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八生门 第一卷完结 作者:君子姝阳
正文 第2节
八生门 第一卷完结 作者:君子姝阳
第2节
哎呀,娘!我想跟你一起走啊!
王水缸也傻呵呵的,盯着几步远外那个捻着一片绿叶子的男人说:“他是不是……神仙啊?我爷爷说,神仙就长这样”
陆忘川瘪瘪嘴,心道可别你爷爷说了,你爷爷看那个想要烧死我的疯老汉都是神仙,他是我救命恩人你别乱说。
永别了患难挚友水缸公子,陆忘川回头说:“恩人,走之前,我想给我娘磕个头”
他的恩人随手把柳条一拨,就只见天上的月亮被拨进了云层里,不出一刻,天色竟然开始变亮了,月转星移一件没拉下。
陆忘川目瞪口呆,他还以为刚才那场雨是巧合,这个花瓶罐子怎么可能是什么神仙,现在看来……仙人啊。
花瓶罐子无师自通的绕过他前方开路:“快点走”
陆忘川所说的磕一个头实在太具有欺骗性,他已经从晨光稀薄磕到艳阳高照,林林总总磕了不下一百个头了,而且已经哭了好几场。
他的恩人也不催他,站在一边观赏山色,任他哭到天荒地老。
陆忘川一朵朵的往坟头插着采来的野花,哽咽道:“娘你放心吧,咯咯,我以后,咯,一定学会稳稳重重的做人,咯,不偷不抢不骗人”
说完抹把眼泪儿,抬手指着不远处的恩人对他娘说:“娘你看,他是仙人,会法术的神仙,我就跟他走了,做神仙去了,呜呜呜呜呜娘——”
花瓶罐子神仙恩人终于转头看了他一眼,眉心轻压着,唇角引出几丝若隐若现的水纹似的清浅笑意,似乎对他的说法不敢苟同的同时,也觉得新鲜。
陆忘川哇的一声扑到坟头上:“娘我好想你啊,我不想让你走,你走了我怎么办啊————”
他的恩人头疼的皱起眉头,若是在不走,这孩子都快要守满头七了。
“时间不早了,上路”
陆忘川一步三回头的跟他走,最终那边小小的坟包消失在他的视野之中。
恩人虽说时间不早赶快赶路,但是他的步子却是方庭阔步,不紧不慢。
走在绿瑛深深的树林中,陆忘川跟在他身后,看着他被风吹起的袖子和衣角。
至今他都不知道自己要被带到哪里去,但是他也不想知道这是去哪儿了,因为带他离开的这个男人是他的恩人,也是个仙人,他既然会救自己,就肯定不会害他。
一无所有的小少年,此时唯一的依靠就是他了。
如此想着,鼻酸的同时,陆忘川对他的依赖也就更深了,忽然抬手抓住他被风送到面前的袖子,又哭了一鼻子。
袖子被一只脏兮兮的小手抓着,他稍稍侧头向后看了一眼,刚好看到小孩儿拽着他的袖子抹眼泪。
陆忘川不知被抓包,抓着他的袖子说:“恩人,我叫忘川,陆忘川”
当然知道你是陆忘川……
他回过头,放慢了步子,没说话。
陆忘川继续絮叨:“娘说捡到我的时候我身上的肚兜上绣着忘川两个字,就叫我忘川了,娘都叫我小川,恩人你也可以叫我小川,就像娘一样”
“……小川?”
他的恩人终于舍得开金口了。
陆忘川乐的屁颠屁颠的,傻兮兮的笑说:“嗯,小川,恩人你叫什么?”
恩人说:“叫什么不重要”
陆忘川眨巴眨巴眼:“怎么会不重要,一个人的名字多重要啊,没有名字,谁知道你是谁啊”
他的恩人忽然停下步子,回过头看着他,不喜不怒风平浪静的眸子,却让陆忘川体会到什么叫不怒自威的气场。
“别叫我恩人”他说:“也别再问我的名字”
说完又往前走了。
陆忘川这个记吃不记打的蹭蹭鼻子又说:“你救了我的命,为什么不能叫你恩人,那我叫你仙人?反正你是神仙啊”
摇着他的袖子撒娇似的说:“仙人?仙人可以吗?仙人?”
花瓶罐子良久才说:“……随你”
这片林子走到晚上还没走出去,若不是领路人是个神仙,陆忘川都要以为他们迷路了。
脚早就走的疼了,于是忘川看到一间破败的木屋就死活不肯早走了,拽着他的袖子装可怜。
恩人看了他半晌的狗皮膏药耍赖样子,双眼中深深浅浅起起伏伏的,不知在想些什么,深的像两团金雾。
最终还是小无赖胜了,陆忘川活力四射朝气蓬勃的四处搜罗茅草,铺了两个简陋粗糙的草铺,献宝一样兴冲冲的指着比较大的一个说:“恩人来,你睡这儿”
恩人无语了片刻,终究还是走进摇摇欲坠的小木屋,在他铺的草窝里坐下了。
赶了一天的路陆忘川早就累了,依偎在他身边躺下,手里依然紧握着他的袖子,打了一个哈欠说:“我睡了,明早叫我一声”
说完,人已会周公。
段重殊没有睡觉,在原地打坐。
夜晚的林风很阴冷,吹的小木屋里破碎的门窗咯吱咯吱直响,也吹的陆忘川打了一个寒颤,不自觉的又往他身边凑了凑。
段重殊垂眸看他一眼,抬手一挥,门窗紧闭上了,冷风顿止。
他闭上眼进入禅思。
不消一刻,他忽然睁开双目,捕捉到了悄然从窗口溜走的一道林影。
两位白衣童子旋然现身,面向他双手合十道:“师尊”
段重殊凛冽的双目微微眯起,说:“刚才的风不干净,去看看,是何方魔物胆敢在本座面前放肆”
“是”
“是”
菩提子和天魔子两位式神领命去了,顷刻化为两道白烟追入深林。
☆、窈窕君子【四】
萧家有公子,有翡君子,温润如玉,持才不自傲,世间真难得。
闻说萧君名万家,
不见白露与蒹葭
书卷散尽江南墨,
扬鞭扫尽洛阳花
昨夜共枕西江月,
今朝两别各天涯
三生三世菩提下,
十里葬地十里花
———丁戊二十四年,纪萧郎。
三生三世菩提下,十里葬地十里花……
什么三生三世什么葬地?
像有一个酸秀才冲着他的脑袋念诗,陆忘川被这声音吵醒了,揉着脑袋迷迷糊糊的做起来,空谷传响似的,脑袋里的声音依旧在。
三生?三生葬地?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晃晃脑袋,一下子清净了。
身边的男人在打坐,紧闭双眼神态寂静,貌似还没醒。
陆忘川松开被他捏皱了的袖子,蹑手蹑脚的往外走。
打昨天他就没在吃东西,恩人他老人家是神仙不食人间烟火,可他不是。
陆忘川感觉要是他在不食人间烟火就要和人间永别了。
从小跑大的野孩子,在野林子里觅食对他来说就像蹭饭一样容易,不一会就爬到树上摘了一兜子野果子,什么名儿他说不上,反正吃了不会死人就是了。
原先对娘的孝心现在转到恩人身上了,陆忘川兜着一前襟的野果顺着来路做的记号返回,他想着以后就把恩人他老人家当成爹一样伺候了,这红尘万丈俗世,总算又有了一个牵挂和依靠。
招人嫌的陆忘川其实很害怕孤独,娘生前他自己还不觉,娘死后就没人在牵挂他,这种孤魂野鬼的感觉他不想要,也恨透了。
小小少年单纯而执拗也很自私的,想跟一个人绑在一起。
归根到底,他现在只是一个孩子,没那么坚强。
恩人他虽然很冷淡,但是个好人,此时的陆忘川还很傻很天真。
寻果子的时候他故意一路猜折了很多灌木,可是他顺着这些折痕返回的时候,却走进了死胡同。
陆忘川在原地打转了一会儿,然后果断的开了一条新路。
走着走着,他忽然停下了,有点纳闷的回头看枝叶晃动的老树。
怎么感觉,有什么东西跟着他似的……
呸呸呸呸呸!自己吓自己吓死自己!
陆忘川忙掉头继续往回走,可是背后的悉嗦声紧跟着他,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一股阴冷的寒气顺着他的脚脖子一路爬到他的脖子根,那丝丝入骨的寒意像一排毒针一样密密麻麻的扎进他的头皮上……
背部的皮肤上似乎结了一层冰霜,冷的惊人,陆忘川不敢回头,硬着头皮开始跑。
越跑越害怕,越害怕越跑,他被吓出一头热汗,忽然耳边又感到一阵寒气吹拂,一个阴阳莫测的声音在他耳边吹气如蛛丝。
红尘易死凡心墓,三生葬在菩提树,忘川君,你怎生了凡心——
然后,那低吟变成诡笑,又变成刺耳的尖叫……
陆忘川几乎被这个声音刺穿耳膜,脸色白的只剩一层薄纸,紧咬牙关抱着果子向前飞奔。
这是什么东西啊!!!
而缠着他的东西没饶了他,而是逐渐聚集的更多,这些不男不女的声音捏着嗓子唱戏似的笑着一遍遍重复那一句,红尘易死凡心墓,三生葬在菩提树——
你本是万魔君,怎可生凡心。
陆忘川的双腿越来越虚软无力,没走一步就像下一步会倒下,而那些东西,似乎就在等他倒下,笑的更加刺耳张狂。
就在他筋疲力尽的时候,他看到前方不知何时出现一个白衣男人的背影,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棵老树下。
陆忘川精神一振差一点没出息的喜极而泣,双眼放光的朝他疯跑,大声呼喊:“恩人!恩人!”
男人不理他,陆忘川跑到他背后险些腿软的跪下,扯住他的袖子说:“恩人,树,树林里有东西”
“什么东西?”
陆忘川瘫坐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妖怪,魔鬼!”
白衣男人回头看着他,俊美无涛的脸上浮现一丝深不可测的笑意:“魔比我更可怕的魔”
陆忘川呆呆的看着他。
回头的是段重殊没错,但他却在一瞬间换了样子,白衣变成黑袍,他的脸上缠绕着蛇一样的黑雾,使人无法看清他的面容。
无法形容的寒意险些把他冻结,陆忘川看着他甩开黑袍广袖,把自己包裹在内。
完了,这回是,真的完了……
黑袍男人如旋风一扫,消失了。
不消半刻后,菩提子和天魔子从空气中闪现,站在黑袍男人站过的地方。
面相不过十四五的两位少年对视一眼,随即向上一跃,又不见了。
段重殊站在小木屋外,仰天一观,已经得知了陆忘川的遭遇。
两位式神很快归来,双手合十向他行礼:“师尊,忘川公子被魔君带走了,不知去向”
不知去向?除了不周境,魔君还会把他带到哪里。
段重殊摊开右手,一根九连环禅杖闪着光华出现在他手中。
他褪去凡相换佛像,过腰长发不再有,白衣变成僧袍袈裟,额心浮现一朵赤色佛莲。
段重殊手持禅杖甩开长袖:“不周之境,铺路”
菩提子天魔子化成两颗黑白明珠,在半空中画圆成镜。
一面深不可测的镜像展现在他面前,段重殊手持禅杖一手合十,踏入不周境。
再来说陆忘川,好端端的睡了一觉,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安全无恙,甚至四周风景秀美,气候宜人,小河潺潺绿草青青,跟仙境似的。
陆忘川背靠着一颗十几个大汉也抱不住的冲天大叔,这树不知活了多少个年头,伞盖伸开能几欲遮天蔽日。
睁开眼的一刹那,陆忘川忽然不再害怕,就算想起了那位浑身阴冷的黑袍男人,他也不再怕,只是一昧的望着不远处相处追逐的两只蝴蝶发怔……
这个地方或许真是仙境,在这里,他心静如水,乱的只有被微风浮动的发丝,他心中宁静,祥和,在这片遮天蔽日的方寸之地下,只感到巨大的慈悲,宽容,和让人缅怀追忆的悲伤……
这不是,佛才能顿悟的境界吗?
陆忘川忽然想哭,他又想到了他不久前逝去的娘亲。
至今他都不知,娘是怎么死的。
这里除了他也就没人了,如果,这个坐在他身边的一具骷髅算人的话——
“啊!”
陆忘川惊叫一声,狼狈的手脚并用向后爬。
怎么有具人骨啊奶奶的!
这不会就是他的下场吧?
陆忘川惊魂未定,呼哧呼哧喘粗气,然后又发生了一件险些把他吓晕的事。
那个黑袍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就坐在他不远处,和那具白骨相对而坐。
他专心看着那具白骨似乎没注意到自己,陆忘川想悄悄的爬走,不料刚一动弹,就听到那个男人说:“无定河边骨,可怜春闺人”
陆忘川不敢动弹了,吟诗他不懂,装死他在行。
黑袍男人身上始终缠绕着黑雾,不过这会儿他的脸倒是能看的清。
很俊美的男人,除了他脸上泛着灰白的死人气,不然可以和某个花瓶罐子一教高下。
看来这具白骨是他的故人啊,而且看起来他正在缅怀故人,陆忘川思索着他要是好心宽慰他的话,他会不会开恩把自己给放了。
缠绕在黑袍男人身上的黑雾忽然开始躁动起来,不知道在蠢蠢欲动什么,总之这些鬼东西像一群活物一样在他身上横冲直撞。
陆忘川猛的瞪大眼睛:“你!你脸上!”
那些黑雾,钻到他的皮肉里,正在他的脸上来回滚动,看起来就像要吸食他的血肉般骇人。
男人笑的很舒雅,说:“这些魔物在找你”
说着向陆忘川伸出手,那些魔物就迫不及待的离开他冲向陆忘川。
陆忘川连忙抱住脑袋,魔物刚近他的身,那个男人就把它们都收了回去。
陆忘川睁开眼,见自己还活着,不免大松了一口气,跪坐在地上毕恭毕敬的求他放了自己,还有意无意的提了好几句他刚认识一位仙人,法力特别高深,见他只是一言不发的看着那具白骨,又开始自作聪明的出馊主意。
“先生我帮你把你朋友埋了吧,总该入土为安啊”
黑袍男人笑他的天真般看他一眼,悠悠道:“忘川君说笑了,谁可撼动佛骨”
光找到他,已经是难上登天。
魔君站起身,携带浑身魔气绕过他向前走了。
“你最好跟上来,这里就要入夜”
陆忘川踌躇了一阵,无计可施,跟上了。
魔君带着他走过一座山头,翻过一座山谷。
山谷中鬼影晃动,陆忘川经过山谷时浑身汗毛倒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那些青面鬼见着他就像见到祭品一样争先恐后的张开獠牙冲到他身上,好在只是些幻影。
魔君对他说:“这里是鬼谷,那些人是执念太深不肯投胎的鬼魂,被地府流放到这里自生自灭”
陆忘川问:“自生自灭?他们不是,死魂吗?”
魔君笑了笑,抬袖放出一道黑烟,黑烟变化成一只空有人形没有实质的东西。
陆忘川看到那个人形飞到谷底,张开深不见底的黑口,追杀吞噬那些鬼魂。
顿时,尖刻刺耳的鬼啸和嘶吼响彻山谷。
陆忘川反而不怕了,他看着那些四处逃窜面露惊恐的鬼魂,他们是人,是被人抛弃的魂,为什么死了,还不得安生……
他问了出来。
魔君说:“生灵死魂,这是一场轮回”
陆忘川不懂,他也不想懂,他只想知道他娘现在在哪里,会不会也会因为惦念自己不肯投胎。
他真的,无能为力。
走过鬼谷,魔君口中的入夜,也来袭了。
这里的夜是红色的,天是红色的,水是红色的,妖异的红光把这里点缀的像一个血窟窿。
“你带我去哪”
陆忘川头一次大着胆子问。
魔君回答说:“到永夜的尽头,你该去的地方”
☆、窈窕君子【五】
“你带我去哪”
陆忘川头一次大着胆子问。
魔君回答说:“到永夜的尽头,你该去的地方”
“你是谁?”他又问。
魔君抬头望了望似乎随时泣血的天色,说:“太久了,我都忘记了,只知道他们称我,魔君”
又是一个没名字的……
陆忘川踢飞一只趴在他脚背上啃他脚趾头的小怪,说:“我的名字是陆忘川,你为什么叫我忘川君?”
魔君回头望着他一笑:“因为你是忘川君”
陆忘川不知跟他走了多久,无论他走了多久,头顶这片红色的天空都不会落幕,他忽然开始心慌,永夜不放晴,那他岂不是,出不去了。
“这里,什么时候天亮?”
魔君良久叹了声气:“不知道,或许,五十年,或许一百年,上次我在这待了三百多年”
五十年,一百年,三百年?
陆忘川忽然止步,看着他说:“我要出去,外面有人在等我”
说完,掉头往回走。
魔君笑了笑,在他身后说:“等你的人,无论多久都会等你,不会等你的人,片刻不候,忘川君,永夜河到了”
不知是什么心态作祟,陆忘川又回去了。
墙头草一样随风摆,让他很唾弃自己。
魔君把他领到一道一袖宽的黑色河流旁,陆忘川站在岸旁向下张望,忽然指着河面上一个若隐若现的人影说:“恩人?你看那是——”
话没说完,戛然而止,因为他发现河面上的人影虽然是他的恩人,却不是他熟悉的样子。
随水纹晃动的人影即模糊又清晰,不过陆忘川清楚的看见那个男子长发垂腰一袭白衣青衫,手持长剑,笑容快意又潇洒,似乎是那个人年轻时的样子,面目没有现在这么深沉凝重。
人影只现一瞬,随后被水流冲走了。
魔君垂眸看着他,淡漠的目光中似乎缠绕着雾气,深的让人看不透,似笑非笑道:“你还看得到他?”
陆忘川仿佛一念之间精明了,也精进了,反问:“你看不到?”
他说:“我看到的不是他”
自己不懂的东西太多,问也没处问,陆忘川索性不再言语。
魔君伸袖在永夜河上拂过,河底出现一把黑刃长剑。
不等他指导,陆忘川挽起袖子把剑捞起来了,剑很沉,很简单朴素的样式,剑刃上镌刻着他看不明白的古朴花纹,看起来普普通通,还有些寒酸,但是陆忘川却能感受到剑身上难以压制的铮鸣声。
“什么剑?”
陆忘川用衣襟擦剑刃上的水。
魔君蹲在他面前,话里总是藏着绵绵不透的深意:“你拿在手就是你的剑,忘川君,它是你的了”
陆忘川抬头看着他,在这个脸色灰白的像是从棺材里爬出来的死人一样的男人脸上看到了一丝吊诡的笑意,以及他眼中充满邪意的冷芒。
陆忘川终于聪明了一回,看着他说:“我不要,我明明可以成仙,为什么要成魔?”
“……我只是把属于你的东西还给你”
陆忘川点点头,摸了摸已经生锈还未开刃的剑锋:“我看的出,这是好东西,也不是好东西”
说着,他露出讥诮的笑容,看着他的眼睛说:“但这东西,我不要”
手一送一松,他又把剑扔回永夜河。
“你把我领到这个鬼地方来,只是赠我宝剑?这鬼地方又是鬼谷又是永夜,几十年才开一次门,我要是要了你的东西,才是真正的走不出去了”
魔君面色变的青白,豁然甩开袍子站起身,抬袖指着他癫狂道:“进了不周境你至死都出不去!”
这一天的斯文面皮终于撕破了,事到如今陆忘川反而不怕了,害怕没什么用,也乐的跟他急头白脸对着吵。
“那是你!走不出去的是你!就像你搬不动那具白骨拿不了这把剑一样,我跟你不一样!”
被骂妖孽太多次,甚至险些被当成前朝妖孽烧死,陆忘川虽然曾在无助愤怒的时候扭曲的想自己是妖狐才好,再好不过,但是,他是善良的女子养大的凡胎,善心未死魔心未动,怎甘心莫名其妙的堕落魔道。
就算世上所有人都骂他是妖是孽,他能守住自己的凡心就守一天,他是陆忘川,一个娘养大的小男孩,不是为魔而生的妖孽!
不是!
纵然他真的是妖孽,但他有仙人救赎,和这个死人脸不一样!
陆忘川在火红的天光下疯狂的望回跑,带着他尚存的执念。
魔君随烟雾升腾到半空中,鬼魅一样追寻在他身后,癫狂笑道:“忘川君啊忘川君,你真是越来越不济!忘川河你不守,反倒自甘堕落生凡心,偏偏要低贱的一副血肉之躯!如今你执迷不悟,还要这肉体凡胎有何用!”
疯疯癫癫的一席话说完,魔君放出数道魔气,黑雾缭绕直冲陆忘川!
如有实质的魔雾缠住陆忘川的双脚,把他拉到摔在地上,紧接着欺身而上瞬间把他包裹。
陆忘川仿佛被铁索环身动弹不得,只感到魔气从他的七窍钻入体内,身体仿佛要被撑爆一样鼓胀燥热。
此时,绸子似的天空被一道白光硬生生的劈开,段重殊一袭佛衣凛凛,手持禅杖从天俯冲飞下,一道天光从他的手中挥出。
天光遁地,驱散群魔,震破河川。陆忘川还没看清来人是谁,就双眼一闭,昏了过去。
平坦的地面轰隆一声巨响被割裂出一道裂缝。
魔君飞身向后避开这一击,浑身的魔气被这一招打散,露出本来面目。
“重殊大法师,你来是为救谁?!”
魔君冷笑一声,忽然抬起双手,袖下厉风飞旋扫向段重殊,所到之处猎猎作响。
段重殊把禅杖一横,割裂迎面而来的魔风,脚踏虚空冲向魔君,临近时忽然打出一道掌风:“降魔!”
这一掌打出去,所到之处摧枯拉朽寸草不留,魔君的身形也被打散,但又很快重聚,哈哈怪笑一声冲上火红的云层。
段重殊一手合十追了上去,化成佛像的他反倒变的雷利恨绝。
两人斗法在天光下斗法,雷光乍起狂风大作,似乎要将这片天撕破。
两位白衣少年从空中中现身,跑向气息奄奄的陆忘川。
菩提子把手搁在他的胸口,驱散他体内残余的魔气,恢复他的元气。
陆忘川慢慢睁开眼,按着自己火灼般的心口,那些魔物,想吃了他的心。
他眯起眼去看天上打在一起的两个人,距离太远看不清脸,但那道白影肯定是他的恩人了。
那么骚包的颜色,没别人。
此时,只见那道白光不知使了什么法术,永夜河中的河水陡然升起百丈高,水幕像一条带子飞向那片方寸阵地,转眼间把他们团团包住。
段重殊用水牢锁住了魔君,给他们机会逃命。
两位式神十分机敏:“带忘川公子出不周境”
天魔子把他背起来,三个人飞向被段重殊劈开的天光裂痕,赶在它重合的前一瞬间逃了出去。
不周境外是他所熟悉的人间天地,陆忘川一落地就跑到小溪边猛喝水,想把体内那股燥热压制下去。
菩提子和天魔子站在他身后看着他。
陆忘川喝够了水,喘了口气回头问:“恩人他出来了吗?”
式神对视一眼,一齐合十行礼道:“师尊自有办法走出不周境”
陆忘川呆坐在地上久久不能回神。
那个死人脸说,五十年,一百年,甚至三百年才能走出来,那他的恩人岂不是几百年后才能出来。
陆忘川内疚的抬不起头,要不是他倒胡乱跑惹麻烦,就不会有这出乱子了。
段重殊下到不周境最深层镜像才找到他,一道天光劈开结界已经是有违秩法,这次是肯定要被困住了。
不单被不周境困住,也会被魔君所困,魔君法力无边,修为不低于他,这次与他对战在不周境中的只是他的一个□□傀儡,段重殊很清楚他的真身不可能会在出现在不周境,这次被一个□□困住,也很棘手。
等到晚上他还没回来,陆忘川躺在草地上枕着脑袋看星河,没心没肺的年纪没心没肺的想,总归是仙人,死不了吧……
两位式神在他不远处打坐,陆忘川是万不敢去骚扰他们的,两位小哥儿看起来来头不小非同凡响不说,这次是他闯的祸,人家没责备他已经是法外开恩,他怎么可能上赶着找骂。
陆忘川老成的叹口气,他已经做好了被恩人赶走的准备了。
被赶走了去哪儿呢?去打渔吧,反正他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嗯,就这么决定了。
陆忘川如释重负,感觉他下半生都被自己安排的很好,有着落了,还想到了要勤勤恳恳过生活,攒钱娶个媳妇儿,娶个漂亮媳妇儿……想的是真多。
想着想着他就睡着了,第二天醒来,恩人没回来。
第二天还没回来,第三天第四天依旧了无音讯,恩人带的两位“随从”看起来淡定的很,不是打坐就是打坐,一点没着急上火,无情的呀——陆忘川咂舌。
直到第十八天,段重殊不知从什么回来了,下了凡间褪去佛像,还是陆忘川熟悉的配方,还是陆忘川熟悉的味道。
段重殊看起来和十八天前没什么不一样,除了他的袖子破了一只。
陆忘川硬着头皮凑上去准备挨骂,挨骂后滚蛋。
段重殊只是看了他一眼,挥推两位式神,又带他上路了。
这回陆忘川长了一个心眼,寸步不离的跟在他身后,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老老实实再不吵的他头疼。
两厢无言了大半天后,段重殊问他:“怎么不说话”
陆忘川耷拉着脑袋:“怕恩人赶我,不敢说”
段重殊许久才说:“你是好人家的孩子,我有幸渡你是你我的缘分,无论旁人如何看你,都不要自失其心”
陆忘川连忙卖乖:“嗯嗯,恩人放心,我保证不学好!不不,我保证不会不学好!”
段重殊没再理他,似乎是有点累了。
两天后,他们站在一座巍峨的大山脚下,一道山阶蜿蜒到山林深处。
可真是做仙山啊,光是山脚下的风光,已经让陆忘川看迷了眼了。
旁边走出一个老头,一身布衣柱着拐杖,对段重殊行了礼刚要说话,就被段重殊一个眼神摒退了。
陆忘川不认得山神,只当他是个过路的老头,刚要问问老头这是什么山,怎么这么好看。
段重殊又带着他走上青石台阶了。
路边长满灵芝仙草,峻岭侧峰一个比一个陡峻,林子里还有潺潺的流水,银带一样的瀑布,陆忘川看的真切,刚才从树林里跑出来的是一只丹顶鹤,这山上的一草一木,一花一石,都带着仙气似的灵秀非常。
走在这么个好地方,纵然是爬没完没了的山梯,陆忘川都觉得他有使不完的劲儿,爬了好几百层都没喊累。
前方云雾中浮现层层叠叠的飞檐殿宇,脚下的阶梯也到头了,他们到了山顶的开阔地,山阶尽数有两座足有十二三尺的石狮子蹲守,正中是一面宽十几尺高数十尺的山壁屏障,掩住山壁后的神秘景致,只露出两旁忽隐忽现的殿宇楼阁。
陆忘川从没见过这么壮观的景象,熊瞎子进城头一回,兴奋的在大狮子身上摸来摸去,又去看山壁上的三个浮雕大字,但他没读过书,字也仅限“之乎者也曰”他认得,也就念不出那三个迥劲有力的大字。
“恩人我们快进去啊”
陆忘川兴奋的拽住他的袖子往里走,却发现他止步不前。
回过头纳闷的看着他:“恩人?”
段重殊说:“我就送你到这里”
陆忘川愣了愣,问:“啊?送我?什么意思?”
段重殊看着他不答,脚下忽然升腾一阵清风吹起他的衣袖在他身边飞旋。
“你要好生修炼,勿惹事端”
随着流风加疾,他的身影越来越淡了,陆忘川连忙抓住他的袖子。
撕拉一声,段重殊的半只袖子被他拉破留在他手中,人已化作清风飞走了。
陆忘川还呆呆的站着,就听到背后有人问:“来人可是陆忘川?”
陆忘川回头看,一位白衣青衫的仙童站在山壁前,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却已相貌不凡,颇有仙姿了。
“……是,这里是什么地方?”
仙童扫他一眼,即彬彬有礼,又拒人千里,拱手行了礼道:“玉昆山九微派,四位仙长已等候多时,请随我来”
玉昆山,九微派?
这里是九微派
仙童已经闪过山壁了,陆忘川却站在原地止步不前,直到仙童返回不耐烦的二次来请,他才挪动步子随他走进九微派山门。
那半只袖子,被遗落在青石台阶上。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很看不开,想死
☆、绣花大枕头【一】
自盘古开天辟地,清为天,浊为地,天地姿始,首创乾坤,世间万物各得其位,各安其命,凡间与天界的界限得以分明。
举头三尺有神明,这句话是不错的,无论凡间人到底有没有见过神明,他们都得知,身负神职执掌乾坤的人是确实存在的,天地之间有一块诸神榜,榜上的神明都是拿捏他们的业果,串联他们因果的神宗,统治天与地千百载,并且还会永无止尽的用他们的专权统治下去。
而诸神帮的榜首,有四位统领神职的宗师,他们与河川相连,与天地同在,是如今的天下间拥有至高无上权力的制裁者,他们使得天与地连接出一场场因果轮回,下到每一个黎民百姓,上到皇城龙脉,都与他们息息相关,冥冥之中有着密不可分又玄妙之极的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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