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节
段止韶华 作者:池未堕
正文 第52节
段止韶华 作者:池未堕
第52节
他沉痛的无以复加,为信若元消逝,为他的前路。
“扑通”一声,那尖锐的一声似银针扎脑,与那连叠的痛相交在一起,几乎痛到晕厥。
段韶华低眉看去,脚下那哭的一塌糊涂的女子是采青。她姣好的面容扭曲着,森白的牙开合,“少爷死的如此冤枉,公子绝不能坐视不理。”
森冷的一句,却是恰合的砸到了段韶华面上。他所有的憎恨瞬时被压了下去,平平静静汇成一条小溪,源远流长,波澜不惊。
不管怎么难,路,终是要走下去。天命既不顾他,那他也不用顾及其他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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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5章
巨大的悲痛蒙盖,铺天盖地的惨白,信用元的发丧之日终定。
无暇公子名满京城,他这次遭逢意外之事很快就传了出去。京城上下,由远由近,只要听过他盛名的人谁不感到震惊。尤其那春闺少女,满怀心事,谁人不曾在懵懂中思恋过他的容颜。而如今,这足以说风华绝代的人就这么去了,实在是引人唏嘘。
信家人似乎永远没有出现的这样齐全过,从扬州赶来的全是不认识的面孔。齐聚一堂,或哀或思。
在这样的场合,满满的内家人,段韶华更知他是不该出现的。否则起了争执,只会是扰了信若元地下安宁。
他如所有赶来哀悼的人一样,上过香,表过哀思,转身便已离去。
知这一切都是他造成,他根本再无脸面守在信若元身边,只加了他的罪孽罢了。
采青眼睁睁看着段韶华离开,不过几日罢了,少爷死了,公子也走了,真叫是沧海桑田。
到头来还是只能叹气,转身去了。
段韶华孑然一身,唯有怀抱了当日信若元送他的好琴。故人已去,唯有留此物做一怀念。
离着信府越远,装载于心的满是愧疚和感伤,丝毫无减。信若元美名无暇,命中富贵,若不是为着他,信若元一生都该安康惬意,也不会落得如此凄惨。只想他造的孽,这辈子还不清,只有等日后到了黄泉,再计恩量。
段韶华漫无目的的走着,悲苦充斥,心神晃荡。他看着满是人潮涌动的街道,那一瞬惊惶无措,根本不知前路何在。
耳边是街道喧哗声,段韶华努力想看着却根本看不清楚。恍惚着了心神,他努力退去一边,思考着该何去何从。
仔细一想,当日他离开王府后若无信若元的协助,只怕这才是事实。
凌念一生,只恨不能随着信若元去了,他也无愧疚,无负担。
走至街边一角,段韶华抱着琴慢慢蹲□去。无论何时他总以为自己能撑过去,可现下,实在是受不得了。
想他一生所念,不过是求个平安平淡。没有大富大贵,也没有极乐荣华,这点子要求罢了,老天爷为何要这样戏弄他。还是说他上辈子犯了什么杀孽,触了什么轮回,都要今生来还。
苦笑连连,如若当真,那他今生所受,都是命。
悲苦受着,逼着段韶华几要落下泪来。即便是天命,那也太苦了,太难了。
他绝望着几要自弃,连生死之念都生了出来。突然间,由远及近,一把尖细的声音慢慢传来,“哟,这是怎么,青天白日,一个大男人怎么在这挡路!”
段韶华这才回神,忙是站起了身闻声看去。
离他约有十步远,正站着一位身穿锦服的公子。也是孤身一人,正含笑看着他。
段韶华眨了眨眼,似乎觉得有些看不清这人。等了他慢慢走近,眉目渐清,越来越熟悉。
一时之间还真是想不起他是何人,但可以肯定,必是见过的。
眼瞧着那人走近了,展颜一笑,“我说是谁呢,原来是段公子。”
果然是见过的,段韶华又仔细看了看。一怔,终有一个名字跳入脑中。
“你是。”段韶华的所思成了迷离,半肯定道:“袁家漳?”
已隔了几年,但见了袁家漳还是能认出。也因了跟他的那几次相见,实在叫段韶华无法忘怀。
而现在,他似乎还是皇上身边的人?看他满身的富贵,想来应是春风得意。
他跟袁家漳完全算不上熟悉,但一想当年他在监牢里的狠毒,不觉露了两分戒心。
本想找个借口离开,不料又听了袁家漳道:“段公子真是好记性,隔着数年也还认得。怎么,段公子刚才是不舒服吗?”
被人道了窘迫,段韶华微微低首,只能含糊了道:“适才腹中疼痛,所以……”
“那段公子现在可好些了?”不等他说完,袁家漳已表了关切,双眼似有所觉,停在了段韶华的身后。
“今日相见可说是缘,段公子若不嫌弃,前边不远就有座酒楼,你我前去喝一杯如何?”
他骤然邀请,叫了段韶华无措。
“其实!”段韶华正要想着什么说辞拒绝,不料袖上一紧,竟是袁家漳动手“亲邀”。
段韶华正想抽手,不料就听了袁家漳在他耳边小声道:“别动。”说完就意有所指的朝他使了个眼色。
一个激灵,段韶华也知了不对,更如芒刺在背。
袁家漳笑呵呵的拉了他离开,段韶华也配合着他假笑。眼角睨着,就想回头看了看到底是什么忌讳。
不过被袁家漳用力拉着,他根本寻不得机会。到了最后,反是心平气和的与了袁家漳坐到一处。摆上两盏好茶,再来两只酒杯,还真像了故友重逢。
段韶华有些便扭,面前就是换作任何一个人也好。对着袁家漳,总有说不出的异样。
他此般不适,袁家漳却似没看不出来,只是客气的为他斟上一杯酒,温和笑道:“没想到会在这里遇段公子,怎么,段公子这是打算去往何处?”
他的话叫段韶华恍惚,去往何处,他自己都不知道。
短暂的失神,立是叫袁家漳捕捉到了眼里。
他抬手饮下一口茶,话中含了抹深意,“我与段公子说不上交情,不过有些话,我还是想对着段韶华说道几句。”
段韶华抬了头,正视上他的眼。刹时,只觉心惊。
袁家漳的笑意仍在,但渐渐变成了让人害怕的锋利,“段韶华,你说你,为何总是要将自己弄的这般惨兮兮。”
一凛,段韶华的目光变的艰难,一个刺痛,“你知道?”
袁家漳笑着点头,“当年若是没有王爷的相助,我也进不得宫。”
这话不知是真是假,段韶华思绪乱飞,难道裴靖还会把这种事说与他听?
袁家漳似乎看出他所惑,笑了道:“能让王爷伤神的,段公子是头一个。”
这话听着可一点都不像褒奖,段韶华脸上一红,这才真存了忌讳。
他握了琴囊,就要离开。
“段公子。”袁家漳知他动怒,顿也收了笑,重拉了他坐下。
似有感叹,“段公子这是何必。”
段韶华凄惶,“这等让王爷伤神的福气,还是不要的好。”
“其实。”袁家漳有些郑重,“段公子可以过的更好些。”
他丝毫不像玩笑的随意,字字惊心,“当年,我舍去子孙根是为了心中所求,段公子呢,你这般狠心是为了什么!”
从来,段韶华都是避着,甚至不敢去想那日。因为无力去悔,更无法悔。
而现在,从了一个毫不相关的人口中说出往事,竟是如此刺心。
到底,段韶华可以不想,但分明比谁都清楚。他舍去子孙根,割去尊严,为的,其实不过是那一言之怒罢了。
他恨极了裴靖的强迫,对在他身下生出感觉更是作呕。因那一时之气,因那不堪之辱,融成了冲动。
因为最是清楚,所以绝不能悔。
再由人提及,更是痛不欲生。
段韶华从心脏到指尖都在发颤,他几乎红了眼,伤了心,“大错已成,还能如何?”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即便是错,也要错中找对。”袁家漳的手重重的拍了在桌上,几要溅出了火星。
段韶华也为之一震,他不知袁家漳的突然从何而来。
“段公子。”袁家漳的话多了两分幽暗,“有失必有得,段公子现在除了自己这个人还有什么能失去的。还不如是好好保着性命,把所有失去的都赚回来。”
“这世间大苦,段公子还未尝够吗。人生苦短,段公子接下来是想削发还是剔骨。不过靖王爷放不下公子,公子做什么都是枉然。”
袁家漳发了讽刺的一笑,不知是朝谁,“段公子心有不甘,光躲又有何用。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袁家漳所说,每一字都让段韶华震惊。声声击心,重重敲在他的身上。为这从未听过的言论,从未有过的想法。
他最在意的是自尊,可现在,已经被他亲手割舍了。既已丢弃一切,失无可失,何不坦然面对。
现在的他,不是男人,不必守忠孝礼仪;不是女人,不必言贞洁廉耻。虽是大错,但也要错中找对。
一连接的所想震的段韶华心血沸腾,但脑中却是从未有过的清冽。
“那我。”段韶华眼中倏然明亮,闪烁凌厉,“可他位高权重,我又能做什么?”
他既如此,那也是动了意,袁家漳并不答话,只是以手指沾了一点茶水,一笔一划的在桌上写了几个字。
段韶华看着,双眼慢慢瞪大,轻喃,“求而不得。”
待他看清了这四个字,袁家漳又一把抹去,留了桌上一片水光。
“这求而不得之苦,段公子不是正深有体会。”
“原来如此。”段韶华连连发笑,想无所想,唏嘘不已,满脑荒唐。
“又怎知他所求?”
“知己知彼。”
人生最苦,莫过于求而不得。若得对裴靖还之此苦,这一生,这份屈辱,也就尽了。
他步步后退,裴靖又步步紧逼。如今,连信若元都遭了不幸。大错铸成,他还能再躲到哪去?
段韶华明了,更苦笑。真是造孽,真是晦气。
一口凉气直逼入心,冷的段韶华连牙齿都在打颤。他深深逼视于袁家漳,“你也说我们并无交情,但你为何又要跟我说这些?”
他的怀疑不无道理,袁家漳听来也并不恼,只淡了一笑,“不为其他。”说罢,目中扫了一扫,话虽未尽,段韶华已是明白。
不为其他,只因为他们身体上的同病相怜。想来,当年袁家漳在接受那样的安排时,也必有不甘的吧。
段韶华饮罢杯中的酒水,任冰冷酒液压下窜心而来的痛苦压抑,“刚才你在我身后,可是看到了什么?”但紧接又是自问自答道:“还是靖王爷的人?”
袁家漳笑着一摇首,“那我就不知了。”
稍静片刻,答案已自行揭晓。
雅间门上响了两下,叫了段韶华一震,等回过神,只看小二已领着几个人走了进来。
细了一瞧,可不就是熟人。
那迎面走来,正是了严总管。
段韶华低首,看起来似乎不愿再见此人。
严总管早就派人跟了段韶华一路,不过当看到这二人同坐一桌时候还是免不了的惊讶。
赶在严总管开口之前,袁家漳已起先站了起来,面上擦上一抹寡淡的笑,“段公子,你既如此固执,那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待王爷得胜归来,你便知道了。”
说罢就朝严总管拱了拱手,抬脚离开。临别一句,可表了他对王爷的衷心。
严总管勉强的笑了一笑,等了袁家漳离去,再一看段韶华,倒多了两分心虚。
“段公子。”严总管轻声道,准备的早一套说辞正准备倾言而出,段韶华已先阻断,“刚刚是他,现在又是严总管你亲自来了,都是王爷的意思吗?”
“其实……咳咳。”严总管一连串的话都烂成了腹稿,被自己的口水呛了好几声。
“王爷也是为了公子着想。”严总管一脸严肃,郑重道:“王爷现在身在战场,随时都有重伤丧命的危险,可还是一心惦念着公子。段公子你!”严总管怔了怔,似乎在掂量着用词,“这样的福气可不是人人都有的。”
按着以往,段韶华怕是一定会冷嘲几声。但此刻,他心中冷冽,将所有对自己不利的话都吞入了喉中,缓缓道:“信若元去了,王爷怕我流浪街头,所以派了严总管来寻我吗?”
严总管一点头,正是如此。
段韶华神色如常的点了点头,“有劳王爷操心了。”
严总管好似没听清楚,他是不知,段韶华这句是真心呢,还是如在王府时,不过是讽刺罢了。
还未想出答案,再抬眼,段韶华已经走到他面前来了。
“严总管。”段韶华一脸的苍白面色,冰雪一样的惊心,“严总管可带银钱了吗?”
倒是一愣,严总管摸了摸腰间,是一个个沉甸甸的钱袋子。
段韶华毫不客气的接过,“这些算是我跟严总管借的,等段某有了能力,一定双倍奉还。”
听着银钱碰响,随着脚步声远去了。
严总管一时还真有些反应不来,瞧着段韶华走远了,这才懊恼,王爷吩咐的事,这可算是办成了?
正文 第96章
往下的日子,或是靖王爷,或是严总管。无论是谁的意思,都帮段韶华安排了妥帖。
京中无名一处,别致小院,清新净然,独留了段韶华一人居住。
自存了心思在怀,每每严总管过来看望添置,段韶华也不再拒绝。严总管有话,他听了最多也只是静默不言。
对于裴靖传来的消息,或是要转达给段韶华的话,严总管对此是知无不言,对段韶华的改变也在一天天中习惯。
刚开始着实是震惊,想那曾经恨不能以一死换清净的段公子,到头来竟也会有屈服的一天。
该说是屈服,或者是,严总管冷眼瞧着,更该是无路可走了。孤身一人,又是残疾,而且连信若元都已经去了,他现在除了回到王爷身边还能做什么。否则,也不会逐一接受今日的安排了。也幸好是王爷,到了现在仍对他念念不忘。
严总管尽数都看在眼里,实为不懂,这位段公子到底是有什么本事,竟能让王爷挂念到现在。
他忍不住想,要是段公子真看透了,那早些随了王爷的愿也好。这次,可别再像那两年似的狠折腾了。
严总管每次看望了段韶华回去,总忍不得要再长吁短叹一番。王爷在战场上如何,段韶华根本就不闻不问。但是要摸着靖王爷的心意,还是要在信函上写些打着擦边球的谎言。
信上所言,段韶华身体无恙,对往事再无留恋。更且,问及王爷平安。
算起来不过也是十几个字,短短几句,却足够了裴靖咀嚼。
夜帐孤灯,一盏明烛亮在桌上,裴靖细捧着严总管近日来所寄的信件,细细研读,已不知是第几次了。
纸上的字,裴靖其实也知不可尽信。
严总管的话到底都存了讨好他的成分,说是三分也只能信一分,尤其。裴靖苦笑了一下,段韶华怎么可能会如此听话。还问及他的安危,存关心之言,更是绝无可能。唯一能肯定的,也是严总管断不敢糊弄的,段韶华终是接受了他的安排。
能做到这一点,也是十分不容易了。
裴靖握着信纸叹了一声,但想到等他一回去就可以见到段韶华,越加了归心似箭。
从来到这里已经有了三个月,白日里要处理军中事务,晚上又要注意镇北王那班判军的动向,提防敌人来袭。从早到晚,几乎得不了一点休息。
这三个月中他也拔过刀,上过阵,厮杀敌军。血流满地,漫天叫喊,那鲜红一片都蒙住了眼。看刀光血影,听哀嚎嘶吼,裴靖常日面对这样的凄红残忍,越是理解生的可贵。难得平和时,他更想的是尽早回去,在乍暖还寒之时,日头焦灼之时,身边所陪伴的都是段韶华。
什么时候对他动了真心,不知。什么时候有了如此渴望,更不知。现下的唯一肯定,便是尽早得胜归朝。他所想所念,到头来也只有他了。
裴靖暗暗握紧了手中信纸,都是流着同样骨血的兄弟。镇北王,最是暴躁易怒气,有野心但太过冲动,误人误事也不是头一次了。这场仗,注定是他更有胜算。
天家皇城,早无亲情可言,何况现在还是兵戎相见。
诛杀镇北王,灭反贼,平叛乱。来日回朝,这些足够他巩固势力了。
即便是嫡亲血脉,可现在双方都早已存了杀意。
这一场战持续不了多久,镇北王是谋反之名,裴靖身负的才是天子旗号。而通常反贼的下场,史书中的记载从来不少,鲜血的教训更是事实。两军对峙,看死伤无数,血流成河。不管是谁,都盼望着这场战争早日结束。
天子有百万大军,在这数月中,不管是快是慢,除了驻守京城的不得挪动,其他都在慢慢涌向裴靖一军。两军对峙,哪方占了上风一看便知。
硝烟终没有弥漫多久,刀剑倾轧,最终,是叫邪不胜正。
裴靖胜了,赢了,兵马血溅,他亲手拿下了叛贼。这场仗,用了不到半年,快速而狠决。
在轰轰烈烈的喧嚣中,京城上下一片哗然,胜利的喜悦彻底打消了百姓们的最后一点顾虑。举城上下,只等大军归来。
此等大事传来,严总管是第一个坐不住的。他一忙活,府中上上下下的人更别想闲着。为迎王爷回府,要将全府上下都打扫一遍,也叫清净已久的府邸添添喜气。
在忙碌着府中之事,严总管又派了个小厮去往段韶华之处。这件事,他也是必要知道的。
段韶华住的地方虽然清净,但也算不到与世隔绝的地步。有些事不用他打听,自也有话会传到他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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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2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