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八生门 第一卷完结 作者:君子姝阳
正文 第23节
八生门 第一卷完结 作者:君子姝阳
第23节
方才已经在躲避了,此时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继续放任不管。
第三十四章:
当段重殊持禅杖从洞口走出来的时候,给时下硝烟暗涌的局面又添上了一把明火,只是这火风向不明,不知会烧到哪一方阵营。
他代表着普天之下莫非阴司的框架条率,明文政法,此时所有人见了他都心有忌惮,无论是打着正义旗号的列为玄门神宗,还是被陆忘川拉下水的几个倒霉蛋。
鬼帝张衡显然是没料到他会在场,不仅是他,所有人都没料到风口浪尖上的段重殊如此不避嫌昭然出现在白鹿崖。
毕竟陆忘川是他竭力保下,毕竟白鹿散人的失踪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毕竟传言道将三里庄百姓降罪的也正是以他和三生老祖为首的佛教禅宗,段重殊是无论如何都无法超身事外,只以山河执法人的身份参与其中,他自己已然变成了各界名士所揣测的陆忘川同伙,只是他坐拥重权,神威如狱,彼此心知肚明,尚不敢说破。
看看在场的这些大人物吧,陆忘川觉得白鹿崖这一战,多半是要永留史册了。
后人如何评说是以后的事,目前的问题则是——
“叙旧先搁下,忘川,你没把大法师”
话说一半说不下去了,楚华年自己都觉得自己问的荒诞。
陆忘川回头望着白衣凌云,踏风而来的那人,淡淡道:“我没把他弄死吗?我倒是想——”
穆有才按着他的肩膀越过他向前走去,说:“我帮你对付他”
陆忘川:
我还一句话都来不及和你说,你怎么就要帮我对付他?
穆师兄什么时候变的这么机敏了。
穆有才在朗朗月空下走向段重殊,拔出毫不起眼的桃木剑拿在左手,用腕力一震,剑身上桃木竟开始脱落,转眼露出这把神兵利器的本来面目,一把玄色镰月弯刀。
陆忘川后知后觉的叫了一声:“穆师”
话没说完,只听地面树林一震晃动异响,风声飒飒穿林入耳,从林中忽然钻出数不清的绿藤齐齐的冲向段重殊!
与此同时穆有才手持弯刀也朝段重殊疾步奔去,右臂广袖随历风呼啸。
“大法师,别来无恙!”
陆忘川下意识的和楚华年对视一眼,都是不可思议的很。
这人真是穆师弟?
楚华年用眼神问。
陆忘川揩了一把脖子上的汗,心说,是吧
“上将军,还有你,一起上吧”
陆忘川指了指虎视眈眈盯着他的江铖和张衡,狂妄至极的请战书投出去,又抬头看了看星光繁盛的夜幕。
三个时辰,再撑三个时辰
江铖驰骋沙场多年还从未受到如此的轻视,当下便一拍马鞍高高飞起,架起高明的轻功手持银枪直冲敌军元帅项上头颅而去!
陆忘川望着转眼逼近身前的两道凛冽人影,张开双臂向后飞去,将他们引向了百尺之外的另一战地。
被遗落在原地的楚华年和江红菱对视一眼,同时向下俯冲过去,楚华年落在九微派弟子的腹阵,江红菱迎战江铖的亲卫兵,至于那些阴兵,不受张衡召唤他们不会行动,暂时没有威胁。
锣鼓敲了这许久,重头戏终于登台了
落单的江华靠在一颗大树上,抱着胳膊冷冷环视一周。
乱,真他娘的乱啊
这些人如同未开化的山精野兽一样只知拼搏厮杀,两两交战在一起,分明没什么深仇大恨,甚至连交际都没有,只因那可笑的立场不同,就要拼个你死我活不可,非置对手于死地不可。
呵,一群没有脑子的粗野莽夫。
但是仔细一想,貌似自己和他们并没什么两样,不也是参与其中了么?
江华觉得他不能再和这些人同流合污了,太傻,简直傻透了,于是索性席地而坐,坐山观虎斗,不,是群虎。
楚华年虽是个花架子,但毕竟资历摆在那,还曾是九微派大弟子,此时和师弟们对阵自然不会输他们,只是对方到底人多势众,难缠而已。
至于江红菱,他和江铖是远亲,虽然平日无所因缘际会,但终究是江家人,亲卫兵自然不会对她痛下狠手,一时之间被她拖住,无法支援主子。
还有穆有才和陆忘川,一个忙着对付段重殊,一个忙着以一敌二,把这片天搅和的呀刀光剑影天翻地覆。
哔哩哐当的刀剑相接声听的人耳朵都要起茧子了,江华烦不胜烦的冲江红菱那一阵地吼道:“养的都他娘的是一群白眼狼吗?!敌我不变打自家人?那是你们小姑奶奶!”
这一嗓子吼出去,亲卫兵略有收敛。
江华又吼:“滚一边去!”
士兵们犹豫片刻,终究是服从了他的命令,退到一边去了。
江华抬头又冲着空中激战的三道光影交错的人影摇旗呐喊道:“你们什么来路?!以多欺少还要不要脸了?真光彩!”
江华的这张嘴啊,真不亏赫连羡说过,他宁愿抄百十遍家规,也不愿意听他一席话!
和楚华年一样,能活到现在实属不易。
江红菱不可避免的受了些皮肉伤,捂着流血的胳膊在江华身边坐下,江华一看就又炸了,捡起地上一柄剑丢进亲卫兵人群中:“谁干的?自刎!”
人群齐刷刷的单膝跪地,一副领罪的姿态。
江华糟心的不能更糟心的揉了揉额头,这都他娘的什么事儿啊,什么鬼世道!
江红菱喘口气道:“子渊,你知道的,我”
“别说了师姐”
江华摆摆手,没精打采道:“我知道你喜欢他”
江红菱一默,温声细语道:“或许吧,我更敬仰他”
敬仰?
陆狗蛋此人粗俗鄙陋阴险狡诈,心机深沉两面三刀,哪一点值得你去敬仰啊。
江华为照顾小姑奶奶的情绪才没有把这话宣之于口,只是一个更大的问题容不得他不说。
“师姐,你看不出吗?二牛他好像”
江红菱:“嗯?什么?”
江华瞥她一眼,狠一狠心,把右手一抬,左手食指在袖子上划了一下,暗示意味真是再明显也没有了。
江红菱怔了一怔:“什么意思?”
江华万分为难的又指了指不远处斗在一起的一魔一佛:“你自己看么”
江红菱看了看,笑说:“怎会,你别污蔑大法师清誉”
江华摇摇头,豁然抬起头大喊道:“陆狗蛋,你是不是断袖!”
此言一出,原本哄乱的天地间,一时诡异的静默了
江华这张嘴啊,啧啧啧啧——
陆忘川正用剑去挡江铖手中狂舞银花的□□,还要□□应付张衡不断袭来的缠命索,稍一不留神就被缠命索抽在了胸口上。
挨了这一下,陆忘川也恼了,反手握住缠命索往手臂上饶了两节,然后奋力一甩!
缠命索犹如海面上的涨潮波浪般扑向张衡,张衡想借力打力把这股内力还给他,不料他低估了陆忘川内功。
两手各自持一头不肯松劲,陆忘川送出去的内力便徘徊在缠命索中无处流泻,一来二去的僵持下,只听一声裂响,竟将地狱神器生生震碎催化成粉末!
暂且逼退一个敌手,陆忘川才要将那柄在他周身作祟的银枪斩断时,就听到江华问他——你是不是断袖!
一招苍龙出海没使出去,反倒险些伤了自己。
陆忘川像被人打了一掌强强站定身子,怒不可遏的吼道 :“我断你祖宗的袖!跟你吗?!”
江铖:“出言不逊,找死!”
不远处的段重殊横起禅杖扫退数条毒蛇般不依不饶的绿藤,白衣如云向后飘去,朝陆忘川那边看了一眼。
江华啐了一声:“跟我个屁,我说的是你师兄!”
楚华年尚在一群师弟中周旋,闻言浑身打了一个寒噤,跟吃了一嘴苍蝇一样也回头望了望。
江华没脑子他知道,怎么陆忘川也跟着他胡说,这俩夯货!
陆忘川眉头都快拧成疙瘩了,万般心累的吁了一口气,架起剑挑开再次向他袭来的银枪,再不理会江华那个棒槌。
他有两个师兄,你是说哪一位啊大哥?!
战火又起,只不过被江华这么一搅合,少了几分肃杀之气,气氛着实有些怪异。
陆忘川此时也有些心烦气躁,和江铖过起招来也就难免有些心不在焉,而江铖却是愈战愈勇,受皇权所嘱定要将眼前胆敢违抗天地秩法的此人就地□□。
张衡没了兵器,于是麾下阴兵。
数名沉寂多时的阴兵转眼把陆忘川团团围住,将其围在腹中。
以寡敌众明显对自己不利,陆忘川虽狂妄但他不是没脑子,见状便踏足在江铖银枪上奋力向上飞起,想要暂解围困之危。
才施内功于足下,他就感到体内下盘的真气忽然倒流,尽数往内府中涌回,与此同时右臂一阵火灼般的剧痛,像是野火燎原般向胸口延伸!
怎么忘了,他身上的阴尸毒只是暂时被压制,还没解!
陆忘川浑身的内力和真气想被锁在内府丹田之中一样挥之不动,身子猛然向下坠落。
张衡趁机又向他丢出一道颤命索,铁索才近他的身就被他挥剑斩断,但是江铖一杆银枪破风而出,势如破竹刺向陆忘川胸口!
陆忘川内力被锁,才斩断张衡一道铁索就见一柄银枪以一个及其刁钻的角度向自己袭来,忙侧身躲开锋利的枪头,枪头贴着他的衣襟刺了过去带出一道血痕。
张衡再次向他扔出缠命锁,这一下终于将他紧紧缠住,裹的像粽子一样紧实。
“张衡!”
只听一声历喝,一袭白衣踏云飞来,段重殊挥出禅杖将张衡手中的铁索斩断。
“阳间中事还轮不到你插手!”
段重殊不由分说的向他打出一道狠劲的掌风,五方鬼帝联手都不是他的对手,别说此时只一个张衡了,杀了他也无不可!
陆忘川摔到地上,绷紧双臂想要把身上的铁索挣断。
穆有才踏空从天上飞下来,手才碰到他身上的铁索,就见那神物就如触火般迅速的从他身上撤了下去。
陆忘川诧异的看了一眼缩在地上的铁索,皱起眉头没说什么。
穆有才把他扶起来,问:“你受伤了?”
陆忘川此时才得暇看清他的脸,只觉的这张脸是他熟悉的,也并非那么熟悉。
“嗯,你还活着?”
说完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这问的废话诶。
穆有才笑了笑:“说来话长,先出去再说”
此时段重殊一脚把张衡踹的内力四散,然后将禅杖扬起直指他的心口,气势万钧道:“本座不干预你阴司中事,阳间也轮不到尔等涉足!”
话音刚落,一声女声激扬道:“那老道能否出手降服此孽徒?!”
紫薇仙长从林中走出,指着段重殊怒道:“亏你昔日得我派教诲才有今日成就,此时却忘恩负义处处袒护妖魔!也是个欺师灭祖的东西!”
段重殊将禅杖一收,悬然立于圆月下,单手合十默然不语。
陆忘川却觉得,并非段重殊还顾及往年的情分,若紫薇不是一介女流,他早就将其依法治罪了,虽然人言可畏,但他显然不是个在乎流言蜚语的。
紫薇瞪了他一眼,转向江铖行了一礼道:“江大人,还望以施以援手助我捉拿孽徒”
江铖:“好说”
陆忘川明白此时他内力被封几斤几两,于是攒紧穆有才的袖子,低声道:“我们走”
穆有才当即护住他的肩膀转身就要离开此地。
紫薇不依不饶:“休走!”
段重殊挥了一袖风将她逼退,然后凌空朝他飞过去。
一声衣帛裂飞声由远至近,面前落了一道白衣□□,段重殊站在他身前,手中禅杖盾地,冷声道:“你只能跟我走”
陆忘川靠在穆有才身上,闻言扯了扯唇角道:“去蓬莱山,被你关起来吗?”
“只有我能保你安全!”
“我要的不是安全,是自由”
陆忘川说:“你从来都不知道我在做什么”
段重殊冰封般的眸子缓缓移到穆有才身上:“那你也不能跟他走”
穆有才坦荡无畏的和他对视。
陆忘川歪了歪脑袋,笑说:“好啊,那你跟我走”
说着伸手去拉他的袖子,唇角笑意狡捷:“走不走?”
段重殊:
还未等他把袖子扯回来,穆有才已经上前一步拉开了陆忘川的手,对他笑道:“今非昔比,大法师,我已经不是爬在你脚下求你救我出阴火狱,苟延残喘的穆有才了,忘川如何不能跟我走?”
说完抽出腰间弯刀,一丝迂回也没有挥刀直冲他首级!
此时的穆有才的确今非昔比,方才和段重殊较量百十回合尚不落败,此时更是出手非凡,一招招一式式使的都是杀人技!
段重殊也化身铁面无私的大法师,毫不留情的用手中禅杖迎战他的链月弯刀,一道道摧枯拉朽的内功打出去足以教此处改天换地!
陆忘川拧着眉头略有所思的看着不远处厮杀的两人。
又是段重殊他们之间到底有过什么渊源,难道说穆有才还活着他一直都知情穆有才曾向他求救,他又为何不救?
忽然一阵狂风袭来卷起层层落叶,吹灭了天上几颗明亮的星子。
陆忘川抬头去看,暗道一声不好!
☆、巫山云雨夜【一】
忽然一阵狂风袭来卷起层层落叶,吹灭了天上几颗明亮的星子。
陆忘川抬头去看,暗道一声不好!
此时地下一声轰隆巨响,像是有人在拿着斧子左劈右砍,片刻后地面裂开狭长的裂痕,并且正不断向两侧蔓延,像一只张开巨口的猛兽,想要把这片天都吞没!
“段重殊!”
陆忘川此刻没有功力,被吸进裂缝时紧紧扒住地面下意识的叫道。
不光是他,在场的所有人都被吸进这片从地心中崩裂的大峡谷,一些年轻的小辈嗷嗷叫着掉尽地下的无底洞,修为高些的尚在扒着地面挣扎。
段重殊赶到地面裂缝处拉住他的手想把他拽上来,然而此时又从地心中涌出一阵强劲的狂风,无与伦比的强劲吸力把他也拉了进去。
秋风扫落叶似的,地面上的所有活物都被扫落到地心,转瞬之间归于平静。
向下摔落的时候,陆忘川只感到穿过了一场白雾,而且此时眼前也是白雾,四面八方全都是凝白色的湿冷雾气,伸手不见五指,能见度及低。
他捂着还在隐隐作痛的胳膊从地上爬起来,遥望四周,只看到深不可测的白雾。
试探着叫了几个人,但没人回他,石沉大海般了无音信。
没办法了,只能往前走,没走几步就哐当一声撞到了什么东西,他眯起眼前仔细看,还伸手摸了摸,总算知道了自己撞上的是一堵墙,有墙?顺着墙根摸过去,果然摸到了一闪门,那就说明这地方不是什么荒郊野外,而是一个村落或城镇。
走着走着,他又看到路旁透出一抹绿色,是一片窜了半人高的野草,此时雾气也正在渐渐散去,虽然还很浓,但总是能看到点东西了。
看来这是一座许久没人住的小镇,地上野草都比人高了。
咿?前面有人?
陆忘川定睛去看,只见从前方白雾中走出一个人来,那人身姿挺俊,手持一柄折扇翩翩而来。
“巧啊”
陆忘川朝着他呵呵笑。
段重殊展开折扇挥散挡在他们中间的一层白雾:“跟我走,前面有路”
说完转身走入浓雾中。
陆忘川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问:“其他人呢?我师兄,还有江姑娘”
说起师兄,他又想起穆有才与他之间的纠葛,于是上前一步和他并肩,问道:“诶?我穆师兄方才说你见死不救,是真的?”
段重殊不语。
陆忘川又问:“他说他求你救他出阴火狱,你也去了阴火狱?干什么?”
段重殊不语。
“你都知情是吗?无论是我楚师兄还是穆师兄,他们的遭遇你都知情?”
段重殊被他问的烦了,止步转向他道:“没错,我都知情,楚华年遭天魔侵体时我在场,穆有才被群鬼分食的时候我也在场,并且对他们见死不救,还有什么想问的”
陆忘川隐在白雾后的脸上不知不觉的挤出一个笑容,说:“知情就知情么,怎么忽然急了,诶?前面好像还有人,过去看看”
这地方竟然还有酒肆?那几间茅草房上插着的一杆棋上的字,可不正是——酒吗?
管他人不人鬼不鬼的,先弄清楚这是什么地方再说。
酒肆里只有一位估酒娘,酒娘见了他们也是好一阵诧异,连说有些日子没碰到什么生人了。
老板娘麻利的给他们打了几碗酒。
陆忘川落了座问:“大姐,这是什么地方?”
老板娘说:“你喝了我的酒,我就告诉你”
他二话不说仰头干了两碗,赞一声:“好酒”
老板娘便道:“我们这地方啊,本来叫做桃花镇,一到了开花的时节,那桃花开的铺天盖地的,别提多好看了,后来不知什么的,村子里起了一场瘟疫,人都死了,桃树也死了,从天而降这些障目的白雾,阻断了村子与外面的联系,慢慢的变成一座孤城,改名叫做迷雾城,这白雾啊,一年四季都不散”
“可有什么出路吗?”
“有呀”
老板娘指着一个方向到:“你们到那断崖去,断崖旁有一间问姻祠,里面住着一个红月婆,她知道怎么走出去”
陆忘川听罢起身就要告辞,却被老板娘拉住。
“再喝一碗吧,好久都没人尝过我酿的酒了”
陆忘川想了想,抬手指着站在不远处的白衣人道;“那你把他叫来陪我喝,喝多少都行”
老板娘便去拉段重殊,强拉硬拽的把他拉了过来,塞给他一碗酒。
段重殊捧着酒碗有些无奈的去瞧陆忘川。
陆忘川索性开了一坛,笑道:“看什么?老板娘请咱们喝酒,不能不识抬举啊,你喝一碗我喝一坛,赏不赏脸?”
段重殊很不想赏他这个脸,冷着脸就要拒绝。
“只要你喝了这酒,出去后我跟你走,你说什么我听什么,只听你的”
段重殊手中的酒碗一震,半晌才扭头看着他,问:“真的?”
陆忘川还是那一副笑嘻嘻没个正经的样子:“真的真的,我说真的就是真的,那你倒是喝不喝啊”
段重殊当即仰头干了一碗酒,把碗搁在桌子上掩着唇不住的咳嗽。
“没喝过就慢点喝么”
陆忘川笑了他一声,然后抽起坛底咕咚咕咚把一坛子喝干了,末了把酒坛往桌子上一墩,对老板娘抱拳道:“多谢”
老板娘靠在桌旁看着他们渐渐隐没入迷雾的一双背影,轻声唱道:“桃花山下桃花村,桃花村里桃花林,桃花林中桃花客,勿忘林中酿酒人——”
陆忘川喝了那坛酒心情好的很,一路上哼着小曲儿一刻也不消停,又无奈发现自己颇有些唯酒是欢的烂习性,真是没多少出息。
这鬼地方难辨方向,带路这一难题自然就落在了段重殊头上,陆忘川跟在他身边做撒手掌柜,乐得逍遥,以至于发觉他们在原地踏步时,已经饶着这条街走了三四回了。
“哎怎么领的路,靠不靠谱”
难得有机会见他吃短,陆忘川不然不会放过这个拿他消遣打趣儿的机会,煞有其事的摇了摇头道:“还说让我跟你走,还不得把我领到沟里么”
本以为这朵高领之花不会搭理他,想不到段重殊竟然搭了腔。
“跟我走,你说过会跟着我”
陆忘川一愣,眯起眼睛像看清楚他的脸,无奈有薄雾相阻,只看的到他的脸部轮廓,根本看不清鼻子眼。
“是啊”
陆忘川好笑道:“那你接着领吧,我跟着你走”
段重殊却不动,长身玉立的站在那,纹丝不动,大有就这么跟他耗到地老天荒的架势。
陆忘川:
你到时走啊。
奇怪,怎么这么奇怪,放在往常段重殊跟他说一句话都费劲,今儿是怎么了。
陆忘川灵光一现,忽然想到一个猜想,于是勾头过去把脸伸到他面前
这下贴的够近了,鼻子都快贴到鼻子了,于是陆忘川也就得以看的清他的脸——
不会吧,醉了?
段重殊的双眼直直的看着他,丝毫不躲避他的目光,这放在往常明显是不可能的啊,而且他一双冷琉璃似的眸子此刻泛着浅浅的光晕,就像刚从水里淘洗过一样,很湿润,也很润泽,放在他美如玉的脸上,真是出水芙蓉啊。
就在陆忘川直勾勾的盯着他淡粉色的双唇发蒙的时候,段重殊说话了。
“你刚才说听我的,跟着我走,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不能赖账”
陆忘川:
无言看他半晌,然后紧拧着眉头,双手捂住心口,慢慢的蹲下了。
哎呦呦,这人喝醉了怎么这么勾人啊。
陆忘川捂住自己一颗软的不能在软,一碰就要化了的心脏,埋着头暗想,我这也算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春情泛滥啊。
“怎么了,你受伤了”
段重殊还是那么一副不冷不热的口味,只是此时听起来好温柔啊。
陆忘川抬起头,冲他招招手:“你过来,蹲下”
段重殊犹豫了片刻,似乎在揣度这个姿势雅不雅观,可还是蹲下了,蹲在他面前,又一次重复道:“你得听我的,不能反悔”
完了完了,要死了要死了
陆忘川又把心口捂得更紧了,埋下头深深的叹了口气。
他就要耽于男色,不可脱兮了!
“嗯,听你的,不反悔”
陆忘川抬头看着他笑,逗孩子一样道:“那你说,要我干什么”
段重殊眨也不眨的看着他的眼睛,显然在认真思考应该让他干什么。
长得真好看啊,水仙花没跑了。
“你闭上眼”
段重殊现在虽然不怎么清醒,但他的防备心还在,问:“干什么?”
陆忘川哎呦一声:“让你闭上就闭上么,你不听我的,我怎么听你的”
于是乎,他把双眼闭上了。
陆忘川看着眼前这张美玉一样的面孔,嘴角的笑意渐渐的凝滞,忽然仰起头在他右眼上轻轻的亲了一下
嘴唇离开的时候,恰好感受到他的睫毛在颤动。
段重殊豁然睁开双眼,直直的看了他片刻,然后把头扭开了,耳根隐隐发红。
酒,真他娘的是个好东西啊!
陆忘川笑嘻嘻的看着他,像个成功调戏良家美男的流氓。
“还认得我吗?”
他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段重殊清了清喉咙,还是没看他,答道:“认得”
“谁?”
“忘川”
陆忘川点点头:“好的很”
他拍了拍掌心,站起身道:“走了”
段重殊起身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不,你跟我走”
陆忘川低头看了看他抓着自己的手,又笑了:“嗯你先跟着我走出去,然后我再跟你走怎么样?”
“嗯”
于是陆忘川反手握住他的手腕,朝着老板娘指给的方向上路了。
哎永远这么单纯好骗好带走该多好!
☆、巫山云雨夜【二】
老板娘所说的断崖其实也不然,只是一处百丈深的悬崖峭壁,往里走上一刻钟就到了问姻祠,所谓的问姻祠,那是一间小小的木屋,木屋外有一颗枯秃秃的桃树,也不知是哪一年的老桃树了,多年不开花,树干都死了,树下一副石桌石凳。
这里的白雾比山下要稀薄的多,起码看的见人。
陆忘川推开木屋,只见里面坐着一尊石像,依稀是个妇人模样,石像前摆着一张供桌,也是许久的人迹罕至,供桌上落了厚厚一层灰尘。
“有人吗?打扰了”
没人应他,应该是没人,陆忘川想原路返回的时候,听到身后响起老妇呕哑的声音。
“有的有的,求签还是问卦啊”
他回头一看,竟是那石像在说话,模糊的眉眼竟然在动,然后从石像里走出一位着粗布衣裙的老妇人,那老人慈眉善目,兴许是笑的多了,眼角的皱纹堆成了一朵花。
“老人家,我问路”
红婆指了指一旁等候的段重殊,呵呵笑道:“两个人来的,还说是问路,问路人可找不到这个地方,来来来先坐下”
红婆亲切的挽着他的手,把他拉到石凳上坐下,又招呼段重殊坐下。
段重殊酒还没醒,坐下就撑着额头开始打盹儿。
红婆仔细观了观陆忘川的面相,慈爱的笑道:“孩子,问姻缘来的是不是”
陆忘川连忙摆手:“不不不”
“别急别急,听我老婆子给你唠扯唠扯”
红婆伸出枯瘦的食指在落满灰尘的桌面上缓缓写下一个‘姻’字,而后陷入了长时间的沉思。
陆忘川也不说话了,静静的等她后文,貌似真是来求问姻缘的。
“你听我说啊”
红婆良久才开口,开口就叹了声气,对他道:“孩子,你命里,无‘姻’啊”
陆忘川默了默:“什么”
目光下意识的移到段重殊身上。
“来,你看,这姻缘二字,你问的是姻,这个姻呢,一个女,一个因,你虽命中有红颜,但却有缘无分,虽说男子汉大丈夫,无红颜怎成因果,但你的命格凶险,阴柔之气无法稳住你的极阳盛气,所以说啊,你命里没有多少姻缘,只有因果,而且是隔世相传的因果,谁应了你前世今生的因果,谁就是你今生命定之人”
谁应了你前世今生的因果,谁就是你今生命定之人——
陆忘川把这番话听进去了,然后望着打盹的那人缓缓一笑,说:“我也不知道,或许是他吧”
说着双眼目光一凝,问道:“婆婆,您能测人的生辰八字吗?我想请您帮我算一算他的姓名”
“谁?”
“他”
红婆细细端详段重殊片刻,摇了摇头道:“这位先生把他的来世今生,连带着他的姓名都与人作了交易,测不出来”
交易?交易了他如今大法师的权位吗?还是——聂华阴的轮回。
“你等等”
红婆起身回到屋里,很快又拿着一本泛黄的陈年旧纸缝制而成的书册回来了。
“上面都是与神宗,魔宗签订密约做交易的除名之人,看你能不能找出来吧”
他把名册展开,一个个陌生的姓名展现在眼前,仿佛还能透过这一层枯黄的旧纸看到上面留名之人的一段前尘往事。
到底是因为谁,因为什么,才能让这些人甘愿用自己的来世今生,拿自己的灵魂做交易
“忘川”
段重殊睡熟了,此时撑着额头的手臂一松,趴在了石桌上,口中呢喃了一声陆忘川的名字,貌似作了什么梦。
陆忘川转头看着他,目光前所未有的沉静,柔软,听到他低低说了一句:“跟我走”
这轻飘飘的三个字,竟然陆忘川双目一痛。
我也想跟你走啊,但是我连自己该去什么地方都不知道,又怎么跟你走呢,你能等一等吗?等我——
不知从哪儿飞来一只蝴蝶,渐渐合拢双翅,悄然停在了他的手背上。
段重殊轻轻翻了翻手掌,受了惊的蝴蝶振翅飞走了。
陆忘川把目光移回面前的书册上,双目陡然一颤,眼中极速划过丝丝缕缕深深浅浅的波光,猛然红了眼眶,看着黄纸上一个墨迹模糊,历经时光的消磨而残缺了大半的名字,一瞬间,泪流满面
他的食指轻轻的搭在一行字上,不偏不倚的指向了三个字——段浔阳。
世人都道段重殊,谁人可记段浔阳。
今日吾将远离,与君诀别与忘川,待他日洗净君前世因果再送与轮回,穷尽一身血骨助君以再生,世间万人皆可死,唯不可无华阴耳
留在三生石上的一篇诀别赋,段重殊以为这篇‘与华阴书’会像他所写的那样——不论知否,不论恩否,吾之所愿此书不过君眼,但留天地以托心,唯此足以。
毕竟当年聂华阴狂妄无上不听劝阻执意做封魂阵招魂修身,反被阵眼反噬,血肉飞沫,行销骨陨,魂魄被阴司鬼差拿住压往地狱服刑时,他曾在黄泉道尽头的鬼门关前,见了他最后一面,却是碧落黄泉,生死相隔。
当时他站在鬼门关前不知等了多久,鬼差才押送着聂华阴的魂魄迟迟现身。
“阴差开路,圣人退避——”
开路的鬼差邦邦邦的敲着手中的木梆子,聂华阴脚上的镣铐拖在地上发出叮铃沉重的声音,像是悲锵而无奈的哀叹调,孤独,寂寞,怨恨
对段重殊而言,那声音他会铭记许久,那是他目送故人来归,却是今生最后一面,从此陌路阴阳的调子
就像很久以前,聂华阴贪杯喝醉了的时候,曾经坐在合欢树下,趁着醉意,缠绵婉转的清唱一曲——诉衷情。
酒醒破春睡,梅萼插残枝。梦远不成归,相携望远舟。人悄悄,月依依,白露稀,海棠皱锦瑟华年谁与度?只有君知处——
这首词,他从未听过,也从没想到这么一首绵绵诉情深的曲子,能入了聂华阴的眼,入了他的心。可是当第二天段重殊对他说起的时候,聂华阴却是有些生气了,他生起气来便是满面冰冷,甚至隐隐懊恼,像是被人戳破了心事,然后还偏偏被有心人听了去。
第2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3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