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热线XXX 作者:樊落
正文 第10节
热线XXX 作者:樊落
第10节
这种情况下由不得他不骂人,不过情势没容阿翩骂第二句,另一辆奔驰追上,看到几支枪管指过来,他急忙低下头,随手回了两枪,便听到卡壳的声音,气得他索性把手枪扔向对方,可惜车速太快,没抓到准头,枪枝撞到车窗后飞到了后面。
「拿着!」
一支手枪扔过来,阿翩急忙抓住,惊讶地看邵燕黎,邵燕黎却没有闲情跟他对视,说:「我刚才在地上摸到的。」
「阿宅,爱死你了!」
阿翩转怒为喜,拿起枪,手一转,子弹飞了出去,听到有哀嚎传来,还夹杂着阿翩的笑声,邵燕黎忍不住苦笑,很想知道如果阿翩发现他们现在是什么状态的话,是不是还有心情笑出来。
阿翩左手被铐住,这在一定程度上妨碍了他的活动,再加上车速太快,地面又颠簸,他很难瞄准对方,同样的,对手的状态也不比他们好多少,夜幕帏帘拉起,暮霭中两辆车以飞快速度并肩前行,那些人几次想打厢型车的油箱,都因为它摆动得太厉害而失去准头,阿翩也抱有相同的想法,叫道:「放慢车速!」
「这车只有加快档。」
邵燕黎明白阿翩的意思,可惜他无能为力,他现在能做的就是按照自己记忆中的路线奔跑,并控制住不断扭动的方向盘,不让厢型车冲出护栏外。
阿翩正跟人火拼得激烈,没听懂,也没时间去多想,见车速减不下来,只好把枪口瞄到对方的轮胎上,连扣扳机,一声爆响后,前后两个轮胎都被击中,奔驰失去了控制,剧烈冲力下,车身拧向古怪的方向,任凭司机怎么转动方向盘都无济于事,最后一头撞在防护栏上,冲出了路面。
阿翩打了声口哨,一番激烈拼杀后,现在终于有了松口气的感觉,转过头坐直身子,手枪随手扔了出去,说:「好久没玩这么激了,真带劲!」
「别只顾着玩,快把手铐打开。」邵燕黎吼他。
「喔。」
危机暂时解除,阿翩老老实实弯下腰去摸钥匙,可是空间太暗,他摸了半天都没摸到,车速快得让他坐不稳,叫道:「追兵都杀掉了,可以放慢车速了,你开这么快,我找不到钥匙啊。」
邵燕黎苦笑:「小祖宗,我刚才说过了,这车只有加快档。」
如果可以放慢,他早放慢了,他的开车经验算上上次也只有两次,如果不是有不得已的原因,他会不要命的把车开到一百七、八十吗?
「什么意思?」
阿翩问的同时其实已经明白过来了,急忙贴过去用力踩剎车,可想而知毫无效果,剎车踏板好像被卡住了,完全踩不下去,他又惊又怒,大叫:「你不会迟钝到现在才觉察到它失灵吧?」
「不。」邵燕黎看着前方的路,说:「我只是迟钝得忘了告诉你。」
剎车失灵了,这是他刚握住方向盘时就发现的问题,可是那时对阿翩说,除了让他分神外,起不到任何作用。
「该死!」在发现状况有多糟糕时,阿翩忍不住又爆了句粗口。
「先找到钥匙再骂人。」邵燕黎看似冷静,其实是紧张到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脑海里一片模糊,好半天才想到一句,「这区域的道路我很熟,所以暂时没事。」
道路熟,是因为他最近为了让主角探险飙车的画面更加立体,一直在钻研附近区域的交通路线图,没想到书还没写,自己先亲身尝试了,还好郊外山路偏僻,几乎看不到车,在很大程度上避免了相撞的危险,但天色越来越暗,对一个并不太擅长驾车的人来说,他几乎每一秒都在跟死神玩擦肩而过的游戏。
阿翩也发现了这个问题,探过身想接替他握方向盘,邵燕黎把他推开了,喝道:「找钥匙!」
阿翩没反驳,乖乖弯腰到处摸,跌跌撞撞的奔驰中终于找到了钥匙,拿起来后,厢型车猛地颠了一下,他抬起头,隐约看到前面有两条路,邵燕黎手腕一转,硬是避开了宽敞的那条路,朝另一条山路跑去。
照这种速度跑山路,那不是自寻死路吗?阿翩急忙叫道:「快转过去!」
可是车速太快了,阿翩叫出的同时车已经冲进了山道,邵燕黎由于紧张,额头渗了一层汗珠,匆忙中说:「那条是死路,只修建到一半。」
至于这一条,在他记忆中虽然不好走,但长度足够阿翩跳车,至于尽头是什么他不知道,心里后悔得不得了,早知道探险剧情自己将亲力亲为,当初他一定将整条路段都看清楚,记清楚,而不是现在只凭运气判断。
幸运的是车道稍微呈上坡趋势,让厢型车的速度稍减,邵燕黎尽量贴着山壁跑,靠摩擦减速,为阿翩争取时间,只要手铐打开,以阿翩的身手,纵使在时速一百五六的情况下跳车,最多也只是受轻伤,可是阿翩居然无视他的用心,什么都不做,只在旁边发愣,让他又气又急,忍不住大吼:「快把手铐打开!」
「不要!」
「什么?」
「我说,我不要扔下你一个人逃命,要跳一起跳!」
「你傻啊!」
邵燕黎快被阿翩的任性气死了,现在如果他松开方向盘,只怕没等他们跳车,车已先翻下山了,而且就算他们可以顺利跳车,在这么快的速度下两人相互牵制,不死也是重伤,这种情况下当然逃出一个是一个,阿翩平时明明很聪明的,怎么偏在关键时刻犯糊涂?
「快打开手铐!」他吼道:「如果我能跑,我一定会开了锁自己跑,笨蛋!」
就算上次两人闹翻,邵燕黎也没这么重的骂他,阿翩什么话都没说,怒瞪了他半天,就在邵燕黎以为他改主意时,他手一扬,钥匙从碎掉的窗口飞了出去。
「好了,现在问题解决了,谁都不用跑了。」
阿翩一脸你能拿我怎样的表情,这次邵燕黎彻底没脾气了,苦笑:「小祖宗,你就不能听我一次吗?」
「为什么不是你听我的?」阿翩帮他稳住方向盘,说:「再说,不跳车也不一定会出事。」
「你确定?」
「当然,我们还没去山上看雪,怎么可以死? 」
这这这……这是什么逻辑!?
邵燕黎的头已经被飙车震晕了,完全无法消化阿翩的话……不,不是不明白,而是觉得很奇怪,哪里有不对,可是生死关头又不容他去多想。
「阿宅你听!」
胳膊被拐了一下,阿翩指指头顶,有他帮忙掌握方向盘,邵燕黎不像刚才那样吃力,侧耳听去,就听山间上空传来轰轰振鸣,像是飞机螺旋桨的蜂鸣声,他无法分神去看,但是看到阿翩的表情明显轻松下来,就知道那是救援,说:「来得好快。」
「是我二哥。」舒清柳出现了,那代表舒清扬也在附近,阿翩暂时松了一口气,说:「一定是他在军事演习时被我大哥召唤来的,我大哥做这种事不是第一次了。」
邵燕黎吓了一跳,「那不会是军用机吧?」
阿翩鄙视地看他,「你以为sos救援队有这种速度吗?」
对话很快被轰鸣声掩住了,邵燕黎无法看上空,不过从振动声响判断直升机已经离他们很近了,很快软梯垂了下来,阿翩急忙去抓,前面的挡风玻璃早在刚才的枪战中震得粉碎,给脱身提供了方便,可惜山风太大,软梯被荡到了另一边,他不死心,让邵燕黎握稳方向盘,身体倾到车前方又试了几次,都因为左手被牵制住,导致无法顺利勾到,这让他很郁闷,人算不如天算,早知道刚才就不意气用事把钥匙扔掉了。
几次失败后,阿翩开始焦急,奔跑中见软梯又荡过来,他抱着一定要抓住的想法,让身体在可以允许的最大范围内探出去,几乎判断自己可以抓住了,谁知软梯突然收起,飞机提起了高度,只在他们头顶盘旋,却不再下降。
「奶奶的你耍我!」
明知山间障碍物多,再加上天黑,提升高度是驾驶员的正确判断,阿翩还是忍不住爆粗口,气呼呼地坐回来,从后照镜里看到有个白色车体正以飞快速度奔来,他说:「算了,等我大哥吧。」
「希望能等到。」
厢型车因为山路坡型的关系,车速开始减缓,但山路也在逐渐变窄,邵燕黎不知道这是不是即将断路的前兆,但毫无疑问,前方黑暗中掩藏的未知真相并不美好。
舒清扬把车开得飞快,转瞬间已跟他们并驾齐驱,喝道:「我拦住车,你们从后面走。」
他说完,没等邵燕黎回应,便猛踩油门,奔到了厢型车前方,以拦截时的摩擦阻力缓解厢型车的速度,车速慢慢减了下来,逐渐稳住了平衡,阿翩跳起来,叫道:「走!」
「你大哥……」
舒清扬的车在山路外围,邵燕黎很怕自己松开方向盘后,他的车会挡不住厢型车的冲力,而被撞到山下去,危急关头阿翩没时间跟他多解释,说:「相信我大哥。」
他拉着邵燕黎跑到厢型车后门,踹开门跳了下去,车速在舒清扬的阻截下已经慢了很多,但两人还是被冲力带着顺地面滚了几圈才停下来。
眼前有一阵的天旋地转,好半天邵燕黎才从虎口余生的惊悸中回过神来,手脚在翻滚中被磨擦得很痛,他顾不得许多,急忙抱住阿翩,问:「你怎么样?」
「没事。」
这种经历对阿翩来说不算什么,跳车时他稳住平衡,把邵燕黎抱得很紧,以保证他所受的伤害降到最低限,可是落地后却发现邵燕黎也把他抱得很紧,手掌搭在他后脑上,以免他伤到。
一瞬间,懊悔充满了心头,他轻声说:「对不起。」
邵燕黎愣了愣,看着月光下有些苍白的容颜,发现自己又搞不清他是谁了。
阿翩看出了他的心思,急忙避开眼神,站起来,叫道:「我大哥!」
邵燕黎被他很粗暴地扯了起来,两人向前没跑多远,就听前方轰响传来,随即剧烈的爆炸声响起,阿翩一怔,跑得更快,邵燕黎被他拉得跌跌撞撞,两人跑了一段路后,看到一个白色身影从前方的黑暗空间走过来,脚步沉稳,完全没有历经危险后的失措。
「大哥!」阿翩冲上前大叫。
舒清扬眉头微皱,他很不适应这样感情外露的舒清河,或是这么关心自己的阿翩,一时间无法判断眼前这个人是谁,不过他很快放弃了思考,意味深长地看了邵燕黎一眼,说:「不错。」
「我选中的,当然不错了。」阿翩笑嘻嘻说。
这次舒清扬可以肯定站在自己面前的是谁了,眉头不经意地皱紧,虽然没露出厌恶,但明显是不喜欢的,淡淡说:「抱歉,因为我的原因连累了你们。」
「你没事就好。」
一句话两个人同时说出口,一致得让人咋舌,舒清扬眼神扫过他们扣在一起的双手,从口袋里掏出特制的钥匙,帮他们开了手铐,冷冷说:「我当然不会有事,有事的是别人!」
「叶盛瑶?」看出大哥心情不好,阿翩小心翼翼问。
舒清扬哼了一声,没回答,但表情证明他猜对了,头顶传来飞机引擎的轰鸣声,三人抬起头,见军用机仍在低空盘旋,舒清扬给上方打了个任务结束的手势,对舒清河说:「我从叶盛瑶的小弟那里听说你们出事,不过你们车里的gps坏了,搜寻不到,只好找你二哥帮忙。」
阿翩一听,急忙向上空用力挥手,邵燕黎却担心地问:「使用军用机会不会很麻烦?」
「那是他的事。」
舒清扬给了邵燕黎一个很想吐血的回答,还好阿翩及时贴心地解释:「不会啦,这叫实地军事演习,训练大家的临时反应和作战力,我二哥其实很感激我大哥每次都把这样难得的机会给他。」
那是不是还要赠奖章奖旗来感谢啊?
邵燕黎还没完全从劫后余生的状态中恢复过来,手指一直在抖,连吐槽都有气无力,他不想自己这么糗的样子被发现,把手放到了身后,却被阿翩握住,很用力的握紧。
舒清扬没注意他们的拉扯,发现直升机上的人看到自己的手势,却没有离开,他有些奇怪,很快就听刺耳的油门声从远处传来,几辆车以飞快速度出现在他们面前,逼近后猛地剎住了车。
看到下车的是叶盛瑶和他的一帮手下,舒清扬眼神一冷,扔开弟弟和邵燕黎,快步走过去。
叶盛瑶知道出事后,就紧跟着舒清扬跑过来了,但当时舒清扬像疯了一样狂飙车,把他落开好大一段距离,刚才车坠崖的轰响声他听到了,心就一直提在半空中,直到看到舒清扬没事,这才放下了心,长长松了口气。
「你……」
问候的话没说出口,就被飞来的拳头打了回去,舒清扬用了全力,即便是有夜枭之称的叶盛瑶也没撑得住,向后踉跄了几步,嘴里溢满浓浓的血腥味,他啐了一口,将血沫啐到了地上。
看到老大被打,他的手下除了阮鹰外,其余的人都把手枪一齐亮了出来,从不同方向指向舒清扬的头部,速度之快,一看就是训练有素,只等老大一声令下,就将这个不长眼的条子干掉。
邵燕黎彻底无语了,还以为正经历了一场生死飙车后,风波就可以结束了,没想到还有后续,想上前劝阻,阿翩眼疾手快,把他拉住,示意别人的麻烦他不要去掺和。
被十几柄枪指着头,舒清扬看都没看,掏出别在腰间的手枪对准叶盛瑶扣下扳机,响声中子弹穿过他的左手手臂,顿时血色四溅,叶盛瑶痛得一皱眉,却仍对手下喝道:「都把枪放下!」
夜枭喜怒无常的个性白黑两道尽人皆知,没人敢拂他的意,手下们虽然不情愿,也只有听命,只有一个刚追随来的菜鸟维持着将放不放的持枪状态,说:「老大,我们连着栽了好几次跟斗,都是这条子搞出来的,这次放了他,你怎么跟下面的人交代?」
叶盛瑶脸色变了,眼里闪过杀机,不过没等他动手,又一声枪响传来,那个人的手枪落地,握住流血的手腕惊惧地退开,大家抬起头,就见盘旋上空的军用机上,某人正架着狙击步枪,这次瞄准镜转向叶盛瑶,似乎在暗示他,再不收敛,下一颗子弹就是给他准备的。
这赤裸裸的挑衅让叶盛瑶脸色更难看,舒清扬反而把手枪收了起来,向上方做了个收队的手势,在确认他们没有危险后,直升机这才开走。
「我不想再听到刀龙会这个名字,给你一个月的时间解决。」
舒清扬说完,给阿翩和邵燕黎使了个眼色,带他们离开,阿翩经过叶盛瑶身旁时,微笑看着他胳膊上的伤口,说:「看来我大哥这次是有意的,叶先生,请多保重。」
「你?」
温和澄净的笑,跟早上见到的那个张牙舞爪的阿翩大不相同,叶盛瑶讶然看他,男子依旧微笑看他,说:「重新介绍一下,我叫舒清河,是舒家最小的儿子。」
「清河!」
被大哥训斥,舒清河不敢怠慢,急忙乖巧地应了一声跟上去,叶盛瑶的手下忙帮他包扎伤口,阮鹰见舒清扬头也不回,忍不住大声问:「舒警官给我们定了期限,那我们这几次的损失该怎么办?」
舒清扬脚步略顿,却没有回答,跳上叶盛瑶来时开的车,等弟弟和邵燕黎上了车后,掉头便走,顺手牵羊牵得堂堂正正,明目张胆。
「这么嚣张,我现在开始怀疑到底谁才是黑社会。」
看着绝尘而去的车,阮鹰气急反笑,又转头看叶盛瑶的伤,还好枪只是贯穿肌肉部分,没有伤到骨头,这才放下心。
见心腹气愤,叶盛瑶反而好笑,在黑道打混多年,挨子弹跟吃饭一样正常,他完全没在意,舒清扬的脾气比以前收敛了很多,如果换了三年前,他刚才那一枪绝对打废自己这条手臂。
「接下来警方内部要乱一阵了。」
阮鹰投来不解的目光,叶盛瑶微笑道:「认识这么多年,你还不了解舒清扬吗?他这次如果没吃亏,兴许还不会动那些人,他吃了亏,这笔帐是一定要索回来的,所以,我们在扫平刀龙会的同时,还能看场好戏,至于我们的损失,相信有人会主动来解决。」
回去的路上车里很静,舒清扬不是个多话的人,尤其是他被低气压笼罩的时候,邵燕黎陪舒清河坐在后排座上,也不说话,如果说上次舒清河双重人格的揭破带给他的是冲击,那么这次则是震惊,绑架、枪战、飙车,这些对他来说都是中才会出现的画面刚才就发生在他身边,激烈拼斗后造成的疲惫笼罩着他,希望一切是作梦,可是颠簸的车道不断提醒他这不是梦,刚才他就是从这条路开车过去的。
「这次是我的失误。」舒清扬对这种生活早已习惯,开着车平静地向舒清河解释状况:「警方内部有人在搞肃清,连着几次借机打击叶盛瑶的势力,叶盛瑶以为是我做的,所以绑架你们跟我谈判,没想到被刀龙会的人知道,杜庆阳想挑起我们的争斗,才会半路截杀你们,这件事我会解决,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就行了。」
舒清河眼帘垂下,遮住了眼瞳里的狠意,淡淡说:「希望叶盛瑶这次干得漂亮点,将刀龙会彻底清除。」
「他会的。」舒清扬说完,眼神掠过邵燕黎,问:「怕了吗?」
从上车,舒清扬的注意力就一直放在邵燕黎身上,从后照镜看出了他的震惊和恍惚,淡淡说:「这就是我们舒家的人每天会面对的生活,如果你要跟清河在一起,就要有这样的觉悟。」
「不会再有下次了,我保证!」仿佛怕邵燕黎因为惊吓而退缩,舒清河急忙抓住他的手,大声强调。
邵燕黎把手抽了回去。
他感到疲惫的不仅仅是绑架经历,而是看清了一些不得不面对的真相,脑子很乱,感觉所有事情都不对劲,但又说不出真正不对在那里,他想冷静一下,让自己可以理清思路。
回到市里,邵燕黎让舒清扬把车开去舒清河的家,舒清扬有些奇怪,不过见弟弟没反对,也没多说什么,很快,车停在了家门口,等他们下了车,他把舒清河叫过去,手机还给了他,说:「什么都别想,洗个澡好好睡一觉,一切都会忘记的。」
但愿如此,邵燕黎默默想。
可惜事不遂人愿,回到家里,洗澡时那些以往的经历和飙车后的恐惧感一直在邵燕黎脑海里缠绕,手伸到面前,手指还在发着颤,他很想知道要怎样才能止住它的颤抖,他感到心悸的除了今晚的冒险经历外,是否还有别的?
当晚邵燕黎拒绝了舒清河的同床,以想清静的理由去了另一间卧室休息,舒清河没勉强,交代他早点睡后就离开了,很乖巧、很好说话,因为他现在的身分是舒清河。
邵燕黎睡得并不好,也许是习惯了有人在身边的感觉,也许是绑架枪战造成的恐惧,他作了一晚上噩梦,等他再一次从梦中惊醒,天已经亮了,头很沉,全身都有种很强烈的倦怠感,却又无法入睡,于是他起了床,来到客厅。
客厅很静,舒清河不在家,很奇怪的感觉,他只来过舒清河的家两次,各种摆设他并不熟悉,但又不觉得陌生,这栋房子里到处都透着属于舒清河和阿翩的气息,这种气息影响着他,让他的头又痛了起来。
睡眠不充足,不代表思维停摆,也许正因为想得太多,什么都想清楚了,才无法入眠,邵燕黎叹了口气,坐到了沙发上,理了理因为辗转而蓬乱的头发,闷闷地等了一会儿,不见舒清河回来,便站起身去了书房。
书房跟上次一样,摆放得干净齐整,邵燕黎随手打开一个抽屉,里面有个很大的透明首饰盒,里面装着各种闪亮的耳钉眉钉,还有许多邵燕黎不知道作何用途的饰品,看做工和宝石质地,光这盒东西就价值上百万,他关上抽屉,又打开下面的柜门,书柜里堆放着整套邵一刀系列,包括早已绝版的番外和周边赠品,每一份都保存得很精心,旁边还有一套相同的没开封的系列书。
邵燕黎抬起头,书柜上方有一块空下来的柜格,如果把这套书放上去,正好就可以把空格补齐。他把柜门关上了,走出书房,所有事实都证实了他的猜想,心很乱,他需要好好静一静,不想见任何人,尤其是舒清河。
可惜事与愿违,邵燕黎刚走到门口,门就开了,舒清河走进来,看到他,微微一愣,说:「时间还早,怎么不多睡会儿?」
邵燕黎不说话,只是默默看过去,舒清河也回望他,眼瞳干净而清澈,看不出一丝波澜,最后还是邵燕黎收回了目光,放弃了无谓的对枧,因为不论心机还是城府,他都不是舒清河的对手,索性直接问:「你是谁?」
舒清河很诧异,随即笑了,「你在说什么?我……」
「别再骗我,告诉我真相。」打断他的话,邵燕黎说:「你是舒清河,还是阿翩?或者两个都不是,还是两个都是!?」
舒清河眼神闪烁了一下,转身去厨房,说:「什么阿翩?是不是绑架的事太刺激,你累到了,再去好好休息一下吧,我买了早点……」
「舒清河!」
吼声拉住了舒清河的脚步,他犹豫了一下转过身,邵燕黎吼过阿翩很多次,却第一次这样吼舒清河的名字,他在告诉自己,他现在很生气。
「我全都知道了,我虽然很迟钝,但不是傻瓜。」
舒清河露了太多破绽,让他想无视都不行,这段时间他担心舒清河,看了许多有关双重人格的资料,越看越感到疑惑,舒清河的表现跟资料上写的完全不同,一开始他说服自己各种人格都存在,只是他少见多怪,可是越来越多的现象表明不是那么回事,舒清河从来都没有什么双重人格,他只是习惯了演戏,非常精彩的演戏!
邵燕黎冷漠的表情让舒清河很心虚,还带着某种恐惧,急忙说:「不是这样的……」
「那是怎样?」
舒清河的一再否认让邵燕黎更恼火,说:「好,你说你不知道阿翩,那为什么我们第一次做,你一点没感觉到奇怪,好像对我熟悉你的身体认为很正常似的;你从来没说看过我的书,可你的书柜里却有完整的邵一刀系列,还是一本两套的收藏,如果你完全不知道阿翩这个人,你为什么特意把书藏到柜子里?你第一次带我回家,说家里乱,让我在外面等,实际你只是要把不想让我的东西藏起来而已!」
舒清河张张嘴想说话,最后还是忍不住了,邵燕黎冷笑:「你现在不是该说『是这样没错』吗?连这句口头禅都是偷你姐姐的,你的话里还有多少是真的?」
越说越生气,看着一脸无辜的舒清河,他气恼地想,他怎么会喜欢这样一个人?被他一次次的骗,明明现在一切都昭然若揭了,他还是执迷不悟地去信他?直到昨天阿翩说要活下来跟他一起去看雪景,他才明白自己无法再自欺欺人,他从来没跟阿翩说要带他看雪景,他说的人是舒清河。
「阿宅……」
舒清河的唤声中有着明显的惊惶,邵燕黎从没对他这么严厉过,急切中想说几句讨好他的话,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你让我很失望。」邵燕黎看着他,表情难得一见的冷漠,他刚才给舒清河机会了,他希望对方跟自己坦白,可是舒清河却是这样的反应,这让他突然感到很累,「抱歉,不管你接近我是怎样的目的,我都不想再陪你玩这个诈欺游戏了。」
他说完,打开门,头也不回地走出去,舒清河急忙追上,拉住他,叫:「不是诈欺游戏!」
邵燕黎甩开了他,冷冷问:「一人两役,用两个身分接近我,那你告诉我这不是诈欺是什么?」
「是诈欺,但不是游戏!」被邵燕黎毫不留情的断言弄火了,舒清河脱口而出:「你从来没正眼看过我,我如果不那样做,我们就不可能有交集,我会扮两面人也是为了追求你,就算手段用得不对,但你也不能否认我的感情!」
邵燕黎怔住了,气极反笑:「你真行,居然可以这样黑白颠倒的说话!」
「我不是,我只是想说,你也喜欢我不是吗?否则昨晚你明知道我骗了你,为什么危急关头还是让我先逃命? 」
「我那时还没有明白过来,如果我知道,我绝对会先离开!」
听了邵燕黎的吼声,舒清河的脸刷地白了下来,眼瞳里闪烁着的慌乱光芒揭露了他此刻的心境,却只是看着他什么都不说,邵燕黎又说:「我是很喜欢你,但这不能成为你可以骗我的理由。」
「我没有骗你!」舒清河大声反驳:「至少感情上我从来没骗过你!」
「那就把阿翩还给我!」
邵燕黎说得更大声,大到让舒清河的身体摇摇欲坠的程度,心猛地跌落下去,不知是因为过于激动还是失落,平时的伶牙俐齿都不知去了哪里,很想问邵燕黎是不是只喜欢阿翩,那么自己呢?如果褪掉了阿翩的那层伪装,他是不是还会像从前那样,看都不肯看自己一眼。
可是舒清河什么都没问,因为不敢,他怕听到不想听到的答案,他不是想骗人,他只是怕说真话时,根本没人去在意。
邵燕黎也愣住了,看着舒清河因为自己的斥责瞬间黯淡下来的眼瞳,他突然很后悔自己的口不择言,眼前这个人很干净得体的衣着,一点都不像阿翩,可他眼里流露出的倔强和失落又像极了阿翩,邵燕黎有些茫然,除了在得知被欺骗后的愤怒和不甘外,还有对现状不知所措的对应,所以他迁怒,因为迁怒是把自己受到的打击转嫁给对方的最好手段。
可是,发泄完后,却一点都不开心,入冬的早晨很冷,冷得好像心都结了冰,可以毫不留情地伤害自己喜欢的人。
邵燕黎转身快步向前走去,他怕以自己现在的激动心情,再不离开,只会让情况更加恶劣。
没走出多远,就听到后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邵燕黎只能无视,加快了脚步,谁知刚拐过路口,身后突然传来刺耳的刹车声,他急忙转头,就看到舒清河无视对面飞快驶来的轿车,冲进车道里,邵燕黎的心猛地提了起来,立刻折返回去,大叫:「清河!」
还好轿车停得及时,在距离舒清河几寸前的地方刹住了,他无视司机的愤怒大吼,绕过车头,匆匆跑到邵燕黎面前,邵燕黎被刚才那一幕吓得心惊胆颤,忍不住冲他大吼:「你疯了吗?过马路不看车!」
舒清河脸色苍白,紧抓住他的胳膊,嘴唇激烈颤抖着,盯着他,却不说话,邵燕黎看到刚才那危险一幕,怒气被惊悸掩盖了大半,已经没有气力再去发火,不过现在明显不是适合交谈的好时段,说:「我们分开好吗?」
舒清河依然不说话,但猫眼般的瞳孔在瞬间猛地缩紧,瞳光闪烁出害怕的颜色,是恐惧,邵燕黎叹了口气,他不知道那是不是自己的误解,舒清河不该有恐惧的感情,一个十岁就可以拿起刀,冷静杀死两个成年人,游刃有余扮演受害者的人,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是他惧怕的?
可即便这样想,看到舒清河可怜兮兮的模样,还是不由自主地去心疼,手臂被扣得很紧,仿佛怕一松手他就离开一样,这让他更硬不起心肠再说重话,解释:「只是分开几天,等彼此冷静下来再说。」
舒清河目不转睛看着他,在确认这不是分手语后把手松开了,轻声问:「要多久?」
「我不知道。」邵燕黎实话实说:「别打电话给我,我想一个人好好静一下。」
舒清河眼帘垂下,半晌才静静点了下头,邵燕黎看到他睫毛蝉翼般的轻轻颤抖着,仿佛「不小心就有泪珠坠下来,生怕自己再留恋,急忙转身飞快地离开。
事与愿违,邵燕黎并没有独处后冷静思索的机会,因为他回到家当天中午就开始发烧,头痛得厉害,别说静思,就连爬起来吃饭的力气都没有。
邵燕黎体质很好,对十几年没有过高烧经历的他来说,生病是件很恐怖的事,家里没有这方面的用药,他也懒得跑出去买,随便喝了两杯白开水,把自己捂在被窝里发汗,睡觉时迷迷糊糊地想,这样发高烧恐怕烧死都没人知道吧。
很幸运,邵燕黎没有发高烧发到昏迷不醒的地步,捂着被睡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醒来烧已经退了,不过高烧过后所造成的虚弱无法避免,没胃口,也不想动,躺在床上胡思乱想,想来想去,最后的着落点永远都是舒清河。
人的记忆是个很奇怪的存在,它应该是最让人信赖的思维方式,但也最会捉弄人,邵燕黎现在就觉得自己被捉弄了,因为他静下心来仔细去想,才发现在他原有记忆里舒清河和阿翩应该是交替出现的,但实际上他们一直都是同时出现,所以他才会在跟一个人一起时,莫名其妙地想到另一个,从某种意义上说,有时候直觉比记忆更可靠。
头因为发烧昏沉着,无法思考太复杂的骗局,最多只是回忆一下两人曾经交往的片段,从跟舒清河认识、熟悉、阿翩的入侵和消失、两人真正的交往,一直到那晚生死飙车,一切记忆都很飘忽,但同时又是那么的真实,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好,好到舒清河费尽心思的设局让自己接纳他,但毫无疑问他很震撼于这样的感情。
邵燕黎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坚强的人,直到被绑架时他也这样想,他可以保护自己喜欢的人,但现在他不敢肯定了,因为他发高烧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在废屋那晚受了寒,当时没感觉,等问题都得到解决,他从绑架后就一直绷紧的神经松弛下来,就立刻被寒气侵袭,身体和精神比想像中更加脆弱,他只不过碰到一次惊险就经受不住了,他无法想像当初只有十岁的舒清河是怎样面对被绑架,还有杀人后的状况的,换了他,说不定已经疯掉了。
这样想着,原本的怨气便消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疼惜。才分开一天,就有点想他了,人生病时总是脆弱的,希望有人在身旁,邵燕黎可以肯定,如果现在舒清河在的话,一定会很紧张地照顾他,小骗子说得对,就算所有事情都是假的,但在感情上他跟自己付出的同样多……不,他付出的绝对比自己更多。
终究还是忘不了那个小骗子,不管被他骗多少次,邵燕黎闭着眼苦笑,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希望不要跟自己一样生病才好。
邵燕黎很少生病,病一次几天都好不了,到第三天身体终于完全恢复过来,人却瘦了一圈,这两天没人做饭,他熬了一大锅粥,连着吃了几天的米粥加咸菜,想不瘦都难。
舒清河如约没有给他电话,一直都响个不停的手机突然变得这么寂静,邵燕黎居然很不适应,中午吃完饭,去派出所找舒清河,陈所长告诉他舒清河这两天请假没来,他只好叫了出租车直接去舒清河的家。
这两天邵燕黎躺在床上想了很久,该想通的都想通了,想不通的需要有人告诉他答案,他不喜欢遮遮掩掩的猜谜游戏,被骗就被骗了,但他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不过舒清河不在家,邵燕黎在外面按了很久门铃都没人应,他以为舒清河是回父母家了,谁知往回走的路上,看到舒清河从对面的便利商店出来,手里拿了罐饮料,坐在便利商店旁边的长椅上,靠着椅背一边晒太阳一边往嘴里灌饮料。
舒清河穿了件浅粉色的t恤,下面是茶色七分裤,身体微微倾斜,修长的双腿交叠在一起很悠闲地向前伸去,银链搭在脚踝上,布什鞋上嵌着的几颗小钻石随着他的脚轻轻晃动闪出漂亮的光芒,阳光下慵懒的模样像刚睡醒的猫儿,蜷在座椅上等待主人上前抚摸。
邵燕黎突然发现自己看不出他是谁。
随意懒散的打扮像是阿翩,可是眉眼间的温和气息又活脱脱是舒清河,也许两个都有,只是在主人的控制下随意表现出他需要的个性,只有在一个人的时候,他才能不加掩饰的随自己的喜欢生活,邵燕黎不知道这样做会不会很累,心却有点疼,看着他喝完饮料,却没有走开,靠在椅背上很无聊的坐着,寂静的午后,阳光洒过削瘦的肩头,是种无声的落寞。
邵燕黎叹了口气,他的个性是遇硬则硬,最看不得的就是这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冷战三天也够了,生气也没必要虐待自己的胃,这几天喝粥喝得想吐了,小骗子虽然有不少缺点,但他的厨艺比自己好多了,与其为过去的事生闷气,倒不如今后尽情支使他,让他乖乖听话是正道。
给自己搭好和好的台阶,邵燕黎拿出手机打过去,电话响了半天却没人接,舒清河靠在椅背上一动不动,看来他是临时起意来买东西,没有带手机。
那就再晾他两天好了,让他好好检讨一下自己的错误,邵燕黎坏心地想完,正要离开,忽然看到舒清河抬头向自己这边看过来,他还以为自己被发现了,但随即就看见一辆银色轿车从对面驶过来,停在了舒清河身旁,舒清河看到轿车,立刻站起来,身子挺得笔直,脸上露出温温的笑容,属于阿翩的懒散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小骗子不去拿奥斯卡,真是电影界的一大憾事!
邵燕黎吐着槽,看到舒清扬从车上下来,表情很严肃,兄弟俩说了一会儿话,他就把舒清河拉上车带走了。
不会是舒清河枪杀黑社会成员的事曝光了吧,这个念头刚蹦出来,邵燕黎就啐了一口,x他个xxx,舒家的事舒家会去解决,自己操的什么心,管他去死!
病好了,邵燕黎晚上难得的睡了个好觉,早上七点准时起床,换好休闲运动衫正准备去晨跑,手机响起,他随手接听了,一个甜甜的女声从话筒那头传过来。
『请问是邵燕黎先生吗?』
「喔。」很甜美的声音,不过完全不熟悉,邵燕黎随口应着,在大脑里努力搜索熟人名单。
『你好,我是天运保险公司的业务员,今年十月您在敝公司签约的人身意外事故保险,由于我们下属人员的操作失误,在付款程序上出现了一点小问题,不过……』
「不过请不要担心,解决方式很简单,只要我按照你的指示去做就可以了是不是?」打断他的话,邵燕黎冷冷问。
『是……』
「……这样没错!」
『不是……』
「舒清河!」
很好,老实了几天,马上就故技重施,大清早敢跑来挑衅他的耐性,邵燕黎大吼道:「你查我的隐私?」
『那个……不就是一不小心看到了嘛。』发现被识穿了,女声转成属于阿翩小心翼翼的嗓音。
「不小心开了上锁的柜子,不小心开了有密码的保险箱,不小心看了放在最下面的活页夹?哈,你的不小心还真很有创意啊!」
阿翩……不,是舒清河有个很大的本事,就是随时随地都能勾起他的怒火,那份保险资料是他跟阿翩在一起后去保险公司取的,当时他还不知道阿翩的身分,以为他年纪很小,他担心没自己在身边,这个不学无术的家伙能不能自食其力,所以才打算签份保单。
不过作为同居人的阿翩是无法成为受益者的,邵燕黎想如果领养他的话,有了亲属关系,那程序就容易多了,他咨询后就把文件锁进了抽屉里,准备等交往再久一些,阿翩把真实身分告诉他后,他就可以托朋友帮忙办理领养手续,没想到后来会发生那么多事,更没想到一切真相都偏离了自己预想的轨道。
『我没想到你会想那么长远。』觉察到邵燕黎的怒气,舒清河在对面小声说。
他当时完全是出于好奇才看的,但当看到邵燕黎玩笑性质的在受益人那里写了阿翩两个字时,老实说他惊到了,也是那时,他决定放弃舒清河的身分,以阿翩的名义跟他在一起……
「是啊,你只会认为我跟你在一起只是玩玩而已。」邵燕黎冷笑,本来不气了,但想到自己被耍,憋闷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我以为刚才你会叫我阿翩。』
「有什么不同吗?」
『我以为在你心里这两个人是不一样的。』
「什么都是你、以、为!」邵燕黎气极反笑:「『你以为』这三个字是真理?」
话筒对面半天没声音,邵燕黎还以为舒清河被自己的吼声吓到了,正考虑是要先开口还是挂电话,就听他说:『我三年前就认识你了。』
沉静温和的嗓音,带着一种对回忆的眷恋,邵燕黎转身回到书房坐好,他预感到接下来将是个很长的故事,今天的晨跑可以取消了。
『三年多前我特训完,被直接派到这个区,那天下暴雨,我从车站出来,一辆车都叫不到,好不容易叫到一辆,还被人抢了,那个抢我车的人就是你,你当时心情不太好,骂我眼神不好,而且不懂事。』
咳!
邵燕黎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原来被绑架那天舒清河说的梦是真的,他还以为他们的相遇有多么浪漫,不浪漫也至少要温情,没想到居然是抢车抢出来的感情,被骂了还念念不忘,xx的,这个小!
「我很庆幸当时你没打我。」邵燕黎自嘲地说。
『不会啊,我没那么暴力的,再说的确是你比较先到,所以司机让你上了车。』
想起初遇的情景,舒清河的声音变得柔和,真是个很糟糕的开始,但并不预示着那将是个糟糕的结局,被骂后,他放弃了争车,以为还要再等,谁知邵燕黎接着问他去哪里,然后让他上了车,说可以顺路送他。
司机把车开到了天蓝蓝花园小区公寓的前面,邵燕黎把车钱付了,没要零钱,下车后还把雨伞留给了他,说自己就住附近,不需要伞,于是他没花钱,免费坐出租车去了派出所,还赚了一柄伞,可惜当时邵燕黎离开得太匆忙,他没来得及问名字。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听着舒清河的叙述,邵燕黎隐约想了起来,他比较少出门,跟别人争计程车的次数更是绝无仅有,所以有印象。那天他是去旅馆看望回来探亲的父亲,男人跟他叽里呱啦说了一大通废话后,又说自己在国外打理生意很辛苦,希望他去帮忙,被他拒绝了,父子俩话不投机,没聊多久他就告辞出来,当时心情不好,舒清河就是因此当了炮灰的。
不过对于舒清河的模样,邵燕黎完全没印象了,只记得是个很削瘦的男生,清清秀秀的很文静,没什么存在感。
『我可是一直都记着你啊,我知道你住在附近,就经常顶着巡逻的借口四处转悠,希望能再碰到你,结果你没碰到,倒抓了好几个通缉犯。』
「原来你能抓那么多罪犯,还有我的功劳在里面。」
一直被喜欢的人暗恋,说没有幸福的虚荣感是不可能的,邵燕黎口气温和了很多,舒清河也笑了,『是这样没错,不过可惜,我转悠了几个月都没碰到你。』
那当然,他是soho,除了必要的锻炼和应酬外,不会出门。
『后来派出所搬家,迁到我现在工作的地方,我才在值班时看到了你,原来你每天晨跑都会经过那里,我很高兴,跑去搭讪,可是都被无视了,几次下来,我就再没去讨你嫌,觉得每天坐在位子上看你跑步其实也满不错的。』
被无视很正常,因为他喜欢在跑步时构思剧情,以他无法一心二用的性格,这时候搭讪只会踩他地雷,如果当时他想的是重要剧情,而搭讪者又是完全不认识的人,还一个劲废话的话,他一定不会给对方好脸色看。
倒霉的家伙,再次被炮灰了,邵燕黎想像着当时舒清河绞尽脑汁跟自己凑近乎,却连续踢到铁板时的模样,他因为被骗而郁闷的心情终于开始晴朗。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我是作家燕坤?」压着微微上翘的嘴唇,他问。
『因为我是你的铁杆粉丝啊,你的书我每套都买,三年前你开签售会,我特意请了假去书展现场,发现燕坤居然是你,你不知道当时我有多开心!』
舒清河的话声变得轻快起来,完全揭示了当初他发现邵燕黎就是自己崇拜的作家后的兴奋心情,不过很快又叹了口气,闷闷地说:『可惜那天又下雨,结果也很糟糕。』
邵燕黎又开始极力回忆起来,那是他开的唯一一次签售会,对于喜欢清静的他来说,那天的经历简直糟糕到了极点,但他一直有努力控制自己不发脾气,毕竟读者是他的衣食父母,只要不触他的底线……
底线?
邵燕黎眼前一亮,他想起来了,那天他有发脾气,那是开完签售会,他跟小丁等人上车后发生的事,当时车都开动了,居然有个白痴跑来拦车,拿了几本被雨水弄得很脏的书来让他签名,对于一个爱书的人来说,那是他绝对无法容忍的行为,他的火气就是因此全部爆发出来的。
『我不会签的!』他清楚记得自己当时说的话,非常重,对于敢挑衅他的人,他不会顾及对方的感受,『一个不懂得珍惜书的人,没资格做我的读者!』
男生就这样被他们甩掉了,事后小丁和同事都说那个人是竞争出版社雇来踩场子的,他自己也疑惑了很久,不过随着时间流逝,也就慢慢淡忘了,没想到困惑了他好久的疑问在三年后得到了答案。
「你不会就是那个……」想起自己曾说过的重话,邵燕黎开始心虚。
他现在已经很肯定舒清河当时没有恶意,那是一场误会,而他,因为心情不好,不加思考就迁怒于一个无辜的读者,而那个读者还那么的喜欢他。
『就是我。』舒清河肯定了邵燕黎的疑问,『那天临时出了点小状况,才会让你误会。』
那天签售会人太多,长队后方的人群都排到了展会外的路口,又因为下雨,秩序很乱,有人骑脚踏车在人行道横穿,把一位过路的老婆婆撞倒,导致老人心脏病突发,虽然展会相关人员立刻做了应对措施,但大家都对急救不精通,他只好赶过去帮忙,等救护车赶到,把老人安排好,他才发现自己带来的书在混乱中落到了地上,被踩得不成样子,签售会也结束了,他找了好久才找到已经上车的邵燕黎,想请他签名,却遭到冷漠拒绝。
『其实书弄脏了,我比你更心疼。』舒清河说:『被你骂过后,我心情好久都好不起来,我想你一定很讨厌我,所以才会见过那么多次都完全不记得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为了不惹你讨厌,以后再没主动跟你说话,反正每天都能看到你晨跑,只是这样看,我觉得也很不错。』
「我没有讨厌过你!」
他从来没有讨厌过舒清河,他根本没想到他们是一个人,思绪飞快转着,突然问:「今年春天小区搞联谊活动,我记得有个维持秩序的警察跟我说话,我们还聊了很久,不会也是你吧?」
『不是,那是我同事。』话筒对面传来舒清河很无奈的笑声,『我是站在你们身旁的那个,那天我穿了便衣去帮忙,你看都没看我一眼。』
邵燕黎又窘到了,按理说舒清河的长相是他喜欢的类型,如果说前几次相遇的时间不对,他没注意到还情有可原,可那次联谊他心情很好,为什么会没有印象……
舒清河笑笑,打断他的胡思乱想,说:『那次跟你无关,是我没敢跟你打招呼,我怕再被无视,反正我觉得这样的生活也不错,可谁知半年前我们接到通知,这片小区要区域规划,派出所又要搬地方,也就是说我以后都见不到你了,就在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那晚你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就是我接到诈骗电话的那次?」邵燕黎很惊讶:「我以为那是你打的。」
『当然不是。』舒清河笑道:『喜欢一个人是一回事,去骚扰他的生活是另一回事。」
那不知之后的那些诈欺电话算不算骚扰?
『看到你我很惊讶,也很高兴,拉着你说了很多话,还特意留了手机号码,虽然我知道你打给我的可能性不高,你走后,我看着你的报案记录,突然灵机一动,想到了接近你的方法。』
所谓的接近方法就是诈欺了?邵燕黎冷笑:「于是阿翩出场了。」
『他一直都在,只是大家都不肯承认,没人喜欢他,所有人都满意这样的我,所以我想,就算被讨厌也无所谓,反正他是个不存在的人,我真没想到你居然会回应我……』
更没想到邵燕黎会跟他聊那么多,于是最开始抱着的试探心情一下子陷落了,他沉迷进了这个怪异的诈欺游戏里,一边以警察的身分跟邵燕黎交流,一边以阿翩的形象跟他聊天,随着话题的加深,他不再满足于只是电话沟通,他想了解对方更多。
那天邵燕黎被偷了钱包,看到小偷的打扮,他灵机一动,想到了自己也可以用阿翩的身分去跟邵燕黎见面。
「你的灵机一动还真多。」听着舒清河的叙述,邵燕黎又好气又好笑:「当时我们已经比较熟了,如果你以舒清河的身分跟我交往,我不会拒绝的,为什么要搞出这么多事出来?」
『我不敢。』舒清河的声音低下来,像是怕邵燕黎不信似的,强调说:『是真的,我从小到大都没失败过,我很怕那种感觉,好不容易才跟你认识,我怕万一表错情,跟你连朋友都做不成,我以为你主动跟我聊天只是对诈骗的事感兴趣。』
又是你以为,你这个自以为是的小骗子!你这么优秀,怎么会失败呢?
邵燕黎本来想吼他,不过想想他会这样认为,跟自己曾经对他严厉指责有着直接关系,只好改为:「那你就敢肯定阿翩不会失败?」
『因为你喜欢他!』舒清河说:『你给他起了阿翩这个名字,作家不会给书里的龙套起名字,你会那样做,证明他在你眼里是不同的存在。』
邵燕黎哭笑不得,「他不就是你?」
『不是,至少那时候不是。』舒清河话中充满了赌气的意味,不过很快就温和下来,说:『其实我第一次在床上引诱你时,心里紧张得不得了,我好怕你会拒绝,如果你拒绝了,我没勇气再来第二次,还好你回应了我。』
「因为我笨!」邵燕黎恨恨说:「明明就是两个跟我很亲近的人,我居然完全没注意到你们的相似之处。」
『这不奇怪啊,因为你是不记颜星人。』舒清河笑道:『大家跟一个人不熟的时候,对他的记忆在潜意识中会完全依赖他的衣着神情,和说话的语气动作,外貌只是衬托,其实这世上百分之八十以上都是这样的人,只是你尤其严重而已,所以我们见过那么多次,你都没有记住我,才会让我一直误会你是讨厌我的。』
「那是因为接触的时间太短。」邵燕黎反驳:「报案之后我就记住你了。」
『你确定?如果当时我不是从派出所出来,给了你先入为主的判断,之后又不断使用「唷」、「是这样没错」的口语暗示,你会记住我吗?』
邵燕黎沉默了,他的确不敢肯定,不过这小骗子也太坏了,居然给自己下暗示,他倒没白看那么多心理学书籍!
『所以你不会把舒清河和阿翩联想到一起,一个说话粗鲁,衣着怪异;一个温和有礼,经常说固定的口头禅,而且他们是截然相反的身分,很难引起怀疑。』
「难怪你之后一直戴眼镜,难怪警卫会让阿翩取走我的包裹,你只在我面前装阿翩,在其他人眼中始终都是舒清河!」
『是这样没错。』舒清河微笑说:『很多时候,警察身分比较好办事。』
一切都发展得很顺利,如他预料的邵燕黎很中意阿翩,根本没在意他的过去,轻易就接纳收留了他,这让他很开心,同时也感到深深的不安,因为他真正的身分是舒清河,那个派出所的小警察,他不可能整天无所事事的打混,请假总是有限度的,而且性爱后他不敢让邵燕黎帮他清洗,怕他看出破绽,碰到上夜班就更糟糕,下了班还要先打扮成阿翩的样子,弄得像去玩夜店一样,这样做早晚会出事,但除此之外,他想不到其他办法解释自己彻夜不归的行为。
「活该!」邵燕黎恨恨说,这样做纯粹自讨苦吃。
『我也这样认为。』想起那段疲于奔命的生活方式,舒清河苦笑。
他很快发现这样做终究不是办法,随着和邵燕黎关系加深,他起了让阿翩消失的念头,小丁出事那晚,他趁机带邵燕黎回家,以舒清河的身分示好,更巧的是舒清扬那晚来了,他轻易就让舒清扬认为他们是恋人,先让家人知道他有了恋人,然后让阿翩做出携款潜逃的假象,他以为让邵燕黎讨厌阿翩,以后就不会再想他,会慢慢接受自己。
「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做?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就是阿翩?」邵燕黎很奇怪,也许他知道真相后,一开始会吃惊,甚至恼火,但最后还是会接受的,毕竟他那么喜欢这个小骗子。
『因为我嫉妒啊,我嫉妒你对他的好,我希望你喜欢的是舒清河,一个完完整整的舒清河,不是阿翩!』
「嫉妒?」
邵燕黎无话可说了,笨蛋!这世上哪有人自己嫉妒自己的?他喜欢的是他这个人,舒清河也好,阿翩也好,去掉了哪一个都不是完整的他,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就转不出这个弯来?
「你计划得真不错,你要是写,我早就没得混了。」邵燕黎嘲讽道,他当时的确被假象迷惑了,以为阿翩是贪图他的钱,现在才明白那些无法解释的疑点背后掩藏的真相,问:「既然计划得这么周详,而且成功了,为什么又让阿翩出现?」
『因为我不舍得。』
邵燕黎喜欢阿翩的程度远远超出他的意料,他不舍得看到邵燕黎那么伤心,所以他做了完全相反的选择——放弃舒清河的身分。
一直热爱的警察职业不要了,一直伪装的温和守礼的形象也不要了,因为他发现这个男人值得自己这样做。
『本来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没想到我们会在酒吧碰到我大哥,有危险时你让我先走,我没想到你会那样说,从没有人说保护我,所有人都认为我不需要保护,所以那时听了你的话,我突然不想逃避了,索性趁这个机会跟家里人摊牌,他们怕舒清河的人格彻底变成阿翩,一定会让步的,从小到大,除了工作外,我所有事情都由他们来安排,只有这一次不可以,所以我给自己下了暗示,想利用短暂昏厥伪装人格转换,我以前每次都是这样做的,没想到这次却出了事。』
「暗示?」
『就是一种最浅显的催眠术。我从来都没有病,我厌倦了跟心理医生的周旋,为了自己可以顺利脱离那些所谓的治疗,我一直都在看这类书籍,所以我懂一点点的催眠。』
为了在舒清河和阿翩的人格转换时不显得突兀,他会让自己有短暂的昏厥过程,在游乐园鬼屋里头上磕的伤正好给了他借口,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那晚他喝了酒,让催眠暗示出了偏差,一直睡到第二天午后才醒过来,那时邵燕黎已经从他家人那里知道了所有真相。
计画全部被打乱了,他是想跟家人摊牌,但绝没想过要让邵燕黎知道他过去的事情,也许这段时间他演得太过火了,家人怕阿翩的人格彻底占据舒清河,为表明诚意,才把那段封印的往事都告诉了邵燕黎,以求帮助。
原来是这样,邵燕黎忍不住叹气,大家都以为舒清河是觉察到自己精神有问题,才看这方面的书,没想到恰恰相反,从头到尾他都是装的。
「既然你知道我已经了解真相了,为什么还要继续瞒着我?」
舒清河之前骗他还情有可原,他无法容忍的是在自己跟他的家人见面后,他还继续演戏骗自己,一直到自己发现为止。
『我也不想这样的,我有好几次都想告诉你真相,可是不敢,尤其是当你知道了我的过去后,我怕你会害怕我,讨厌我的冷血暴力,还有心机,就更不敢说了。』
其实在跟邵燕黎交往后,他慢慢了解了邵燕黎的个性,也明白了他无视自己不是讨厌,他很后悔自己设计的这场骗局,可是一切都晚了,戏开了场,帷幕拉开了,人也上了妆,他无法再下台,只能一场场的演下去,愈演就愈力不从心,现实永远比要残忍得多,因为没人能控制剧情,他不知道那会是怎样的结局,只能期待落幕时,舒清河或者阿翩,有一个可以留在邵燕黎身边,所以他就更不敢揭穿真相。
从舒清河嘴里听到「不敢」这个词,邵燕黎有种很微妙的滑稽感,可是却不怎么气了,一个人只有在重视的人面前,才会变得患得患失,怕自己被讨厌,所以尽力把自己最完美的部分呈现给对方,如果欺骗只是因为太喜欢而变得不知所措的情感,那么他可不可以把这看成是一种在意?
像是认为自己全部都说完了,电话那头有短暂的沉默,邵燕黎也沉默着,半晌才问:「十年前那件事……真是你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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