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
段止韶华 作者:池未堕
正文 第38节
段止韶华 作者:池未堕
第38节
段韶华无法预估这点影响是多还是少,担心的同时,穆青尘这个名字突然是钻进了脑中。
他不知道那昔日的尘主子现在是个什么样子,但他当日是如何被赶出靖王府的,段韶华实不能忘。
前有一个穆青尘,如今是他。都是要在离开王府的时候。
联想了一块,莫不是……不无可能,就在除夕夜,裴靖不是还派了小荷!
段韶华思及此处,满心是说不出的愤怒和委屈,他一心只想护了那血书,却忘了其他。
但或许,段韶华思索沉吟。这一切不过是他的猜测,或许是他受惊过度,胡思乱想……
但偏偏,他想了数个理由,就是胜不过他笃定所疑。也因,他找不出一个去相信靖王爷的理由。
虽是猜测,可那恐慌已经叫他崩溃。
日头或是大了,照得段韶华眼前发晕,一圈圈的光晕晕染着扩散,组织成巨大旋涡,无底无边。漫天撒网,兜头照面的朝了他扑来。
段韶华不敢再去看余大人,更无言再质问。如果他真是受了裴靖之命,那就从来没有真相,只是猎人的陷阱罢了。
他只是怔怔,直到等候的小厮又唤了一声,方才回神。
小厮试验着道:“公子定是累了,还是快些回府,王爷还在等……”
最后两个字还未说完,只看段韶华已经快步朝了马车走去。那动作甚急,很是急切。
反是小厮傻了眼,想来监牢果然是可怕,这就把段公子吓回去了。
他忙向余大人作了一礼,也匆忙忙的走了。
长鞭迎空抽起,马儿一声嘶鸣,余大人笑盈盈看着马车绝尘而去,扬了一地细尘,直到消失不见。
车厢狭小,段韶华觉不到颠簸,只是一路的焦躁,时时探向车帘。往日里他是恨不得里开的越远越好,此刻却是迫不及待的想早些见到裴靖。
似乎是第一次觉得马车的速度是如此之慢,段韶华不由催促道:“快些。”
这已经不知是第几次的催促,段韶华自己也没察觉到,反是小厮露齿一笑,从刑部大牢出来一趟,段公子可像变了个人似的。还是第一次来着,这般迫不及待的要去见王爷。
鞭子抽的呼呼的响,小厮卯足了劲赶路,将往日里的路程足足缩短了一半。而他刚停好马车,正准备说一句“公子,到了”,的话。又令他咋舌的事这段公子已经自己先行跳了马车,一阵风般朝着府内去了。
定是去找王爷的,小厮道一声风流,转身就栓马去了。
他猜的不错,段韶华的确是去找靖王爷了。不过可不是小厮所想的那般带着感激之心,怀恩之情去的。只带着一整个胸膛的怨怼和激越。
他无法确定,却是一种感觉在叫他不得不确定。前有一个穆青尘,后有一个小荷,这次的事他也做的出来,是绝对做的出来。
去裴靖书房的路他再熟悉不过,多走一步,呼吸就窒上一分,压了块石头般沉重。
脚下如生了风一般快速,一路的嫣绿擦着边的错过,衣袍磨着风带出秫响。
一段路很快就走了过去,刻了古朴纹路的乌木大门越逼越近。还有两个小厮守在门口,见了段韶华而来也并不奇怪。
二人纷纷打了个千,满脸堆笑,“段公子稍等,我这就去!”
“不用了。”段韶华打断他的话,“我自己进去。”
“这!”小厮还试图阻止,段韶华已经越过他推门而入,小厮挡了他一下,却是被段韶华从未有过的大力给推到了一边。
两扇门随即被打开,段韶华就那么闯了进去,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桌边的裴靖。
他出现的突兀,裴靖也根本没料到他这时会来,微有错愕,拿着笔的手也不住停了一下。
不过很快又回了神,裴靖看了他一脸憔悴,笑道:“这么快就回来了。”
他本可以更快的将段韶华接回,却生生让他在牢中受了一夜。黑暗笼着,惊恐迫着,那里的阴森可怖与堂皇富贵的靖王府比起来,可当真是两个极端。
段韶华定定的站在他面前,急促的粗喘着,胸口起伏不定,脸上青青白白的交错。似乎是裴靖意想中的样子,却又缺了些什么。
“怎么?”裴靖瞧着奇怪,干脆起身离开桌子站在了他面前,笑着,“刑部大牢里定是又冷又硬,你不去休息怎么跑到本王这来了?”
他故意问来,如扬了一勺滚油,淋淋漓漓的洒在段韶华全身。
段韶华脑中轰隆隆的作响,他紧咬下唇,面色涨上血红,“余大人,余大人他是不是你安排的?”
他直接了当的问出,那口气却不像疑问。
这次他不再顾忌,不再瑟缩,全盘问出,因知那后果之重,前路之毁。更因一而再,再而三,段韶华实在无力再忍。
几番打击,段韶华此时就好比一只灌满了水的牛皮水囊。鼓鼓囊囊,再没有丝毫缝隙,而那压下的重物,名为裴靖。
段韶华几乎就要克制不住爆发的情绪,狠狠盯着裴靖。
而裴靖甚至连脸色都没变一下,只轻轻的“恩”了一声,“本王不过叫他去雪宇楼听琴,别失了你第一琴师的名头。”
未尽之意,却是为了段韶华着想。
他承认的怎叫是毫不避讳,已叫段韶华全身颤抖,“你认识他,还是说,余大人根本就是你的人?昨日之事,昨日之事……”
这次裴靖却没有回答,只看着他,神态是段韶华无法想象的淡然。
许是刚才走的太快的缘故,段韶华那口气还未顺过来,余光袅袅,裴靖的脸是无比模糊。
只知,果真是他。
在王府的时候他还可以防范一切,怎知终于有机会提前出府,却偏偏失了戒备,没了防范。
怪自己高兴的过了头,怪自己以为血书就是一切。这个陷阱,他还是心甘情愿千恩万谢的跳了进去。
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了,又或是气愤到了无法体会。段韶华持着最后一丝理智冷笑了下,“王爷这样煞费苦心是为了什么?”
他恨的要喷出火来,“若是闹大了,我是王爷府上的人,若真是落了那样的名声,王爷你也不怕被波及吗?”
裴靖只一笑置之,“反正这些年的流言也不少,本王不愁多添一样。”
摆明了是毫不在意的态度,大有波及的,不过是他段韶华一人而已。
一字字震的段韶华眼前发晕,似有无数巨石朝了他当头砸下。烈火浇油,千刀万刃,痛到无知无觉。
他硬扯起僵硬的嘴角,“王爷为了我,真的是费劲了心思。”
裴靖抬高下巴,眼中微微亮了几许,俊锐的脸上舒展了两分。镌刻了已成定局的得意。
段韶华无力再言,无语再诉,恨的血液肺腑都翻滚在了一块,剧痛充斥满胸口,简直要破体而出。
他疯了似的冲向裴靖,一如绝望之兽,尽了全力扑到裴靖身上,捏至死紧的手几想将他撕裂,“你凭什么,三番四次的算计我!还要几次……还有几次……言而无信……”
段韶华过分激动的怒斥,眼中闪着疯狂,恨的咬牙切齿。如着一只濒死之狼,仿佛下一刻就要露出白森犬牙,遏其血,啃其肉。
“段韶华。”裴靖沉色,本能的推开他的疯狂,十指动上真力,“你冷静一点。”
正文 第71章
书房中的一切都被略去,仿如淋上了滚滚热流,汹涌纷至而来。恨无情,骂无意,动手不成辙。呼吸沉重似玄铁,落地掷声。
那一句“冷静一些”段韶华始终没有听进去,准确的说他此时哪还听得去其他的话。满脑子只有疯狂,只剩恨恼。
段韶华想起绿柳炊烟,想起圆月满盈,想起宝丫鬟的稚嫩童语。数年数月,欢声语伴,花开入年。实谓岁月静好,自由无忧。
如今却好似笼中鸟,空有翅飞不高,空有脚走不远。束着缚着,日日提心吊胆,稍有不慎就是身心俱痛。这样暗无天日的日子实在太难熬了,太难熬了。
他足足忍到现在,还有半年罢了,六个月弹指即挥。他可以耐心再等,为何靖王爷却要诸多阻挠。
也许裴靖不会放他走了,也许一年又多一年。段韶华从不敢去正视,如今正视清楚了,再无力去束缚理智,崩情断绪,恨的全然不顾。
他朝着阻挡他的这具肉墙捶去,一拳又一拳,一记重一记。为着当日强迫之辱,为着一年多年埋在心里的强忍苦耐。
不管他用上多少力气,心内之愤却还是丝毫无减。
他似疯魔,裴靖也知道多说无益。只能是接下或躲下他接连挥过来的拳,试图以此让他安静。
段韶华根本听不到觉不到,所有的力气都积在了拳上。他捶打裴靖,却好似拍到了石头,只得了拳拳红肿。
时间成了钩人绳索,裴靖只当段韶华是一时失控。可是阻来挡去,段韶华却无停歇之势。
浓眉紧结,裴靖的耐心似乎也只能到这里而已,他不耐的低吼道:“够了。”
话完,却是飞来一拳,直接打在了裴靖的脸上。
拳头着肉之声擦着耳边而过,直伤王爷尊体。
裴靖怒而,四目相接,烧出烈焰。
“你闹够了没有!”裴靖抬手,猛地拽住段韶华的前襟向自己拉近。彼此眼中都印上那愤怒之影。
“你凭什么怪本王。”他吼道,话却是生硬,“本王若不是……”裴靖喉中梗塞,却没有再说下去。
他何来有错,他又凭什么动手。
段韶华不过是琴师,而他是王爷。他有心留他,他又凭什么不接受。
“你说你要什么!”裴靖死盯住他,“荣华,地位,还是京城第一琴师。”
他的每一句话都让段韶华想笑,挑起无数羞辱,“我想要你去死。”
锋利之言,叫裴靖心中大怒。
他紧揪着段韶华衣襟,恨足了劲猛扇他耳光。
段韶华不言痛,不挣扎,只那一双眼冷冷视他,仿佛是在说:你死不足惜。
裴靖怒极反笑,目眦欲裂“好,有生之年,你好好等着本王。”
说罢是猛然一挥,直接将段韶华抛开。
碰到了烛台,撞翻了花瓶,名贵之物直接化作垃圾一片。
段韶华翻倒之地,一瞬是懵懵懂懂,似有痛意侵身,可又似乎是幻觉罢了。
他以两手撑地,努力了几次却始终站不起来。
面上隐有温热流过,顺着一颊而下,熟悉的却说不上是什么。
伴随着刺痛,段韶华努力眨眼,所见皆是清了。
红艳艳的入眼,一大块瓷片就躺在地上,边边角角皆是血色。
原来他正扑在了那堆花瓶碎瓷上,靖王爷用力之巨,倒下之重。碎瓷锋利,与皮肉相碰,当即在段韶华脸上划出一道伤口。
抬手去抚,反让那伤口更加刺辣。
血红沾指,裴靖立是看到了。他眼眸一凝,“伤到哪了?”
一道小伤罢了,段韶华缓缓而叹。也不想再这个地方再呆下去。
良久,段韶华才算是失魂落魄的站了起来,步履摇晃,整个人都失了温度,冷汗沁入血肉中也似不觉。
那两名小厮惊恐的立在门外,想看不敢看,同样是冷汗津津。
不过离那木门之近,段韶华却觉得是走不到了。发软的两腿已经支撑不住全身,他有心去扶一扶外物,身一侧,足下一滑,整个人就倒了下来。
脚步杂乱而响,数数衣片飘了在眼前,段韶华却是无力看了。
手忙脚乱的,段韶华是给抬进内院的。
已经焦急了一天的东儿守在房中,好不容易等来消息,结果见到的就是自家公子给一群人抬进了房。又惊又急,险些是随段韶华一起倒了下去。
这下,铺床,煮水,请大夫,房中是忙成一团。
韩大夫很快是来了,见着段韶华的瞬间脸色是莫名而异。
原来又是这位段公子!
经韩大夫诊断,气血上涌,明肝火旺。简单来说,就是给气晕的。
伏在床边隐隐抽泣的东儿是惊愕着抬头,却是不敢多言。
她拧了把汗巾,轻轻擦拭段韶华脸颊,将那干结的血慢慢擦净。
一道细长伤口落在了左眼下方,伤口处还弥着淡淡血腥气。东儿一边擦拭,又忍不住轻轻叹气。
她不晓得公子这是怎么了,可怎会弄至伤了容颜这般严重。
若是留下伤疤,王爷会怎么看?
东儿的动作更是小心,“韩大夫,公子脸上的伤可能治好?”
韩大夫正伏在桌上写着药房,听着东儿的话才道:“不妨事。”
“可若留了疤!”东儿急着还想问,眼光一触,正见了段韶华悠悠转醒。
“公子。”担心撤去,被欢喜取代。
段韶华面色略显青白,已半睁了眼,却好似根本没有看到东儿,只朝着周围缓缓一扫。
“公子。”东儿低喊,担心他失神的模样。
好半响,段韶华才笑着朝她点了点头,表明无恙。
只是随即又阖上眼,仿佛又回到了晕迷之态。
“公子可是乏了?”东儿温言,为他将掖好软被。
“我困的很,你也下去吧。”段韶华侧过身去,却引了东儿的抽气。
“公子脸上有伤,不可……”话到一半段韶华已朝她摆了摆手,有些疲惫道:“下去吧,无事不要烦我。”
他显然说的如此直接,东儿的话也给噎住了。她只能求助的朝了韩大夫一望,不想韩大夫倒是潇洒摇头,“那就听你家公子的。”
连韩大夫也这样说,东儿也只好点头。弯着腰轻手轻脚离了床边。
院中金光如许,叶片被晒的恹恹,垂着头毫无精神。
按韩大夫的话说段韶华其实无甚大碍,不过是气血郁了胸,烦闷无舒。说起来就是病在心里,药石不过是辅助,主要的还是得开阔心胸,保持愉悦。至于脸上的伤倒是有些深,那瓷片入肉颇重,需得好好护着。祛疤之类的药膏更是少不得。
虽是一番医家之话,段韶华却实在无力想笑,表面应承了答应,随后就寻了个由头任韩大夫走了。
段韶华这一躺就躺足了两日。
身体上的确无多少不适,只是懒懒的毫无精神,一坐一动都显得十分疲倦。面色灰灰然,只瞧见了伤感。
东儿暗暗焦急,可又实在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既不敢妄言又不能打扰,只能熬尽药汤,只望尽早帮着段韶华调理好身体。
浓郁药味从瓷碗中泄中,熏的整个房间都是。夏日本就炎热,又闻得那叫人倒尽胃口的药味,段韶华几乎是想也未想,直接挥了东儿,“端出去吧。”
东儿一愣,盘中的药碗还烫热,不由劝道:“可这药都是按照韩大夫的吩咐煮的,公子身体不适,若还不喝药又怎么好得起来。”
虽是劝慰之言,不过段韶华听着心烦。只是回头一看东儿因煎药而浸着汗珠的发,心内又是软了三分。
“拿过来吧。”段韶华妥协,人还是懒懒的,只是靠着床不想动。
东儿自是欢喜,忙是放了药碗,又在旁边给段韶华打起扇。
“罢了,我也不是太热。只是这药苦,你去帮我拿些蜜饯来。”段韶华随手端起药碗,做住正要喝的样子。
东儿立刻应声去了,段韶华也匀了匀药碗,却是没有要喝的意思。
门窗半阖,泄了不少光影,连蝉鸣声也没有,越安静,越烦闷。
段韶华盯着一点印在墙上的光斑,圆圆的一小块,铜钱大小,幽幽的似要渗进雪白墙壁。
那光斑并未再动,段韶华眨了眨眼,却是困了。
他歪着头靠在软枕上,眼中渐渐疲软,双手的力气也在撤下。迟来的困意席卷全身,脑中很快空空如也。
夏日炎炎,天气骤变的也是厉害。眼看烈日骄阳,而下一刻就猛变了天色。
正值正午,焦灼的日头渐渐隐没,只看片片乌云遮天,遮了那万丈金光。稍时狂风大作,吹着树梢,卷着落尘,也听门窗作响。
有凉风吹入,正驱了那热气,段韶华只觉得凉爽的舒适,团在胸口的燥热感顿时消散不少。深陷了软枕更睡的舒沉。
风声呼呼,乌云也越聚越多,直将天地都沉了下来。不一会就下了雨来。
随风而来,暴烈急速。大雨噼里啪啦匝地,水汽透窗,带了股草木清香。
段韶华仿佛丝毫未觉,整个人都深陷入梦。黑甜无忧,也是这两日来他睡的最沉的一次。
沉浸于梦,本是响亮的雨声传入耳中倒成了清脆圆润,更是催人的紧。
凉风反复入窗,吹的屋子里再无半点热意,连着身子也慢慢冷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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