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虐恋]清君侧 作者:三夜天
正文 第5节
[虐恋]清君侧 作者:三夜天
第5节
许是他观看杂耍时的心不在焉影响到那个艺人,等云衍再次将注意力投入到那人的表演时,却发现那人也正朝他们这边望过来,或者说,是在盯着云衍看。那人的眼窝很深,望过来时眼周就是黑漆漆一片,根本看不到他眼中所含的情绪,配合着那满脸凶戾的大胡子,让云衍下意识地脊背发凉。
等他想提醒萧玄珏快些离开时,已经晚了。那人突然走近几步将龙头对着萧玄珏一喷而出。
“小心!”来不及阻止,那一瞬云衍吓得心脏几乎蹦出嗓子眼,更是忘记了伪装,只大叫着伸臂将萧玄珏隔挡在身后,登时火舌便点着了他袖口的一圈雪貂绒。他才知道,那人方才盯着他看只是声东击西,而真正目标是萧玄珏。
“云衍!”萧玄珏反应过来快速将云衍接在怀里,一把将他烧着的袖子扯下来,可是云衍右手手背上的皮肤已经被灼烧的斑驳一片。萧玄珏眸中划过一抹凌厉,他松开云衍一双兽眸盛满杀意,冷冷扫向那个江湖艺人,快速闪人到人面前,扼住他的脖子,冷冷道:“谁准你伤他的?!”
那人眼里划过一抹震惊,如同预见了自己的死亡,他张张嘴哀求道:“求王爷饶属下…呃嗯……“没等他说完,萧玄珏手上使力已经将他的脖子扭断了。
“啊!!!”见闹出了人命,人群里发出阵阵尖叫声,哄闹着散开,乱作一团。慌忙鼠窜的人群将云衍挤倒在地,萧玄珏忙回到他身边隔开人群将他自地上拉起来,脸色却是阴沉的可怕。也不等云衍站稳,他已经转身走了。
对他这突然的转变摸不着头脑,云衍忍者手上的痛快走几步追上去,却见萧玄珏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而且他手中的肉在刚才的混乱中也不知丢到了何处。
将人拉住,云衍无声道:“你怎么了?刚才的火龙没有伤到你吧?”
“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萧玄珏转过头望着云衍,眼底带着冷意,“你刚才叫得那一声可真响亮呢,你的嗓子不是早就已经好了吗?为什么还要骗我?”
“……”云衍一愣,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哑着嗓子笑道:“你终于忍不下去了?”
“没错,我早知道你的伤已经好了。之所以不拆穿你,就是想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萧玄珏讥笑道:“云衍,有时你装可怜的本事让我都不得不佩服啊!”
笑僵了一下,云衍淡淡道:“你有什么话我们回府里说,这里…咳咳…人多眼杂,不适合说这些。”说着率先像王府里走。
“哼!你既然做得出,还怕本王说吗?”萧玄珏冷哼一声,猛地攥住云衍的手将他拉住。
“嗯!”因为对方正抓在他方才的烧伤处,云衍痛得一声闷哼,不过还是停下来回头望着萧玄珏满是怒气的眼睛,依旧淡淡道:“先回去,回去后我自会向你解释清楚。”
“哈哈!真是好笑!你还能有什么可解释的?”萧玄珏仰面笑了几声,复大声道:“你是本王的王妃,为了博得本王的怜爱竟连装聋扮哑的事都做得出来,虽不是女人,但你的心机却丝毫不比那些女子少半分,哈哈,云衍,本王真是看错了你!”
“啊?这人就是晏王妃?”
“对啊,除了晏王妃是个男的,其他王妃不全是女的么?”
“不对吧…不是传说晏王对这个王妃很宠爱么,连府里最好的行云阁都赐给他了,怎么还舍得在大街上就对他发火啊。哎呦,王妃的手是不是受伤了,我看着都疼呢…哟哟,快走,快走……”
街边的路人听到动静纷纷停下来看他二人吵什么,有几个多嘴并且不怕死的竟然还当着萧玄珏的面直接议论起来,结果被他如腊月霜雪般冷寒的眸子扫过去,吓得一溜烟跑开了。
“放开我!”被人当街议论,再开口云衍的声音里也带上了几分寒意,见萧玄珏依旧没有松手的意思,他狠狠将手强制抽回,连带着灼伤处渗出丝丝血水。
掌心已经被云衍手背上的血水染湿,萧玄珏慢慢合拢五指紧握成拳,将那抹湿意攥紧手心,终于吸了口气沉声道:“好,家丑不可外扬,本王也不希望你干出的这些丑事被外人听了去。”
“……”云衍紧抿着唇,在路人各色的眼光下转身,一步步走的优雅从容。心中却颤抖的厉害,为何突然之间萧玄珏就像变了个人,变回如从前那般阴裔暴躁?如此一来,自己近一年来的努力岂不是白费了,而且萧玄珏根本不信任自己,因为但凡对自己有一点儿在意,他都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那些伤人的话。
望着云衍在雪地里艰难地独自前行,而他右手手背上的被烧得黑红的一块皮肉,萧玄珏感觉自己的心也随着那人的动作一下下轻颤,不再说话,萧玄珏紧握双拳抬步跟了上去。
☆、轻情
回到晏思楼,萧玄珏掩上房门后从从床头的百宝架上拿过药箱,似极不满地丢在桌上,冷冷道:“你一直拿着那只伤手在本王面前晃,是要提醒本王你是为了救我而受的伤,好让本王对你心生愧疚,更加宠爱你吗?”
“你必须要说出这些伤人的话才能解心头的不快吗?”望着他的眼睛,云衍道,脸上明显带着受伤,“我以为经过这些日子的…咳咳…相处,你已经能够了解我,信任我,明白我对你的心意。”
“……”被云衍的话噎了一下,见人脸上的受伤神色,萧玄珏眸子里划过一抹挣扎,但还是狠心道:“我是曾经全力信任过你,但是,在我最信任你的时候,你为何让我发现,原来你一直都在骗我?你不是要解释吗?我倒要看看你能说出什么合情合理的理由来圆你装哑的谎!”
“我没有理由。”云衍定定望着萧玄珏,缓声道:“若王爷非要听个理由,那就是我爱你,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顿了顿,他抬高下巴,笑问:“怎么,这个理由对于王爷来说可还值得信服?”
“呵呵。”萧玄珏冷笑:“你对我说的话这么多,却独有一句‘你爱我’,本王信不得。”再次看到云衍右手的伤势,他不悦地皱了下眉,讥讽道:“你只说自己没有用心机讨本王的怜惜,那你现在是在做什么?本王让你上药,你听不到吗?”
“萧玄珏,你除了会命令别人,还会些什么?你这样的脾气,永远也不配做一个帝王!”云衍缓缓道,唇角上扬起一抹笑意,眼底却含着水光。
“你说什么?!”萧玄珏扬起手,微微眯眼。
“我说以你现在的样子,根本担不起一个国家的重量。”云衍又重复了一遍,望着萧玄珏扬起的巴掌,他嗤笑一声,“原来你一点儿都没变,要打就打吧。”
“你!”萧玄珏气结,扬扬手终究还是没有落下去,只大力拽过云衍的右手,又打开药箱掏出个漆金的小瓷瓶按到他左手里,冷冷道:“别妄想本王动手,你自己来!也别用这种本王欠了你什么的眼神望着我,一切都是你自找的!”
接过药品,云衍低头默默为自己上着药,火伤本就已经很痛了,可那药不知是由什么做的,倒上去之后伤就越发地痛了。他明显看到自己的右手在痛得轻微发抖,“啪”有一滴晶莹的水珠掉落在手背上,将白色的粉末凝固成块,是谁哭了?
望着那滴泪,萧玄珏心口一窒。他颤抖着手要抚上云衍的脸,只差一寸的距离,低声道:“云衍…”
“现在呢?既然我在你眼里这么邪恶,你是不是打算休了我或者直接杀了我以解心头之恨?”云衍缓缓抬头,他脸上很干燥,丝毫看不出有哭过的痕迹。
萧玄珏猛然愣住,快速收回手负在身后,似有不甘,狠狠道:“本王何尝不想?只不过你嫁给本王做妻是奉了圣旨,若休了你就是抗旨不遵!所以你永远只能是我萧玄珏的妻子!”
“那你想如何?”云衍道,声音里有些疲惫甚至不耐,他已经厌烦了这种无休无止的猜忌。
“本王在青州有一处别院,青州比皇都向南,相对暖和一些,正好你体弱,患有伤寒多日不愈。这次就以静养之名,去那里清修罢。以后没有本王的命令,不得回皇都。”萧玄珏背对着云衍,缓缓道,声音莫名带了些沙哑。
身后的云衍许久都没有出声,久到萧玄珏以为他已经出了房间要回头去看时,云衍才轻声问道:“你是不是早就准备要将我送出王府了,而这几月来所有对我的好都是假的?”
“没错!”萧玄珏回答的很坚定,“自从大婚第一日起我就恨不得与你远远的划清界限,后来对你…也只不过突然发现你很有趣,想要作弄一番而已。”顿了顿,似是想到什么好玩的,他低笑道:“其实本王真的对你动过心,那便是在床上做那些的时候…别看你平日不讨人待见,啧啧…那处倒是紧实的很,伺候的本王都不想要其他人了,而且,本王还想有一日能听你叫出声来……”
“咳咳!咳咳咳!咳咳……”萧玄珏一句话未说完,却被云衍剧烈的咳嗽声打断,只见云衍一手按压着胸口痛苦的半俯下身子,一手掩唇,肺腔里“呼哧呼哧”的声音在萧玄珏听起来格外刺耳。
眼中的慌乱一闪而过,萧玄珏快速上前将人架起来,急道:”你什么样了?“
”别碰我!“云衍大叫一声,一把将萧玄珏推开,他向后稍退半步,呼吸不稳道:“咳咳!你让我…什么时候…咳咳…启程?”
“越快越好,就明日一早罢,你看看有什么要带的,可以带走。”萧玄珏已经冷静下来,不带情绪道。
“好,那我现在就去准备。”云衍亦不带表情,说着就向外走。
“云衍!”萧玄珏突然在他身后叫了一声:“今日腊八,我命张德胜准备了家宴,吃过了再去准备罢。”
云衍停在门边,似是嗤笑了一声,道:“云衍已经如此不堪,只怕脏了您的宴席,就不去了罢。”
虽说是不吃那顿家宴,但在萧玄珏强势的逼迫下云衍还是不得不去了。屋里只有他和萧玄珏两个人,吃饭所用的时间足足有一个时辰,可是气氛却沉闷到谁也没开口说出一个字。
期间萧玄珏倒是为云衍盛了一碗腊八粥,又为他夹了些平日爱吃的菜,在他呼吸不畅忍不住咳嗽时,还为他轻轻拍了后背,甚至倒了杯清肺润喉的薄荷茶来…一切好得就如同昨日。
是啊,昨日二人还一起说说笑笑,甚至上午出门时一切都还是美好的,现在所有的却都变了。而现在萧玄珏对自己的好,应该是如他自己所言觉得有趣,或者,最多是在为赶自己出府稍稍有些愧疚罢。
吃完饭萧玄珏要拉着云衍去看烟花,却被云衍开口以一句“王爷,您还没玩够吗?”给奚落了回去,而萧玄珏竟难得没有发脾气,只沉眸望着云衍什么也没说,最后只道,“如果累了就回去休息罢,明日一早还要赶路。”
“云衍今日就不侍奉王爷就寝了,我回行云阁睡。”云衍说完就走,丝毫没看到他身后的萧玄珏突然变得幽深的眸色以及藏在眼底的心痛。
云衍临上轿前回头看了一眼,视线落在晏思楼顶层半开的窗子前。他不知道此刻自己心中还存在的那些微不足道的期待到底是为了什么,但是看到窗前那个正盯着自己的男人以及他不带一丝表情的脸时,还是忍不住狠狠的失望了。
与人对望着,云衍慢慢勾起唇角扬起抹高傲的弧度,一字一顿无声道:“后、会、无、期。”他知道,经过几月来的唇语交流,对方一定看得懂他此刻说了什么。
果然,萧玄珏毫无瑕丝的脸上似乎有了一丝裂痕,他嘴唇轻颤想要说些什么,可是什么也没有。只望着云衍登上马车,由四五个随行的仆从跟着越行越远。
“王爷!”待云衍一行走后不久,有一个身着黑衣的年轻男子翻窗跃进晏思楼,单膝跪在萧玄珏面前,恭敬道:“人手已经安排妥当,随时可准备出发。”
“好。”萧玄珏收回目光,一手负在身后,沉声道:“现在就跟上去,扮作寻常百姓,保护好王妃的安危,若他有什么差池,你们几个也不用活命了。”声线微冷。
“属下遵命。”年轻男子抱拳道,他看着萧玄珏不带表情的脸,有些犹豫道:“还有一事,属下不知当问不不当问。”
“说!”萧玄珏冷声道,不过没显得不耐烦。
“十三哥的事…”
“燕十三违抗本王的命令,竟然真的动手伤了王妃,你说,像这种不听话的下属,本王留着何用?”一句不含温度的话落下,吓得燕十八不敢再言语,萧玄珏又道:“这就是前车之鉴,以后你们几个可要吸取他的教训。”
“是!王爷。”燕十八道:“我等必以王爷的话为令,唯王爷马首是瞻!”
“很好,你去罢,一定要保护好王妃。”萧玄珏摆摆手让人退下,自己则再次立在窗边追随着云衍离去的方向。尽管马车已经拐过许多弯,甚至可能已经出城了,他什么也看不到,但他还是想多看那人一眼。
对不起,云衍,我发誓,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要利用你,而我所下的赌注,是你口口声声每日喊着的“我爱你”。请不要让我失望,更不要让我输得一败涂地……
☆、死心
出了皇城一路南行,依次经过江州、晋州、云州、平洲,足足十天的时间才到了与青州相邻的历州。从最开始皇都里人人华衣丽服,到平洲城里的路有饿死骨,越向南走,土地越荒凉,沿途逃荒的乞丐也越多。马上就到除夕夜了,冰天雪地里却不乏被冻死饿死的老人孩童,甚至是青壮年。
看到这些,云衍不禁想到曾经自己在冰层下的感觉,那种侵入骨髓的寒意,只是一刻钟自己都难过得几乎死掉,那些与当年的自己一般大的孩子躺在雪地里,一定更痛苦罢。
所以只要遇到还有呼吸的小孩,云衍都会命人将随车带着的棉被,衣物甚至食物分出去一些。到达历州时,车内差不多已经空了,带着的银两也早已经被他换成食物分了出去。
只是行到历州城门前,还未进城,立马有饿昏了头的难民涌上来。那些人见云衍所坐的马车似乎很高档的样子,便料定里面坐着的定然是有钱有粮的大户人家,于是将云衍团团围在城外不放行。
“有吃的吗?给点儿吧,孩子都快饿死了……”
“好心人,救救我们吧……”
云衍自己也大半日没有吃饭了,腹中空虚,头更是胀痛得厉害,此时他正在闭眼小憩。被车外的声音惊扰,他伸手撩开车帘问车夫:“咳咳…出了什么事儿?”
“公子,您看……”车夫很为难地看了看云衍,因为出门在外,所以他们都不叫云衍王妃而是改口叫公子。
不用车夫说,云衍问完那句话后自己就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刚要开口,难民中已经有一个抱着孩子的老婆婆“噗通”跪在地上,哀求道:“这位公子,求您行行好,赏口吃的罢,我的小孙孙已经快不行了…呜呜……”
见此云衍心有不忍,忙忍着近日因为受寒又开始发作的腿痛跳下车,将那人扶起来,安慰道:“婆婆快请起,我们救人要紧。”又转身对其中一个仆从道:“李安,看看我们带着的干粮还有多少,咳咳,拿出来些给他们罢。”
“公子,拿不出了。”李安道。
云衍皱眉,“怎么,是不够了么?这样吧,还剩多少就拿多少,先给孩子和老人。”
“不是不够……是……”李安咬了下嘴唇,狠狠叹了口气:“是没了,今天早晨时就只剩下半块饼子,小的们都没敢吃,只给您吃了……”
“什么?咳咳…咳咳……”云衍愣了一下,咳嗽几声,抱歉地望着那些难民,柔柔笑道:“对不起诸位,在下的粮食也没有了。这一路来好多都是如你们一般的离家者,我的…咳咳…被褥也已经送出去了,不然倒可以给你们御寒。”
那些人见云衍自己都病怏怏一副没吃饱的样子,说话又真诚地很,丝毫不像作假,心中不免动容。这时人群里有人道:“既然如此,公子您还进城干什么,城中能走得动逃命的人就都逃啦,走不动的就只能等着被饿死冻死,您进了城不也是一个死么?”
死?萧玄珏明知历州一带已经成为死城却还让他来这里“静养”,不就是想让他一死了之么?这样既不沾了他的手,还可以摆脱自己这个“男妻”的麻烦。曾经让段千奎传令给历千城调查历州城内的情况,谁知一向效率很高的历千城却迟迟没有传回消息,现在城中到底如何,他也不知道。
“像我这般病怏的身子,到哪里都一样。”云衍苍白着脸色笑得有些艰涩,又问道:“历州城内的官员呢?没有人出面派粮救灾吗?”
“听说是皇上派了粮食过来,但是我们却连粮食的影子都没见到啊!”有人道,云衍看过去发现对方是个胡子花白的老人家,“公子,现在要想活命就只有一条出路,就是去当兵吃军粮,青州城郊扎了军营,正在收兵呢。可是您看我等老弱病残,哪里有力气去当兵吃这碗饭哪……”
“这样么?”云衍将这些话听在心里,又想到一月前萧玄珏提起的赈灾物资无故被吞不翼而飞的事情。既然军队有粮而且军营离历州这么近,为何不把军粮拿出来赈灾而是逼着城里的青年男子去当兵呢?或者…这批官粮本来就是丢了的那批灾粮?半眯起狭长的眸子,云衍若有所思。
“公子,您要是没什么重要的事情,还是掉头往回走吧,别再往前了。而且看您这副样貌,进了城怕是要吃苦头的…欸……”又一人劝他回去,最后那一声叹似乎在隐藏什么不齿的事情。
云衍诧异,问道:“怎么了?”
“据说历州城的知府孙斐然…专爱您这种…男子……”
“咳咳!咳咳咳!”云衍惊叉了气,剧烈咳嗽起来。李安忙上前为他拍着后背,“公子小心些,外面寒,还是上车上去吧。”
“无妨,咳咳!”以手掩唇咳嗽了声,云衍笑了笑,对那些难民道:“在下多谢诸位关心,但是因为有事不得不进城去。”
“既然公子执意要走,您就自求多福吧。”那些难民道。
云衍笑笑,转身要上车。时守城的几个官兵远远看到这边围着一群人,还以为是难民在聚众闹事想起义造反抢官粮,毕竟这类事情曾经发生过,好不容易才镇压下去,于是走过来探究竟。
“哎哎哎!干什么呢你们,怕死的就赶快散开,找死呢你们!”一个明显是吃饱了饭才站岗的官兵趾高气扬地走过来,用他的长缨枪挑开一个缝隙挤进人群。
那些难民毕竟是普通百姓,没钱没势,对这些官兵怕得不了了,马上就散开了。临走之前还给云衍一个“您多保重”的眼神。
“你怎么说话的,知道你面前的是谁吗!”李安身后的一个仆从看不下去对方的出言不逊,忍不住回嘴,“这位可是晏……”
“咳咳,住嘴!”云衍一声冷喝打断他的话。
那官兵以为云衍是怕了自己,不由得心下暗喜,得意地哼了哼,道:“是天王老子也不顶用!这里天高皇帝远,就是皇亲国戚来了,到这里见了小爷也得认栽!没钱没粮就叫你在城里活不下去!”
云衍在心底冷笑,面上却一派春风,拱手道:“在下青州人士,因赶考离家一年,可惜未中故而还乡,却得知家乡闹了饥荒,如今身上盘缠已经用光,还望官爷为在下想条出路回乡的好。”
“你是青州人?”
“正是。”云衍淡笑着点头。
那个官兵将目光自云衍身上打量一圈,见他除了脸上带着些病态的苍白之外,样貌倒是清贵俊美的很,登时联想到自家知府的癖好来,心想自己升官发财的机会来了,于是哼了声,斜眼瞥着云衍阴阳怪气道:“好说,好说,你,叫什么名字?”
“姓萧,单名一个云字。”云衍继续含笑道。
“萧云…?”那官兵低头默念,再次看了云衍一眼,招招手别有深意道:“行了,你们跟我来吧,我带你们去见知府大人,此后能不能得到粮食回乡,就看你自己的了!”
云衍转身上了马车,到达城门口时其他几个守门官兵似乎想要搜车,却被之前的那个官兵拦下了。
“小毛哥,车里是谁啊,这么金贵,连看一眼都不行?”
“孙大人的人你也敢看?”
“啊?”一声诧异地呼声后接着是了然的讥笑:“哦,哈哈,那您快走,快走,孙大人相中的人我们可碰不得!”
“知道就好!”小毛冷笑一声,马车便继续颠簸着向前走了。
云衍只当听不懂车外那些人话里的含义,合上眼皮倚在车壁上休息,面上却是冰冷一片。
萧云?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脱口就是这两个字。
正如他不明白为何明知那人丝毫不在乎自己,但得知军粮与灾粮可能有联系时,他还是忍不住要去为萧玄珏而进入历州城一探究竟。
或许,自己早该在十八年前就死掉的心,死的还不够透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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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玄珏立在窗边,手中拿的是几页信笺,上面写着云衍自出皇城后都干了什么,夜晚在何处落脚,每餐吃过些什么,甚至是每日咳嗽了几声上面也写得清清楚楚。
第一次见信上上写着云衍将自己盖的棉被给了一个小乞丐时,萧玄珏几乎气炸了肺。那人难道不知道自己的身子更畏寒吗,怎么能把御寒的东西给别人?
再后来,他发现云衍不只是将被子送人了,甚至衣物,鞋袜,干粮,盘缠…只要是能送的全部都送了。萧玄珏也只得无奈,一边欣慰着自己的王妃有副菩萨心肠,一边为云衍每日逐渐增加的咳嗽次数而眉头紧锁,暗自责怪李安等人怎么回事,自己私下不是交代过他们,要他们一路照顾好王妃么,怎么他们见云衍把东西都送人了也不拦着些。
“王爷,您都站了半天了,想什么呢?”张德胜端过来一杯茶。
“王妃走了几日了?“接过张德胜递过来的茶,萧玄珏站在窗边望着院中的一树寒梅,淡淡道。
张德胜躬身向后退了一步,拿着托盘的手垂在身侧,回道:“回王爷,不多不少,云公子已经走了刚好十日了。”
“十日啊——”萧玄珏喝了口茶,似在叹息,“再有十二日就是除夕了罢,应该是赶不上了。”
“赶不上什么?”张德胜有些不解。
“没什么。”萧玄珏摇摇头转过身将喝空的茶杯交给张德胜便又转回身去望着那株寒梅,突然道:“你说,那棵梅树,与他像不像?”
“啊?与谁像?”张德胜又愣了下,只奇怪今天自家王爷的反常,他立在一旁等萧玄珏继续说。
过了好久,萧玄珏才缓缓道:“云衍。”顿了顿,他继续道:“你说他像不像这株梅树,一身如雪,骨子里带着傲气,除非是折断了,否则是怎么也不肯低头弯腰的。你知道吗,其实他装病的那段时间才是我与他相处的最轻松的日子,只有那时他才肯稍稍示弱,凡事都要我护着,宠着,所以我才一直不愿拆穿他骗我的事…”
“王爷……”听着人带了伤感的话,张德胜也忍不住同情起自家王爷来,小声道:“既然您这么舍不得云公子,干什么还赶他出王府啊,历州一带正闹饥荒呢,而且现在冰天雪地,他身子又不好。现在可好,全皇城都知道您将他赶出王府了,皇后娘娘为此昨日不是还传您进宫么,云公子心里指不定怎么恨您呢。”
萧玄珏脊背僵了一下,复摇头道:“你不懂,做大事,必须要有所得失。”
“那您失了云公子,能得到什么?”张德胜歪歪头问道,却没发现自己如此直接问出口,实际上是在逾矩。
若在以前,萧玄珏定会发脾气治他不敬之罪了,但现在一想到云衍淡定从容的神态,萧玄珏便再难随便将“治罪”挂在嘴边。他笑了笑,道:“你就别操这些心了,好好干好你王府总管的差事。”
“王爷。”
这时有一个身穿紧致黑衣的年轻人进来,萧玄珏看了那人一眼,转身对张德胜道:“这里没你什么事了,下去吧。”
“是,王爷。”张德胜应道。
待人走了之后,萧玄珏将视线移到黑衣人脸上,沉声道:“怎么样,燕十八怎么说?”
“回王爷,燕十八派人传回消息,王妃一行已经成功进入历州知府孙斐然家里了。”说着便递上一页如萧玄珏手中那些一样的纸。
萧玄珏忙接过来仔细读着,当看到云衍化名“萧云”二字时,他的手几不可查的颤了一下。
萧云,萧云。萧玄珏,云衍。他取下这个名字,是因为时隔半年,他真的爱上了自己,而不再是那个叫做“子晏”的人吗?
将那页纸贴在心口,萧玄珏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快如擂鼓。云衍,你是爱我的吧?
☆、双生
捧着人递过来的手炉,云衍坐在垫着厚厚褥子的太师椅里一瞬不瞬地望着对面这个一身灰布青衫,以竹筷挽发,虽然相貌俊朗但明显饿得面黄肌瘦营养不良的年轻人。
不知是否因为在城门口听到孙斐然是个断袖的消息太过震惊,让他有了先入为主的坏印象,现在云衍无论如何也不能将这个看起来比自己还文弱清雅的人与心目中一脸猥琐色迷迷的历州知府联系起来。
而且他看起来自己都快饿死了,怎么可能会贪污克扣灾粮?难道这一切都是他装得?不过这装得也未免太像了吧。
“咳咳!”云衍咳嗽一声,感觉自己暖的差不多了,他放下手炉起身作揖道:“孙大人…承蒙您的收留,在下感激不尽。”
孙斐然忙上前一步托住云衍的手止住他接下来的动作,有些拘谨道:“你、你不用客气。在这里就跟你自己的家、一样。我称你萧云罢,你也别、别叫我大人,叫斐然可好?”
云衍愣了下,反而被他的羞涩弄得也尴尬起来,只得淡淡笑道:“好,斐然兄。”
“嗯。”孙斐然笑着应了一声,拉着云衍的手不自觉的在云衍手背上磨搓起来。
云衍对此很是反感,刚刚生出的一点好感立马被他当作错觉扼杀掉了。不悦地皱了下眉,他刚要责问孙斐然为何动手动脚,对方却轻声“咦?”了下,又拉起他的右手仔细看。
“这是怎么弄得,可是烧伤?”孙斐然望着云衍手背上莹白肌肤中很突兀的一大块灼烧的伤痕,伤口刚结痂不久,凹凸不平很是可怖。他心疼道:“疼不疼?”
云衍才发现自己是误会孙斐然了,他刚才只是感觉到自己手背的疤痕才磨搓的。见一个刚认识不久的陌生人都对自己如此关心,他嫁与萧玄珏一年换来的却是弃之不顾,云衍眼眶微酸,他偏过头淡淡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疼。”
“不疼也不行,这可是要留疤的,萧云你放心,我一定帮你找药治好这块疤。”松了手,孙斐然道,“你现在这样不适宜赶路,不如先留在我府里些日子吧。虽然不能大鱼大肉,总比在外面饿肚子强。”
“怎么,现在府衙里粮食也不足够了吗?”云衍心底有些诧异,但是不好表现出来,只装作随口一问,“来时听说青州城郊在征兵,我还以为用的就是府衙里的官粮,听斐然兄说来,好像不是如此。”
“唉——”孙斐然叹了口气,拿起桌上的手炉重新塞到云衍手里,才似乎很为难道:“既然你是由小毛领进我府中的,想必对我的…也是知道的吧……”
云衍抿着唇不发一言,只望着孙斐然。
“萧云你别误会,我的确是喜欢男子…但是从不强人所难。”见云衍只盯着自己看,孙斐然急忙解释:“自从刚才见到你的第一面,我就知道自己喜欢你了。但我也知道这种事情强求不来,我是不把你当外人的,所以……”
“所以怎样?”云衍挑眉笑道,见对方涨红的脸色竟然十分有趣。
“所以如果你不愿意,就安心在此处住着,我…我不会碰你。”孙斐然红着脸小声道。
“哈哈!斐然你还真是…”云衍笑了一声,道:“我又没说不交你这个朋友。”
“真的?”孙斐然眼睛亮了下,很是雀跃。
“真的。”云衍郑重点头,笑道:“斐然兄,你的朋友都饿了一天了,要不要给我弄点儿吃的?”
孙斐然“啊?”了一声,忙点头:“好说,好说,我这就去命人准备。”说着跑了出去。
云衍重新做回太师椅上,眉头不由得紧紧锁起。不论刚才孙斐然是有意还是无意,在自己问起粮食一事时那人都巧妙地避而不答。虽然现在的孙斐然看起来笑容无害,清廉节俭的样子,但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隐藏的又有多深,目前还都一无所知。
捧着手炉,云衍在心底默默计算着时间。两个时辰,自进入历州城已经有差不多两个时辰了,那么自己在路上留下的暗记历千城的人应该能看到罢。
正想着,自门外进来一个送茶的小厮。云衍本来是没在意的,但那人送了茶之后并没着急走,而是突然开口道:“楼主。”
听出是历千城的声音,云衍接过茶杯装作喝茶的样子,以唇语无声道:“怎么回事,让你查探的消息迟迟不至?”
“都怪属下无能,但是历州城内似乎并无异样。知府衙门我也去搜过,没发现有什么金钱米粮往来的账册,我怀疑真有证据,应该就藏在孙斐然家里,所以才易容成家丁潜入孙府。”历千城亦以唇语回道。
云衍道:“算了,那你在孙府可有查出些什么?”
“差不多所有房间都去过了,什么也没找到,只除了孙斐然的卧房。他的房间门锁不知是何构造,除了用那把他每日收在胸前的钥匙之外,其它的东西根本打不开。”
“看来,如果真有什么,应该就在他房间里。”云衍喝了口茶,无声道。
“属下也这样认为,但是一直找不到接近孙斐然的机会。”历千城道,顿了顿,他有些犹豫,“还有一事属下百思不得其解。”
“说。”云衍又抿了口茶。
“属下发现,孙斐然在府里和府外的时候判若两人。”
“这话是什么意思?”放下茶杯,云衍问道。
历千城道:“在府外,他身为一州之主应对各方官员大户,八面玲珑,如鱼得水。但是在府里,他却处处小心唯唯诺诺,好像兔子一般胆小怕事。可明明看着就是同一个人,怎么会有如此截然相反的两个不同性格和行事作风?”
“是么?”云衍转了转桌上的杯子咳嗽一声,道:“咳咳,搜查孙斐然房间的事就交给我好了,你去青州看看城郊征兵又是为了什么?最好能确定,那批军粮是不是丢了的那些灾粮。”
“是,楼主。”历千城应道,收起云衍喝空的茶杯低头出门。在门口与正走进屋的孙斐然擦肩而过。
“欸,你这小厮倒是机灵,见有客人来知道主动上茶。”孙斐然赞赏地笑道。历千城低下头惶恐道:“谢大人夸奖,这都是小的应该做的。”
“好好好,你下去吧。”孙斐然笑道,说着向云衍走了过来,“我已经命人备好饭菜,跟你来的那些人的饭菜也已经给他们送去了,现在你就随我去膳房用膳吧。”
“嗯。”云衍点点头,放下手炉跟着孙斐然走,似乎很小心怕惹到他似的弱弱道:“斐然兄,用完膳我想出去走走可以吗?当然,在历州我人生地不熟,而且外面有这么多流民,所以我想让你陪我一起去。”
“真的?你肯让我陪你?”孙斐然兴奋道,满口答应:“好啊,好啊,吃过饭我们就出去。现在…现在我还有些事要回卧房一趟,你先去吃饭罢。”说到这里,他脸上显出一瞬的为难,不过只是一闪而过,他叫来一个小厮道:“你带萧公子去用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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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我、我可不可以出府?”孙府紧闭的卧房里传来一个弱弱的带着哀求的声音。
“不行,不是说好你在家,外面的一切都由我来吗?”同样的音色却是不一样的语气,带着一丝阴狠毒辣,“难道你是为了今天刚来的那个人?”
“我…我是真的很喜欢萧云啊,大哥,“孙斐然咬了下嘴唇,低着头哀求:“他说想出去走走,我保证很快就回来。”
“现在你为了一个外人,连我的话都不听了么?”男人讥笑一声后转过身来,露出一张与孙斐然一模一样的脸,孙非然扣住对方的柔弱的肩膀狠狠道:“别忘了,我们说好了的,你主内,我主外!你这辈子只能是我一个人的,现在你还想陪着别人?休想!”
“大哥!”孙斐然的声音已经带了哭腔,可是音调却升高了几分,“你是我大哥,我们是不可能的!萧云才是我喜欢的!求求你,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吧!你做的那些事我都帮你瞒着,但是唯有这一件,你可不可以让我自己做主?”
“啪!”一声脆响,孙斐然脸上多了五道指印。
“你威胁我?!”望着自己仍在颤抖的手,孙非然不可置信道:“你竟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外人威胁我?!”
“我…”孙斐然捂着脸愣了一下,才笑着后退一步,笑着喃喃道:“大哥,你知道么,长这么大,这是你第一次打我…”
“斐然…”孙非然僵了一下,突然吼道:“滚!你如果想出去就滚的远远的,别回来!滚!”
“好,这可是你说的。”孙斐然笑了笑,拉开门跑了出去。
同时房间的角落里闪出一个领口半开的清秀男子走过来自后面攀上了孙非然的背,男子轻佻地勾起孙非然肩头的一缕墨发拿在手里把玩,轻佻道:“阿然,原来你一直喜欢的是你那个双胞胎弟弟啊…那怎么还口口声声说爱我呢,让人家好伤心哪!”
拉开攀在脖子上的手,孙非然嗤笑一声回过身将人揽在怀里,亲了一口,轻笑道:“怎么,千城你可是吃醋了?不管如何,我可要谢谢你今日专程前来告诉我,现在府中的那个‘萧云’,就是你们双结楼的楼主 ,双千结呢,哈哈哈!”
“没办法,谁让我历千城别的不爱,只爱你孙非然…唔…嗯……”
“千城,你这身子,可是越来越敏感了。”
“那么你,嗯呃,可喜欢?”
“喜欢,当然喜欢,哈哈!”
☆、堕履
“斐然兄,你脸上怎么回事?”顾及到孙斐然是历州知府的身份,故而在孙府守着下人的面云衍一直没有问,现在出了府门走在街上,才问他脸上的掌印是怎么来的。
孙斐然眼神闪躲着不敢看云衍,只支支吾吾道:“是…是不小心撞门上弄得…不、不碍事。”
知他所言非实,毕竟红白相间的指印很是明显,撞成巴掌的形状未免太不可能了些。不过对方既然刻意隐瞒,定是因为有不可告人的缘由,既然如此,他也不好再问。说不定,还会与孙斐然的判若两人以及灾粮失踪一事有关。
“萧云,听小毛说你家是青州的,青州离历州很近。”见云衍不说话,孙斐然小声道:“你有没有什么打算,是回家还是…”
“我赶考落榜,无颜再回家乡,咳咳。”云衍低头故作深沉道,一副失意书生的模样,顿了顿,他抬头望着孙斐然挑眉笑道:“不过现在认识了斐然兄,便算是交得知心人,你总不会弃我不顾罢?”
“呵呵…呵呵……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孙斐然机械地点头,笑得有些勉强,他现在被孙非然赶出孙府已经自身难保,再加一个云衍,不是连累云衍跟自己一起吃苦头么?
“啊!”孙斐然正惆怅着自己的心事,云衍那边突然一个重心不稳脚底打滑往前载去。
“小心!”孙斐然一声惊呼,打算将他接住。奈何他自己的身子比云衍还单薄,竟让云衍把他砸在雪地上,一时间四目相对。
时间如同静止了般,能听到的只有彼此间“砰砰”地心跳声。二人保持孙斐然在下,云衍在上的诡异姿势足足有半炷香的时间,引来路人纷纷侧目。幸而孙斐然此时一身粗衣面黄肌瘦,才没有百姓认出他就是知府孙大人。
“咳咳!咳咳咳!”最后是云衍率先反应过来二人此种姿势的不妥,忙自地上爬起来,一手掩唇咳嗽着,一手将孙斐然自地上拉起来。
“咳咳…斐然兄你没事吧?”见孙斐然还一副迷迷瞪瞪的呆愣样,脸更是红得如熟透的番茄,云衍不觉好笑,在他眼前挥挥手,道:“多谢你仗义出手,不然这一下可要把我骨头摔散了。
“额…没事没事,萧云你没事就好。”孙斐然红着脸摸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了。
“嗯。”云衍笑着点点头,继续向前走,垂在身侧的右手慢慢收紧,手心里是一把还带着对方体温的小巧钥匙。
“我…我今晚不回府了,要去衙门办件案子。”正走着,孙斐然突然道:“萧云,我想了想,你还是先与你的那些随从一起快些离开历州吧,这里不是长久之地。你看路旁的这些乞丐,城中迟早会变成一座真正的死城。”
“你为何突然说这些?”云衍愣了下,孙斐然刚才不是还很欢喜收留自己吗?难道是他发现自己偷了他的钥匙?“难道你不想交在下这个朋友了?”
“不是,不是!”孙斐然忙摇着头解释,但是支支吾吾什么也说不出,只道:“总之你和你的随从快走就好了,日后若有机会,我一定会去找你!”
让他怎么说?他只是想到方才孙非然发怒的样子心底有些不安罢了。从未打过自己的大哥因为云衍对自己动手,以大哥的占有欲,岂会再留云衍在府里?或许…或许杀人灭口也说不定。他就是亲眼见过孙非然杀人,又不能揭发,所以才日日做噩梦,被折磨的面黄肌瘦体弱多病。
“好好好,那今晚让我在你府中睡个好觉,明日一早我就和他们一起先回青州,过些日子再来看你。“云衍笑道,既然钥匙已经拿到手而孙斐然今晚又不回府,卧房自然就不会有人,今晚岂不是动手的好机会?
打定主意,云衍一边应承着又与孙斐然说了些话,但是聊得越多却越发现他根本不像一个贪官,甚至连一个官都不像,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是又找不出错在哪里,云衍只得先将疑虑放一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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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月亮似乎被过密的黑云遮挡起来了,天上也只有一两颗斑驳可见的星星,到后来甚至那几颗星星也不见了,而是下起了鹅毛般的大雪。
待孙府里的小厮都睡下,府里陷入寂静之后,云衍轻轻拉开房门到卧房门前,只怀里掏出那把小巧的钥匙打开那把连心锁,悄悄潜了进去。
未免府中有起夜的小厮发现此房间有人,云衍便没有点灯,只是映着透过窗子传进来的微微雪光照明,翻找着书架各层。结果将书架翻了个遍也没看到有类似于账簿或者书信一类的东西,难道是自己想错了,账簿不在这里,或者他根本就冤枉了孙斐然,毕竟他看起来这么无害,对自己的关爱和喜欢看起来又是那么真切。
在云衍正犹豫着自己是不是应该换个地方或者换个思路时,目光不经意落在对面墙上的一副壁画上。那是一幅很平常的人物肖像画,一看就知只是寻常之作,并不是出自大家之手。可奇怪的是,画里面的人不是一个而是两个,而且还是两个一模一样的人。
望着那幅画,云衍微微皱眉,他认出那个在前方一点的面带羞涩的青衣男子就是孙斐然,而另一个目光如枭般狠裔的黑衣男子又是谁?
下意识地伸手去拿那幅画要看个究竟,刚触上那幅画云衍便心中一震,画后面的墙是空的!
云衍赶忙将画掀开一角,果不其然,后面的墙被人凿开一个方形的洞,刚好可以容下一个漆金的盒子。小心地将那个盒子拿出来,云衍缓缓打开,正在这时,房里的灯烛突然“唰”得亮了起来。
“双结楼楼主果然好本事,我将账簿藏得这么严实你也找得到,哈哈哈!”孙非然从阴影里一步步走出来,对云衍张狂地笑。
“斐然兄?”云衍怔了一瞬,不过马上镇定下来,他摇摇头道:“不,你不是他,那你是谁?怎么在他房中?”
“我怎么在他房中?哈哈哈!”如同听到了什么好听的笑话,孙非然不可抑制地笑起来,笑完才道:“我倒要问问你,你为何会在我们房中?”没等云衍回答,他兀自叹了口气,讥笑道:“我那个好弟弟啊,什么都好,就是脑子不好,就你这样的竟然还能把他骗了,让你将钥匙偷了去。”
“斐然是你弟弟,那你是……”云衍眯起狭长的眸子盯着对方。
“我是他的孪生哥哥,孙非然!”孙非然邪邪笑道:“你是不是很好奇为何历州知府家里家外判若两人?现在知道了吧,嗯?双千结?!萧云?!或者是…”他突然提高了声音吼道:“晏王妃云衍?!”
虽然已经猜出是谁所为,但云衍还是面色平静道:“咳咳…你为何会知道这么多?”
“因为我。”历千城笑着走出来,偎在孙非然怀里,似撒娇道:“阿然,他这个王妃当了何用,晏王爷还不是不要他弃如蔽履。倒不如我,我还有你,我为你立了这么大功,你可要永远爱我。”
眼底划过一抹厌恶,孙非然笑道:“自然,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我定不会亏待你。”说着他自袖里闪出一把弯刀,只瞬间历千城便被人从后面将心挖出,当时气绝。他直瞪的双眼说明,到死他都看不透孙非然为何会杀自己。
“哼!能出卖培养自己多年的主子,自然有一日就能出卖我,知道我这么多秘密,我岂能再留你活着?”冷哼一声,孙非然狞笑着望向云衍,道:“我已经替楼主解决了一个叛徒,现在楼主该向我解释一下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又找这本账簿干什么了罢。据我所知,萧玄珏已经不要你了,难道你真犯贱到明明人家对你无心,你还死乞白赖付出么,哈哈哈!”
“呵呵…咳咳咳……”云衍低笑一声,刚见一个人被挖心剥腹他却丝毫没有害怕的样子。
孙非然被他笑得摸不着头脑,道:“你笑什么?”
“我笑你到底是真傻,还是假聪明。”云衍止住笑,狭长的眸子中带了一丝冷意,淡淡道:“你既然知道我叫云衍,必定也知道我就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子,怎么,你还想杀了我不成?就不怕上面怪罪么?”
“你!”许是被说中了,孙非然气急地叫了一声,随即想到了什么,又恶狠狠道:“反正你是来偷这本账簿的,被我逮到证据确凿,如果让太子知道此事,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用心,只要我一口咬定说你是因为爱上了萧玄珏而背叛他,你都是死路一条罢。”
“你就这么想让我死?你又哪里来的自信太子会相信你?”云衍淡淡道,余光看到墙上的那幅画,已经黑衣男子虽然阴裔但望向青衣男子却依然温柔的眼,才明白了什么,他忍不住笑道:“原来如此,咳咳…你竟然爱上了自己的孪生弟弟,咳咳,那么你要杀我,也不是为了效忠我太子哥哥,而是纯粹出于嫉妒。”
“不!你才嫉妒!斐然是爱我的,从小到大他都最听我的话,是因为你的出现他才开始顶撞我。”
“所以你打了他?!”云衍冷冷道,“除了会打人,你们还会干什么?你们有没有为对方想过?”孙非然让他想起了萧玄珏,云衍忍不住吼起来。
“我不管!”孙非然目中充血,红着眼睛道:既然太子爷是你的堂哥,明着我不能将你怎么样,但是这寒冬腊月,将你在水牢关个十天半月,你不死也只剩半条命了罢,哈哈哈!”
孙非然疯狂地仰天长笑,突然双手转动墙边的一个花瓶。
“啊!”未待云衍反应,突然脚下一空,他便连人加手中拿着的盒子一起掉了下去。
☆、惊梦
冰湖,一望无际的冰湖,到处是彻骨的寒冰。
身后的追兵、开裂的冰层、黑黢黢的冰洞、胖嘟嘟的小手、无助的眼神、以及…
“小哥哥,你快逃,别管我,你快逃,等找到救兵再救我,你快逃!”
“小哥哥,我好冷!冰下好黑啊!我好冷,你为什么不来救我!为什么丢下我不管!为什么?!!!”
“行之!行之!啊!!!”
一声惊叫,萧玄珏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而身上的中衣已经被冷汗浸透,鬓角更是湿漉漉一片不知是汗水还是在梦中的泪水。
这几日萧玄珏总是睡不安稳,所以张德胜不敢大意,夜夜在外面守着,稍听到动静就跑进屋来点了灯,担忧道:“王爷,可是又做了噩梦了?”
抹一把头上的冷汗,萧玄珏摆摆手道:“不碍事,王妃呢?”
“啊?”张德胜一愣,诧异地望着他道:“王爷,您睡糊涂了不成,云公子不是去青州别院了么,已经十八天了。”
萧玄珏怔了下,随即摇头苦笑,“看我,怎么给忘了。”
自从云衍搬来晏思楼后他就再没做过关于小时候那件事的噩梦,不知怎地近几日又开始被那些噩梦缠身,老梦到云行之掉下冰湖的那一瞬。而且每当他要伸手去将人拉出冰洞时,洞里本来模糊的人脸就突然变作云衍的样子,对方满带恨意怨毒的眼睛以及一声声凄厉的责问吓得他在梦里都忍不住摊坐在地上,所以现在一梦惊醒才下意识地要找云衍。
“您要是真的这么想念云公子,明日派人将他接回来就是了。”张德胜笑道,“现在时间还早,您再睡会儿罢。我在这里守着您就不会再做噩梦了。”
“现在什么时辰了?”萧玄珏看了眼窗外,八日前突然下起的一场大雪足足下了七日,昨天才停下,现在外面月光照着雪地,亮堂的很。
张德胜道:“回王爷,才三更。再有四天就除夕了,这几日都不用上朝,您好好歇歇吧。”
“不了,本王想出去走走。”说着萧玄珏就披衣下床,拉开房门下了楼。
古语说下雪不冷化雪冷还是有一定道理的,此刻萧玄珏就算穿了天鹅绒的棉衣又披了厚厚的披风,还是忍不住打起哆嗦,也不知这几日那人是怎么过的。
燕十八自从八日前传回一封消息说云衍已经成功进入孙府并取得孙斐然信任后,就再没了消息,云衍没了盘缠,被褥也都送了别人,现在这么冷的天,也不知咳嗽是变轻了还是重了。
这样想着,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行云阁前。
萧玄珏抬头看着“行云阁”三个大字,不觉感慨。这楼明明是为了纪念云行之才建的,却阴差阳错被自己赐给了云衍,或许冥冥之中上天早已注定,让他因为年幼时的懦弱失去一个云行之,却在他真正成人之后又送来一个云衍罢。
笑了笑,萧玄珏抬步拾级而上,到了云衍之前住过的那个房间。
曾经在这里,他为自己买了桂花酥,自己却误会他的好意;曾经在这里,自己险些强迫了他,还把他弄哭了;曾经在这里,自己好像看到过他写的字,并为此嗤笑了他…
不知不觉,只是在这处小阁楼里,他们已经发生过这么多故事了……
萧玄珏边想着边柔柔的笑,走到烛台前点了灯。好久没来过这里了,一切似乎还都是老样子。云衍在走之前那一晚不还是在这里睡的么?实际上自己应该将他拦下留在晏思楼的,尽管可能留不住,毕竟云衍是真的生了自己的气。
萧玄珏又忍不住笑起来,仔细算来,云衍似乎也不像看起来这么淡然,只是生自己的气就已经生过许多次了罢。还说他暴躁易怒,那人使起性子来还不是一样?对了,那人心情不好或者闲着无聊时似乎爱练习书法,许久之前也是在这里见过他写的一首未完的《清平乐》,也不知这次他走之前有没有写下些什么,或者留言给自己。
快步走到书案前,萧玄珏仔细翻找着桌面上一页页的小笺。纸上大多是只有一两句辨不清的草书,应该是那人烦躁的时候写下的,并没有什么留言之类的。
萧玄珏不免有些失望,丧气地将手中的一把小笺丢回桌上,无意中衣袖却扫落了其中一张。他弯身将那张纸捡起来,打算放在桌上,目光不经意一瞥却是怔住。
只见还是那首《清平乐》,只不同的是,现在的这首已经被人写完了,而小笺落款处龙飞凤舞的两个字如同在嘲笑他的无知,那两个字是,行之。
萧玄珏的腿有些发软,他感觉自己几乎站不住了,所以一屁股跌坐在书案后的椅子上,云衍…竟然就是云行之?!
本来凭借一个落款他是不能下结论云衍就是云行之,但是词的最后一句写着“人面不知何处,黄发小儿无情”。不正是那人在责怪他当年的弃之不顾和如今的相逢不识吗?能够对当年的事了解如此清楚,又能以如此怨愤的语气责怪他的人,除了云行之,还能有谁?
“行之…你没死……”颤抖着手捏着那张小笺,萧玄珏笑着喃喃,但随即又陷入一种几乎让他窒息的恐惧。
云行之恨他,仅通过词的最后一句就能看出来,他在恨他当年的弃之不顾。无情,无情,这是怎样的绝望才能说出的两个字?而重逢至今,他所做的每一件事,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只会让那个人更恨自己!
“王爷!”
萧玄珏正震惊于云衍就是云行之的这个发现,突然门外传来一声急唤,接着就有一人破门而入。
萧玄珏抬头便看到燕十四单膝跪地,手中拿着一页信笺,他的脸色极为不好,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所以才急着连夜赶来的。
“怎么了?可是燕十八自历州传回了消息?”除了这个,萧玄珏想不到还有什么值得燕十四连夜赶来的理由。
“燕十八来信说…说……”
“说什么?别吞吞吐吐的。快说!”萧玄珏急道,索性走过去直接夺过对方手中的信笺自己看,却越看脸色越难看,终于他气得一把将信丢在燕十四身上,吼道:“王妃失踪了怎么不早说,过了七天才传回信来?你们干什么吃的?!”
“这不能完全责怪十八,实在是天气不好,连下了七天的雪,大雪封路,传信的信鸽不知为何也晚来了七天,所以才…”燕十四辩解道。
萧玄珏半眯起如兽的眸子,冷冷道:“所以说,你们燕卫十八骑办事不力,却要怨天了?!”
“求王爷责罚!”听到此处,燕十四也不再辩解,只单膝跪地等着萧玄珏降罪,可是等了许久却没听到多余的责备。燕十四诧异地抬起头,正看到萧玄珏抬起手臂对他摆摆手,道:“罢了,你快去派人去通知花将军,让他带兵到历州城外驻扎。本王先带些人去历州,王妃最好没事,否则你们几人就等着革职降罪罢!哼!”
燕十四被萧玄珏话尾的一声冷哼惊得打了个哆嗦,明明对方什么也没说,只那一声却好像有把冰凉的钢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待他回过神来要领命时,屋内却没了影子,随即院子里传来一声马的长啸。他听得出来,那一声马啸是王爷的坐骑“飞雪”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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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州,知府衙门。
“大哥,你怎么突然决定要将全城戒严了,现在流民这么多,全城戒严容易发生暴动。”孙斐然满脸忧色地望着对面的黑衣男子,小声道。
孙非然不以为意地挥挥手,道:“这些官场上的事不用你管,”顿了顿,他沉眸望着孙斐然,“这几日你怎么不回家?”
“你把我赶出来的…”孙斐然瞥了对方一眼,弱声道,“大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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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