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重生]皇子难伺候 作者:朽木刁也
正文 第23节
[重生]皇子难伺候 作者:朽木刁也
第23节
良妃的死,到底没有引起多大波澜,燕帝仅仅只是掀了一下眼皮,看了她一眼,便移开了目光,而她唯一深爱着的淮王,更是完全不在意,甚至在看到她自尽之后,还愉悦的笑了起来。
在场唯一皱了一下眉的,却是跟良妃仅仅只有几面之缘的薛逸。
或许,是良妃方才的那一番自我剥析,让他对她,难得产生了那么一丁点的同情。
但也仅限于此。
尸体总不能摆在御书房里的,于是燕帝沉着脸,示意福喜招来几个侍卫,将良妃的尸首带出去。
良妃与淮王私通,犯了谋逆的大罪,又下毒害死庄后,数罪并罚,纵然已经畏罪自尽,但终究最大滔天,是不能入了黄陵的,只能在城外,随处找个地方安葬,甚至连个封号都不能写,只能落下‘罪人李冉韵’这五个字。
安葬良妃之事,本该是要交给燕文志处理的,但是,良妃在自尽之前,又亲口把燕文志的身世当着燕帝的面抖落了出来,这使得燕文志,也难逃一死。
燕帝怎么会允许燕文志活着呢,毕竟燕文志若是活着,便就时时刻刻在提醒燕帝,他是良妃与淮王珠胎暗结的产物,是让他自己颜面尽失的证据,这让他如何能够容忍?
那时,当良妃把这个秘密脱口而出的时候,大概是真的魔怔了吧。
而燕文志,或许永远也料想不到,会是最爱他,疼他的母妃,亲手葬送了他的性命。
良妃的尸首很快就被带了下去,之后,燕帝又吩咐了福喜,去准备了一杯见血封喉的毒酒来。
福喜领命退下,很快,他便回来了,回来时,他的手中多了一个托盘,托盘之上,放置着一杯毒酒。
这是给淮王准备的。
见福喜回来,燕帝便站起了身,他缓步走至淮王的面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良久,淡声道:“你与朕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朕自问这么多年以来,待你也不薄,但会走到今日,终究是你咎由自取,你自不量力了。”
淮王哼了一声,冷声道:“我承认我输了,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你要如何处置我,直说就是,何必摆出这幅兄恭弟谦的嘴脸,看着真是恶心,反正现在的我,也无法反抗了,大不了就是一死。”
大势已去,淮王深知,自己绝无活着的希望。
淮王这样的态度,让燕帝的心中升起一股怒意,但在面上,他的表情依旧没有丝毫变化,只见他沉着脸,继续接着自己上头的话,漠声说道:“你所犯下的罪名太多,倘若是要留你一命,朕实在无法说服自己做到,不过念在你与朕血脉相同的份上,朕会留你一具全尸。”
淮王嘲讽一笑,“我不用你假惺惺的。”
眸间闪过了一丝寒意,燕帝抬起手,招来了一旁的福喜,然后指了指福喜端着的那杯毒酒,冷声道:“这杯是见血封喉的毒酒,你自行了断吧。”
福喜上前一步,把托盘举到了淮王的面前:“王爷,请用吧。”
淮王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眼前毒酒,随后便伸出了手,将毒酒拿了起来,他先是细细的打量了一番,而后仰头大笑了起来。他的眼神犹如毒蛇一般,死死地盯着燕帝的背影看了一会,突然似笑非笑的说道:“皇兄,你说,臣弟先你一步去了黄泉,若是在地下碰到了云景,是否要同他好好说说皇兄你这些年来对云家的所作所为呢?”
他是故意的,又用回了这个尊称。
听到云景的名字,燕帝猛然转过身,神情十分难看地看了一眼神情癫狂的淮王,他的眸色幽深,犹如寒潭,这一眼,更是冰冷到了极致:“闭嘴,不要说了!”
似乎是很满意看到燕帝的这个反应,淮王并没有依言停下,反而是用嘲讽的语气,幸灾乐祸地继续说道:“不对,云景他,还未死才是,先前我还看到他了,不过他大概永远都不会再出现在皇兄你的眼前了。”
停下来思索了片刻,很快他又笑了起来,接着往下说道:“我下去了,至多只能看到皇后,到时候,我定会好好跟她说道一番,我会告诉她,她的夫君,之所以会娶她,只是为了利用她,去思念另一个人……”
说完话,他似乎愉悦不已,又哈哈大笑起来,笑完之后,他转过头,看向了燕文灏,眼中含着满满恶意,他眯着眼,一字一句的说道:“你不知道吧,其实啊,你的父皇他,喜欢的人,一直都是云景啊——”
闻言,燕文灏脸色大变,瞳孔也微缩了一下,神色之间,皆是不可置信,心下更是震惊不已。
他正欲开口追问,却见淮王已经仰头,一口将毒酒饮下,然后便勾着一抹诡异的微笑,瞪圆着眼睛,软倒在了地上——他死了。
他是故意在临死前,把这件事情透露给燕文灏和云琛的,他又怎么会让燕帝能够好过呢?
盯着淮王的尸体看了半晌,燕文灏抬头,看了看燕帝,神情很是复杂,他忍了忍,终究没忍住,上前一步,出声问道:“父皇,淮王方才的那番言语,可都是真是?您……”
倘若是真的,那么,他的母后又是何其无辜!
对上燕文灏一双质疑的双眼,燕帝负手而立,他紧绷着脸,眉头也皱的紧紧的,却始终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但燕文灏却已经从他的态度中,知道了答案。
面上浮起了满满的不可置信,燕文灏盯着燕帝看了一会,脸色难看不已,他冷下脸,刚想要再开口,然而这时,一旁的云琛却伸手拉了他一把,阻止了他。
“灏儿。”唤了他一声,又对他摇了摇头,云琛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云琛的这一声,让燕文灏稍稍找回了一些理智,但他仍旧紧抿着双唇,面沉如水,掩在宽大衣袖下的手,已然紧握成拳,力气之大,连指甲都深深陷入了掌心之中。
淮王和良妃都已死亡,大殿之上,仅留下了一个薛逸,薛逸是淮王的心腹,犯下的罪名亦是滔天,自是不能留他一命,故而,燕帝扫了他一眼后,就招来了侯在外头的侍卫,命他们把薛逸带了下去,同那些捉拿回来的武林人士关押在一道,于明日午时,在午门之前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薛逸被带走之后,燕帝便显得有些疲倦了,他背对着众人,自己静静地站了一会,然后才转过了身。他看了看燕文灏,又看了看云琛,最后瞥了一眼谢景钰,沉吟了一会,淡声说道:“这几日以来,你们都辛苦了,此时已然很晚,你们都回去歇息吧。”
他绝口没有提起淮王刚才所说之事。
燕文灏看着燕帝许久,眼底思绪翻涌,眼神十分复杂,好半晌后,他才垂下眼眸,恭敬道:“是,儿臣告退。”说完,他就转身退下,没有一丝迟疑。
见状,谢景钰心里着急,但面上,还是恭恭敬敬地向燕帝行了一个礼,之后才躬身退下。
他很是担心燕文灏。
最后,仅剩下云琛一人并没有离开,他还留在原地,神情平淡,但是若是仔细看,他的眼中,却是包含着愤怒的。
看到云琛留了下来,燕帝并不惊讶,他目视着远方,沉默了一会,才终于缓缓说了起来:“朕还记得,发现自己喜欢上云景的那一年,也是这么一个深夜,那时,父皇惩罚朕抄写经文,朕一直写到了深夜。”
“云景一向把朕当做哥哥,那夜,他没有回府,而是留了下来,陪朕一起抄写。抄写经书,本是乏味枯燥的,何况长夜漫漫,更是增添了些许寂寥,可是,有云景陪在朕的身边,朕竟然一点都不觉得无趣,反而希望这夜,能够再长久一些,希望云景,能一直陪在朕身边。”
似乎想起了什么美好的往事,燕帝的眼里,染上了点点的笑意,他语调温柔道:“那时,朕已经十六岁了,早已不是懵懂的年纪,这份异样的悸动,朕很快就发现了,也确定了那是喜欢。那段日子,朕就像个毛头小伙一样,整日最期盼的,便是云景入宫之时。”
说到这里,他的话锋一转,表情也淡了下来:“然而,朕从来不甘心居于人下,对权势持着太深的执念,一心便是奔着皇位而去,因此对于云景的感情,就只能藏在心底,就这样又过了两年。”
“父皇要为朕物色皇妃人选,朕心有所属,选谁为妃都不甚在意,但是,无意之间,朕居然遇见了云瑶,云瑶真的跟云景长得像极了,见到云瑶的第一眼,朕便觉得,这就是上苍的安排,朕定要娶她。”
微微抬起头,燕帝的目光有些放空,他想起了云瑶,也想起了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云景。
沉默了一会,他才往下又说道:“不过,云瑶和云景的性格实在相差的太多了,云景大大咧咧,云瑶心思缜密,怀有文灏不久后,她便发现了朕的心思,之后就收回了自己女儿家的心思,又与朕约法三章,让朕发誓不会去触碰云景,伤害云景,之后便绝口再不提此事。”
“朕与她,在人前扮演着一对恩爱夫妻,但是转身之后,她从来对朕冷淡不已,朕虽然对她没有男女之情,但也一直将她当做妹妹看待,而她或许,也不曾真心喜欢上朕……可是归根究底,是朕负了她的。”
燕帝难得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的话,大概是这些话,实在是在他的心底藏了太久,今夜,又十分特殊,所以他才会忍不住,在云琛面前全部说了出来。
静静地听完了燕帝的话,云琛虽然是面无表情的,但是那双眼睛,却闪过了极致的悲拗,他一直知道云瑶是个极能忍耐的人,却不曾想到,原来在宫内的那些年,她从来都过得不快乐。
他以为,云瑶是喜欢燕帝的,是不知情的。
再也待不住了,云琛紧绷着脸,一声不响地转过了身,疾步离开了皇宫。
若是再待下去,他害怕自己会克制不住心中的哀伤和恨意,对燕帝出手。
怔怔地看着外头,燕帝有些出了神,今夜,他似乎格外的思念云景。
抬眸看了看燕帝,福喜轻叹了一声,随后小心翼翼地轻声道:“陛下,夜已经深了,您该休息了。”
闻言,燕帝迅速回了神,他转身回到御椅上,摆摆手,淡声道:“你先退下吧,朕再批一会奏章。”他先前表现出来的怔然和迷失,这会儿已然全部褪去,又恢复了帝王的冷硬。
凌霄阁内。
慕子凌坐在正殿,手里拿着一本书籍,却已经半个时辰不见翻动一页,他有些怔怔的,时不时便会让多元去外头看看燕文灏是否回来了。
就在刚才,他的心中有一瞬间的窒息,他担心是燕文灏出了事。
正要开口,让多元再一次去外头看看,不过他还未来得及说话,就见燕文灏已然脸色难看的踏入殿内,朝自己疾步而来。
“你……”他张了张嘴,刚说了一个字,就被燕文灏抱了个满怀。
微微怔愣了一下,感觉到环抱着自己的双手不停地颤抖着,像是拼命再压抑着什么,慕子凌不禁拧了拧眉,他思索了一会,而后缓缓抬起手,轻轻拍了拍燕文灏的背脊,在他耳边轻声道:“我在,殿下。”
迟来了一步,谢景钰到的时候,正巧看到燕文灏抱着慕子凌,而慕子凌正在一下一下轻抚他的背脊,无声安慰他的模样。
没有立即现身,他呆在屋檐之上安静地看了一会,之后勾唇一笑,又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既然有慕子凌在,想必也不需要他的。
抬起头,往谢景钰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燕文灏这才终于松开了慕子凌,转而去握住他的手,牵着他,一起走到了软塌上坐下。
慕子凌心里担心,便忍不住问道:“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了?”
知道他们有话要谈,福全和多元对视一眼,便领着屋里的一干宫侍,自觉退了下去,他们自己则站在门口,伺候着。
待到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时,燕文灏才终于抬起头来,他注视着慕子凌,眼中有藏不住的滔天怒火,“谦和,你可知道,原来父皇他,从来都不曾喜欢过母后……”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2章 805|
还小的时候,燕文灏最经常听到提起的,便是曾经燕帝和皇后二人举案齐眉,如何恩爱,但如今却因为云家的势力日益壮大,皇后渐渐被疏远的话语。
这些话语,让他理所当然的就以为,他的父皇,是深爱着母后的。
稍微大了一些,燕文灏自己也起过怀疑,或许燕帝从来不曾喜欢过庄后,毕竟当年之事明明有诸多破绽可寻,尽管是暂时寻不到凶手,也不该如此草率结案,然而,燕帝却如此做了。
结案之后,不再追究。
之后,更是不见燕帝有多少感伤,短短一年后,便又重新宠幸起了德妃,又了过一年,便将德妃封为贵妃,让其成了后宫之首。
唯一能证明他们或许是曾经恩爱过的,大概就是在庄后逝世之后,后位就一直虚待。不论燕帝再宠爱德贵妃,朝臣又如何委婉暗示该重新立后,他都始终不为所动,亦没有册封任德贵妃为皇后,而庄后的寝宫,仍旧日日有宫人打扫,里头所有的摆设和布局,也是一如从前,没有丝毫改变。
可是仅有这些,却是无法消除燕文灏心底已经升起的疑惑。
心里有了怀疑,燕文灏自然免不了派人去调查一番,然而调查之后,种种迹象却都向他表明了,燕帝与皇后,曾经就是十分相爱的一对眷侣,人人都羡慕非常,在民间,更成了一段佳话。
只是由于后来云家逐渐壮大,云琛一人更是功高盖主,又出了云景这一个少年将才,燕帝对云家起了忌惮和猜疑的心思,而后更是为了打压云家,巩固自己的权势,平衡朝局中各方势利,燕帝又纳了德妃和良妃两人,就也慢慢疏远了皇后,二人的感情,便就逐渐淡了。
这其中,细细想来,多多少少是有些违和的,燕文灏也觉得有哪里是不对劲的,但他左思右想,实在理不出头绪来,便就将这份疑惑深埋心底,没有再继续探究下去,不过倒也信了他的父皇和母后,是相爱过的。
而如今,他终于知道了真相,过去他觉得违和怪异的部分也能解释地通了,可是,他却无法接受……他怎么能够坦然接受,他的父皇,甜言蜜语,十里红妆娶了他的母后,却是只是因为母后长得像极了小舅?
勿说是燕文灏无法接受这一事实,便是换做其他的任何人,亦是无法接受的。
听了燕文灏的话之后,慕子凌亦是震惊不已,不知作何感想,不过他到底不是当事人,更无法评价在这件事当中,究竟孰是孰非,于是他能做的,也就仅仅只是握紧了燕文灏的手,又小声地安慰他。
这么把话都说了出来,燕文灏终是觉得自己盈在心头的怒意,消去了一些,他抬起眼眸,看向慕子凌,微微扯了扯嘴角,极为勉强地朝着慕子凌露出了一个笑容来:“谢谢你,谦和。”
看着燕文灏的模样,慕子凌不免有些心疼了,闻言,他轻轻摇了一下头,思索了片刻,又问道:“殿下可感觉好些了?”
感受到了慕子凌对自己的关心,燕文灏心里一软,他点点头,又微笑回答道:“好一些了。”他已经能够冷静下来了。
他能够猜想的到,淮王之所以要在临死前要把这件事当着大家的面说出来,无非是想要给自己和父皇添个堵,离间他们父子关系罢了,他想让父皇和自己,都过得不痛快。
这大概是淮王最后的报复了。
但不得不承认,淮王成功了。他很介意这件事,亦无法那么容易释怀。
注意到燕文灏的神情几经变化,最终却又沉寂下来的模样,慕子凌不由地拧了拧眉,心里亦是浮起了些许担忧,他担心燕文灏会冲动了,因此惹怒了燕帝,也担心因为这件事,或多或少,会影响到燕文灏和云景之间的感情。
这二者,都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殿下……”
沉默了一会,慕子凌开了口,但是几次都是欲言又止,每每都是只说了几个字,后面就无法再往下说下去。他终是不知道该如何问出口。
“嗯?”看着慕子凌眼底毫无掩饰的,担忧的神情,燕文灏寻思了一会,大概猜到了慕子凌的想法,眼神瞬间柔和了不少,他温声问道:“谦和可是想跟我说,此事与小舅无关,勿要跟他生了间隙?”
慕子凌迟疑了片刻,稍稍点了点头,想了想,他又轻声说道:“我也担心,你会顶撞了陛下……”
既然燕文灏一心仰望着那至高之位,那么在燕帝面前,自然是要竭力表现自己,让燕帝满意喜欢的,而他先前已经做了那么多,若是这会儿,因为这件事,让燕帝生了怨气,起了不满,便得不偿失了。
紧了紧他的手,燕文灏对他笑了笑,而后沉吟了一会,又缓声告诉他道:“谦和你无需担心,此事,本不关小舅的事,也不是小舅的错,我又怎么会去怪罪无辜的小舅?何况,我也明白,小舅对此,亦是不知情的,否则他绝对会竭尽全力去阻止母后嫁给父皇的……”
说着,他的神情淡了下来,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至于父皇那里,我到底也无法向他追究什么,我自会控制好自己的情绪的,你也无需为我担心的。”
闻言,慕子凌终是松了一口气,然后弯了弯眉眼,笑了起来:“殿下能如此想,就好。”
他知道,燕文灏对云家,对云琛,是带着什么样的感情的,倘若是真生了间隙,那么对谁而言,都不是好事。
这时,外头传来了更夫敲响了四更的更鼓声,再有几个时辰,就该天亮了。
没了担心,慕子凌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隔了一会,他就感到一阵困意袭来,接着又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他有些困了。
抬起手来,慕子凌按了按自己眼角的位置,然后又眨了眨眼睛,想借此缓解一下不停向他袭来的倦意,但效果都微乎其微。
见状,燕文灏不由笑了一下,又伸手轻抚了一下慕子凌的脸颊,温声说道:“谦和可是累了?累了,便去睡吧,我无事的。”目不转睛的注视着慕子凌,他的目光始终是温柔,又充满了深情的。
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是不宜熬夜的,于是慕子凌听了话,就也不再继续勉强自己,他微微颔首,应道:“好。”他确实是累了的。
抽回了自己的手,慕子凌又低下头,理了理广袖上褶皱的部位,而后便站了起来,缓步朝殿外走去,不过他刚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想了想,便转回身对燕文灏说道:“殿下,你也早些休息吧……昨夜,你必然睡得不安稳,而今日又起得很早,想来,也是累了的。”
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燕文灏温和地笑着:“好,我会休息的。”顿了顿,他又敛了敛笑意,轻声问道:“谦和,今夜,你可否留下来?”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期待。
闻言,慕子凌微微睁大了双眼,他怔愣了一下,正要开口拒绝,可是在对上燕文灏那双深情又带着期盼的双眸时,又想起了刚才的那件事,心里一软,拒绝的话,终究是没有说出口。
因为喜欢,所以,他到底是无法对燕文灏硬下心肠的。
垂下眼眸,慕子凌站在原地犹豫了许久,才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轻点了一下头,低声说了一个“好”字。
反正,他先前就已经决定了,要给燕文灏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的。
而燕文灏,在听到回答的一瞬间,眼睛瞬间就明亮了起来,眼里的笑意,更是装都装不下了。
并肩躺在大床之上,慕子凌和燕文灏之间,还隔了一个手臂的宽度,但饶是如此,也足够让燕文灏心情愉悦不已了。
背对着燕文灏,慕子凌侧身躺着,虽然身体已经疲倦不已,但上床之后,却又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入眠,当他又一次感受到来自身后炽热的目光时,他终是忍不住睁开眼道:“殿下,不要再看着我,你该休息了。”
浅浅地叹息了一声,燕文灏轻声说道:“我只是高兴罢了。”他方才提出邀请的时候,本就准备被拒绝的。
眸间闪过一丝复杂,慕子凌沉默了下来,他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了。
他有些心酸,又有些感慨。
燕文灏是天家之子,是堂堂的皇子,本该是高高在上的,却因为自己,屡屡放低姿态,把自己低进尘埃之中,仅仅只为求得他的原谅——
燕文灏已经为他做到了这个地步,那么他还有什么好犹豫,还有什么不能释怀呢?
安静了良久,慕子凌抿了抿唇,眼神终于慢慢变得坚定了起来。翻了个身,转到同燕文灏面对面的姿势,慕子凌又抬起了眼眸,定定地看着他,目光之中,不再存着以往的疏离。
舔了舔自己有些干涩的唇瓣,慕子凌开口,缓缓说道:“我们之间,便像你昨日说的那样,顺其自然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3章 806|
“谦和,你方才,说了什么?”
燕文灏有些怔愣,反应过来后,神情变得激动了起来,但他却没有做任何事,而是小心翼翼的,又询问了一遍。
他害怕,刚才只是自己听错了的,并不是真的。
慕子凌看了他一眼,见他仅仅只是有一点点激动,其他更多的却是害怕和担心,还有明明满含期待,却小心翼翼朝着自己询问的模样,不由心里一软,弯了弯嘴角,就又把话重复了一遍。
“我说,我们之间,便按照你之前说的,顺其自然吧……我愿意,给我们彼此,一个能够开始的可能。”
闻言,燕文灏的眼眸越来越亮,嘴角更是控制不住地上扬,露出了一个憨傻至极的笑容,又过了一会,他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兴奋之情,便情不自禁地伸手,将近在咫尺的慕子凌拉进了自己怀里。
遂不及防被对方抱进了怀里,慕子凌的身子不禁僵了一下。
双手圈在慕子凌的腰间,又把脸也埋进了慕子凌的脖颈间,燕文灏贪婪地呼吸着属于慕子凌的味道,他的眼眶都有些湿润了,甚至连声音都隐约带上了一丝哽咽:“谦和,谢谢你愿意再给我一个机会,谦和对不起,谢谢……”他太开心了,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他等待这个时刻,已经等待了太久太久,久到他都已经习惯地去等待了,而哪怕只是有一点回应,都会让他喜不胜收,喜悦不已。
把燕文灏的话听进耳朵里,慕子凌安静了一会,身子却慢慢放松了下来,眼神也柔和不少,他抬起手,反手也搂住了此时正紧紧抱着自己的人,沉吟了片刻,轻声道:“过去的事,便都让它们过去吧,我们就看着未来吧,那件事……我已经释然,不会再追究了。”
抱着他的手又紧了紧,须臾,才传来燕文灏闷闷的声音,他低声道:“既然如此,那谦和你往后,都唤我文灏可好?”
慕子凌抿着唇,迟疑了一下,然后才点头道:“好,以后若是无人时,我便这么唤你。”这始终是在宫里头,他不能落下把柄给他人。
从慕子凌的脖劲处抬起头来,燕文灏把自己的脸凑近,眉开眼笑的,眉眼之间的愉悦之情溢于言表,他眼睛亮亮的,高高兴兴说道:“那谦和你现在唤就我一声可好?”
被燕文灏突然凑近的脸吓了一跳,慕子凌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却不料自己的腰间被一双手禁锢着,根本无法动上半分,只能愣愣地看着在眼前放大的,一张可与日月争辉的俊逸非凡的脸,半晌回不过神来。
“殿下,你……”
“谦和。”出声打断了慕子凌将要说的话,燕文灏又往前凑了凑,用自己鼻尖蹭了蹭他的脸颊,注视着他,温声道:“如今殿内并无他人,只有你和我两个,你方才答应过,无人时,会唤我文灏的。”
燕文灏亲昵自然的动作,让慕子凌脸颊不禁红了红,他有些窘迫,也有点羞涩,不由低下头,避开那双温柔的眼眸,过了好一会,才轻轻唤了一声:“文灏。”
“嗯,我在。”
温柔地应了一声,燕文灏含笑看着自己怀中的青年,眼底满满都是满足的神情,他终是等到了这一天。
抬起头来,慕子凌看了他一眼,当看到他眼中那份浓浓的满足之情时,终是也忍不住,弯了弯眉眼,微笑了起来。
他想,这样,真的也挺好的。
定定地看了看慕子凌对自己真心微笑的模样,燕文灏终于是忍不住,凑上前去,在慕子凌的额上落下了一个不含情欲的轻吻,之后,他又抱紧了在自己怀中的青年,在他耳畔低声道:“睡吧谦和,很晚了。”
这个突如其来的吻,让慕子凌睁大眼睛,直接怔住了,而待他反应过来后,红晕迅速爬满了他的整张脸,甚至连耳根处,都变成了好看的绯红色。
有些不知所措地移开视线,听着耳边传来燕文灏低低的笑声,慕子凌郁闷地鼓了鼓腮帮子,隔了好一会,他才稍稍点了一下头,说了一个“好”字,然后就着被拥抱着的姿势,又往前一点,靠在了燕文灏的胸膛上,接着闭上了眼睛。
慕子凌本以为自己还是会像刚才一样,会久久无法入眠的,但是事实却是相反的,他靠在燕文灏的怀中,仅仅只过了一会,他便睡着了。
燕文灏低下头,伸出手来认真地描绘了一遍怀中之人的眉眼,神情温柔又满含情意,又听着怀中之人传来的,均匀无比的呼吸声,一双好看的眼里,笑意在流淌。
他就这么静静地看了良久,直到外头又一次传来了更夫敲响的更鼓声,他才闭上了眼睛,抱紧怀里的青年,缓缓地睡了过去。
这一夜,他们就这么相拥而眠,嘴角,都是上扬着的。
话分两头。
良妃自尽,淮王被赐死,就连五皇子燕文志,也在这一夜突然得了一场怪病,药石无医,在几个时辰之后就不治而亡。
朝中的大臣,更是经过一次大洗牌,不少的朝廷大员,在宴会之后,便满门皆入了大理寺监牢,他们或许还想为自己辩驳,但那些辩驳的言语却根本无法上达天听,于是只能愁眉困守牢中,等待最终宣判,再不复往日辉煌。
这一夜,几乎是变了天了。
一夜之后,翌日。
朝会之上,燕帝面无表情,威严无比坐于龙椅之上,他环视了一圈下跪着的众臣,并未像往常一般,让他们免礼平身,而是先命福喜宣读了关于淮王的几大罪状。
福喜恭敬点头,随后便上前一步,高声宣读了起来。
他所宣读的罪状,条条都是足矣致死的大罪,而在下头跪着的朝臣,听着,都是低着头,不敢有任何言语,满脸汗津津的,同时又在心里头庆幸,庆幸自己当时经受住了诱惑,没有脑袋一抽,参与进去。
一直等到福喜全部宣读完毕后,燕帝才沉声道:“朕本不欲杀害手足,但淮王所犯之罪,条条状状皆是死罪,朕若不处决他,实属天理难容——”
停了停,他板着脸,声音冷硬非常,又继续道:“昨夜,朕已将淮王赐死,他的一干下属,今日午时亦会在午门外斩首,朕希望大家都引以为戒,勿要再自不量力,犯下此等大罪。”
众臣闻言,都不敢做其他反应,只敢俯身叩首,嘴里高呼着万岁。
又扫了他们一眼,见他们都心有余悸,面上还残留着惊惧和惶恐,又隐约还有庆幸还活着的模样,燕帝心中满意,他微微颔首,随后才淡声说道:“都免礼,起身吧。”
这时,大家才站了起来,但仍旧都躬着身,战战兢兢,毕恭毕敬的。
之后,燕帝又对众人进行了论功行赏。
不过由于其中功劳最大的云琛燕文灏等人,都不适合再加官进爵,于是便都给每人赏赐了黄金千两,还有珍奇古玩数样,而谢景钰,则是官加一品,又赐了黄金百两,和玉如意一对。
至于其他出力的人,也都一一给予了赏赐,一个都没有落下。
对这些有功之臣论功行赏完毕,燕帝又在朝会之上,宣布了由秦江接替李泽章,成为新的礼部尚书,还有昨夜被抓入狱的几名官员职位,也都一一被人代替。
而代替这些职位的人选,无一例外,都是曾经燕文灏挑选出来的,跟他一起办理过李泽章案件的官员。
这几个官员都是才华横溢,亦有自己的坚守的人,只是因为不愿同流合胡,才会无所作为,庸庸碌碌数十载,不过在今日,他们终于能够得到重用,因此一个个的,都是兴奋不已。
当然,他们也是对燕文灏心存感激的。
朝会结束之后,他们便在殿外叫住燕文灏,纷纷对燕文灏表示了自己的感激之情。
燕文灏静静地听完他们的话,始终微微笑了笑,好半晌过后,他才缓声道:“我唯一做的,便是给了你们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是你们本就有实力,不该被埋没的,否则纵然有这个机会,也是没有用处,所以,你们不必感激我。”
顿了顿,慕子凌沉默地想了想,又正色道:“若是你们真的要感激我,便像我之前说的那样,纵然你们今日官居高位,飞黄腾达了,亦不会忘记自己的初心,会为百姓,尽心尽力,会对大燕,竭尽全力,不要让我,看走了眼就好。”
这些话,燕文灏虽然说得极为淡然,也非常言简意赅,却是字字珠玑,每字每句都重重地敲击在了在场每个官员的心头之上,令他们震撼不已。
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很快便都敛下了脸上的笑意,随后又抬起手向燕文灏作了一个揖,垂下头,神色肃然道:“殿下您请放心,臣等必然不会辜负殿下所望。”
看了看他们,燕文灏的神色不变,他微微颔首道:“如此便好,行了,你们都回去吧。”话音落下,他就自顾自地转身离去。
秦江看着燕文灏远去的背影,神色一凛,仿佛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其他几个大臣看他一动不动的站着,便小声问道:“秦大人,您怎么看?”
他们本以为,燕文灏见他们都升了官,而且官位不低,至少也会间接暗示他们站派的,然而结果却出乎了他们意料。
回过神来,秦江摇摇头,又思索了一会,说道:“想来这位二殿下确实并非是我们所想的那种人,往后,也不要再试探了,我们且看吧,若是他日有需要我们相助的地方,只要不违反道义,不违法乱纪,不违背良心,我们便都尽力,帮上一把吧。”
几个官员听了也在理,就都一一点了点头,而后就结伴,怀抱着对未来满满的抱负,心情雀跃的离开了皇宫。
而这一边,燕文灏刚走了几步路,便又被匆匆赶来的福喜叫住了脚步,“殿下,请您稍等片刻。”
闻声,燕文灏停了下来,侧身转头看向福喜,问道:“福公公有何事?”
福喜一路小跑,跑到他面前,喘了一口气后,就眯着眼,笑着说道:“二殿下,陛下请您去一趟御书房。”
燕文远正巧经过他们身侧,闻言,便偏头看了燕文灏一眼,眼里的神情复杂非常,但是他到底也没有真正表露出什么来,仅仅这么看了一眼,面上仍是一派和和气气的,又跟燕文灏笑着打了个招呼,就直接离开了。
对于燕文远的态度,燕文灏并不是太在意,他知道,现在燕文远和德贵妃他们都还不会有所行动。
收回视线,燕文灏看向了福喜,沉默了片刻,淡声问道:“福公公可知,父皇找我是为了何事?”
福喜皱着一张老脸,为难道:“这……老奴不知,殿下还是随老奴走吧,勿要让陛下久等了。”
燕文灏皱着眉,犹豫了一会,终于是点了一下头,“如此,便请福公公带路吧。”
他或许能够猜到,父皇找他,是为了何事。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4章
燕文灏有些心不在焉,所以走的不紧不慢,但是路程一共就只有那么长,无论他走得多慢,终究会有到达的时候。
站在御书房前,燕文灏停下脚步,不再向前,神情有些复杂。
福喜看他停了下来,便也停下安静的等候了一会,过了许久却仍不见燕文灏有进去的意思,就催促说道:“殿下,该进去了。”他昨夜也有在场,大概能猜测得到此时此刻,燕文灏在犹豫些什么,不过他就只是一个小小内侍,到底不能多说什么。
沉默了好一会,燕文灏才嗯了一声,而后敛下脸上所有的神色,神情淡漠着,昂首踏入了殿内。
御书房里。
燕帝并未在批改奏章,这会儿,他正站在大殿中央,负着手,仰起头看着悬挂在墙壁之上的一幅画作,神情专注,似有怀念。
那是一副雪梅图,绘的,是冬季落雪时梅树成林,一起盛开的一刹那,景致美不胜收。
这幅雪梅图,鲜少会有人注意到它,燕文灏也不例外,毕竟这御书房之中,并不止这一幅画作,其中不乏燕帝自己心血来潮之作,亦有其他名家书画,都当做装饰之物,挂在里头,将这御书房衬得书墨飘香,十分典雅。
自然,这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还是燕帝和名家的画作,而那雪梅图,笔法粗糙,笔触稚嫩,甚至颜色搭配,都显得杂乱无比,一眼就能看出是新手之作,并非是出自名家或者燕帝之手,就少有人会去在意它。
当然也会有人好奇是谁人之作,居然能够挂在这御书房内,但也仅仅就是疑惑一番,并不敢真正问出口,之后便将其抛诸脑后,不去在意了。
如今,燕文灏看着燕帝的神情,心里起了疑惑,确是认认真真地,观察起了这幅雪梅图起来。
然而,越看,他便觉得越是十分熟悉,在仔细观察了许久之后,他忽然紧紧地拧起了眉,想到是出自谁人之手后,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这幅雪梅图,分明是出自他小舅的手笔。
及冠之后的云景,不仅仅是将帅之才,亦写了一手好字,画得一幅好画,只是,在他年少之时,却真真是让老师头疼的学生。
那时,若是让他讲述如何用兵,如何布阵,他绝对双眸发亮,能够滔滔不绝,一刻不停地讲上三日三夜,然而若是让他安安静静地作一副画,却真会让他抓耳饶腮,整个人烦躁不已。
那会儿,云景的画作,总是大家嘲笑的对象,偏偏云景是个自尊心极强,又是争强好胜的,在一次又一次被嘲笑之后,他便下了决心,要好好努力,之后就真的发奋练习了起来。
他是个聪明的,仗着自己跟慕纪彦相熟,就寻了个捷径,找来了慕纪彦教他,慕纪彦那时已然成名,是个小有名气的才子了,一幅画,已经十分难求。
对于他的请求,慕纪彦并不吝啬,于是,在慕纪彦的悉心教导之下,短短几年,他的画功,竟是进步飞快,而他少时所作字画,也都被他一股脑烧了个干净,仅有云瑶偷偷留下了一幅,带到了宫里,被当时还小的燕文灏看到了。
燕帝似乎察觉到了燕文灏的想法,终于转过身来,面对着燕文灏,但他神色未变,依旧夹杂着些许怀念,“你已猜出这幅画,是何人所作的了。”他用的是陈述句。
燕文灏木着脸看着他,也不否认,点头应道:“是小舅少时所做。”
燕帝看了看他,又移开了视线,语气之中,似乎带着一点笑意,“便是云景少时所作,后来,他画功日益渐长,便再也不曾有过这么有趣的画作了,他或许并不知道,朕还私藏了一幅起来,他大抵以为,都被他烧得一干二净了吧。”
燕文灏闻言,却没有丝毫笑意,他皱着眉,忍不住脱口说道:“父皇,你每每思念小舅之时,可曾想过半分母后的感受?”
眼里的笑意敛了敛,燕帝安静地看了一会燕文灏,并没有回答他,而是转身,回到御座之上,又抬手指了指一旁的椅子,“坐下吧。”
燕文灏抬了抬眼眸,迟疑了一会,依言坐了下来。
沉默了良久,燕帝突然开口说道:“朕知道,你一定会为你母后抱不平,觉得朕对不起她……”
抬起头来,燕文灏看着他,没有任何回应,算是默认了这句话。
或许是涉及到了云瑶和云景,燕帝总有一股歉意,也或许是燕文灏长得太像云景,燕帝仿佛以为是云景又重新站在了自己的眼前,因此对燕文灏此时的态度,燕帝倒也不恼,而仅是浅浅地叹息了一声,又继续说道:“朕确实对不起云瑶,辜负了她,你责怪于朕,是对的。”
燕帝背靠在御椅之上,神情有些疲倦,隔了一会,他又抬起手来,捏了一下自己的眉心,轻声道:“文灏,你大概不懂,什么是情不自禁,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而朕对云景,便是情不自禁,朕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被他吸引,喜欢上了他。”
顿了顿,他思索了片刻,又接着往下说道:“而朕之所以要娶云瑶,淮王其实说的并不尽然,他只说对了一部分,其一,确实是因为她长得像极了云景,朕自己知道,朕终其一生,大概都无法和云景相守,那么娶一个和他相像的人,朕就能够自欺欺人地欺骗自己,当做是他在朕身边……”
“这是第一,但是第二,却是为了朕自己,朕需要云家地支持和势力,而娶了云瑶,把朕与云家的命运牵连在一起,无疑是最简单,最快捷的的办法。”
只是到了后来,当他登基为帝,发现云家日益壮大,云琛声明鹤起,百姓对云琛爱戴有加,隐约出现功高盖主之嫌时,他甚至开始分不清,这二者之中,到底是哪一个比较重要了。
燕文灏听着燕帝的一番言语,却是从那一句质问之后,就再也不曾开口了。
他只能隐忍着,否则他若是开口,便会忍不住一声一声地质问,把心底的怨和恨都统统说出来,而这最终,只会惹恼了父皇。
自己一人说了许久,却没有再听到燕文灏的回应,燕帝便也停了下来,目光淡淡地注视着燕文灏,没有错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
谁人都不再言语,于是,殿内便沉默了下来,一时之间,落针可闻。
眼神有些许的空洞,燕帝移开目光,变得游离起来,此时,他的脑海之中,又浮现了许多年前,云景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最后,又是士兵来报,云景战死沙场尸骨无寻的景象,顿时心头一痛,悲从中来。
闭了闭眼,燕帝轻叹了一声,良久之后,才又轻声说道:“朕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淮王昨夜所言,并不尽然,尽管朕最初娶云瑶的目的不纯,但是在大婚之后,朕确实有想过要和云瑶好好相处,做一对人人羡慕的眷侣,也试图忘记过云景,她是个极好的人……只可惜,天意弄人罢了……”
而他,到底也无法忘记了云景。
燕文灏闻言,心底却发出了阵阵冷笑,放在身侧的双手已然紧握成拳,他父皇这所谓的天意,其实无非是他自己的疑心病作祟罢了。
摇了摇头,终是收起了这份感慨,燕帝沉下脸,沉吟了一会,正色道:“也罢,此时便揭过不提,朕今日找你来,是有要事要吩咐于你。”
燕文灏这才又抬起头来去看他,紧绷着脸,起身作揖问道:“父皇您说。”
“你且先看看这折子。”说着,燕帝递给福喜一本杏黄色的奏章,示意他拿下去给燕文灏。
从福喜手中接过奏章,燕文灏就低下头,一目十行的快速看了起来,看完之后,他便紧锁着眉头抬头道:“父皇,这江南一带,本是繁华富硕,大大小小官员众多之地,官员与官员之间,都是互相牵连的,他们利益相通,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停了停,他又说道:“如今这奏章弹劾的江南总兵石步原,乃是江南官员之首,大家一向以他马首是瞻,他又是德贵妃的舅舅,若是要动他,大概会牵连甚广,京城之内,亦会受到波及。”
“朕清楚这其中利益关联,便是如此,朕才找了你。”
燕帝神情微动,沉声道:“远儿多是爱做收拢人心的手段,若是把这事交给他,想来最后又是一团和气,只是推出几个替罪羊了事,而他又是石步原的侄儿,朕不放心他,但瑾儿又太过跳脱,而且对官场的事,一窍不通,恐怕办不好此事,因此这次,只能让你出面。你先前一直久居深宫,在外的官员,不曾见过你,亦对你不了解,由你出面,是最好的。”
燕文灏闻言,微微颔首,之后问道:“父皇要儿臣如何做?”
燕帝认真道:“朕要你微服私访,亲自去一趟江南,暗中搜查证据。”
停了一会,他又道:“朕会赐你尚方宝剑,又让谢景钰跟你一起前去江南保护你,但你千万切记,石步原倚仗着德贵妃的权势,又暗中勾结匈奴,如今已然无法无天,他们一旦认出了你,又发现自己大势已去,或许会铤而走险,对你出手,故而,你千万不要离了谢景钰,自己单独行动。”
燕文灏听完,神色肃然地点头道:“儿臣知道了。”
摆了摆手,燕帝又看了燕文灏一会,轻声道:“行了,你下去吧,这半个月,朕准你好好休息,不用上朝,半月之后,你便径直出发去江南吧。”
燕文灏微微躬身,向燕帝行了一个礼,之后应道:“谢父皇。”
说完,他又思索了片刻,随后恭敬道:“如今儿臣的身子已经痊愈,再住在宫内,已然是不妥当了。而先前儿臣大婚时,父皇赐给儿臣的府邸,现今已经修缮完毕,因此,儿臣自请出宫,搬入那府邸内居住。”
他本是在等燕文远替他提出来,又能迎着他的阴谋将计就计,给他们一击,不过如今燕文志已死,想来燕文远短时间不会动手了,那么便由他自己出面,自请出宫便是。
何况在这宫内有诸多不便,行为举止,都要受到限制,处处小心谨慎,他记得慕子凌一向是喜欢宫外的。他不希望,慕子凌在这宫内,总要谨言慎行,小心翼翼的,住的不开心。
燕帝闻言,看了他许久,最终点了一下头:“也好,你既已经娶了皇子妃,病情也痊愈了,在宫里确有诸多不便,要出宫,便出宫吧,你那府邸里若是还缺了什么,需要什么,就派人来找福喜便是了。”说罢,他又摆了摆手,淡声道:“若无其他事情,你就退下吧。”
“儿臣告退。”
说完,燕文灏没有多停留,给燕帝行了一个礼后,就表情淡淡的,转身退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先给后面文的内容做个过渡。
当然,在继续下一个副本之前,还是要先秀一秀恩爱的哒,所以估计下面几章都是秀恩爱。
☆、第105章 808|
燕文灏向燕帝自请出宫的消息,很快便传了出去,但是由于是在淮王谋逆和燕文志怪病而亡之事的后面,故而大家今津津乐道的,谈论的,都是他们二人之事,这个消息,倒也没有引起多大关注。
不过,这恰好是合了燕文灏的心意,他本就想要低调一些的。
凌霄阁内的宫侍,除去各方势利的眼线,其他大多数都是伺候了燕文灏许多年的,知道燕文灏的秉性,也都忠心耿耿,听闻主子要出宫建府,便都自动请命,希望能够跟随燕文灏出宫,燕文灏都一一答应了。
不过,也有那么几个宫侍,是不愿离宫的,他们希望能在宫内谋个好差事,将来或许能够继续往上爬,不再是最低等的奴才,对于这些人,燕文灏也不勉强,便都给他们一一安排了去处,算是仁至义尽。
而他们,自然是心存感激的。
福全听到燕文灏要搬去皇子府居住,便匆匆忙忙地先一步领着一干宫侍,去了宫外采办物品,置办家具,又指挥着人,先把凌霄阁内一些装饰之物,都搬到府邸上。
于是,一时之间,凌霄阁的宫侍进进出出的,忙碌非凡,倒是出现了一番难得的热闹景象。
不过相对比于忙碌不已的宫侍们,燕文灏和慕子凌,倒是十分悠闲的。
燕帝特许燕文灏能够休息半个月,期间无需上朝,更不用参与政事,闲来无事,他便整日和慕子凌下棋弹琴作画,日子过得十分自在逍遥,而且由于他们二人刚刚心意相通,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往往是一个抬眸,一个眼神,都能感受到满满的温情脉脉,两个人时常便会不知怎么的就开始看着对方,然后微笑起来,也不做其他事,这样便能保持许久。
这样的状态,让福全和多元看了,都替他们高兴极了,对视之时,都能看清对方眼底的欣慰之意。
炎热的夏季已然过去,迎来了收获的金秋,天气亦是逐渐转凉。荷塘里,原本满塘的荷花已然凋落,只剩下光秃秃的荷叶浸在上头,略显萧瑟。
凉亭之内,下完一盘棋局之后,燕文灏便托着腮,抬头笑盈盈地看着慕子凌,他目不转睛地看了一会,忽然想起了今晨偶然听见几个宫女提及的中秋灯会一事,又想起自己和慕子凌还未真真正正的一起游玩过,心思一动,便出言说道:“谦和,我们出宫吧。”
抬头看了看他,慕子凌眨了眨眼,疑惑道:“出宫?”
“是,出宫。”
亲手斟了一杯茶递给他,燕文灏又含笑道:“今日是十五,我听闻今夜宫外会有中秋灯会,街道上十分热闹,我自幼呆在宫里,还未看过灯会呢,想必谦和也许久未见了吧,索性宫外的府邸应该快要布置妥当了,恰好我们过去,顺便也能瞧瞧,还缺了什么,亲自去置办些添上,夜里,也能宿在那里,就不必回宫里了。”
顿了顿,他又勾起了唇,眼神放柔,温声说道:“那里,往后便是我们的家了呢。”
慕子凌闻言,怔了一下,而后便抬起眼眸看向燕文灏,在对上燕文灏眼中脉脉的温柔和情意后,心头一暖,就也弯了弯眉眼,笑了出来,之后,他没有犹豫地点了头,应了一声:“好。”
‘家’这个字眼是如此的温馨和美好,尽管只是听在耳里,慕子凌却仍旧能感到其中点点的温馨之意,他似乎已经能够在脑海中勾画出,那无限美好的未来。
何况,他也确实许久没在宫外好好游玩一番了,之前几次出宫,都是匆匆忙忙的,来回在慕府或者云府之间,并无在路上停留,仔细算来,自从重生之后,他都不曾再感受过京城的繁华热闹了。
思及此,他开始期待起来了。
看见慕子凌点了头,燕文灏立即站起了身,随后吩咐在一旁伺候的小太监收拾好棋盘,而他自己则高高兴兴地牵起了慕子凌的手,又带上多元,准备回去换一身衣裳,然后出宫。
回到寝宫后,燕文灏先是给自己选了一件淡蓝色的外衫,那布料虽是极好的,但瞧着,却不会太过惹眼,之后,他又按照慕子凌的喜好,替慕子凌选了一件素色的衣裳,上头仅仅纹了几条金丝作为点缀,倒是跟慕子凌的往日的风格,相差不大。
各自换好衣裳之后,燕文灏偏头,便看见慕子凌坐在铜镜之前,任由一名宫女替他束发,他的嘴角挂着一丝淡淡的笑容,站在原地看了一会,等到宫女替慕子凌束好了头发,正要戴上发冠之时,他突然走上前去,从宫女手中接过了那白玉冠,想要亲自替慕子凌戴上。
从铜镜中看到这一幕,慕子凌怔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便站了起来,低声道:“殿下,这不妥当的。”
燕文灏乃是堂堂皇子,怎么能做出替他戴冠之事?若是无人也就罢了,但现在宫侍走动,人多嘴杂的,倘若传到他人耳中,只怕会把燕文灏当成了不务正业之人,对他日后的东宫之争,没有任何好处。
燕文灏知道慕子凌的顾虑,但他并不在意,抬手按住了慕子凌的肩膀,阻止慕子凌起身,又低下头看着慕子凌,眼中情意满满,温声道:“怎么就不妥当了,你是我的皇子妃,我是你的夫君,我们是成婚了的,我只是替你戴冠,难不成还会有人要说什么不成。”
正在说话之间,燕文灏已然把手上的白玉冠扣在了慕子凌的发髻上,又替他轻轻梳理了一下两边的垂发,眼里流露着点点笑意,他透过铜镜,欣赏着慕子凌脸上的表情,丝毫没有落下。
看着铜镜里头两人的身影,慕子凌出了一会儿神,直到多元进来禀报,说是马车已经准备妥当了,他才回过神来,而后他的手又被燕文灏牵起,恰好,便借着燕文灏的力道,他顺势站起了身。
侧身回头,燕文灏朝着慕子凌微微一笑,轻声道:“我们出宫吧。”
慕子凌点了点头,也回了他一个笑容。
第2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3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