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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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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生门 第一卷完结 作者:君子姝阳

    正文 第12节

    八生门 第一卷完结 作者:君子姝阳

    第12节

    “达摩老祖?不是死了吗?”

    “人是死了,但他的卦书还在啊,你糊涂了华阴兄”

    “可是,这封魂阵不是修士大忌吗?炼者必诛,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还以为你和那些胆小鬼脓包不一样,原来又是一个没出息的”

    “你怎么这样说话,我又没说不学,那你说怎么弄到达摩老祖的卦书”

    萧君子的声音小了些:“达摩老祖有一位关门弟子,名叫柳思归你可知道?”

    “当然知道,我还知道这柳思归是他收的俗家弟子,不日将要被他扶上执法大法师的神职呢,只是不知柳思归的禅学有没有达摩口中那么登峰造极,依我看,又是一个走后门的”

    “你管他这么多干什么?他不是达摩老祖的爱徒吗?达摩老祖的卦书他定会存着,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我定然把卦书从他手中取出来”

    ……

    段重殊一脚踹破院门,怒不可遏的赶走萧君子。

    聂华阴见了他,摆摆手让萧君子先下山,然后自顾自的坐在树下自斟自饮。

    “大师兄,我早说过了,我的事不要你管,如果你想向仙长告发我,悉听尊便”

    说完回到屋里,紧闭房门。

    前世镜中的往事转换的极快,下一刻就浮现聂华阴坐在乱葬岗顶上,召乱葬岗死魂,炼封魂阵的景象。

    他能想到先召魂再封魂,而不是拿生魂炼阵,还算是良心未泯。

    然而聂华阴高估了自己,他能把死魂从乱葬岗中召集,但却镇不住它们。

    乱葬岗的厉鬼见到生灵,撞破他的阵法就想把他分食。

    聂华阴的剑法不可小觑,但厉鬼太多且怨气极深,渐渐的他应接不暇招架不住,身上被鬼爪抓出一道道血痕。

    段重殊赶到时他已倒在了血泊中,然而恶鬼尚在无穷无尽的从地心冒出来。

    段重殊一剑劈开鬼群,把他背到背上,一手持剑在万万厉鬼中杀出了一条血路,当时的段重殊还不是剑神,深陷鬼阵尚有些吃力,更别说背上还背着人,一路遇魔杀魔遇佛杀佛逃出东风里乱葬岗时,身上受的伤并不比聂华阴轻。

    到了一处安全的山林中,聂华阴酿跄走到一条山涧里坐下,脱下身上的血衣在河中打坐调息。

    他浑身的皮肉均被鬼爪抓破,此时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段重殊也身受重伤,站在岸边看他半晌,然后脱去血淋淋的外衣,淌着溪水走到他对面为他传送内力疗伤。

    “两年前你下山,是为了躲我,还是存心和我赌气?”

    段重殊的声音轻缓温柔,聂华阴听的真真切切,迟迟睁开双眼看着他。

    段重殊紧闭双目,为他输送内力疗伤,也就没看到他越来越湿润迷蒙的双眼。

    “……滚”

    “萧君子心术不正,你为何偏要与他往来”

    “……滚”

    “今日引出万鬼险些丧命,你悔悟了吗?”

    “……滚”

    “你练什么阵法都行,为什么一定非封魂阵不可?”

    “……滚”

    段重殊面露一丝苦笑,依旧阖着眼说:“华阴,究竟我怎么做才能挽回你,这些邪魔之道,为什么你偏要炼”

    聂华阴握紧双拳浑身颤抖,两行热泪终于顺着眼眶滚落:“我让你滚啊!”

    段重殊掀开眼眸,却看到他泪流满面的一张脸,目光柔软而无奈的望着自己,湿润的眼神中还带着浓浓的悲伤和绝望。

    “我聂华阴就是为魔而生,这是我的命,你无能为力,我也无能为力,大师兄,今后你若在江湖上听到我的名字,求你,不要问,不要听,就当聂华阴已死了,就当没有我这个人,我注定为魔,而你和我不一样,别和我有所牵扯,否则日后会毁坏你的成就”

    段重殊缓缓笑了笑,像是在抚慰一个受伤的孩子,擦掉他脸上的泪光道:“头一次见到你哭,快擦干净,跟我回玉昆山”

    聂华阴忽然按住他的肩膀,把他推倒在及腰的溪水中,在水中紧紧以自己的唇封住他的双唇,在这个似是而非的吻之中将自己的全部内力输送给他,然后起身上岸拿起一件染血的白衣,转过身面对水中的那人。

    “从今天起,你我同门之情到此为止,今后我聂华阴是生是死是仙是魔都与你再无瓜葛,若你在管教纠缠于我,犹如此衣!”

    一声衣帛裂响,短重殊染血的白衣在他手中被撕成两半,然后抛在空中,飘到溪水上,随水纹流走……

    聂华阴孤影走出山林,段重殊看着他走远后,双臂一松,躺回了湍急的溪水中……

    前世镜忽然变得漆黑一片,连他自己的脸也看不到了。

    陆忘川闭了闭干涸的双眼,眼角一片湿冷,他伸手一摸,发现指尖潮湿。

    蹲在三生石前又把这篇‘与华阴书’看了几遍,他把手按在最后一行‘今日远行,留书念之’上,惊觉五指陷入五个浅浅的指印上,竟与他的手严丝合缝。

    “你想起来了吗?忘川君”

    小姑娘在他身旁缓缓开口:“你就是聂华阴,聂华阴正是今世的陆忘川”

    陆忘川累极了似的坐在三生石前:“你是谁”

    “我是五百年前忘川河旁一株离恨花,是你助我修炼人形,也是你托付我,说五百年后你还会来到此地,让我将你领到这块三生石前,让你看到你的前世因果,我已经在这里等候了五百年”

    陆忘川鬼使神差的低声笑了笑:“为什么这么做”

    “你说,忘川君的前世洗不掉,大法师洗掉你的因果送你轮回,洗去的只是一身皮囊,一个人不想忘却的前世怎能被洗去呢?就算你转世轮回,有朝一日忘川河中的群魔异变,忘川君则是不想回来,也必须回来,无论你是谁,你都是忘川君……你说,一日为魔,终生为魔,生生世世只能成魔”

    陆忘川扶着三生石站起身,笑了一声:“这混账话是我说的?当真精辟”

    拍了拍石顶,陆忘川音貌轻松唇角带笑的转过身,对头说“看来这一世也是非入魔不可了,但我可不是聂华阴,我是陆忘川”

    想起来又怎样?

    与华阴书又如何?

    忘川君自始至终就是他一人又如何?

    聂华阴或许曾是他,但他绝不是聂华阴,就算入魔道,他也只是陆忘川。

    一个人若连自己是谁都搞不清楚了,才是真正的可悲,比生生世世只能做魔还可悲。

    前世,前尘过往俱已封尘,他们早已物是人非,今非昔比,当年的聂华阴和段重殊还曾是同门,而现在的陆忘川和段重殊却是一丝牵扯都没有。

    段重殊抛却前尘埋葬过往,换得聂华阴转世投胎,到了陆忘川这一生,两个人都清清白白没有一丝瓜葛,将自己的情义埋葬的埋葬,忘却的忘却,又有什么值得他陆忘川去追寻留恋。

    一生一代一双人,相亲向望不相亲。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陆忘川和段重殊,非同路人,非同归人。

    此生各自安好,足以。

    聂华阴,这是不是也是你心中所想呢?

    ☆、古往今来红尘客【三】

    阎罗殿位于一座岩浆湖中央,好像一座被困在海中央的孤岛上一栋楼阁。

    放眼望去尽是火红的岩浆,沸腾着气泡,让人不免联想到相传地狱中恶人将会下的油锅。

    “这是恶火湖,通往十八层阿鼻地狱”

    盲眼姑娘抱着那只一直蜷缩在她怀中同样瞎了眼的老黑猫,把他领到恶火湖边,道:“忘川君请随我上船”

    陆忘川望了望漫无边际了无人烟的湖面:“什么船?”

    此时,一支木船从遥远的湖心划过来了,看似拨桨缓慢,实则瞬息万变,两三下就慢悠悠的划到了湖边。

    划船的是一位褴褛老汉,带着斗笠身着麻衣,笑容朴实又憨厚,见了他们就把木板搭了下来,招呼道:“阿绿姑娘,老久没见到你了”

    盲眼姑娘抱着猫摸索着踏上木板上船,笑道:“苍伯若是找我,往忘川河去就是了”

    老汉看了看跳上船的陆忘川:“这小伙就是你等的人?”

    “是他了”

    盲眼姑娘在狭窄的船头坐下,摸着黑猫道:“可算等到了,咱们都不易呢”

    陆忘川在另一个船头坐下,垂眼看着浓郁滚烫的岩浆。

    老汉用槁撑离了岸边:“是呀,你终于算是功德圆满了”

    盲眼姑娘温柔的抚摸黑猫,抿唇微笑,不语。

    陆忘川面色平淡的望着湖边,看似略有所思,实则魂不守舍,思绪如浮萍般又飘回了忘川河畔。

    踩着船帮上岸,岸上就是高耸巍峨的阎罗殿。

    与其说是阎罗殿,更像是一家气派的酒家茶楼,两座谛听石像旁站着两列阴差把守,门口排了一条长长的队伍,这些男女老少的阳魂们琵琶骨上都钉着勾魂锁,双脚被镣铐锁住,手里拿着一份类似讼状的折子,排在阎罗殿外等候上堂勾债,好轮回投胎,所谓购债就是将前世所犯的孽债,情债,均一笔勾销。

    他们在门前排队,同时也有人从一旁的侧门陆陆续续的走出。

    走出阎罗殿的人不在是阳魂,而是被勾去前世债的阴魂。

    每一个走出的人或多或少都被鞭打,哭嚷着被阴差带出来,有的直接推进恶火湖丢进十八层阿鼻地狱,有的被套住脖子和双手,赤着脚由阴差带领走上恶火湖面,就这样一路走出赎罪城,更有人浑身浴血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的被阴差抬出来。

    阴差的喝斥,阴魂的嚎叫此起彼伏,像是吵闹喧嚣的街市。

    陆忘川悄悄的蹲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他方才向一个排队的人打听洛雨棠的踪迹,那人告诉他一个时辰前是有一位极俊俏的男子进了阎罗殿,也不知他的债果如何复杂,到现在还没出来。

    陆忘川放了心,蹲在一边准备慢慢等。

    盲眼姑娘则是一步不离的跟在他旁边,安安静静的抱着黑猫陪他一起等。

    “那个有仙体的修士有点棘手,大人说先让他流放在恶火湖里,待上几百年吃点苦头再说”

    一个阴差推着一个人走出阎罗殿,和守在门外勾名字的判官说道。

    “嗯,叫什么名字”

    一声轻弱的男声飘进陆忘川耳朵——“洛雨棠”。

    陆忘川跳起来去看,却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破衣烂衫的男人,那人脖子上套着厚重的枷锁,手脚缠着镣铐,浑身布满血淋林的鞭痕,打着一双赤脚。

    他是洛雨棠……

    一时之间,陆忘川竟不敢认。

    洛雨棠钉穿在琵琶骨上的勾魂锁被一个阴差牵住,等阴差勾了他的名字后就往恶火湖走去。

    走了两步,他看到了站在门楼下的陆忘川。

    陆忘川的双眼像是被泼了恶火湖中的岩浆,愣愣的盯着他,灼热而血红。

    “走啊,走啊你!”

    阴差又往他身上抽了一鞭,粗鲁的往前拽他。

    陆忘川咬咬牙就要走过去。

    盲眼姑娘先一步跑到阴差面前,和他说了几句话,然后不知往他手里塞了个什么东西。

    阴差看了一眼角落里的陆忘川:“有话快说,半柱香的时间”

    陆忘川面色青黑,走过去把洛雨棠拉到门楼下,还没说话就听到他说:“忘川,我不回去”

    陆忘川一愣:“什么?雨棠哥,我是来接你的”

    洛雨棠轻轻的笑了笑,还是那么一副温柔似水的模样:“我回不去了,你别胡来”

    陆忘川攥住他的手腕:“我有办法让你还阳”

    洛雨棠柔声笑说:“不了,我对阳间没有留恋,不想回去”

    陆忘川急道:“怎么会?楚师兄他尚在阳间啊”

    洛雨棠目光痴惘了半晌,嘴角的纹路像是静止的湖面没有一丝涟漪。

    “人死了,就是死了,倘若能死而复生,我就不会到阎罗殿的走这一回,人人都道阴司凶恶无情,又岂料阳间冷漠阴狠,阳间的规矩太多,戒条太多,我做不到为了保住一副肉体凡胎而就范,一副臭皮囊而已,有什么要紧,容不下我的地方我只能远远的躲开,从阳间躲到阴司,这里只有无穷无尽的孤独,比阳间永无止尽的痛苦相比仁慈的多,就让我在留在这个比较仁慈的地方吧……至于华年”

    洛雨棠顿了顿,眼神一瞬之间更加惘然了,轻轻的叹了一声气道:“是我自私,是我欠他”

    他抓住陆忘川的手,温柔的像是初次见他时执着他的手说,走,我带你去看看你的房间。

    此时他说:“忘川,你帮我捎句话给他,此生是我情义辜负,若有来生,结草衔环,至死不敢再负”

    “……雨棠哥”

    洛雨棠道:“别说了,此生我宁做鬼,不做人”

    阴差带着他上路了。

    洛雨棠赤脚踩在恶火湖面上,一步步岩浆灼心之痛,一步步走远。

    “谁要你的来世,今生师兄还在等你!你就这样丢下他了吗!”

    陆忘川眼前一阵模糊,失声吼道。

    洛雨棠走在恶火湖面上,听了他的话,依旧头也不回的往前走,眼前像是下了一场惆怅而忧伤的秋雨。

    他从未想过丢下他,而是所有人都容不下他。

    心口一道鞭痕渗出的血色越来越浓,似乎浑身都血肉都化作鲜血从心口溢出。

    他停下步子,却从心口摘下了一朵永生花,用鲜血浇灌出的花瓣美的纯净而妖艳。

    记得不知是什么时候了,楚华年学了一招名为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剑法,能教枯木逢春,野草开花,曾乐颠颠的来到清心苑向他演示这华而不实的功夫。

    那天清心苑中果真开了满院的姹紫嫣红,花香阵阵彩蝶飞舞。

    “好是好”洛雨棠当时说:“可惜过了今晚就谢了,再美也不可永生”

    “谁说的”

    楚华年摘了一朵鲜红的月季放在他的心口前,眨了眨眼笑说:“像这样从心上人心口长出的花,不就是永生花吗?”

    永生花……

    洛雨棠看着手里这朵从心口摘下的花,目光忽然不再悲痛迷茫,轻轻挥袖放飞了这朵永生花。

    然后他周身忽然席卷一阵清风,踩在湖面上的赤脚化为一朵朵鲜艳的红花,飞花旋转着升起,缠绕着他的身子一圈圈由下而上,所到之处不见人影俱是飞花……

    陆忘川站在岸边,遥遥看着他化成一片花海,花海飘转升空,穿过高空上那道暗黄色迷雾,不知去向。

    洛雨棠是他到九微派收到的第一份礼遇和温柔,与他而言他早已不是同门师兄这么简单,也许更像是兄长吧,一位总是袒护他,帮助他,对他好的兄长。

    真心真意待他好的人太少了,洛雨棠就是其中为主不多,也最重要的一个。

    现在他魂魄飞散了陆忘川亲眼看着他在自己面前自散魂魄,消失的无影无踪,无论是生人还是死魂,从今往后,世间再无洛雨棠。

    那个待人亲和,温柔似水,不争不抢与世无争,与所有人为善的男子消失了,在容不下他的阴阳两界中彻底的,消失了。

    陆忘川终于流泪了,狠狠的用手背擦着眼泪,像一个受了莫大委屈的孩子。

    盲眼姑娘抱着黑猫慢慢走到他身边,说:“忘川君,还有一物,十几年前有人托我转交给你”

    陆忘川狠狠擦了擦眼角,问道:“什么”

    盲眼姑娘却把瞎了眼的黑猫举给他:“不知,应是你的一位故人”

    黑猫灰白一片的眼珠忽然动了动,然后化作一道轻烟从她手中飞出,渐渐的竟聚集成一道朦胧的人影……

    “…娘?”

    眼前这道虚影虽然朦胧,但是那音容笑貌,温柔遣眷的模样,正是五年前溺水而亡的陆娘子。

    像是心中的江河终于决堤,陆忘川看到她的一刹那,嚎啕大哭,不能自己。

    “娘!”

    他想抱住陆娘子,无奈她只是一道舍不下的执念而化作的虚影假象。

    “是小川吗?”

    陆娘子试探着朝他的脸伸出手,只是阴阳相隔,终究碰不到他。

    “是我啊娘,是我”

    头一次哭的这么凶,当日看着娘亲的尸体没流出的眼泪,经过五年时光的发酵,此时终于流了出来。

    陆忘川虚握住她的手,像得了失语症一样,除了一声声的喊娘,别的话都说不出口。

    “真是,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在哭呢”

    陆娘子无神的眼珠望着他所在的方向,笑说:“小川阿,娘的时间不多了,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你了,娘告诉你,要规规矩矩处世,平平安安度日,你的性子娘知道,又怪又拗,千万不能闯出什么乱子来知道吗?”

    陆忘川不停的点头:“嗯嗯嗯,知道”

    “知道就好,你今年该十九了吧?半大小伙子一个了,可得稳打稳扎的过日子,将来讨个好媳妇”

    陆忘川说不出话来了,忘记了她看不到,虚握着她的手,一昧的点头。

    陆娘子的身影越来越轻,越来越淡,最终优化做一道随风即散的轻烟。

    “娘走了,小川,你保重啊”

    眼前轻烟消散,陆娘子再难寻踪影,没留下一丝痕迹。

    陆忘川无力的跪在地上,深深埋着头,肩膀不停的颤动,满腹的委屈和悲伤无处发泄,只化作一声怒吼。

    “啊!”

    盲眼姑娘静静的站在他身边,过了许久才道:“忘川君,我该走了,你快离开这里吧,黄泉之地生人不宜久留”

    陆忘川埋着头沉默了半晌,跪的膝盖麻木后缓缓起身,他垂着头看不清面容,在开口时,声音从没有过的低沉冰冷。

    “我找玉昆山,在哪”

    万物皆有灵,人有魂,树有根,那么仙山自然有山灵,地府正是掌管阳间所有灵魂的地方,他要找到玉昆山,为洛雨棠报仇。

    当时的一句,我要你们都去给他陪葬!

    并不是气话,他当真要让九微派的所有人都给他陪葬,只要毁了玉昆山山灵,九微派自然荡然无存,包括青崖,绝弦,紫微,孤竹四位仙长,上下数千同门都将魂丧玉昆山。

    这世道已经对他如此无情,那就做的再狠绝一些又怎样呢?

    他不怕惩罚,他连死都不怕还害什么。

    盲眼姑娘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给了指了路:“过了恶火湖,对面有几座仙山,最左面的那一座就是玉昆山山灵了”

    “多谢”

    陆忘川足尖一点,人如飞鹰般飞向恶火湖彼岸。

    把手阎罗殿的阴差见了大惊失措。

    “那是谁勾的魂?怎么没剥离肉身,还会飞?!”

    一人说:“好像,不是魂”

    俩人对视一眼,面色俱变。

    “快禀大人!有人擅闯地府!”

    陆忘川很快抵达恶火湖彼岸,顺着一座座大山找过去,很快找到了玉昆山。

    山灵和阳间的山并没什么不同,只是山中更干净,山色更葱郁,甚至更有灵气。

    手中没有兵器,不能像劈开桃坞山一样劈开眼前这座山灵,只能硬来了。

    陆忘川退后几步,闭上眼睛在心中默念着什么,不多时,他再次感受到了时常在体内作祟的燥热怪力。

    只是这次他不在刻意压制,而是放纵那股力量在体内流淌,甚至运用真气推波助澜……

    一道流风从他脚底升起,轻轻吹散他破烂的衣襟。

    他在自己的内府中推拿乾坤,运转真气。

    乾坤阚泽

    馄饨太极

    两仪四象

    八荒六合

    唯尔有神

    尚明告之!

    陆忘川豁然睁开眼,双眸中一道红光一闪而过,周身升腾劲风。

    他凝神注力后退几步,然后向前飞奔,逼至玉昆山五十尺之外的时候忽然腾空飞起,高高跃起的身影如黑鹰,随后将全身的真气内力都凝聚于足下,朝着玉昆山顶踹了下去!

    ☆、古往今来红尘客【四】

    乾坤阚泽

    馄饨太极

    两仪四象

    八荒六合

    唯尔有神

    尚明告之!

    陆忘川豁然睁开眼,双眸中一道红光一闪而过,周身升腾劲风。

    他凝神注力后退几步,然后向前飞奔,逼至玉昆山五十尺之外的时候忽然腾空飞起,高高跃起的身影如黑鹰,随后将全身的真气内力都凝聚于足下,朝着玉昆山顶踹了下去!

    山体一声轰隆巨响,地面随之颤动,一道蜿蜒裂缝从玉昆山山顶斜劈而下,山间碎石滚滚而落。

    破冰般的裂痕在山腰堪堪停下,玉昆山竟真被他一脚踹出了裂痕。

    陆忘川轻盈落地,踹这一脚他也不好过,右腿的腿骨像是要爆裂般疼痛难忍。

    他握起双拳,再次朝玉昆山冲了过去,这次不用踹的,而是撞。

    宛如公共怒触不周山,他撞的这一下不比共工留情多少,目光血红杀气凛冽,大有用尽全身真气和玉昆山同归于尽的癫狂之态!

    山体再次嗡鸣颤动,山腰的裂痕更是一路劈到了山脚。

    “何方狂徒还不住手!”

    鬼帝张衡,杨云,王真人赶到,率领一众阴差。

    黑金衮服转眼落到地面,三人不由分说联手朝陆忘川射出三道铁索。

    陆忘川没有兵器,只能用拳手去挡,抵挡不及步步后退时忽然接住三道缠命锁在手中扭作一团,然后灌力与掌中狠狠反向拉扯,将他们三人向前拉动几步,然后握着缠命锁忽然矮身甩向地面!

    他借力使力,把三位鬼帝的武器摔在地面上,地面仿佛被炸开一样,一条沟壑乍然浮现。

    缠命锁的余力全部被陆忘川打回了他们身上,三位鬼帝丢下令他们镇痛难忍的兵器,竟一时不是他的对手。

    张衡怒喝道:“你是何方妖魔胆敢在此放肆!”

    陆忘川截了一段缠命锁,不急不慢的握在掌心缠在拳头上:“不过是比你们中用点,就是妖魔了吗?”

    捡起一段缠命锁再次扭成一道鞭,陆忘川抬眸时,眉宇间红光涌动,双眸中再次闪过一条红绫般的光芒。

    三位鬼帝熟悉他神色中的癫狂和阴狠,纷纷想到,此人竟是忘川君?

    “我派孽徒不劳三位大人出手!”

    青崖等人驾云而来,落地后拂袖厉声喝道:“孽徒胆敢摧毁玉昆山灵,你还想欺师灭祖不成!”

    一道利鞭呼啸而出,陆忘川反守为攻:“有什么不敢!”

    四位仙长三位鬼帝均被他这恨戾的一鞭扫退数步,随后不约而同的联合出手攻向陆忘川。

    陆忘川确实狂妄,拿着一条破鞭子就敢以一敌七,和七位神宗为敌。

    纵然他体内的魔力苏醒了大半,此时却不能完全驾驭,七位神宗绝非浪得虚名,法力修为又都在他之上,就算是让他占了上风,还是会被很快的打下去。

    在四道剑锋的威逼下,陆忘川不知被他们的剑气伤了多少下,身上的破衣烂衫逐渐被染成了一身血衣,架着鞭子被他们逼迫的节节后退。

    又是一道剑气斜扫而来,陆忘川打散逼至面前的剑气,向后堪堪避开这一击,猝不及防又被一条见缝插针的缠命锁抽在腰上。

    缠命锁卷起他的身子高高扬起然后豁然收回,陆忘川的身子飞速旋转着由高空摔落。

    “你敢闯入阴曹地府,看我怎么收拾你!”

    张衡抬起双袖:“销魂钉!”

    陆忘川支撑着木头架子似的身子爬起来,看到从恶火湖中飞出一排长如银剑的钉子。

    传说销魂钉能钉人生魂,直到魂飞魄散。

    陆忘川吐出一口血水,心道今天可真是见识了。

    张衡袖风一扫,将整排十根销魂钉尽数挥向陆忘川!

    销魂钉呼啸来袭,正它们当作靶子的陆忘川不禁后退了一步。

    从天而降一道白光,那道白光在半空中截住销魂钉,二者相撞必有一伤,然而他们势均力敌,几声激响后纷纷委地。

    陆忘川望向地面的那道白光,待它光华隐去后发现是一根九连环禅杖。

    一袭佛衣落地,段重殊走过去捡起了禅杖,对七位神宗单手合十道:“不过是一无知劣童,大人何必请出销魂钉”

    张衡见他现身,神色稍有收敛道:“大法师,我敬你是阳间执法者,阴司之事不劳你费心”

    陆忘川见到他,浑身的筋骨一松,向后靠在身后的树上,顺着树干慢慢坐到地上,一改方才的无所畏惧嚣张狂妄,像是一瞬之间意志消沉了许多,垂着脑袋静观前面的动静。

    段重殊扫了一眼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四位仙长,道:“四位仙长,本座将他托付给你们照料管教,怎会出今日之事”

    这番话无疑是想移花接木让九微派承担主要罪责,陆忘川听的出,青崖等人自然也听的出。

    紫微争道:“大法师所托非人,我等管训不了这个孽徒!”

    陆忘川忽然冷哼一声,嗤笑道:“妖孽就妖孽吧,仙长何必在加个徒字,贵派清高的很,我陆忘川高攀不了,你想认我当徒弟,我可没把你当师傅”

    “你!”

    紫微心有怒火,又不屑与他费口舌,转过脸看也不看他。

    段重殊闭了闭眼,面朝三位鬼帝道:“本座特来为此人请命,他并非十恶不赦穷凶极恶之徒,我佛有好生之德,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还望三位大人开恩”

    陆忘川在后面诶诶了几声,唯恐天下不乱的轻飘飘道:“谁说我非穷凶极恶之徒,若不是他们赶到及时,我就推到了玉昆山,让他们都给我兄长陪葬去了”

    段重殊微微皱眉,侧首道:“住口!”

    陆忘川面无表情的看他一眼,别开脸看向被自己摧残的不像样的玉昆山。

    张衡冷笑道:“法师言之有错,今日他擅闯地府,妄图摧毁山灵,玉昆山可是一大封地,他竟然破坏封地,难道还罪不当罚吗?”

    陆忘川眼眸一动,一大封地?

    段重殊敛眸思索片刻,说:“本座替他受罚”

    不光是陆忘川,在场所有人都陷入静默。

    面前这位执法大法师,四大玄宗之一,岂是谁能说罚就罚的。

    纵然是两不相干的阳间与阴司,张衡也很忌惮段重殊,此时听他要待人受过,不免心中揣揣,不敢动手。

    “从未待人受过这一先例,此人难辞其咎,大法师还是不要妨碍我等行刑了”

    陆忘川扶着树干站起来,向前走过去:“那就来吧,正好我也想试试传说中的销魂钉,到底能不能钉穿魂魄”

    段重殊忽然把禅杖往地上一顿,然后升到半空中,一袭□□在空中微微飘展。

    陆忘川脚步一顿,愣愣的看着他的背影。

    “所有的刑罚,本座替他受过”

    话音刚落,段重殊轻轻抬袖,又一排销魂钉从恶火湖中飞出,没有丝毫迟疑的整排射向他!

    “段!”

    才说了一个字,陆忘川就见十根销魂钉一根根接连而至在他身上贯穿而过!

    十声利器贯穿筋骨的声音接踵而至,片刻之间消匿无声,燃了鲜血的十根销魂钉贯体而出后,俱化作道道轻烟。

    三位鬼帝没料到这等变故,一时之间面色大变,似是惊惧交加。

    段重殊遍体布满十个血洞,身上白云织就似的□□血迹斑驳。

    纵然他是得到大法师,魂灵坚定有佛光护体,这十根销魂钉不足以打散他的魂魄,却也是拥有天威的神器,以灵刻灵,此番免不了筋骨受挫,大伤内里。

    段重殊脚步不稳的从空中跌落下来,面如白玉,额心佛莲隐隐闪烁。

    陆忘川迟了许久才上前蹲下身子去扶他。

    “诸位听清楚了”

    段重殊微阖着眼眸,音似冷泉道:“此人所犯下的所有罪责今日一笔勾销,请回吧”

    话虽如此,但没有人离开,四位仙长不甘就此放过陆忘川,三位鬼帝则是因段重殊身受重伤而心有不安,怕他携山河密令与地府为敌。

    他浑身都是血,似乎遍体都是伤,陆忘川轻轻拖着他的肩膀不敢碰他,面色深沉冰冷,眉宇间的怒火越来越深,也不知是气谁。

    段重殊一手拿起禅杖,一手扣住他的手腕:“走”

    两道人影随风化为乌有,消失在蒙着暗黄色浓雾的阴司。

    出了地府,才发现此时早已入了夜,不知段重殊把他带到了何方的一处青山绿水间。

    段重殊不同他讲一句话,独自走到一处空旷的只有一颗大树的山坡上,头顶漫天星辰在树下打坐疗伤。

    陆忘川看他一眼,也不扰他,就势在草地上坐下,也运作内力给自己疗伤。

    和段重殊比起来,他受的伤虽然严重,但都算不得什么了。

    夜色下的山坡绿草幽幽,空旷的只有顶上一株老树,满地的绿草随晚风吹来微微摇晃,也吹动了漫天星辰。

    一个时辰后,陆忘川睁开眼,看向不远处的白衣背影,起身走了过去。

    段重殊紧闭双眸,依旧在禅坐。

    陆忘川在他身边盘腿坐下,抬头望着天幕上明亮的星子,清凉的微风不断在脸上吹过,扬起他凌乱的长发。

    陆忘川忽然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抬手指着天上一点说:“看,像不像一根簪子”

    没人理他,段重殊依旧紧闭双目。

    陆忘川抬手在空中抓了几下,收回手,掌心中像是抓了一把星光。

    摊开掌心放在唇边,轻轻朝他的脸吹了过去……

    一捧星光被他吹散,像一只只银火虫一样围绕在段重殊身上轻柔飞舞,还有几点星光停在了他的唇角和眉睫。

    段重殊缓缓睁开双眼,眉睫的星光跳动了几下,随后向上飞走。

    陆忘川乐呵呵的看着他的侧脸,双手向后一撑,慵懒而轻松的置身于无边星河下,享受四周自由自在的空气。

    星光逐渐飞走了,段重殊的面容恢复黯淡,寡淡平和的面容上看不出情绪。

    “你…”

    “别问”

    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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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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