掏出钱夹,展开,里面夹着的照片是过年时候拍的,真正的吴家人。大妈眯着眼睛看了一会,笑道:“你戴眼镜像教书先生的呀,小孩老好看了。”
我把钱包收好,也笑着说,“我儿子当然好看。”
桌子上好几个菜,正中还有两屉羊肉包子,瞎子说是刚才那大妈送来的。吴二白从后院过来,手里拎着的酒坛一看就是从刚地里挖出来的,他招呼正洗脸的胖子入座。小哥跟在他身后,坐下后我递了只包子给他,他没说什么就接过去咬了一口。
也有可能是饿了。
吴二白颇有些感慨的望着那酒说,这还是我爹年轻时候埋下的。
酒坛打开,因为时代久远,当年的满坛如今只剩一半,酒香浓郁芳淳,我心中一动,蓦然间想起些陈年旧事。
桑之未落,其叶沃若。桑之落矣,其黄而陨。河东有民擅工酿,采挹河流,酿成芳酎,悬食同枯枝之年,排于桑落之辰。
我起身倒酒,在座表情皆各异,唯他默不作声看着我,那一刻我相信自己懂了他在想什么。
满饮此杯,共拼一醉。可好?
我当年在长安城中初尝此酒,从此念念不忘。也曾四处收集酒方想要重酿。我知道只是想记住那一天。情如刀剑,伤人伤己。其实都心甘情愿。
我想起他上次喝到这酒的失态,想起我那乱七八糟的唱词,其实他一直都懂。
富贵如浮云,世事如儿戏,唯愿普天下做夫妻的都是……我和你。
第71章
毫无意外,小哥早早就醉了。
这种酒在地下埋的时间一久,度数不知道高出了多少,闻着香入口烈,只觉得一条线从喉咙口烧到肚子里,胖子第一口喝下去就打了个哆嗦,呲着牙感慨了半天。
桌上也没人劝,但他酒量向来不深。我有点头痛,实在看不过去了,起身喊他去床上躺一会。瞎子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对我说,“先把鱼留下。”
我从兜里掏出铜鱼放在桌上,二叔正吃包子,流了一手油,偏头瞅了瞅说,这和老三的一模一样。我去架张起灵,他还非把杯里酒喝完才跟我站起来。就听见瞎子在身后撺掇吴二白,别光说,把那只也拿出来看看。
他喝醉后整个人有点像是半梦半醒的,和他说话也总是慢半拍。我将人领到我睡的屋子,帮他脱了鞋躺好,又放下帐子,他却突然伸手按住我的胳膊,也不说话。
他现在这个样子我也算有些经验了,这人一旦轴起来吃软不吃硬,好好哄两句能忘了,不过一会又想起来还得别扭。我坐下来反握住他的手,还没想起来说点什么转移下他的注意力,就听他说:“我没醉。”
“是,你没醉。”我说,“你是喝多了。”
他长出了一口气,抬起胳膊盖住眼睛,闷声道,“我知道我老了。”
我突然难过,又无法安慰他,只能紧紧握着他的手,他说,“我生过你的气,很多年。一直在生气。”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转向床里,根本不看我。“后来我又原谅你了……”他说,“我想如果找到你,也只是想问一句话。”
我喉咙口一阵阵发紧,声音有些颤抖的问他,“什么话?”
他转过来,脸上的表情一时间似是有些迷茫,盯着床顶半晌才说:“问问你是不是不要……”后几个字他的声音低了下去,终是未将话说完。
我到底后悔吗?恢复记忆后我一次又一次的问过自己。是的,我后悔,我无时无刻不在后悔。庄子说的真好啊,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但是忘不掉又该如何?
引他情动是我最后悔的事。
“不是不要你……”我抱住他小声说,“我怎么可能不要你,我宁愿……我怎么可能……不要你。”
“你好好睡,等你醒了,我告诉你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出门前我对他说,他却闭着眼不肯理我。只是轻颤的嘴角泄露了内心。我说:“要是渴了大声点喊,否则我在前院听不见。”他直接将被子扯过了头顶,在床上卷成了一个团。
在临出门前我使劲擦了擦有些潮湿的眼角。感觉心情平复了才往前面走,刚出偏院只听见前面已经吵起来了,走近了才听清他们在争什么上面下面的。
吴二白双拳难敌四手,转头见我出来仿佛得了救星,使劲冲我招手。我走到他身边坐下,才发现桌上的铜鱼已经合二为一,如同水中倒影一般,大小造型无不是完全契合,扁平的鱼腹紧紧贴在一起,原来竟是用了磁石。
他们所争的,是鱼身一侧的刻纹。瞎子拿起来给我指了指,只见鱼腹处侧面之前毫无意义的纹饰因为合体而显露出了端倪,中间那里短短长长的……是卦象?
吴二白说,一个兑一个艮,合起来不是损卦就是咸卦,问题是为什么要刻在这上面?
乾为天坤为地,艮为山兑为泽。兑上艮下为山泽损,艮上兑下泽山咸。虽然有了卦象,但卜卦卜卦,自然是有卜才有卦,可我们此刻连卜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又如何解卦?
吴二白沉吟半晌,指了指鱼身上的星状图案说,我倒是觉得,这鱼代表的是北向。
北向?胖子接了一句,青龙白虎朱雀玄武?这个向?没鱼啊?
吴二白摇了摇头,说,那是后期的演化了,最早的北方神兽,应该是鱼。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
化而为鸟,其名为鹏。
第72章
吴二白喝了口酒,摆手道:“说来话长,你们慢慢吃,听我慢慢说,《山海经》你们都读过的?”
瞎子举手说他没看过,我说你一个番邦人士看不看有什么要紧的,让他赶紧说。胖子倒是忙不迭的点头。吴二白冲瞎子道,那我就大概给你讲一下。
《山海经》至今成书年代和作者都不可考了,有说法是先秦,也有人说可上溯至夏商时期。作者也是五花八门,大禹、伯益、夷坚……
我打断他说,你就捡紧要的说,和这鱼没关系的就不要讲了。
吴二白怒道,你着急就一边等着!我只好闭嘴。
他还缓了缓,想了下自己讲到哪了,才接着说:“内容过于芜杂的我就不提了,只说相对单纯的《大荒经》,《大荒经》普遍认为成书早于《山经》和《海经》,大荒之地就是诸神之境,日月出入,海水流归。在《大荒北经》中描述了那场最著名的战争,黄帝与蚩尤之间的大战。”
瞎子插了一句,怎么又有个北字。
吴二白颇欣赏的看了他一眼,道,或者是巧合,也或者这就是世界本来的样子。
“北经上提到的人物太多,但有几个非常重要,比如夸父。
《海外北经》上说的故事是,夸父逐日,因为干渴难忍喝干了黄河与渭河的水,但依然不解渴,又朝北方的大泽赶,但还没到就渴死在了路上。他的手杖化为了一片桃林。但在《大荒北经》中则是完全不同的版本。大荒之中,有山名曰成都载天,住着后土的后人。夸父身上有四条蛇,逐日影。应龙先杀蚩尤,又杀夸父,归于南方。
这样说来,夸父是在那场部落大战中被应龙杀死的,但其中有很多细节值得深思。比如,夸父身上有四条蛇。”
胖子说,四条蛇,这得被缠成木乃伊了。
吴二白摇头道,所以我推测也有可能是纹身,身上画了四条蛇的部族首领,你觉得更像是什么?他问我 。
我想了想,不确定道:“大巫?”
“你要记得,夸父手里也是有杆的,在他死后化为桃林,桃木杆,拿一根桃木杆在手里的人,不是巫是什么?
夸父逐的不是日,而是日影。他手中的杆是用来测日影的,就如同后期的日晷。在那场战争中,蚩尤与夸父一方大败,蚩尤部被迫向西南转移,那些神话与传说有時候並不是完全的空穴來風,其實世界各個地域的傳說輿宗教都有這種例子,有些信息用加密的方式傳遞,只有特定的語境可以看懂。
我抬头看向瞎子,他脸上的表情有些高深莫测,之后挑了挑眉得意道,你看,我说过什么?
“等等……”我说,“让我理一下。”
我用手指沾了点酒,在桌上画了个八角星。
“这是洛书上的北极星”又接着画了八卦图,只点了一个点,“这个点也是北极星。”和铜鱼并排放在一起,“洛书,八卦,河图,洛书指方位,河图指星象,而八卦是对星象的解释,所有这些,都有着一个基点,北极星。”
吴二白点头道,“是啊,太一,东皇太一,就是它。所以我为什么要讲夸父?因为这条青铜鱼身上所传递的信息,可能直接来自远古文明。”他满意的看着有些瞠目结舌的我们几个,得意的继续说:“吴三省这辈子最大的成就大概就是挖出了这枚铜鱼,他当年把这鱼给我,我也去了广西一次,就是那次让考察我有了很多令人吃惊的发现,比如,有理由相信,广西贵州一代的苗民就是蚩尤的后代,并且完全继承了来自先祖的诸多秘密,藏在那些复杂的图形器物中,一代代传承下来。說不定……”
他指了指桌上的两只铜鱼,“这两只鱼身上,隐藏着的就是世界的终极。”
第73章
席间一时陷入了沉默,所有人都没说话,盯着那两枚铜鱼看,胖子突然一拍大腿,哎了一声。
“其实你们刚才说什么我没太懂,一会东一会北的,我脑子就有点乱,说实话我也没读过多少书,不过山海经我真看过一点……”胖子刚说到这,就听见他旁边的瞎子笑了一声。
胖子干咳了两声,接着说:“我这不是讲一下我的心路历程……从你们说北啊北啊开始我就一直在想,这方位本来就是个相对的概念,没有东就没有西,自然没有南就没有北。就说这两条鱼,一条是小哥从秦岭里拿出来的……”他看了我一眼,才说:“那墓具体的位置我也算是知道了,另一条鱼从广西出土,我这么一琢磨,广西可不就是在秦岭的南边?”
说着他拿出手机打开地图,飞快的输入了一个坐标。“上次的斗没下去,我当然觉得有些亏,所以地方一直记的很清楚,”他一边划拉屏幕一边说,你们看,如果说按照这个经度,一直往南……对了,吴三省说的大墓在哪来着?”
吴二白起身凑过去看,答了一句,“在巴乃,上思县的……”他话音未落,就看见胖子猛的抬起头来,眼睛从未瞪的那么大过。
他把手机缓缓转过来给我们看,那标着107°42′的经线穿过的地方,正是上思县!
胖子整个人都激动了起来,“我就觉得我这个想法靠谱!这下不就简单了!上北下南!我们的鱼在上面!唉?哪条是我们的鱼来着?”
我拿过胖子的手机又看了半天,吴二白沉思了片刻感慨道:“这个我是真的没想到,如果是巧合,那也太巧了一点……难以想像,那个年代……这两个地方起码相隔两千公里,是怎么做到的?”
瞎子说,但也不是没有可能,这个世界,没什么绝对的事。他拿起铜鱼,翻了个面,问吴二白,“这样,我们的在上面,卦怎么解?”
吴二白说:“那这样就是上艮下兑,损卦,山下有大泽……不对。”他又摇了摇头,将铜鱼重新翻了过去。
“你们可知道易经六十四卦,不说上下,只说主客。若是以北为尊,主为北,客为南,那么这鱼身上所显示的卦象就应该是艮下兑上,泽山咸,咸卦,咸卦……”
“那就是山上有大泽?”我问。
瞎子马上接了一句:“天池?”
我望向他,他仰头看了看天,突然说,我知道了。
天池,瞎子笑了起来,我明白了。
咸卦,咸,不咸山啊。你可记得我曾在叶赫河边住过很久,我们称长白山就是不咸山,原来这名字的出处竟是在这里。
吴二白一脸恍然,抚掌道:“竟是我忘了,《山海经》中确实有记载,不咸山是肃慎氏之国,年代也是能对上的。”
胖子掰着手指说,所以这鱼告诉了我们一个地点,长白山,那么现在,问题是我们知道了这个地点又能做什么。来一件件的解决问题。
他举起一根手指,“按照年代来说,广西墓显然更早些,但时代差距太远,所以又有两种可能。
一,有人在几千年后打开了这座墓葬,放了铜鱼进去。二,铜鱼一开始就是存在的。你们怎么看?
我们还没吭气,就听吴二白斩钉截铁的说,我选二。他看了看我们三个,又说,我为什么选二,你们很快就能理解了,对了,你们有没有去过苗寨?
我们都摇头,他笑了笑说:“我这个人没什么别的爱好,一好酒,二好美色。苗寨女人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女人,她们的衣服简直像花一样,我第一次进苗寨,简直迈不动步子……”他满脸陶醉的表情,一看向我,马上换了一幅面孔,又说:“我说大侄子你是越来越没耐性了,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你还在乎这一天半天的?不要动不动就掉脸……”他一边说一边朝我身后努嘴。
“你相好的醒了。”
第74章
胖子冲他喊:“你这是根本没睡着吧。”
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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