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还珠]和珅 作者:石头与水
正文 第11节
[还珠]和珅 作者:石头与水
第11节
福康安道,“谁让你去叩阍的,别说你,就是天王老子去敲登闻鼓,也得先挨板子。你命好,圣上慈悲,如今减到四十板子。你要是早生几年,在圣祖年间,得挨八十板子。”
善保笑,拿帕子擦手,“我就这么一说,其实多亏福大哥照应,那牢里起码干净。你回去替我跟你大哥说声谢啊。说起来,还得感谢丰绅济德、丰绅济伦他们呢?”
“可不是,他们每天去牢里看你呢?”福康安嘴里开始泛酸,善保笑着拍他一巴掌,“你想什么呢。不是他们,我还想不起那个花大的身份呢。你忘了你过生日那天邀我去你家,我陪他们看杂耍。”
福康安张张嘴,问,“花大就是变戏法的那个?”
“是啊。”
“我记得当时那些人都勾了脸,你怎么认出来的?”
善保低头从碟子里挑草莓,无所谓的说,“丰绅济德一直问我那变戏法的诀窍,我多瞧了几眼就记下来了。你不懂画画,可能不清楚,虽然那天他勾了脸,不过有许多跟常人不同的地方。比如,他脖子上一颗黄豆大小的黑痔,两只耳朵也不一样,左耳是我们常说的招风耳,右耳就比较服帖。还有脸形,眼睛,这些都不会变的。还有他在台上谢赏时的口音,都能听得出来。我也是想了许久才想起曾见过他。”
“那你说的查他们戏班子的事,有鼻子有眼的……”
“你怎么不动个脑子,那是我吓唬他呢。就这么两天,我在哪儿去查他的根底哪?”善保拈着草莓吃了一个又一个,这年头儿,无污染,草莓格外甜,都不用醮白糖,善保开心,也乐意为福康安解惑,“你想想,会试一共九天,到第七天,花大才诬我作弊。这说明什么?说明这人胆子小,要是个胆大的,不会等到第七天动手。他既胆子小,定是怕死。我一吓,他就招了。”
“善保,你虽不大出门,可这见过的人不知有也不少,怎么就能想到是花大,你那天不过是在戏台上匆匆看了一眼。”
善保叹道,“你知道街上算命的为何喜欢看手像么?”抓住福康安的手握两下,摸摸他掌手的厚茧道,“一摸就能知道你是习武的,掌心都磨出茧子来,手也硬。当日,花大推我出贡院的时候,我拽住他的手,就想这人的手真软,不像官兵的手。或者不像平常男人的手。还有他说话的腔调,仔细想想,就记起来了。”
“可你既然早知道那张小抄上有索绰罗英良的熏香,怎么没早说呢。”
善保先看了看门帘,高声道,“红雁,你们出去玩儿吧,这屋里不要留人了。”
听到侍女出去,善保方正色道,“我只对你讲,你可别说出去。”
“你放心。”
“没有什么熏香能带到纸上停留长达十天之久的,”善保倚着床看着福康安,端起一盏茶,轻声道,“那张小抄上的香并不是冷梅香,只是松烟古墨的墨香罢了,我在考场当日只是匆匆看了一眼,余先生偶尔会用松烟墨,与普通墨不同的是,墨里散发一种冷香。这种香多是制墨时加的冰片麝香或是什么珍贵的香料。”
“索绰罗英良是个很谨慎的人,小心的过了头,做事并不干脆。当初索绰罗氏夺了我家家业时,以索绰罗英良的本事,无声无息解决我同福保并不是难事,他却留了我们一条小命。还有,他恨我至此,却要等到我会试时才出手,可见已经准备的天衣无缝。该清理的人已经清理了,该打发的也打发了。这个局若是做成,不仅能解决我,连我叔叔也一锅端了。他肯定很得意。像余先生,每次写一副好的斗方,就会拿出来反复的看。索绰罗英良眼看就要大仇得报,岂能不更加小心。太过小心的人是不放心别人的,节骨眼上,更不能出现纰漏,这支笔、这张小抄是要做为证据留在考场的,他怎能不反复检查。”善保半眯着眼睛,摸了摸手里的茶盏,“他到步军衙门走过我身边时,我留意到他身上的熏香是铺子里年前所制,灵机一动,就想出了这个主意。”
“只是索绰罗英良能位居一品尚书,可不是花大这等没见过世面的艺人,不是好诈的。所以我先把索绰罗氏的事情说了出来,再有选秀不成反自尽,这就是对朝廷的怨望。圣上自然会动怒,而索绰罗英良也恼羞成怒,恨我欲死,这时候他已经没有平常的理智。我才会把熏香的事拿出来说,族中丑事尽为人知,他声望全无,再有这桩案子,矛头也指向他。这世上哪里真有天衣无缝的局呢?他心里有鬼,此刻已是惊弓之鸟,随便什么响动都能要他的命。何况我将熏香之事说得信誓旦旦,你这旁观看戏的都信了,何况他这当局者?”
福康安讪讪一笑,“我是担心你。索绰罗家到底是满洲大姓,他家长房袭公爵、伯爵的也不少,可别让他回过神,再翻状。”
“他是不会翻状的,光索绰罗氏做的那些事,已经是门风不正、教女无方、为人唾弃,他心里明白。他认不认罪,这案子始终是指向索绰罗家,刑部再审,怕要把他的御史儿子赔进去。圣心已失,他是死定了,如今暂且苟活牢中,不过是为了保住家中老小罢。”善保淡淡地,无悲无喜的模样。
“说起来,还有不少疑点,会试都是礼部在安排,那个花大如何能在贡院大门口检查考篮,还就偏巧在你的考格外头站岗,这里头定有不少猫腻。”福康安如今对善保的智慧大加赞叹,他都能想到,不信善保想不到。
哪知善保微微一笑,“如此结案已是大善。这案子事关今科春闱,虽然涉及一部尚书,不过是我们两家恩怨。难道还要株连到礼部上头?你当我不知道礼部尚书他他拉林卓,替索绰罗英良遮掩么?说起来他们两家还是姻亲。只是牵扯到礼部,举子们难免质疑春闱是否公正了。日后榜单一出,少不得许多闲言碎语,于朝廷脸面也不好看。我就没提。”
“你如此识大体,只是可惜你这科,还要再等三年。”福康安很为善保惋惜。
善保喝了两口茶说,“这也是天意罢,我想着等伤好了,出去各地转转,开阔眼界,长长见识。”
福康安大惊,“你要出远门?”
“嗯。这科已是错过了,我现在年纪小,补不了差事,趁现在有时间,各地转转。去年来我家的随园先生是江浙人,对我说起过苏杭美景,吴侬软语,江浙风情,心向往之。”善保脸上一派神往之色。
福康安却是不乐意,恨不能劝善保息去此念,道,“没什么好看的,也就是些山山水水,人物风景,寻常的很。长途跋涉的,去那么老远,咱们见面都不容易。我,我明年大婚,你难道不来喝杯喜酒?”
“你还有脸跟我说大婚,你说说,谁老婆子嘴把索绰罗家的事捅出去的?”善保捶了福康安肩膀一拳。
福康安尴尬的笑,“善保,我那也是没法子了。原先大姐姐帮我打听了,说皇上要把索绰罗家的孙女指给我,吓得我连做两天恶梦。那种白虎星,哪个敢娶?这推也得找个可信理由不是……”
“你得罪人,叫我背黑锅,”善保奚落着,“还有脸在我跟前儿摆福三爷的谱儿。”
“善保,我都跟你赔不是了,你还要记多久哪。”
“记多久?我向来过目不忘,何况这种叫我气了好几天的事呢,说不好就得记一辈子呢。”
福康安听这话,知道善保已经消了气,不过是讨个口头便宜,眉开眼笑的附和,“记着吧,能让善保记一辈子,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拿了个草莓递到善保唇边,“呐,吃吧。我伺候你善保大爷一回。”
善保张嘴就吃了,唇角残留一丝果汁红渍,福康安指着笑,“瞧你,还不擦了去。”
善保舌尖儿露出一点舔了舔,问福康安,“还有没?”
福康安自袖中取出帕子,一手拖了善保的下巴,一手给他细细擦干净,“懒死了,拿个帕子能累着你。”嘴里念叨着,指尖儿却在善保的脸上流连,细如脂玉。他房中两个侍妾,模样性情也是上上等,跟善保一比……
“擦好没?再给我拿一颗。”
福康安手一僵,拈一颗塞善保嘴里,“你倒是会使唤人。”眼睛却移不开视线,这几年,善保渐渐长大,去了幼时的稚气,愈发俊美了。又兼他用功念书,气质温润,眼界开阔,自有一股与众不同的味道。
福康安下晌午得去当值,早早与善保告辞,一整日的心不在焉。
侍卫相当轻省,每日守两个时辰大门,还是做六日歇六日。小喜子偷瞧福康安的脸色,也不像累着的模样,便未多嘴。
回房后,两个侍妾迎上前服侍福康安换了家常衣裳,这两人,乃宫中所赐,一个温柔可亲,一个娇俏甜美,平时福康安也乐得与她们说笑,今儿却失了兴致。斜倚在榻上,只是慢慢喝着参茶。
“爷可是乏了,奴婢给您揉揉可好?”宁儿温温柔柔的坐在榻旁,水漾的眸子荡漾着万千欲语还休的柔情。
福康安盯着宁儿温婉的脸蛋儿,伸出手去,扣住宁儿小巧的下巴,细细摩挲着,宁儿温顺的低垂着头,脸儿却渐渐红了。
“这是用的什么胭脂?”福康安对着一张修饰的精致如画的脸,忽然间意兴阑珊,善保什么都不用,脸上从来都是干干净净。
宁儿细声细气的说,“是老太太赏奴婢的,说是大爷拿回来的。奴婢和可儿妹妹一人一套,比以往奴婢用的都好呢。”
可儿倚着门框笑,“爷,胭脂有什么稀奇的,奴婢听说现在城里有一家卖香料的铺子,一种香料只卖一人……嗯,那香佩在身上,香气弥久不散,听说现在千金难求呢。”
福康安笑看她,“怎么站得那么远说话?”
“奴婢怕扰了爷和姐姐的兴致。”说着自己先捏着帕子笑了,摇摇摆摆的走至福康安跟前儿,福了一福,才笑嬉嬉的盈盈坐下,又似黄莺出谷似的问,“爷,奴婢和姐姐听了半天的故事,说的就是前儿举人蒙冤叩阍的事儿,真跟以前听的话本一样。”
福康安惊奇,“哟,这都传到内宅来了。”
可儿明眸得意的一转,“瞧爷说的。奴婢们虽然大门儿不出、二门儿不迈。可这样惊天动地万岁爷御审的大案子,除了四九城的瞎子聋子,如今还有哪个不知道的。”
作者有话要说:太抽了
35、三喜临门善保议亲
经过索绰罗家的事,善保的名利心反而淡了。
他与乾隆,这对史上有名的君臣已经相遇,善保却有些犹豫,难道就这样出仕,围着个半截身子埋土里的老头儿屁颠儿屁颠儿的做几十年奴才,然后等着白绫上吊。
何其惨淡的人生哪。
善保叹一口气。
“怎么了,长吁短叹的?”君保和董鄂氏挑帘子进来,善保其实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到底是挨过廷杖的人,装也得多在屋里养几天。
董鄂氏眉眼里俱是温柔笑意,问善保,“好些了没?”
“劳婶婶挂心,已无碍了。”善保瞧着俩人的脸色,笑道,“今儿叔叔脸上带着喜庆,可是有什么喜事,也让侄儿跟着乐一乐。”
君保笑看妻子,“我说就瞒不住善保吧。”在善保床上的椅子里坐下,“这案子结了,索绰罗英良昨晚在牢里畏罪自尽,圣上连同索绰罗瑞阳的爵位、官职一并削了。”
善保一声叹息,“这次总算能太平了。”总算死了。
“是啊,那老东西,平日里端着一张笑脸,内里却是歹毒。他这也是自作孽,你不必放在心上。”君保是恨极了索绰罗家,笑道,“还有一件喜事,刘统勋大人说你考场上已经将题目答完,圣上允放入考生答案一并批阅。你在家准备殿试吧,估计到那时伤也大好了。”
善保吃一惊,“这都可以?”他的旅行计划岂不泡汤了。
“万岁爷仁慈,不忍你再耽搁三年。”君保问,“善保,你以前见过万岁么?”
“嗯,说起来也是碰巧,去年我陪先生、袁先生带着福保佳保去潭柘寺赏雪景时,路上遇到了皇上,皇上是微服出行,当时也不知道他的身份。就说了一道的话。”善保一说,董鄂氏坐在善保的床头,喜得难以自抑,双手合什,激动万分,“哪里想着能有这么大的福气呢。”
君保亦欢喜,叮嘱妻子道,“自家人知道就行了,别到处乱嚷嚷。”
“我知道。”董鄂氏拉住善保的手,笑望了丈夫,转向善保道,“还有件喜事,是你二叔沾了你的光。今儿早朝,皇上赏了你二叔双眼花翎。”
善保笑着反握住二婶的手,温声道,“二叔是为了我们才谋了京官儿,若是外任,不止于此。皇上以仁孝治天下,感念二叔的德行才赏的。这可是咱们一家子的喜事。”
董鄂氏歉疚道,“因祸得福吧。若是你没翻案,今日咱家与索绰罗家怕是要换个个儿了。说来也怪我治家无方,才有墨云这样吃里爬外的奴才!”咬牙切齿。
凭心而言,这几年董鄂氏对他们兄弟很是周到,并无亏欠之处,善保笑劝,宽她心道,“平日里我瞧着墨云也是好的,谁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呢。他每日跟在我身边,我也没察觉。婶婶也不必自责,您一个人管着府里几十口子,墨云的事,怕也是索绰罗家有意引诱呢。自古便只有千年做贼,没千年防贼的理儿。所幸如今拨开乌云见月明,墨云自作聪明,白白将小命儿填了去。也是报应了。”
董鄂氏沉默半晌,仍然有些黯然。
善保笑道,“我还有事想求婶婶帮忙呢。”
“有事直说,一家人哪里还用得着个求字。”董鄂氏打起精神,嗔怪一句。
“索绰罗氏那里,我估计她已经没面目再活下去。盯着索绰罗家的些,索绰罗英良落得这个下场,索绰罗氏怕要被驱逐出族谱,若是无人收殓,婶婶派几个人帮衬一把,随便哪个清静的地方将她葬了。”善保道,“也是咱家的仁义。”
董鄂氏和丈夫四目相视,点头对善保道,“说得很是。他不仁,咱不能不义。”
董鄂氏和君保跟善保说了会儿话,叮嘱善保好生养着,便回房了。
“善保小小年纪虑事竟比我还周到。”董鄂氏叹道,“我原还想着家里摆上几桌酒去去秽气,如今这个时节却是不便。”
君保搂住妻子的肩膀,笑道,“京里就是这样,人多,事多。现在不好摆酒,等善保中了进士再摆一样的。墨云的事实在怪不得你,天生的野狗,喂不熟的白眼狼。倒是明年是选秀的年份儿,咱们闺女可是到了年纪。”
董鄂氏果然来了精神,“雪儿早就有嬷嬷教导着呢。规矩女红什么都不差,对了,得要开始准备衣裳首饰了。还有件事,我一直想跟你说呢。”犹豫着,“我娘家嫂子两个女儿也正当年,老太太也跟着来京城,我想着,到时,咱们过去给老太太请个安吧。”
君保点头,“应该的。你也别太担心,十几年过去。老人家当初也是心疼你,觉着我配不上你而已。”
董鄂氏轻捶丈夫两下,嗔道,“现在还说这种话。”
君保展眉一笑,握住妻子的手揉了两下,“岳父大人呢,还在湖南么?他老人家也上了年纪,儿孙一大群,该告老享几年清福了。”
“已经告老了,这次老爷子、老太太一并回来,还有大哥家的两个小子,到了当差的年纪,明年三年一轮的笔帖式考试。是想让他们去试试,跟我打听旗学的事儿呢。”董鄂氏柔声道,“正是闹心的那几天来的信,我就没给你看。”
君保如今万事如意,妻子一片关心,自然不会多说,反而道,“善保的亲事也该议了,你出去多留意年龄相当的女孩儿。”
董鄂氏笑,“若说别的事发愁,善保这个我只愁会挑花了眼,”伸出手来数着,“你说是论排面儿、论才学、论上进,还有,大哥留下的爵位待善保成年就能袭了。这样的女婿,打着灯笼也难寻。唉,我只担心会委屈善保,落选的秀女总会有些不足,”他们这样的人家还够不上皇上指媳妇的规格,“倒是觉罗氏是免选的,我想着多看看觉罗氏那边儿。”
“嗯,你想得很妥当,”君保心有余悸的添了句,“关键得性子好。以后福保佳保议亲也是如此。”
“是,我跟爷想到一处去了。”
经过这一场热闹,善保一跃为京城名人。
平日里不怎么走动的亲戚都行动起来,打着各种名义来钮祜禄家探病。
就是族长钮祜禄国忠也亲自来了一遭,嘱咐善保好生将养身体。
善保的舅舅他他拉嘉音早在善保坐在牢时,就心急火燎的瞧过几次,如今善保平安了,又嘱咐妻子伍弥氏收拾些补品给善保送去。
伍弥氏笑着应下,“说起来,明年我哥哥家的女儿也应选,爷,我看文娜跟善保年纪倒是相仿。”
嘉音正在吃茶,闻言道,“相纪的确相仿,文娜选秀结果还两可呢,现在说这个还早。”大舅子的闺女,嘉音也是见过的,因其肖父,容貌平平,善保是自己的亲外甥,嘉音心里难免偏颇,拿选秀搪塞了妻子。
伍弥氏已誔下嫡子,如今又有身孕,平日里夫妻感情也好,嗔怪道,“爷也不用糊弄我。我大嫂就这么一个女孩儿,疼爱的紧。品性脾气都是极好,就是相貌一般,大哥大嫂是想走宫里的关系撂牌子,自家聘嫁。善保这不是爷的亲外甥么,自家亲戚,总比外人信得过。前儿我回娘家,大嫂话里话外的打听善保呢。”
“你平日还说我实诚,怎么连人家的客气话都听不出来了?”嘉音伸手扶妻子在身边坐下,略一沉吟道,“现在这个时候,善保刚从牢里出来。因这官司是经了万岁爷御审,闹得人尽皆知,妇道人家,听到个闲言碎语的跟你打听有什么出奇,不见得就是做亲的意思。且说如今这个时候,善保正病着,还得准备殿试,哪里是提婚姻的时机?”在京三年,嘉音也由愣头青渐通人情事故。
“我这不是想先跟爷说一声么?”
“跟我说有什么用,善保有正经的叔叔婶婶,表姐跟表姐夫没个不为善保操心,你是正经舅妈,善保是咱们的嫡亲的外甥,既有好人选,待善保殿试后,去跟表姐商议也是正理。”嘉音靠着引枕,摆了摆手,“我晓得你的心,善保的婚事,咱们本就该帮衬,没袖手的理儿。只是这事且不急,等等看,善保这科必中的。待中了进士,有了功名,再议亲,更妥当些。那边表姐也少不了请你一道过去帮着把把关。”
伍弥氏拈了渍青梅放嘴里含着,踟蹰道,“这几年咱们在京里,善保时时过来,我瞧着他是真是喜欢到心里头去,听爷的意思,是不看好……”
“我还不晓得你么,”嘉音温声道,“因喜欢善保懂事,才想说给亲侄女。你也得记住一点,这婚姻,是结两姓之好。若是大哥那边有意,你帮着提一句。也得认清善保是外甥,毕竟不是咱家儿子,他还有叔叔在,咱家做不了善保的主儿。”
伍弥氏细思量了会儿,一脑门子的热血总算冷静下来,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殿试善保反而不担心了,经过这场御审的官司,乾隆向来是好大喜功爱面子的性情,他定是在榜单之内,一个进士跑不掉的。
福保佳保要上学,倒是雪丫常来陪善保说说话儿,她如今在学厨,煲了无数汤水全都进了善保的肚子,把善保给补得水嫩水嫩的,粉嘟嘟的脸都有变圆的趋势。
“胖些好。”福康安捏捏善保的脸,“前些天看你瘦巴的怕一阵风能吹走,现在才有些模样。”双手环过摸善保的腰,“我这手再大些,就能掐过来了,还得滋补滋补。”沿着腰椎往下拍两巴掌,不是很软,也翘翘的,福康安一时手痒就抓了两把,接着头上挨了一拳。
“够了啊。”善保踢福康安一脚,懒懒的躺回床上,随手拿了本书闲翻着。
福康安揉着头,把善保往床里侧推,“我也躺躺。”
“你怎么了?看着不如以往有精神。”善保坐起来脱了鞋,躺里头去。福康安也学着善保,拽了个枕头躺下,过了会儿才道,“现在跟我一道当值的侍卫,真是要人命。”
“你们当值不就是看大门儿么?不喜欢大不了不要理会,怎么就把你愁成这样啊。”善保侧着身,手肘支床上,撑着头问。
福康安叹口气,“那小子是靠裙带关系混进去了,说实话,我们什没人爱搭理他。不知为啥,他偏觉得自己武功盖世、文采斐然,平日只拿鼻孔瞧人。”
善保低声笑了,“在你面前也这样?”要说皇亲,再没有比福康安更硬牌的皇亲了。
“真是倒了大霉,因大家都厌恶他,谁也不愿与他一道当值,轮值一圈后,就要抓阄,我这回又抓了跟他一道排班,你说这不是倒霉催的么?”福康安狠狠踹了两脚床铺。
“你们既然都不喜欢他,还不把他挤出去。”
“你不知道,能在御前当差谁家里没几分体面。不比外头官兵营里成群结伙,你一帮我一派的。像御前侍卫,有的熬到一等,出去外放正三品起,就是二品都统,一品将军也不稀奇。一个侍卫的缺,不知多少人盯着瞧着。”福康安正色道,“像什么挤兑人,给人穿小鞋的事绝不要做,宫里的聪明人比你想像的要多。去年勇坤一个什的内班侍卫,就是自作聪明,皇上一皱眉,整个什都贬为外班。冤不冤枉。”
善保嘴角泛起浅浅的笑,眼中波光流转,看得福康安心中一动,倒也不闷了,“算了,反正是个讨厌的家伙。不说他了,扫兴。善保,明儿我休息,咱们去庄子里玩儿吧。”
“我得准备殿试呢。”
“你少在我跟前装蒜,你定能中的。”福康安笑,“你年纪还小,估计不会外放,多是在翰林院当差。”
善保却是不愿意出去。
他这官司折腾得有些大了。
事关宗族内闱,继母不慈,夺产虐子,宫廷选秀,科举大比,尚书设局,举人蒙冤,圣上亲审,情节跌荡起伏、千回百折,比茶馆说的评书精彩一千倍不止。
善保也扬名京都,在茶馆说书先生的嘴里成为一个可怜可敬智勇双全的超人。
街上男女老少闲了都爱说上一嘴。
善保搪塞他道,“你瞧谁挨四十廷杖,半个月就能活蹦乱跳的。还是要小心些,别给人抓住小辫子,等殿试后吧,那会儿天也暖和了,咱们出去逛逛。”
听善保说“咱们”,福康安一颗心立时暖如三春,点头应了,“我每年都要随驾去热河避暑山庄,得大半年见不着你。”
“你这是馋我呢。”善保伸个懒腰,“听说避暑山庄修得美化美奂,圣祖时便有御笔亲点的三十六景,人间仙境一般。你每年都去,还在我这儿哀怨上了。”
平时瞧着挺聪明,怎么就不明白他的意思呢,福康安凑近些,拉过善保一只手,摸着他腕上的一串沉香珠串表白心迹,“我是舍不得你啊。”
善保皱皱鼻尖儿,呵一口气,抖落一身的鸡皮疙瘩,笑道,“真是酸死我了。福康安,你是不是快娶媳妇儿了,欲求不满,在哪儿学来的这些酸溜溜的话。”
福康安正儿八经的跟善保说心里话,被笑得脸都发烧,扑过去就将善保压在身下,撸袖子要教训他。
善保这几年骑射没间断过,也有些力气,在床上就和福康安较量起来。
“拿笔杆子的要和我拿枪杆子的较劲儿?”福康安几下将善保撂在床上,擒住他的双臂往后一拧,曲膝顶住善保的腰,笑道,“我要是输给你直接一头撞死算了。服不服?”
“福康安,我手疼,快放开。”善保上身动弹不得,两条腿蹬踹几下,就开始装死,“你好意思欺负我个拿笔杆子的。”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福康安一手抓住善保的双腕,腾出手来,淫笑几声,“得给你个教训,不然你小子要翻天了,敢跟哥哥动手了都!来,先叫起福三哥听听。”
“福康安,你无聊不无聊啊。”善保郁闷死了。
福康安伸手摸了善保屁股一把,两指揪住一块肉就拧下去,善保眼泪差点出来,没骨气的喊道,“福康安,哦,福三哥,快放开,疼死了!”
“知不知错?”
“知道了知道了。”
福康安再拍一巴掌,放开善保。
善保自己揉了揉,皱眉搡一把福康安,郑重其是,“以后你别有事没事的摸我屁股,听到没?”虽然相熟,这也过了。
“怎么啦?男人,摸一下能掉块肉下来啊。”
“少废话,你怎么不给我摸?”
福康安马上屁股对着善保,一副任君采撷的无赖模样,“摸吧摸吧。这可怎么了?”
善保踹他屁股一脚,“我还嫌臭呢。”
福康安扭过身搂着善保,恨不能亲上一口,不过也只是心里喜欢喜欢罢了,善保有这样的才学,眼瞅着就要做官当差,他为人聪明,识得分寸,日后前途无量,怎会同于一般可狎呢之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一更,太抽了~~~~~~~~
36、刘统勋一笑点善保
四月十五。
春暖花开,草长莺飞,蓝天白云,天气晴朗。
董鄂氏一大早就打发大管家去看榜,虽然丈夫说了善保这科十之八九能中,仍是不放心,亲眼瞧了榜才能踏实。
近晌午,大管家刘维浑身的喜气洋洋回来给主子贺喜,董鄂氏先打赏了一通。
刘维笑道,“真是天大的喜事,奴才想着去买他几万响炮仗,奴才们也沾沾大爷的福气。”这两年他是看明白了,大爷平日话虽不多,却是个有本事的,兄弟里排行也居嫡长,这个年纪已有了功名,日后若有造化,入阁拜相也说不定。以后,怕这府里还是得大爷当家。刘维打着小算盘,心里对善保已是多了几分恭敬。
善保笑望向董鄂氏,“大管家一番好意,不过,我想着还是等殿试结束再说吧。婶婶的意思呢?”
“我也是这样想的。”董鄂氏吩咐刘维,“炮仗先预备好了,待大爷高中,咱家好生热闹几日。”
刘维忙应了。
善保榜上有名,按规矩带着礼物去座师那儿走一趟是免不了的。
已是暮春时节,府里新裁的雪青色的春衫,用细密的针脚镶了玫红的边儿,说实话,有些花哨。不过善保正值少年,虽不符合他平日穿衣服的品味,一着身却人人赞一声俊。
听雪丫说是她忙了三天三夜赶做出来的,就是要赶着给大哥出门儿穿。善保由于近些日子常吃雪丫煲的汤,吃人嘴短,也只好穿了。
雪丫好一通夸,“额娘,您瞧,这衣裳也只大哥才配穿。这件是赶得急了,也没绣花,我还给大哥做了一件,绣玉兰花的。”
善保忙拦着,先谢过妹妹的好意,笑道,“妹妹也别只想着我,福保佳保,还有叔叔婶婶,一人一件才公道。”
“阿玛的衣裳有额娘呢。福保佳保,长得跟土豆似的,穿上也显不出我的水平来。”雪丫很为有个俊美的大哥自得。
佳保听了没气翻过去,姐弟俩拌了一早上的嘴。
刘府这两天极热闹,善保命墨烟上前递了帖子,门房一瞧,嗬,名人。
赶紧请了善保主仆往门房暂坐,陪着说话儿。另有小厮进去通禀请示。不一时就有管事迎出来,引善保去书房说话。
刘统勋已经是将将七旬的老人,精神极好,笑眯眯慈祥老公公的模样,待善保也极亲切,接了礼单示意善保坐,呵呵笑着,“来就来了,带什么东西。你身上可大好了?”
这态度这眼神,不知道的得以为善保是他亲孙子。
善保笑得有些腼腆,“劳老师挂念,已经好了。早想过来给您请安,只是榜单未出,贸然上门倒引人侧目,怕给您惹麻烦,拖到了这会儿。家叔一直交待我跟您老道谢,若不是您仗义执言,学生这科就错过了。”起身,对着刘统勋深深一揖。
刘统勋虚扶,摸着胡须笑,“与老夫无干,都是万岁爷的恩典。”
“是,有万岁爷的恩典,也有老师恩德。”
刘统勋笑着摆摆手,“还是你自个儿的造化。说起来,前年子才来我这儿,可是对你赞誉有加。你的文章我看过了,清新隽永,言之有物,难得你小小年纪有这番见识。”
“老师过奖了,都是纸上谈兵,只是运气较别人好些。”善保不是谦虚,他的确不觉得一篇八百字的文章能写出什么国家大事来,不过是花团锦簇讨个喜罢。
善保这态度落在刘统勋眼里就是不骄不躁、沉稳持重,他看多了口中谦逊眼中得意欢喜的门生,善保这个年纪,却有如此定力,倒让刘统勋另眼相待。
其实刘统勋是正经接受儒家教育出身,从心底讲,善保的确蒙冤,不过步军衙门之内,圣上之前,将原来的外家索绰罗家逼入绝路,有点失于厚道。
他也并不是很喜欢善保,只是伴驾多年,乾隆的心思他总能猜着个四五成。不过他身为会试主考官,顺应圣意上折子罢了,今日善保郑重道谢他也就生受了。
一经殿试,善保必是翰林院新贵。
刘统勋多少年的老狐狸,喜不喜欢自然不会流于表面,何况是颇得圣上垂青的满洲新贵,很是和蔼的对于善保的殿试进行了一番指点。
善保一面听一面寻思,他这与刘墉也算是师兄弟了,不知日后刘墉抄他家时会不会手下留情。
或者,干脆先下手弄死姓刘的,以除后患!
阿弥佗佛。
善保心里念两声罪过,他可是打算做好人的,不能再走老路。
心思各异的伪师徒硬是这么坐着念叨了将将一个时辰,刘统勋的面色愈发柔和,善保也笑得愈发亲近,刘统勋很随意的开口说道,“这次举子们的文章啊,”因为殿试尚未举行,刘统勋还没改口,笑了笑,“会试九天,你在第七天就把考题答完了,很有些捷才……文章也好,说不得有大造化。”说着,一双眼睛半眯的含笑望向善保。
善保忙道,“学生有几斤几两,自个儿最清楚,如今能榜上题名,已是侥天之幸,万不敢再有奢念。”这话从不相干的人嘴里出来或许只是戏言,从这位老相爷的嘴里出来,怕是试探。
善保在家就想过,乾隆恩许他的卷子一道批阅,怕就存了“抬举”之心,只是不知道要“抬举”他到什么份儿上。
今儿刘统勋一句话把善保吓出一头冷汗,他会试成绩在三十六名,这个名次已经不低,怕就是看着乾隆的面子上提的。
科举向来是汉人学子的天下,虽有满人蒙人参加,不过是凑数罢了。听刘统勋的意思,莫非乾隆有意让满人出个状元?
清朝因是满人坐江山,数量远低于汉人,嘴里说着满汉一家,其实对汉人的防备极其严密。
汉人虽然臣服,不过自来以儒家正统自居,内心视满人为“蛮夷”,满人在内心也对汉人多有鄙夷,偏偏满人在礼教学识上是死也干不过汉人的。
每次科举就是证明:会试录取三百人,满人只占二十席位,有时还占不到。
如今有善保横空出世,乾隆就一门心思的想弄个满洲状元出来状门面。
乾隆这念头儿,即便是近臣刘统勋也多有抗拒。
善保的文章,刘统勋读过,说句良心话,可以点为进士,甚至进二榜也算公道,不过远远没到状元的水准。
再者,若是这状元易主满人,怕日后汉人连科举这条晋身之路都难保清静。
刘统勋知道善保要来,就倚老卖老提前问一句。见善保说得诚恳,也只是笑了笑。
若是真诚恳,这孩子倒是品性善诚。
不,刘统勋马上警醒,他这一生见过多少人,善保虽叫“善”保,一场官司就能咬死一部尚书,品性真与“善”字搭不上边儿。
一时间,刘统勋也拿不准,善保是真心退让,还是在他面前装像。
善保心知人老成精,最是多疑,怕不能轻信于他。一笑道,“学生向来有自知知明,不说别人,今科会元董诰董兄的文章,那才是妙笔生花,文采飞扬,才思敏捷,远见卓识,令人心折。谴词造句,皆令人拍案称绝。此次会试,却是让学生眼界大开,天下有才者多矣,学生以往是坐井观天了。”
刘统勋只是想提点善保几句,以善保如今的才学,就是点了状元,怕也不能使人心服。
贪图这一时之名,日后却是要吃亏的。
善保提及董诰,却是搔到了刘统勋的心肝儿肺,董诰乃工部尚书董邦达之子,素有才名,今年不过二十五岁,嗯,岁数其实相当年轻。只是有更年幼的善保对衬着,也就不年轻了。
董邦达便是有名的才子,书法绘画在仕林中极有口碑。
董诰资质不输其父,虽然没有正式拜师,不过书法文章也曾得刘统勋指点,与刘统勋有半师之谊。
在刘统勋看来,董诰有三甲之才。
听到善保赞董诰,刘统勋心里熨帖,笑意更盛,“你们都是少年才子,又是同年,日后同朝为官,多多交往,定能惺惺相惜,成就一段佳话。”
我靠!
这话听着跟保媒拉奷儿似是。
善保腹腓一句,又陪着刘统勋唠叨了一盏茶的时间,瞧这老爷子再无吩咐,方起身告辞。
自刘统勋家出来,善保却是犯难。
这叫什么事儿,他虽然对状元没什么兴趣,可乾隆要是有意“抬举”,他还能抗旨不成?
他又不是殿试阅卷的翰林学士,能决定殿试名次。只是运气好些,一群老家伙就先急着表态:不行,状元不是你能动的。
狗屎,当谁稀罕不成。
37、可怜善保惊弓之鸟
善保原本打算去教堂,听了刘统勋一席话,也没了兴致,打道回府。
刘统勋是好意,为了和平而来。
否则善保若稀里糊涂的成了状元,怕到了翰林院日子也难过。
善保恼火的是自己竟然成为满汉拔河较量的准星,弄不好,两头得罪人。一回府,善保就去了余子澄院里,将刘统勋的话说了。
余子澄也是汉人。
善保的确是不想做这烈火烹油的状元郎,才找余子澄商议。
余子澄叹道,“当年纳兰容若绝世才子,都没能名列三甲。以善保你的年纪文采,进二榜尚可。如此幸进,日后难免留下口舌是非。”也不赞成善保去做状元,满人自认尊贵,可汉人也不是好相与的。
金科状元,听着威风,却是要入翰林为五品编纂。
翰林院从来就是汉人天下,善保自幼是入咸安宫念书,吴省兰虽为教习,只是举人出身,在翰林院挂个名儿而已,其兄吴省钦虽为翰林,哪里比得上刘统勋的高徒纪晓岚的威望。
刘统勋自己就是翰林院掌院学士,今儿露了意,善保就不能不识抬举。
可关键是,善保一个小举人,不论是一榜还是二榜,哪里是他能做得了主的?
做不了主,却要承担后果。
善保想想就觉得自个儿冤。
“莫不是要你殿试上有所保留。”余子澄斟酌道。
“先生,前年咱们和袁先生去潭柘寺,路上碰到的就是当今圣上。”善保直言相告,余子澄惊得手一颤,茶水洒在手上。
善保拿帕子给余子澄擦去茶渍,皱着眉,满心烦恼,“皇上文章经典,无所不通,又有先前的偶遇,我若是做得太过,就是欺君大罪。”
乾隆做了几十年的皇帝,可不是好糊弄的。
余子澄已经恢复自若,不知该喜还是该忧,“善保,你还真有几分运气。难怪……”
才子是受人仰慕的存在。
自来才子大都恃才傲物,说通俗些就是眼里没人。
如善保这个年纪,能赋诗能行文,余子澄看来,无愧才子之称。
不过,善保脾气却是好的不像话,为人谦慎。
那日于潭柘寺山路,袁子才是盛名之下无虚士;善保仿陆放翁《卜算子咏梅》,反其意而用,积极新颖;唯乾隆那首诗,认真评来只算一般,余子澄心有傲骨,不愿违心嘉赞,听了只是一笑,因不相识,未加妄议。袁子才也未多说,善保却素来为人和气,硬是找出优点赞了又赞,缓和了气氛,却不知无意间拍到了龙屁,得了那位青眼。
如今想来,这种宽厚可不就是善保的福气么?
善保有这种运气,余子澄也为他高兴。
只是两个臭皮匠商量了半日也没商量出什么好对策,福康安就到了。
福康安是来给善保送帖子的,“这月二十是丰绅济伦的生日,小东西说了,请他柿子叔叔去陪他过生日。”
善保笑着接过,在福康安头上敲一记,“偏你嘴碎,说一声就是了,哪里还用得着帖子,这么正式。”找开一瞧,帖子上方画了一枝肥嘟嘟的两个柿子,挤在一处,很有些可爱。忍不住笑了,“这也是福长安画的?”虽寥寥几笔,倒是有几分传神。
“我画的柿子,字是福长安写的,怕我上次把你得罪惨,你要面子不肯来呢。”福康安无奈,“屁大一点儿,想得倒不少。对了,还得恭喜你金榜题名呢。”话到最后,露出几分欢喜。
红雁送上茶,善保递一盏给福康安,收起请帖,“你跟丰绅济伦说,我定去的。就算我跟你生气,也不碍他们小孩子什么事儿啊。”
福康安讪笑两声,端着茶碗,眼睛在善保身上划落了几遭,“这身儿衣裳挺鲜亮,不错,你眼光见长啊。以前不好说你,白生了个俊模样,成日穿得跟老头子似的。”
“我最不喜青色,你瞧瞧,这京中数得上名号儿的府第,十家中九家的奴才的衣裳都是清一色儿的青色儿。”福康安点头,“这镶边儿镶得好,添了几分贵气。腰带换换,配条玉带,对了,我有两条好的,明儿改改给你使吧。”
善保奉行的是低调做人的哲理,再加上他生得好,在这个同性恋凶猛的年代,如今尚无权势,生怕哪天给人强~攻采~菊。
所以别人都往精干伶俐打扮,他相反,什么平常穿什么。福康安早念叨过无数次,还专门给他送过衣裳料子。
“这荷包也不成,太素了。”
“苏东坡都说‘粗缯大布裹生涯,腹有诗书气自华’,男子汉大丈夫,讲究什么吃穿。”善保瞪福康安,虽然是侍卫服,腰上那两只拳头大的玉佩就是上上等的羊脂玉,扣子是翡翠打磨的滚圆珠子,大拇指上一个翠玉扳指,碧透清澈……天天打扮得跟只花孔雀似的。
“苏东坡正精穷时说的这话,你也当真。”福康安盯着善保,不停摇头,“不行不行,这都要做官的人了,怎么着也得备两身体面衣裳。
“我衣裳多着呢,你别想一出是一出啊。”善保道,“你瞧瞧自个儿,恨不能头上顶上个聚宝盆,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家有钱似的。跟乡下地主老财有啥区别?一点气质都没有。”
“善保,你不会是瞧上我这玉佩了吧。”福康安拽下来悬在善保眼前晃啊晃的,打趣着问,“看你盯着半天了。”
善保没理会他。
“我这是一对儿呢,这可是了不得的宝贝。”福康安本想赠予善保一只,不过也只是想想,炫耀似的晃一圈,重又系回腰上,将盏里剩下的茶喝了,起身笑道,“今儿我替班,得早些进宫,二十那天你记着过去。”
“知道了。”善保送福康安到大门口,小喜子就在门房侯着,抱着福康安的长刀,瞧见主子出来,小喜子几步迎上前。
福康安接过刀,对善保道,“行了,回去吧。”
“路上小心,别骑快马。”
福康安想说句“哆嗦”,心里还是有些臭美,上马走了。
到胡同口,福康安回身瞧去,善保仍站在门前望着他,福康安那颗臭美的心顿时冒了泡,心想,该不会善保对他也有那个意思吧。
若干天后,福康安发现善保就是个烂好人,对谁都一样,要目送出二里地。
许多年后,福康安醋兮兮的旧事重提,善保混不在意道,“哦,这个啊,于我不过是多站片刻,既显出我周到,也让人觉得被礼遇重视,何乐不为呢?”
善保就靠着这种收买人心的礼遇,收服了一个又一个的傻瓜。
不说福康安如何自作多情,善保准备了几样小玩意儿给丰绅济伦当生日礼物。
正赶上傅恒休沐在家,满人重礼节,福康安先带着善保过去请安。
傅恒正在书房忙,听到回禀,顿了顿,命人请善保进来。
傅恒早就见过善保几遭,知道善保有些才学,这次的案子倒让他对善保刮目相看,世上有才学的不少,这么知进退的就不多了。
“奸细”福康安早把从善保那儿打听的事跟父兄一五一十说了,就是傅恒也为善保的冷静决断心惊:对仇人索绰罗英良,善保是不死不休的对待;对事涉其中的礼部,却只字不提。
不过在傅恒看来善保此举却不是为保朝廷脸面,应该说善保有自知知明,春闱已经过了,即便他圣上面前要求深查,以圣上的性子,也查不出什么。更会惹得圣上厌恶。
偏善保分寸拿捏,丝毫不差。
乾隆知道福康安和善保交好,还特意问了几句,无他,乾隆回去想了想,他当时在堂上闻的那绢上墨香,只是普通松烟墨的香……老爷子犯疑了。
福康安这个大嘴巴就把事又跟乾隆讲了,乾隆一笑而过,听到善保说不在堂上牵出礼部是为了“朝廷颜面”着想时,稍稍动容。
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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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1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