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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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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赤墓 作者:司泽院蓝

    正文 第14节

    赤墓 作者:司泽院蓝

    第14节

    刚才做决定的时候很艰难,但真到一切成真的时候,靳胜反而冷静下来。大概,扒皮拆骨的极痛忍过去,就没什么不能面对的了。“嗯,我信你。”他轻声道,同时松开了尾巴——

    “不!”就算提前知道也没法阻止,杜英一向淡然,此时的表情却目眦欲裂。

    最后一次,你说你喜欢我,总算是真话,靳胜很安慰地想。紧接着,蛇尾入水,整个身躯随之没了下去,消失在银光浮动的水银之下。

    实际上,这前后时间不超过三秒。然而,在杜英眼里,却和慢动作一样,幕幕分解,挥之不去。他收回已经没有用的枝条,呆呆地站在河边,注视着里头自己的倒影。

    关于他爱上靳胜的结局,他设想过许多种可能,但没一种是这样的!

    这不可以!

    大概是因为伤心到极致却和平时没两般了,杜英觉得他一点都不想哭。相反地,他看着那些无风自动的波浪,心里头的一个想法越来越清晰——

    靳胜没有死!他绝不可能就这么死了!

    下一秒,扑通一声。河面起了一点水花,又很快消失了。在火把的照耀下,岸边只有几头骆驼还站在原地,无辜地眨着眼睛。

    至于苏由和江思齐这边,他们只觉得眼前青光一闪,四周就变得黑漆漆起来。

    “小齐?”苏由在黑暗里低声唤道。虽然他还记挂着靳胜的安危,但他现在必须先做好眼前的事情。不然,他们做的一切牺牲都没有意义,不是吗?

    江思齐本来就跟准了苏由进的,这时候回答得很快。“我在这里,哥。”

    苏由略微安心,开始在身上摸索打火机。等他引燃简易火把,两人才发现,他们正站在一条极其高大的走廊中间。

    “后面是墙。”江思齐很快就得出了这个结论。“我们大概在一个迷宫的起点?”

    苏由现在不怎么想听到迷宫,因为那就意味着需要很多时间,而他现在最缺乏的就是时间——效率!只有效率高,他才有可能来得及回去让靳胜摆脱困境!所以他四处打量了一下,只道:“不管怎么说,走吧。”

    于是,两人沿着黑漆漆的走廊向前。在陌生的环境里快速前进本不太容易,但两侧墙壁上的火把降低了一些难度——它们就像走廊里的声控灯一样,每当有人走过时就自动燃起,人走后又自动熄灭;在这时间间隔里,足够两人看清前路如何。

    换做是平时,说不定苏由有心情研究一下原理。不过,他现在满心都是效率,自然看过就算。相比与此,他还更担心可能的机关。毕竟,从前两次的经历来说,嬴齐、或者说前秦工匠们在机关设置方面的技巧简直已经巧妙到匪夷所思的地步了!

    然而,这种忧虑很快就被证明是不必要的。路很平整,墙壁干净,没有拐弯——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暗示,这里只是条普通至极的走廊!

    “怪怪的。”又走过一段路,江思齐突然出声道。

    “怎么?”苏由停下脚,侧头问。其实他也觉得哪里不对,但就是说不上来。难道正是因为太正常,他才觉得不对吗?

    江思齐看苏由神色,觉得他哥现在应该还算冷静,能认真分析问题。“你看这里,哥。”他指着边上的石壁。

    苏由定睛去看。那一片石壁乍一看灰扑扑,和之前的平整石壁并没有什么区别。但若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那一片区域显得比其他地方更光滑。

    “被什么打磨了?”苏由猜测。

    江思齐摇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

    “那只能继续往前走。”苏由道。

    他说着,又抬头看了看上方——走廊实在太高,根本看不见天花板这种东西;之前看不见,现在还是看不见。这让他有不太妙的感觉,但现在除了前进外没有其他选择。

    两人继续向前。因为有些疙瘩,他们都更小心了,从变得更轻的脚步声就能判断出这点。

    然而,路上没有滚石也没有暗箭。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不对头,那一定是越来越多的光滑石壁。

    苏由现在觉出了一点味道。没人会没事磨着石壁当镜子玩,更何况墙壁本来就很平整。那也就是说,石壁上原来可能有点什么,但后来被抹掉了。

    “看形状,倒可能是壁画。”江思齐这么推测。因为大多数光滑表面都是长方形,很像画幅。

    听了这话,苏由靠近石壁,再次仔细研究了石头的纹理和色泽。“这玩意儿可不怎么好上色,”他猜测,“倒更适合敲敲打打。”

    “雕刻吗?”江思齐问,随之点头,“也有可能。”

    再往前一段路,这问题的答案就自动揭晓了——两边石壁上开始出现了连片的浮雕画!先是残余的一小部分,然后有剩一半的,后头则是全幅完整的——

    “这画是……被削掉的!”注意到浮雕上齐刷刷的切口,江思齐震惊了。技巧要精湛到什么程度,才能在一刀削平浮雕画表面的同时还保持平面与地面垂直?

    不过,苏由不关心刀法精湛与否。他认为,相比于此,浮雕的内容可能对他们更有启发性。只可惜,第一幅保存较为完整的浮雕图,他就没弄明白——

    一座巍峨的城池,外头跪了一圈人……

    几个意思啊?

    ☆、第70章 只初见

    苏由不明白,江思齐也不明白。

    但浮雕并不止一幅。接在城与人的景象之后,前头的浮雕画幅同样栩栩如生。两人前进的脚步不由放慢了,仔细端详着那些他们从未见过、别人也从未见过的惊奇画面。

    首先映入眼帘的还是和之前相同的城池,外头依旧有许多人。只不过,这些人穿着服饰都与之前那拨不同。有些人还披坚执锐,像是准备开战。有一骑立于那些士兵阵列之前,身上布袍彰显了他文官的身份。

    “这城是……”江思齐满腹疑惑。它形制有点像哈撒尔城,但肯定不是!难道说……

    “青印关,很可能。”苏由把话接了下去,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画面。他对它们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以至于他确定自己的猜想是对的。

    江思齐还是不太明白,因为他看不出这两幅图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

    不过,提供给他们的信息并不止这些。

    再往前一幅浮雕画,换了新的地点——整片绵延的群山。在山间小径上,一列士兵正在行进。在他们后方稍大的空地上,还驻扎着更多的兵营。紧接着好几幅,都是描述这种行军打仗的作战布置。

    显而易见,它们描绘了一次大规模的军|事行动。从旗帜来看,是前秦军|队无疑。

    这时候,有个答案就隐隐地呼之欲出了。能让前秦倾国之力、大动干戈的对手……能是哪个?

    而后,地点再度变换。在远处山野的衬托下,一座雄浑的平台建筑拔地而起。不管是从对称的角度还是从侧面零星几个的泥水工匠来看,它都还没完工。

    不过,似乎完成的宫殿部分已经足够使用了。廊腰缦回,檐牙高啄,细节都透着一种不怒自威的森严。各处门口和通道都边有站姿笔直的士兵把守,半低着头的仆从恭谨地来来往往。

    中心的三层大殿之中,好像正在议事。几位手执玉笏的大臣跪坐在各自的席位上,或陷入沉吟,或向前探身,不知是不是陷入了某种僵局。而正中位置,他们的皇帝却面朝屏风、背对大门,没人能看见他的表情。

    “甘泉宫。”江思齐情不自禁地说。因为这事明摆着——周边景色依稀能看出与匠营子附近相似,那么,画上雕刻的肯定是前秦的军|事会议!

    苏由点了点头,目光依旧没有离开图。“你说他们在谈什么?”

    宫殿图的下半部分,大殿里空无一人,只留下碎了满地的杯盏,似乎谁刚刚大发雷霆地砸了它们。

    江思齐的目光在临近的前后两幅图上扫了扫。“虽然说很有可能……”他半路把后半句话给掐了,直接到了转折点:“但还是多看看再下结论比较贴近事实?”

    苏由当然没有异议。两人沿着高而幽深的长廊继续前进,看到的东西也越来越多——

    几个战|争场景,对手各不相同,但前秦军|队都一路摧枯拉朽、势如破竹;

    还有几个会议场景,前秦方面的气势之盛,衬托着对面都像是来签割地赔款的卖|国条约的(实际可能真是这样);

    其后还有些礼贤下士、实业兴国的部分,略去不提。

    如果说这些都能算在强国争霸史里的话,再前面的图,画风就完全不对——因为每张图里就只有两个人,同样的两个人!

    一开始,苏由和江思齐就先看到了江南的那座龙华庄。西天一轮弯月,园中二人对饮。至于之后发生了什么……现场他们都看过了,还需要画吗?

    再往前,又是别的景象。图中二人似是沿水南下,因为相近的几幅浮雕画中都有河流的存在。他们或登高赏景,或纵马疾驰,端得是意态潇洒、风神焕发!便是个瞎子也看得出来,此二人关系亲厚,称兄道弟唯恐不及!

    而对苏由和江思齐来说,这大概是侧面而准确地了解姬子由和嬴齐过往的最佳方式。

    其中,除却龙华庄外,他们最眼熟的场景莫过于匠营子以及附近的宫殿群。当然,现在那地方全是灰黑的土柱和瓦砾,并且寸草不生、阴森之极,但显然,在姬子由和嬴齐游玩时,那片地域还是个森林茂密、水草丰美的打猎好去处。以浮雕画的相关篇幅来看,姬子由和嬴齐曾经在那里逗留了很久,可见兴致极高。

    做个大胆的推测,嬴齐将甘泉宫选址于此,是觉得那里承载了他最美好的回忆?

    只可惜,不管甘泉宫在盛极时是如何辉煌,它都没有在历史长河上留下除了名字外更多的著绘。它的具体模样,仅存在于这长廊上的画幅里。而这画幅中描绘的,依旧是半成品——它就从未真正建成过!

    另外,姬子由和嬴齐也一同出席过宴饮集会,偶去街肆。此时不免有他人出场,但他们的脸也被完全模糊掉了,显然是刻意之举。

    现在已经可以确定,画幅的顺序是倒着的!或者更准确地说,他们一开始进入的地方其实是长廊的终点!

    一时之间,长廊里只有寂静。不管是苏由还是江思齐,没有人说话,没有人想动。时间和空间似乎都陷入了某种静止,或者像是现代与古代的交融——画中人相似的眉眼和性格,是纯粹的偶然,或者冥冥中的必然?

    “哥……”江思齐犹犹豫豫地出了声。他平时很少会产生这种情绪,然而过于惨烈的结局让他不得不心有戚戚。反正在他看来,他们站在这里绝不是偶然;然而,他绝不认为他们会重蹈覆辙!

    苏由没出声,只拉过江思齐,唇对着唇印了下去。这吻一开始有些许急切,慢慢地变得平和稳定,最后的感觉就像是安抚了。

    两人贴在一起,拥抱着。好一阵子后,苏由才道:“我们继续走吧。”

    他不能承认,他在看到这样的故事时没有动容。而如果说江思齐有些感同身受的话,他的感受也只会比江思齐更明显。就算这种感觉的产生和姬子由有关系,他也不想再看下去——不管是对姬子由和嬴齐,也对他们自己!立场和权力的确是横亘在爱情之间的天堑,他又怎么能保证,他们不会遭遇其他类似的障碍呢?

    与其将来后悔,不如现在抉择!

    现在,苏由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他隐约知道他们将要面对什么困难,并有信心做好准备;但在真的面对那些困难之前,他们先得解决更火烧眉毛的事。“把这里的事情做完,我们就回家,一起,好吗?”

    没有比这更好的了,江思齐重重点头。

    于是,两人最后一次启程。最后一次与之前的区别,不仅在逼近最终结局,也在交握的双手中。

    两边的石壁重新恢复成一开始的模样。没有浮雕,也并不过分光滑。至于前头,也渐渐地显出光来——

    “你们可走得真慢啊!”一个熟悉之极的声音横刺里冒出来。

    “……靳胜?”

    “……靳老师?”

    苏由和江思齐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喊了出来。他们快走几步,很快就看到了长廊尽头之外的景色——

    一片铺天盖地的金色,一泓宛如鲜血的湖水!

    除此之外,别无他物。噢,当然要除去一脸貌似很不耐烦的靳胜。“当然是我,不然你们以为是谁?”他说,又像是突然注意到什么一样扬眉:“我刚才似乎终于听到了某人叫我老师?”

    江思齐立刻把脸撇一边,声明自己和这件事毫无关系。然而,他又不由自主地瞪着靳胜看——河面上时,脱骨声他也听到了!可现在,靳胜看起来不仅全须全尾,而且好像……更正常了?话再说回来,杜英又是怎么出现在靳胜身边的?

    苏由也发现了这个变化。“不对,”他下意识猛冲几步后醒悟过来,“不对啊……你看起来和平时一样……”可就是一样才不对!靳胜下来之前可还严重脱皮着呢!难道说,变成蛇一次,皮肤也跟着好了吗?

    “你说这里啊?”靳胜指了指自己的脸,貌似更不高兴了。“那还不是因为这个!”他反手一指湖水,“我怎么知道,我掉下来会直接掉到这些玩意儿里面!”

    然而苏由发现了其他重点。“你掉下来……”他大惊,“你在开玩笑吗?你掉进水银河里了?!”

    “嘿,由子,镇定点,我本人亲历时都没你激动呢。”靳胜似乎还想说点自己的丰功伟绩,却又突然消了声,改话题道:“这不是没事吗……很明显,昆仑觞的灵气对修复骨骼皮肤啥的都是小菜一碟!”

    江思齐觉得,这必然是因为杜英的缘故——如果靳胜掉到了这里,那杜英在这里也情有可原——这俩货是不是在搞殉情啊?什么年代了还玩这种把戏……他不由深深腹诽。但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看到两人都没事时有多么高兴。

    苏由理了理思绪,大概也猜出来了。“你们到这里多久了?”

    “你们走了多久,我们就到了多久。”这回回答的是杜英。大概是同样掉到湖里的缘故,他气色看起来也十分好。

    苏由和江思齐面面相觑。搞了半天,死路就是生路?他们累死累活地想登上青印台,结果被证明是无用功?

    仿佛看出了两人的想法,杜英又开口:“那大概也是必须的。比如说,置之死地而后生?”

    这时候也只能接受这种解释了。“又或者,有些东西还是需要被发现。”江思齐道,然后大致把浮雕画的内容说了一下。然后他又问:“你们有看见什么吗?”

    杜英思索着摇头。“我们到处看了看,什么发现都没有。”苏由和江思齐的发现倒是很不得了,只可惜依旧不全。

    “但至少昆仑觞肯定够了。”靳胜表示不同意见。“还有许许多多的金子……只要我们能出去。”他说后面一句的时候,肩膀微微垮了下来。

    苏由意识到了问题所在。“这地方和我之前梦到的几乎一模一样。”他一边说一边抬头转动,观察那整块黄金做成的极高天花板,“但我之前没注意到这个……太高了?还是它们今天特别亮?”

    “不知道。”靳胜干脆道。“反正就两个方向……上面金子碰不到,下面湖底也不知道多深。”

    仿佛是为了反对他的话,原本平静的湖面突然泛起了波纹。江思齐第一个注意到,赶紧招呼众人稍微站远一点。

    很快,波纹的动静越来越大。有两个弯着的东西在中心处露了个尖,随后升得越来越高,慢慢露出了全貌——

    竟是一整片的亭台楼阁,窗纹檐花清晰可见,精致无比。它们像是白玉制成,通体玲珑剔透。虽是从鲜红的湖水中浮现的,上面却一丝血色也无。那两个最早露出的物体,就是正殿屋脊飞起的檐角。

    “……赤墓?”靳胜吃惊。这形制也太像正常宫殿了吧?退一万步说,如果这是个墓,也是白色的好吗?不是看看哪里不对,是哪里都不对啊!

    苏由正想说什么,却突然感觉一阵头晕目眩,控制不住地跪倒在地。而他身边的江思齐在惊呼之前就看出了异象——有个和苏由一模一样的人从苏由身上剥离出来了!

    眼睁睁地看着死党从一个变成了两个,靳胜必须得承认,这事绝对是他们此行中最诡异的,没有之一。“由子?”他狐疑地问,目光不住地在两个人之间转悠,“我是不是该问,哪个才是由子?”

    然而这问题并不真的需要问。

    因为其中一个人很快站了起来,脸上带着在场诸人都不熟悉的神情。“托人之身,实乃迫不得已,还望见谅。”

    三个工科生一时间全被这话给砸懵了。

    等等?这是姬子由?怪不得苏由会成为嬴齐的目标!因为嬴齐知道,姬子由必须借着苏由的身体,才能到达这里?

    还没等众人从这种震惊里缓过神,湖水中又出了更大的异动——

    湖心水面旋转着升起,水柱上托出了一个人。这个人一身宽衣大袖,颜色素净。也未束冠,一头黑发径直垂落至腰,丝丝分明。眉目清晰明昳,毫无疑问是张美人脸;其中却隐隐带着一股不容侵犯的凛然威严,就算没穿冕服,也绝不会让人错认性别和身份——

    大家都很熟悉,此人正是嬴齐!

    嬴齐神色冷淡,一双眸子只盯着岸上的一个人,也就是姬子由;姬子由也隔着鲜红的湖水注视他。无论是哪一位都沉默着,以至于气氛一时间有些窒息。

    那一阵晕眩过后,苏由站了起来。此情此景让他颇有身为电灯泡的自觉,不由小幅度往边上靠了靠。不管之前怎样,这两个冤家终于见面了,那就不用拖他当倒霉鬼了吧!

    嬴齐注意到了这小动作,眉峰微微一动。“吾曾立誓,终身不离此地。汝等凡人前来,途中多有艰险,实属不易。”虽然他模样看着很难亲近,但声音里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舒适感,宛如落珠溅玉。

    苏由几个都没说话。倒不是他们不愿抱怨什么的,但是……他们勉强听得懂文言文,那对方听得懂白话吗?

    不过嬴齐也没指望听到什么回答的样子。“吾于此地两千余年,唯新近数十年,可有安慰。”他这么说的时候,眼神准确地落在苏由身上。

    苏由只觉得背上一阵冷汗。这啥意思?他从出生开始就被人盯上了不成?

    “汝无需惶恐。吾平生之愿唯一,便是……并无相害之意。”这话中间被嬴齐自己掐掉了,像是跳过了什么隐情。“此事既成,吾当相谢。此地之物,汝等可各取所需。地深路遥,毋须忧心。”

    四人面面相觑。嬴齐的意思,难道是随便拿?这地方有不可计量的黄金,还有不可计量的昆仑觞。如果真是随便拿……那可是世代富贵、永葆青春啊!

    嬴齐仿佛看出了他们的想法。“此地有锁钥,常人不能进。”

    几人一起呼了口气。也就是一次性报酬了……总算真实了点!

    “就说没那么好的事。”靳胜嘀咕道。但他并不真的在意这个,注意力即刻就转移了:“也就是说,我们进来是因为有钥匙?可我们没有……”说到这里时,他意识到了钥匙的本质:“……竟然是人?”

    众人纷纷悟了。与其说这地方上了锁,不如说这地方原本只有姬子由能进来!

    在十道目光的注视下,姬子由却没什么惊讶的表情。“姬某本是该死之人,便该死了干净。汝既有成龙之命,吾却无从龙之功。唯吾相负,汝又何必如此?”

    听到这些话,嬴齐脸上没有动容,仿佛这也被他料中了。“千年之后,你我再见,便只有此话可说?”

    姬子由眼神震动,很快又恢复平静。“你既成圣,便该择日飞升。徒恋凡间一具苟延残喘之躯,为破煞气,设局自困,不过……”他摇摇头,还是说了出来,“受吾牵连,一错再错。”

    “你不当死。”嬴齐却和根本没听到一样,避开了所谓错的部分。

    这回姬子由只得叹气了。“有何区别?往事已矣。”

    “生者未亡,其心已亡。亡者已矣,其心犹在。”嬴齐又道。而他一直知道,姬子由从来都是前者!

    姬子由苦笑出声。“便又是让你晓得了。若非因我之故,又如何落得下场?”

    “往事已矣。”嬴齐不动声色地反驳,正是用了姬子由刚才说的话。“倘论国仇,又当何如?”

    此话一出,便又是一阵吓人的沉默。

    连蒙带猜听了个大概的四人,觉得这真是不能好了。嬴齐做了许多才保住姬子由的性命,难道就是为了最后膈应死姬子由吗?就算这的确是个问题,但也该试试用温和婉转的办法嘛!

    说句难听的,怪不得这两人拆了!

    按姬子由早前的性子,早该大发雷霆。但也许时间实在过去太久,不论秦晋都已湮没在历史风尘中,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转开了眼睛。

    嬴齐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他没继续劝说,而是再一次转向完全被晾在一边的四人:“此行路途艰险,所幸诸君精诚,不至所托非人。若无他事,便使回。”

    这就是送客了。苏由觉得,他原本被无辜牵连所该发的火都没了。

    与此同时,那面空白的墙,此时终于显出了它所隐藏的真相。

    车马盛道,鸣锣开路,端得一副热闹景象。新郎骑着高头大马,身穿蟒服数珠。陪娶的亲朋好友衣着华美,在车前引路。新娘则坐在彩车里,婢女嬷嬷跟在车后,手执息香,或撒鲜花,氤氲之气恍若仙境。

    在这种时候,没人会注意两个年纪不大的孩子在迎亲队伍里第一次见面。

    嬴齐还是第一次出远门,对周围人物景色好奇不已。而姬子由年长他几岁,又长得高壮,看起来已经是个小大人了。他注意到他哥的小舅子一脸正经、眼睛却四处乱晃的模样,脸上忍不住就露出了些笑意。

    嬴齐敏感,不一会儿就注意到了。他表情没什么变化,心里却直呼丢脸。姬子由看着愈发好笑,只觉得这玉雕一样的孩子挺可爱。他素来想什么做什么,干脆挤过去,主动给嬴齐讲解风土人情来。

    姬子由这一开口,嬴齐就知道是自己想多了。他一边嫌弃自己在这大个子前出了丑,另一边却不得不承认,姬子由看着三五大粗,但还是挺体贴别人的。

    得,那小爷我就勉强同意,你哥娶了我姐是门好亲事吧!

    这时候,姬子由和嬴齐谁也不知道,等待在他们前面的会是那样一种结局。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夜雨霖铃终不怨。

    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1

    如果既不心变也不薄幸,最后落得悲剧收场又该怨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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