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与君烟月伴黄昏 作者:风亦飞
正文 第9节
与君烟月伴黄昏 作者:风亦飞
第9节
第二卷:烟雨江南
第21章 下江南
北辰仁康六年
开春之后,江南突然发生水灾。夕柳河决堤,淹没无数田舍,数万人受累。冷筠令户部发付钱粮,赈济灾民,并命令工部侍郎江衡为安阵按察使,前往江南治水;但两个月后,夕柳河又再决堤,所有田地茅舍变作一片汪洋,百姓啼饥号寒,夕柳河两岸荒圮不堪,江南各县雪片告急,江衡畏罪自尽。
冷筠下令截留江南商船数百艘,迁徒灾民,又命令当地官府开仓放粮,太仓粮尽,还不够用,便又派户部官员到附近的各县调粮,并劝募富户和商贾给百姓借田借粮,暂时解决难题。
冷筠先后又再派了几名官员下江南治水,但那些官员都纷纷告病还乡,安阵按察使一职后继无人。冷筠无奈,只得发皇榜招聘懂水利的人下江南治水,但数日之后仍无人敢揭下皇榜。
冷筠为此事宵旰俱忧,日渐烦燥,一张俊美的脸终日如浸寒霜。朝堂的气氛日渐诡异,百官如履薄冰。
直至有一天,萧段上了一道关于治水的奏折,提出在某几个地方疏通河流、分减水势,并在干旱地区修渠,把夕柳河水注入恒河的方法,此法虽然功程浩大,但可以新增水灌溉良田数万余顷,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如此一来,不但水患得以解决,连旱灾也一同解决。
由于萧段久居江南,因此对江南的地形十分熟悉,在哪处疏通河流、哪处修渠都有详细说明,头头是道。
冷筠读罢,凝聚在眉宇间的愁云终于消散。他立刻命人召萧段入宫,与萧段详谈,直至日落,萧段才离宫。
当萧段回到熙王府时,冷月澜正在凉亭里抚琴,一袭白纱帘在风中微动,亭中抚琴的人影在白纱中若隐若现,让萧段心旌摇动。
萧段快步进入亭中,坐在桌前听琴,桌上的茶已冷,他又煮了一壶,倒了两杯,顿时茶香漫溢,驱散了几丝寒意。
曲罢,冷月澜起身坐到萧段对面,端起茶杯轻啜一口,问道:“陛下怎么说?”
萧段起身拿起挂在亭柱上的披风,轻轻披在冷月澜身上,又仔细地为他系好领口,这才说道:“陛下明日便会下旨让我去江南治水。”
冷月澜闻言眉头一动,抬眼望向萧段,问道:“你一个人去?”
萧段避开冷月澜的目光,点头说道:“我一个人去。”
冷月澜放下茶杯,有意无意地发出一声轻响,那声音虽不大,却让萧段心头一跳,但他仍沉默着,等待冷月澜的质问。
“我们说好一起去的。”萧段写这道奏折用了数夜,这些日子皆是冷月澜在一旁研墨,当时说好了一起去江南治水,但没想到萧段竟临时变卦,又或是……萧段当初说一起去只是为了安抚他?
想到这里,他心头一冷,下意识地收回握杯的手。
萧段眼疾手快,立刻握住他的手,急道:“我很快便回来,你在京中等我。”
“有多快?一年?还是两年?”冷月澜要缩回手,无奈萧段握得太紧,他试了几次都无法抽回,只得泄气地望着萧段。
萧段一直沉默着,没有一句解释,但他的眼神却十分坚定。
冷月澜等不到萧段妥协,只得冷声说道:“我马上去找陛下,让他下旨派我同去。”
萧段一听就急了,他越过桌子抱住冷月澜,说道:“我答应你会尽快回来,你不能去。”
冷月澜轻声叹息,问道:“是不是因为那相士的一卦?因为他说我命中忌水,将命尽于水中,所以你不让我去?”
萧段闻言把冷月澜抱得更紧,声音有点沙哑:“我不能让你出事。”
冷月澜顺势枕在萧段怀中,安抚地反抓住萧段的手,说道:“萧段,我并非一时冲动。那夕柳河一直是江南的隐患,年年闹水灾,这边堵住了,那边又决堤,重复循环,倾害民生无数。水利是安天下的大事,但纵观那些被选中的按察使,只去江南转了一圈便立刻告老还乡,事出必有因。我虽然不懂水利,但凭我的身份,去了那边办事总比一般人容易些。”
冷月澜所言,萧段哪能不明白?但如今的江南并非安逸之地,夕柳河虽然暂时堵住了,哪晓得何时又再决堤?更何况那相士的一卦简直砍在他的心坎上,他后来听冷月澜说,那相士把他的前半生都算中了,而且算完卦后一文不取,只说他是有缘人,正因为那人什么都不图,这才更让萧段心里戚戚。
即使那一卦未必算得准,萧段也不敢拿冷月澜的性命去冒险,他宁愿长年忍受相思之苦,也不肯让冷月澜同赴江南。
当然还有另一个不能诉之于口的原因,那便是冷筠对冷月澜的占有欲,冷筠不会允许冷月澜跟他离京这么久。冷筠如今仍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感情,但若把他迫急了,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萧段心里打定了主意,便柔声劝道:“月澜,你离京确实不妥,我除了顾忌那一卦外,还因为你的处境,如今逸王已除,朝中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你,你一旦离京,便是他们动手的最好时机,那时候你再想做什么也鞭长莫及了。”
冷月澜闻言沉默下来,逸王已死,他便成了冷筠霸权道路上的唯一绊脚石。冷筠是个好皇叔,但更是一个好皇帝,而一个好皇帝,不但要杀人,还要懂得诛心,否则难成大业。
逸王死后,冷筠多少有些改变了。表面上,逸王的余党全部革职还乡,但他们要么在回乡途中被山贼所杀,要么突然患病身亡,总而言之,全部难免一死。
群臣心里雪亮,只是大家心照不宣。从此以后,朝中上下对着冷筠的都是同一张笑脸,再也无人敢与他对抗。
倘若冷月澜离京,冷筠要治他易如反掌。
萧段看冷月澜眉宇轻蹙,有点心疼,他轻吻一下冷月澜的眉心,说道:“你答应过与我相守一辈子的,所以你要把自己照顾好,不要让我担心。”
冷月澜并非一意孤行之人,经过思量之后,他知道该如何做才对彼此最好,因此虽然不情愿,但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了:“那……你答应我,若遇到危险,不能一意孤行,必须以自己的安危为重。”
萧段听罢,暗松一口气,柔声说道:“那当然,我还要留着一条命来与你相守。”
冷月澜点头,静静地窝在萧段怀里,感受着那心心相贴的温暖。离别在即,即使在浓情蜜意的时刻也染上几分哀愁。萧段恨不得时刻把冷月澜捂在怀里,一刻不分离,但为了冷月澜,他却不得不忍受相隔两地的痛苦。
这一夜,萧段与冷月澜整夜缠绵,如锁如匙,萧段如脱缰的野马般,动作狂野霸道。因为即将离别,冷月澜对萧段十分纵容,到了后半夜,他一直处于半昏半醒的状态,承受着萧段仿佛永无止境的撞击,直至佛晓,萧段才抱着冷月澜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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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旨在下午到了熙王府,萧段没有叫醒冷月澜,他默默地接了圣旨,收拾好包袱,一个人踏上了前往江南的道路。
此时驿道两旁的梨花开得正盛,在风中飞扬如雪。他孤孤单单地坐在马背上,回首望向那座屹立在驿道尽头的城池,目光温柔而不舍。少顷,他才转过头,一声轻吒,扬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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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冷月澜醒来时,已到华灯初上的时分。他唤来程古,得知萧段已离京,俊美的脸平静无波。他有条不紊地洗漱穿衣,用膳赏月,一如往昔,唯有喝入腹中的冷茶昭示着他的心不在焉。
当冷月澜第五次把凉掉的茶喝入腹中时,他不禁苦笑。在认识萧段前,他一直过着这样的生活,喝茶赏花、调琴咏月,偶尔和魏煦在城外策马驰骋,月下比武,当他的闲散亲王,日子过得潇洒快意。如今,萧段一走,回到从前的生活,却不习惯了。
时时刻刻回忆着萧段的音容笑貌,想着何日才是他的归期,望穿秋水。
待回过神来时,冷月澜放下手中的冷茶,用手指蘸了一点茶水,在石桌上写了萧段二字,每一笔一划都盈满思念,寄托着他那刻骨铭心的情。
第22章 再会何期
萧段离京之后,百官暗松一口气,朝中原本紧张的气氛也缓和下来。这数日以来,冷月澜终日躲在熙王府看书抚琴,两耳不闻窗外事。
魏煦来了两次,见冷月澜那魂不守宅的模样,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问道:“殿下,有件事臣不知该问不该问。”
两人正在下棋,但冷月澜下了一会便开始失神,此时闻言回过神来,笑道:“本王与你一起长大,情同手足,你有什么想问就问吧!”
魏煦虽是武将,却并非粗疏之人,他和冷月澜、萧段走得近,对他们二人的感情早已看出端倪,只是不便多问,但如今萧段离京,冷月澜终日闷闷不乐,他想开解又不知从何宽慰,心里实在难受,不如早日说破。
“您和萧段……是不是……”虽然北辰男风盛行,但那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魏煦觉得有点难以启齿。
冷月澜听罢,俊脸泛起一抹笑靥,坦言道:“没错,我和萧段正如你所想那样。”
冷月澜如此坦诚,倒让魏煦有点不好意思,他为冷月澜换了一盏热茶,关切地道:“臣看您最近终日怏怏,心里有些担忧。治水并非易事,快则一两年,慢则数年,萧段此去,归期难定,殿下要有心理准备。”
冷月澜发出一声低叹,举杯喝了一口热茶,让茶杯温暖自己冰冷的手心,这才说道:“本王原本说好和他一同去江南的,但他临时改变主意,自己去了。本王虽然明白他的苦衷,但心里总有些不痛快。”
说罢,冷月澜放下茶杯,在棋盘落下一子。棋盘上星罗棋布,黑白子纵横逐杀,而棋盘之外,气氛却一片萧然。
魏煦抬头望向冷月澜,表情诚恳:“他是为您好,您别怪他。您如今处境尴尬,确实不宜离京。”
待魏煦下了一子后,冷月澜把一颗白子拿在手中,说道:“本王心里有数。”
亭外遍植梨花,纷飞如雪,淡淡的梨花香遥飞入亭,似有若无,香沁脾胃,让人精神一振。冷月澜起身掀开纱帘,看着外面漫天飞花,想起去年萧段入住熙王府时,也是梨花遍地的时节,心里又酸又甜。
魏煦看着冷月澜那落寞的背影,沉默片刻,终于说道:“臣现在已经看不懂陛下了。”
冷月澜回过神来,回到桌前坐下,目光落在碧绿的茶汤上,低声说道:“别说你了,本王也不懂他。”
逸王伏诛之后论功行赏,他什么也不敢要,唯恐赐无可赐,终赐三尺白绫。自那之后,他行事愈加谨慎,不结党,也不敢招惹任何江湖人,但有时候冷筠看着他的眼神却深沉得让他头皮发麻,他真担心哪天一觉醒来便看见一道圣旨及三尺白绫。
然而,君恩九鼎重,臣命一毫轻,更何况他的命是冷筠救回来的,若冷筠真要杀他,他也只能引颈就戮。
这话题沉重得让人呼吸不畅,两人渐渐沉默下来,只余风声。
过了片刻,程古禀报冷筠的近侍李四喜求见,冷月澜和魏煦立刻出亭相迎。待他们把李四喜请入亭中,上了茶,李四喜立刻低声说道:“殿下,陛下有密旨给您。”
说罢,李四喜恭敬地向冷月澜递出一个牛皮纸信封,冷月澜立刻恭敬地接过,凤目一扫,看见在信封一侧写着“熙王冷月澜开拆”几个楷书小字。
冷月澜把密旨收入袖中,含笑说道:“李公公请用茶。”
李四喜却摇头道:“臣还要回宫向陛下复命,不宜久留,臣告辞。”
既然如此,冷月澜自是不便留他,只得说道:“请。”
待李四喜离去之后,冷月澜立刻拆开冷筠的密旨,把里面的内容细读一遍,读罢,他的神色乍惊乍喜,复杂难辨。
魏煦见状,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冷月澜把密旨放进袖袋里,沉吟片刻才说道:“陛下命本王秘密下江南,一路跟踪萧段,并定时向陛下报告萧段的行踪。”
魏煦闻言,脸上的神色惊疑不定:“难道陛下连萧段也不相信了?”
冷月澜摇头,语气苦涩:“未必,也许陛下醉翁之意不在酒。”
魏煦一惊,急问道:“难道陛下想引您离京,然后对您下手?”
冷月澜的手下意识地抚上藏着密旨的袖袋,那如白玉雕凿的脸上带着几分无奈,声音落寞:“本王不知。”
语毕,他坐在石椅上,缓缓垂下眼帘,一张俊脸如遭霜凌,那模样特别惹人心怜。魏煦烦燥地来回踱步,片刻后突然走到冷月澜面前,按住他的双肩,说道:“臣怎么看都觉得这道密旨不安好心,不如您装病推了吧!”
冷月澜摇头轻叹:“早不病迟不病,偏偏在接到密旨的时候病,意图太明显了,此举徒为祸阶。”
魏煦神色一僵,又思索片刻,说道:“不如您借此离京,走了便别回来了,以后潜踪山林,总好过命悬刻漏。”
冷月澜却仍然摇头,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本王又能逃到哪里去?”
魏煦急得脸色苍白如纸,连声音都不自觉上扬:“难道您就等着被杀了?”
冷月澜却比魏煦冷静许多,他端坐在石椅上,一身赤色织金蟠龙袍映衬着那如雪后梅蕊般的肌肤,显得俊秀绝尘。他举起茶杯,喝了一口微凉的清茶,说道:“事已至此,唯有见步行步了。去了江南,若有不测,至少还来得及见萧段最后一面。”
魏煦闻言全身一震,心里纷乱如麻。这些年来,他看着冷月澜从意气风发到一步步如负山岳,他却无能为力,心中既着急又疲惫,甚至有种兔死狐悲的感觉。
伴君如伴虎,他已从冷月澜身上了解透彻了。
冷月澜见魏煦沉默不语,便说道:“你先回府吧!本王要收拾行装了。”
魏煦怔怔地看着冷月澜,少顷才说道:“臣前几日在郭长风那里拿了一坛醉红尘,待您回京之后,臣与您痛饮一番。您……要早日回京。”
冷月澜含笑答道:“以本王的酒量,也只能喝三杯了。你把酒藏好了,本王很快便回来。”
魏煦涩涩地嗯了一声,红着眼睛告辞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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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月澜不敢拖延,草草收拾了行装,星夜兼程地追赶萧段,终于在半个月后追上萧段。让冷月澜疑惑的是萧段已经连续两天没有入住驿站,而是选择偏僻的小客栈,最后更弃了官道,转向一条狭窄的小道,而那条道路已经偏离了安阵府的方向,不知奔往何处。
萧段诡异的行踪让冷月澜心中狂跳,夜里整条道路寂静得落针可闻,他虽然裹了马蹄,却不敢跟得太近,只能远远地尾随在后。越跟下去,他的心中越不安,仿佛会出现他不乐见的结果,然而到了此时此刻,他已经无法回头了,只能继续跟下去。
弃了官道之后,萧段一路策马扬鞭,越行越荒芜,急促的马蹄声在这万赖俱寂的夜里显得特别清晰。
月影如钩,残残破破地挂在枝头上,如一道被镰刀所伤的割痕,深深浅浅,悲婉苍凉。
萧段策马上了望月山,到了半山腰处,马匹再也不能前行,他把马系在树旁,踏着月色徒步上山。
远处层层叠叠的峰峦淡化在月色中,树色依稀犹见。萧段闻着淡淡的梨花香,越过花落如雪的梨树,一栋宽敞的木屋在树枝掩映中若隐若现。
萧段那冷绝的脸终于泛起一丝暖意,快步走向木屋。屋内的少年从窗边看到萧段的身影,立刻高呼一声:“大哥!”
说罢,便飞奔而出,冲入萧段怀里,抱怨道:“你怎么这么久才来?”
萧段轻抚着少年的头发,原本清冷的脸柔和了下来,笑问道:“大哥最近有事,月魄的武功可有进步?”
萧段面前的少年约十一二岁的年纪,俊秀的五官尚带着几分稚气,他闻言轻笑,骄傲地抬起下巴:“先生说我最近进步了很多,可惜你都不陪我。”
此时,朱逢时从屋内走出来,冷声说道:“公子有事要办,小公子莫要胡闹。”
萧月魄闻言脸色微变,却不敢反驳朱逢时的话,只是怏怏地抓着萧段的衣袖,一言不发。
萧段又再轻抚萧月魄的头,轻声说道:“大哥这次真的有事,你好好跟先生练武,等大哥回来时给你带好玩的。”
萧月魄虽仍有些不快,但神色却缓和了下来。
朱逢时又再说道:“属下和公子有事要谈,小公子先进屋吧!”
萧月魄原本有些不满,但一对上朱逢时那清冷的视线便蔫了,他依依不舍地看了萧段一眼,徐徐进屋。
萧段含笑注视着萧月魄的背影,对朱逢时说道:“他毕竟才十一岁,你别对他太严格了,偶尔也该哄哄他。”
朱逢时闻言摇头,一张脸如寒冰雕琢而成,目光坚定:“倘若铸成大业,他便要称孤道寡,属下不敢轻忽。”
萧段知道朱逢时虽然对萧月魄很严厉,心里却十分疼他。当年皇宫沦陷,朱逢时冒死把襁褓中的萧月魄从宫中救出来,两人从此隐姓埋名,潜居山野。朱逢时一手把萧月魄带大,教导他文韬武略,这份用心,连萧段都自愧不如。
萧段轻笑一声,说道:“当年你教我观天象时倒是挺纵容,如今想来,你是懒得与我计较。”
“那不一样。”朱逢时把目光投向天际的一轮幽月,目光飘渺:“您并非嫡子,将来不会继承皇位,属下何必太苛刻。”
萧段唇畔的笑意渐渐散去,声音带着几分苍凉:“是我毁了属于他的江山,我对不起他。”
朱逢时原想安慰他几句,却感觉到不远处有异动,而萧段也神色一凛,比朱逢时出手更快,只见他双足一跃,向发出轻响的树丛飞掠而去,同时一掌挥出,下手毫不留情。
此时的萧段玉容生煞,眼中杀机大盛,然而当他越过茂密的树丛,看见那蕊靥仙颜时,他骤然一惊,连忙撤回掌力,却为时已晚,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双掌击中冷月澜的胸口,顿时漫天血雨从冷月澜的口中喷洒而出,落在萧段的脸庞,几乎灼伤他的肌肤。
当身体撞击树干的声音响起,萧段才惊恐地回过神来,向冷月澜的方向疾奔而去。
第23章 诛心
萧段才刚跑到冷月澜身旁,便听到一阵破空之声,他转目望去,竟见朱逢时来势汹汹,一只手几乎要抓上冷月澜的咽喉。
冷月澜刚中了一掌,受创已巨,根本无力避开这致命一击,只得闭目待死。
萧段呼吸一窒,急喊一声:“逢时!”同时伸手截住朱逢时的手,迫使他停下攻击。
冷月澜看着那只离他的咽喉只有一寸之遥的手,虽然眼中没有惊惧,但额角却有冷汗滑落,他急速地咳了几声,唇畔鲜血漫漫,顿时血腥味四溢。
萧段紧紧抓住朱逢时的手,神色坚定地说:“别杀他!”
朱逢时不可置信地回望萧段,激动地说道:“您可记得当初答应过我什么?”
萧段的眼神不闪不躲,但抓住朱逢时的手却愈加用力,唯恐稍有不慎便被朱逢时得逞。
“我当然记得,但我相信他。”
朱逢时却冷哼一声,语气咄咄:“事到如今,他必须死。难道你想连累小公子?”
萧段却不肯妥协:“若他透露月魄的事,我会亲手杀了他;但若他保守秘密,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他。”
“您已经魔怔了,您知道吗?等到他透露小公子的事,一切都来不及了。您十一年前已经犯过一次无法弥补的大错,难道您如今要步入十一年前的后尘?”朱逢时一双冷厉的眼睛愤怒得赤红,声音渐扬。
萧段却坚定地回视朱逢时,字字清晰:“他和白天择不同,我相信他。”
朱逢时已气得说不出话来,他急促地喘息几次,这才放了手,妥协地说道:“罢了,您既然要护着他,属下也无可奈何。”
萧段闻言,一直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他放开朱逢时的手,说道:“多谢你手下留情。”
当萧段正要上前去扶冷月澜时,朱逢时忽然神色一凛,出手快如闪电,一只手捏住冷月澜的下颔,另一只手把一粒药丸塞入冷月澜口中。那药丸入口即化,很快便和着口中的鲜血滑入喉间,冷月澜又被鲜血呛得剧咳,一张俊脸苍白如纸。
萧段神色骤变,立刻上前挥开朱逢时的手,顺势抱住冷月澜,急问道:“你给他吃了什么?”
朱逢时迎风而立,不惊不惧,冷冷地吐出两个字:“毒药。”
萧段抱着冷月澜的手一紧,他感觉到冷月澜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眉宇紧蹙,似在忍受极大的痛苦,他心如刀绞,望向朱逢时的目光愈加冷冽:“解药呢?”
朱逢时坦然承受萧段迫人的目光,说道:“没有解药。”
萧段全身一颤,随即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说道:“我再说一次,给我解药。”
朱逢时看到萧段那倔强又惶恐的模样,心里有点不忍,他轻叹一声,说道:“此毒才刚研制而成,没有解药。”
萧段听罢,毫不犹豫地摸索腰间的匕首,想取血为冷月澜解毒。朱逢时见状,立刻说道:“此毒专门为他而制,药引便是您的血,所以……您的血解不了。”
萧段摸索匕首的动作一顿,不可置信地抬头望向朱逢时,他动了动嘴唇,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朱逢时从袖袋里取出一个瓷瓶,递到萧段面前,说道:“此毒名叫诛心,逢月圆之夜毒发,毒发时如被万蚁啃咬,但若服了这种保心丹便可暂时压制毒性,你逢初一十五毒发时给他服一颗,只要定时服药,他不会有事。”
冷月澜在萧段心中有多重要,朱逢时很清楚,所以制造此毒时,他不敢做绝,唯恐造成他和萧段之间永远无法弥补的裂痕。就连制造此毒,也是他经过千番思量之后才行动的。冷月澜虽然是个潜在的威胁,但倘若杀了,造成的后果是他无法承受的。
萧段着急地接过药瓶,倒了一粒送入冷月澜口中,待冷月澜把保心丹咽下,他迫不及待地问道:“好点了吗?”
冷月澜紧蹙的眉宇渐渐松开,但却无力回答,一张苍白得几近透明的脸窝在萧段胸前,身体冷如冰。
萧段心里悔恨交加,轻抚一下冷月澜的脸,目光又转向朱逢时,眸中的温柔都化作寒冰,语气森然:“倘若没有保心丹又会如何?”
朱逢时站在萧段面前,如孤松独立,声音毫无起伏:“倘若没有保心丹,他毒发时会一次比一次痛苦,就算他能熬过去,一年之后也会毒发身亡。”
萧段一颗惶然的心如坠寒冰,整个身体僵如石头,嘴唇颤得厉害,唯有抱着冷月澜的力道不减分毫。
朱逢时认识萧段多年,从未见过他如此模样,一时之间竟有些不忍,他生硬地安抚道:“只要他安分,那便不会有事。”
就在此时,冷月澜一阵剧咳,温热的鲜血沿着唇边滑落,竟止不住。萧段大骇,立刻抱起冷月澜冲进木屋,小心翼翼地放在榻上,又找了几颗救命的丹药,惶然地塞进冷月澜口中,然后为他运功疗伤。
躲在屋内的萧月魄早已把刚才的事情看进眼里,此时见萧段抱着冷月澜冲进来,立刻跟到榻边,着急地问道:“大哥,他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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