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文H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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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浪蕊浮萍 作者:菊文字

    正文 第10节

    浪蕊浮萍 作者:菊文字

    第10节

    肖桑笑说:“谢谢丁少照顾生意,祝你玩的开心。”

    转身离开的时候,肖桑恰巧和桑殿义擦身而过,后者在他耳畔轻声笑说:“不愧是肖桑,连舔男人鞋的姿态都可以做的这么淫而不秽,专业级别的,难怪我干爹喜欢。”

    肖桑不敢接话,只是略略点头笑而不语,离开。

    出了包房的门,肖桑犹自心惊,回头看看,只觉得像是闯了次龙潭虎穴,这都社么人啊……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生意越来越难做了……还是自己果真跟不上时代了,和新生代玩家有了所谓代沟什么的东西?

    40、每个企业都该有自己的文化

    所幸马上就要到了新一年的招聘季,困扰肖桑的人手紧缺问题有望得到缓解。

    七月流火的管理层向来重视人才的储备和发掘,一则因为这个特殊服务业行当本身就存在人才流动性相对较快、淘汰率高的特点,二则虽然永远不缺上门求职的人,可是选出适合的人犹如大海捞针,俗话说开口饭最难吃。

    而肖桑他们深知人才才是核心竞争力,同时深恐近年来波及多个行业的用工荒蔓延到公关业,该当未雨绸缪,于是在今年再次加大了宣传力度,全方位立体地发布招聘信息,其中最大的手笔是在当地报纸上买下整个版面做广告——

    “美女,帅哥,忍够了!

    因为向往白领,不得不冒着猝死的危险加班直到深夜。

    因为向往创业,不得不承担一无所有的风险抵押了自己唯一的财产。

    因为向往一份丰满的爱情,不得不忍受现实的干瘪枯槁和婆婆/丈母娘的刁难。

    你只是想要一套三室两厅属于自己的房子而已!

    你只是想要一辆能够代步不太丢脸的小车俄而已!

    你只是想在过年的时候同学聚会的场面出手阔绰笑傲席间而已!

    但是!

    你这么简单朴素的愿望为什么却无法达成?!

    照照镜子,你会发现自己除了美丽/帅气一无所有!

    看看你自己美丽的容颜,你还要忍多久?!

    让白领、创业和丈母娘/婆婆去见鬼,拿回属于你的豪宅、跑车和财富!

    七月流火欢迎您!

    (诚招气质好、相貌佳、对生活有追求有品位的广大青年,性别不限,非诚勿扰。地址:迪都市xx区xx路xx号。电话:xxxxx找肖经理)

    广告等出两天后遭到了当地文化、宣传部门的不满,连fgw也派人质询,说灰色行业就不要太过高调了,不利于核心价值观的传播。

    七月流火高层关上门开会的时候抱怨说自己是当地的纳税大户,fgw的主任晚上才在这里乐不思蜀家都不想回,白天就不是他了,真是上炕认识媳妇下炕认识鞋,干完就走的薄情人!

    广告的效应已经是达成了,一时间街头巷尾茶余饭后的话题都离不开七月流火,品牌已经深入人心。肖桑有预感,今年的招聘会将是空前繁忙的一次。

    然而在那之前,他还有一个重要的事情要准备——迎接吴爷的年度造访。

    近几年来吴爷越发的深居简出,轻易不出门,更绝少出现在七月流火。然而每年的某一个特定的日子他一定会亲自造访七月流火最高层的一间室。

    那个房间常年大门紧锁,除了打扫卫生的人之外,别人不允许随意进出,客人出再高的价也无法使用,是整个七月流火最神秘的地方。

    “关于那个房间啊,那是件鬼屋哦。”整个七月流火资历最深的小姐ea一边补粉一边用她漫不经心的慵懒声音散布八卦,显然她很享受被众星捧月成为文化传承人的这一身份。在各位小辈们苦苦的哀求下,她放下粉饼忽闪着沾了假睫毛的大眼睛,将那一段恐怖故事娓娓道来——

    “我进店的时候那个房间早就不对外开放了,ea姐我呢也是从前辈的嘴里听来的,前辈也是从前辈那听来的。说那里曾经住着七月流火第一个红牌少爷,那位少爷很红很红,就算今天的燕丹李夜也没法跟他比,甚至说——”她压低声手拢在嘴巴上造成一种很私密的声势,“这间店就是为了那个人开的。喜欢这个少爷的人很多,其中有一位大人物,打算带他一起走,可是当时这少爷身上背着巨债,还不起,何况他是棵摇钱树捏着他的人当然不肯放手……”

    有小鸭子就低声插话说,“那不就跟现在上面那个时锦年一样的境地?”

    别人就不让他说,听ea姐讲那从前的故事。

    ea继续输哦,“所以你看有势力的客人和有势力的主人,两方面因为这位红牌少爷杠上了,非要争个高下不可。所以有一天,两个人加上红牌,三个人约了在那个房间见面。里面发生了什么外面的人不知道,只知道发生了激烈的争吵,然后几声枪响过后就再无声息,门也推不开,后来撞开们之后……”她叹气,故意停下来,吊人胃口。

    众人就各种恭维,劝她说下去,ea技术性暂停之后再度捡起故事,“里面满房间的血,地毯上、墙壁上、甚至天棚上都喷的血,三个人都倒在血泊里。”

    “都死了么?”

    “都死了吧?”

    大家又开始猜测故事的结局,ea点上一支烟,很风尘沧桑地说,“从此之后那个房间就永远关闭了。不过不久之后就有人听到里面传出过人的呻吟声和哭泣的声,进去打扫卫生的王婶说煞气太重,凉飕飕的。我劝你们啊,也轻易不要往那边靠,冲撞了好兄弟有的好看。”

    一室寂静,冷风吹过,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内个,到底那三个人是都死了么?”

    ea无奈地说:“笨啊!这种事情还用ea姐我亲口说么?想想不就知道了!”说着起身欲走,最后吐口烟圈补充说,“还有这件事情在七月流火是禁忌,千万不要到处乱说哦。”然后款款离开,只留下一个悬念的背影在人间。

    望着她的背影大家讨论了一会,最后得出了结论——应该是死了两个,活下来一个,而这个人会在每年的某一天来祭拜挚爱,于是这个幸存下来的人身份就昭然若揭了——定是那个深爱红牌却痛失所爱的客人。

    幸存者的名字没人说出口,个个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

    但是还有一个谜团没有解决——幸存者又是如何从客人变成七月流火的主人的?

    于是七嘴八舌的,大家又给这个故事一个合理的理解——当然是为了深刻悼念红牌情人。

    “难怪听说他身体一直不好。”有人叹息。

    “所谓情深不寿正是这种吧。”又有人叹息。

    “好感人。”另有人擦眼泪,“没想到吴——”

    “你们在说什么?”肖桑鬼魅一样出现打断了八卦大会。

    有那懂事的有心眼的装无辜笑嘻嘻走开,偏偏那些不知深浅的好奇害死猫地凑过去问:“肖桑,听说那间鬼屋是吴爷给死去情人留下的,是么?”

    一向待手下人不薄的肖桑听了这话却脸色大变,厉声对此人进行了训斥,然后堵在门口挨个教训他们,最后下了封口令,“什么鬼屋!什么情人!这些坏是听谁说的?!在这的人有一个算一个!我警告你们七月流火里不准无事生非造谣生事!那些神鬼怪力的传闻更是不要传!谁要是再让我听到半耳朵在背后叨咕,别怪我翻脸无情。”他严厉的眼神扫过诸人,没人敢和他直视,是时候给予最后的警戒了!他放缓了语速,压低了声调说,“不要以为就只是不在七月流火做了这么简单就能解决的事情。你们可曾听过外面有人在传七月流火的有鬼屋的?!没有对不对?那是因为敢造谣的人连迪都市都不能呆下去,或者说现在还活不活着都不知道,因为死人是永远都不会乱说话的。”

    这番话令在场所有人开始微微颤抖,恐惧的效果比刚刚的鬼故事还要好。他们从来未见过肖桑威胁人,所以来自他的威胁就特别真实可怕。

    在得到许可后,这些人纷纷夺路而逃。而过了连天ea被解聘的事情已是后话。

    ea其实早有打算要隐退,趁这个机会还可以拿到一笔解聘金,所以正中下怀。

    在抱着纸箱离开她奋斗了几年的职场那天,她回首七月流火,只见那几个鎏金大字在夜色下发着豪华的光,不禁感慨——

    “再见七月流火!虽然我离开了,但是我知道,属于你的鬼故事已经被我流传下去了——”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

    那个告诉她这个故事并且也被辞退的前辈的喟叹犹在耳畔,“虽然肖桑不让我们讲这一套,可是他其实不懂,鬼故事正是企业文化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啊。”

    肖桑捏着眉间有点发愁,每隔一两年总要处理一下关于那个房间的传言,虽然事到如今知道实情的旧人都已不在七月流火,可是暗地里的流言却越发离谱了。只能希望这些流言不要传到吴爷的耳朵里,否则的话说不定真要闹出人命。

    在人心惶惶的时候,吴爷如期驾临七月流火了。

    前面的店面仍旧正常营业,看不出异常,只是订购业务暂停服务。

    时锦年今天难得清闲,无所事事穿着睡衣站在房间门口靠着门看外面有哪个大人物造访。走廊里也空荡荡的无人,只有每层巡场的保安目不斜视地守在电梯旁。

    时锦年知道大客户楼层的保安人员都是交叉供职的——派同性恋负责小姐的楼层,异性恋去巡少爷们的场,为的是防止他们吃窝边草。

    可是时锦年发现那个保安小哥虽然貌似忠良,不过眼神总是“不经意”地扫过他段睡衣下光着的大腿,与其说那是嫌恶还不如说是别的意思。

    为了检测小哥的性能,时锦年用了一个简单有效的办法,他回到房间,打开冰箱,从里面拿了一个传动的蛋卷托壳屎坨坨型冰激凌,回到门口,仍旧靠着门,一下一下舔着吃起来。

    保安小哥立刻眼神粘上了他的嘴巴舌头,直勾勾地看,不停地偷偷咽口水什么的。

    “无聊,又是个双的。”时锦年暗想,打了个哈欠,准备回去昏天暗地地睡上一觉。

    这时候电梯上的数字开始变动,层层向上,他不禁抱着点好奇的心情盯着看,猜测会在哪层停,会不会到这层来,来的又是谁。

    结果那红色的数字逐层向上,接近了,又过去了,一直到最高层方才停下。

    “从来没见过有人上过最高层,看来是很显贵的客人么……算了,还是回去睡觉。”时锦年想,随后把剩下的冰激凌丢在门口,转身回去。

    他不担心自己搞坏环境,没准他一关门,那个保安就会偷偷地捡他剩下的吃——前一个被调职的人就是这么下贱。

    吴爷的排场十分低调,循着七月流火特意为不愿公开身份的客人开辟的特殊通道进入店里,并且直升进入最高层。

    随性的人员也不多,肖桑倒是一直陪在他身边上来,只是到了那房间的门口再往前就不是他能进入的领域了。

    吴爷在那门口站了一站,叹息:“这又是一年了……好像就是昨天。”

    肖桑附和说:“是啊,日子过的快。”

    吴爷摆手,“我知道你工作忙,这店里人事繁杂,需要你照应的地方多,去吧,不必守在这里。”

    肖桑知道吴爷不是客套,是真的不需要他在这里,于是只说:“您注意身体,有什么需要派人传达即可。”然后依言退下。

    他上了电梯,门关的时候,看到吴爷推开那扇一年开启一次的大门走进黝黑的暗处。

    41、到处都是不省心的人

    肖桑的电梯到了某层之后便停下,有人叫梯。

    他有点意外,因为今天这几层楼歇业,鲜有人走动,不知这个时候谁会乘坐电梯。

    门开了,外面并非客人,而是身穿保安制服的年轻人,恰巧看到他之后愣了下,不过露出一副总算找到你的表情,说:“领导,我有情况对你反映。”

    肖桑想保安部的人对他反映情况多半是关于这层楼里工作的鸭子又不听话了,于是走下电梯看个端倪。

    小保安就如此这般地对肖桑说了些话,又对某个门牌指点了下,眼神里有鄙视和愤怒。肖桑听后摇头叹息,安慰了他一番,让他坚守岗位不要有所动摇什么的。然后他走向那个房间,敲了敲门。

    自然没有人应门。

    肖桑就打开旁边的电子锁,输入了几个号码,门自动就啪地开了——掌握手下每个暗娼房间进出的钥匙是丫头的特权之一。

    房间里光线黯淡,大床上霍地坐起一个人,看到他,并没打算下床,反而又软倒下,懒洋洋地说:“肖桑不去招呼大客户来我这干什么……有事快说,没事赶紧走人,本少爷困了要睡觉。”

    肖桑摇头说:“时少,现在不比从前了,你做生意的多少也老实些吧,给别人省省心就当帮自己了”

    时锦年在床上侧身支颐半卧,笑嘻嘻的,“我哪里给你找麻烦了?我多能干,小姐每个月还有几天不方便的日子,我特么的要不是借了大人物的光现在还在床上滚着给你们赚钱呢。我哪就麻烦了?”

    肖桑说:“你的问题就是太能干了——这个月这层楼已经换了两个保安了,你知道为什么。”

    时锦年说:“关我什么事,是你们管理层疏忽,派双的来看鸭子的场子,不就像是排黄鼠狼看鸡,怪谁嗯?”语气嘲讽的。

    肖桑说:“时少你好歹也顾及下自己的身价,如果被客人知道了你不花钱白给保安提供服务,那些花大价钱来捧你场的大客户心里怎么想?再说不能和马夫有瓜葛是店规,你这是违规操作。”

    时锦年打了个哈欠,无聊地又仰面躺下,“我乐意,违规就违规,你把我抓去关起来好了。”

    肖桑颇感头痛,他经手过不少刺头,可是像时锦年这种不服管教的还罕见,好了伤疤忘了疼的类型,偏偏他这股子打压不下的傲娇劲对某些贱根性的客人颇有吸引力,故而时锦年生意不断,吸金能力上流。

    肖桑捏着眉间说:“以前的那两个保安的事就不说了,也怪他们定力。可是现在门外那孩子是个老实人,你别欺负人家。”

    时锦年不屑地冷哼,“笑话!老实人?老实人会看着人家咽口水?真是太老实了。”

    肖桑忍不住大声训斥他:“你少在那里得瑟臭美了!人家孩子刚跟我告状了,说你故意在门口吃冰激凌馋他!吃不了还故意丢在地上眼气他!”

    时锦年难以置信地从床上坐起来,“呃……馋的?不、不是……他那个眼神……”

    肖桑抬手阻止他,“他没你想的那么多想法,你也没自己想的那么风华绝代,给自己省点力气吧!”又深深看了他一眼,叹气,“我说时少你为什么就学不乖呢?非要给自己找个什么东西上瘾不可么?好容易戒掉毒瘾,现在改成性瘾……糟蹋自己就那么让你上瘾?”

    时锦年暴怒,向他砸东西,让他滚。

    肖桑离开前郑重警告他:“如果你再惹是生非,那么以后你连这个门都没必要出。”

    出了房间肖桑转身看到那守在电梯口巴望着他的小保安,走过去安慰他:“我刚刚训了那个男公关,他说不是故意糟蹋吃的。你别跟他见识——一会我让人给你送点好吃的冰激凌来。”

    小保安就露出一个报仇后安心又憨厚的笑来,给他按了电梯,说:“领导我不吃,我上班呢。上班得守纪律。”

    好歹暂时摆平了这件事情,肖桑重又上了电梯,下楼到夜场里照应生意。结果发现桑殿义也在,他果如之前所说把生意中心迁回迪都,现在也是这里的常客。

    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里他还不避嫌地跑来七月流火游乐,不知他是真是假,对当年的事情又知道多少,毕竟那时候他还小。可是话说回来即便是小孩子也会产生爱恨的执念,要不怎么会有赵氏孤儿那一出?

    “听说我干爹在上面?”桑少倒是主动聊起敏感话题,语气轻松。

    肖桑心里犯嘀咕,可也不便探听虚实,有些事情他不便参与,妄生是非而已,只含混地说:“吴爷是念旧的人。”

    桑殿义笑说:“那是当然,不过我是担心他有点太念旧了,对身体不好——要不肖桑你去劝劝他老人家?你的话干爹他总是听的。”

    肖桑滴下一滴冷汗,“桑少你言重了,我并没有你说的对吴爷有这么的影响力。”

    桑殿义说:“你能多大程度影响他我是不知道,不过只要你顶着这张脸,”他伸手掰着肖桑的下巴左右看了看,举动出乎意料地轻佻,“在我干爹那里就不会失宠。”

    肖桑大惊失色,未及反应,桑殿义却已松了手,只是笑呵呵地看着,并无进一步侵犯的意思了,仿佛刚刚就是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可是谁都知道这样的玩笑开不得……那么果真桑殿义其实什么都记得——他当然记得,那毕竟是他的亲生父亲。

    肖桑故作镇定地说:“让桑少见笑了,这七月流火里多的是年轻貌美的脸蛋,像我这种已经上不了大雅之堂,只能勉强做个鸭头张罗张罗事情罢了。话说回来,桑少对吴爷真是一片孝心,难得。”

    桑殿义叹气又低声说:“说起孝心,肖桑你觉得我是不是应该找个时间亲自去那个房间祭拜下?——毕竟,我那短命鬼的亲爹在那里送的命。”

    肖桑有点苦恼,心想你少爷话锋咄咄逼人别都冲我来啊!你心里有黑道乾坤恩怨情仇你冲吴韵棠说去!在他面前扮孝子,转身到我这说话阴阳怪气的撒气,真是——没办法。

    他苦笑说:“桑少,你看,我就是一不想干的外人下人,什么都不懂,也别为难我了,成吗?”

    桑殿义也笑说:“成!怎么不成。以后我还要请肖桑多多指教多多包涵,我怎么能把你得罪了?”

    一场机锋又化解开,肖桑想,桑殿义到底要达成怎样的目的才肯罢休?——不会是要变天吧……算了算了,这种事情,自己管不了,只求不被殃及池鱼,能够明哲保身。

    回到办公室已经有一堆事和两个人等着他,其中一个是漓骏,今天是来递辞呈的,他已经攒够了去做手术的钱,联系好日本那边的医院,各方面也办得妥当,明天的飞机就走了。

    肖桑点上一根烟,收下他的辞职信,突然说:“其实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了——你为什么非要变性呢?一旦接受你现在的状况,除了不能生孩子之外,其实也没什么不方便的吧,如果接受那种手术的话,除了忍受手术的痛苦,术后还要一直服用激素,身体上会承受很多不便。更不用提很多人对变性人还有偏见。”

    漓骏沉默了下,说:“既然做不成完整的男人,就彻底改变自己——我就是想这样做而已。”

    肖桑眯着眼睛吸了口烟又吐出烟雾来,暗想——确实,这就这男人的生存之道吧。比如男人为什么长性器,看似无用的器官,可是说不定是为了区分男人的正反面的设定——就是这样而已。

    肖桑点点头,“我明白了。”他站起来跟漓骏握手道别,感慨地说:“如果能再见到你,就应该叫漓小姐了,祝你这一路顺风。”

    漓骏却情不自禁地和他拥抱了下,表情不是很丰富的脸上还是能看出感激,“谢谢你,肖桑。”

    肖桑犹豫了下,说:“虽然这样说有点失礼,不过——你变性成功之后如果发展不顺利,这里打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漓骏说:“……我还没想那么远的事。”

    送走一个漓骏,下一个轮到韩旭。

    将近半个月来,他那个旧爱每天晚上来给他捧场,今天更是按捺不住提出要包月服务了。

    韩旭愁眉苦脸地来找肖桑商量。

    肖桑有桑殿义在那边虎视眈眈的,本就不敢得罪,又品韩旭的为人和职业前景,也觉得给个机会未必不是好主意,于是赞同。

    韩旭听过之后非但没有展眉,反而更加纠结,“连肖桑你都这么说……”

    肖桑怪道,“你是真不想?”

    韩旭说:“如果是作为夏齐情人的身份,我是真不像跟他回去;不过如果是客人和嫖客的关系,多个老主顾照顾生意,没什么不好的。”

    肖桑略笑着摇头,掐灭烟蒂,“看来你那个旧爱是白忙活半个月,结果你还是把他当嫖客。”

    韩旭愣道:“有什么不对么?”

    肖桑说:“这有什么对不对的,你想到哪里就做到哪里,如果只有这样才能说服自己也是不能勉强的事情。”

    韩旭叹气,“我确实已经无法回到从前了,这次看不清状况的他——既然肖桑也觉得没问题,包月就包吧,反正小乖就要手术了,接下来我要多点时间和钱用在孩子身上,谁都无所谓了。”

    42、画地为牢

    多年来七月流火几经装修,里外全不是从前模样,就只有吴韵棠现在所在的房间分毫未变,暗金的床柱、猩红的天鹅绒幕张、枝枝蔓蔓林林总总过了时的奢华都笼在一盏昏暗的影壁灯里。

    吴韵棠独自坐在这房间唯一的摇椅上,仿佛坐在一个人的梦魇里,那些个阴暗的角落潮湿的空气看的久了仿佛投进石子的湖面一样抖动起来,时间倒流,回到那天,这里的一切仍旧簇新,阳光耀眼到荼靡。

    因为已经不习惯这么大片的阳光,吴韵棠闭上眼睛,然而那些无处不在的光波粒子穿透眼睑的血肉,从视神经传到脑子里,吴韵棠仿佛看到的是大片大片的红。他知道这是错觉,不是血。

    有人悄然靠近,厚重的地毯吸收了足音,可是那气息骗不了人。那人绕过椅子的时候衣角擦过吴韵棠的发丝,最终在他面前站定。

    吴韵棠的嘴角向上勾了勾,“你来了。”却未睁眼。

    那人说:“你又多活了一年。

    吴韵棠说:“没有办法,不是说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么。”

    那人说:“让你这种人苟且偷生,一年又一年,再过几年你简直可以寿终正寝了。”

    吴韵棠说:“我也没不是自己想活到这个年纪的,可是也不能说不活就自杀了——这也许就是命里的事情。”

    那人轻轻笑了,“借口,你只不过是厚着脸皮活着罢了。像你这种人活着又有什么意义?不会有人爱你这个怪物。”

    吴韵棠想睁开眼睛看一眼那人,偏偏这个时候眼睛酸涩得睁不开。

    一滴眼泪从眼角渗出来,“你说的对,你说的总是对的……当初那一枪你不该打偏。”

    那人说:“现在补救也来得及。”

    吴韵棠的手缓缓抬起放在自己的心口,“这里。这次,你别打偏了。”

    “嘭!”

    吴韵棠猛地睁开眼睛。一室的暗影,仍旧只有他一人独坐。

    刚刚竟是南柯一场。

    他的手抚上胸口,那下面是一颗老病孱弱的心脏,还有一个狰狞凶险的疤,此刻隐隐作痛。

    那痛楚绵远悠长,不疾不徐地蔓延到四肢百骸,吴韵棠剧烈地咳起来,每一下都像被无数的细针同时刺中,不适到极点。可是他不担心这痛楚会要了自己的命,若是那样倒好了。可是生活总是这样,只管让他疼,不管解脱。

    泪流满面虚弱不堪地瘫倒在躺椅上——一年中只有这一天他允许自己暴露出软弱来,在这个房间里,软弱给自己看出了这个门过了这一天,他仍旧是迪都令人闻风丧胆的吴爷。

    侧躺过去努力想蜷缩起身体,可是没有力气,“谁来救救我?”他想,“或者谁来解脱我?桑铎,你如果化成厉鬼就来取我的命吧。”

    阿吉来看望肖桑,一进他的办公室就稀奇古怪地围着肖桑上下左右地看了半天。

    肖桑被他瞧的不自在,说:“你看什么?没见过帅哥么?”

    阿吉点头说:“见过。刚才在走廊里还见到一个——肖桑,你是有儿子么?”

    肖桑哈哈笑说:“我没你那福气,能捡个白眼狼回去养着。”

    阿吉说:“可是刚刚我在走廊里看到一个人和你年轻的时候很像啊。所以我就想,是不是你不小心嗯……现在儿子找上门来,然后你把他带入行了。”

    肖桑这下有点笑不出来了,立刻知道他看到的是谁了,有点无奈地说:“阿吉哥!我叫一声哥!这话可不能乱说,会得罪人的。你看到的那个不是我儿子,虽然理论上我可以有儿子,可是实际上我真的没有——再说也没那么像吧。”

    阿吉说:“像啊!我可是见证过你年轻时期美貌的活化石!你自己看不见对比当然就说不像,我们外人看来就觉得不是你儿子也是你侄子了。你们家基因好啥的哈呵呵。”

    肖桑就嘘他,不让他说,“什么儿子侄子的,越说越没谱了!你别就跟着添乱了,那少爷也正因为这个看我不顺眼呢!我看了他都要绕着走。实话跟你说,他不是一般的客人,是吴爷的干儿子。”

    阿吉就嘎一下笑容僵在脸上,自知失言,不敢说笑了。

    突然他眼前又一亮,惊讶地说:“这么说他爸爸就是桑……桑铎?难怪这么想……”

    肖桑默认,同时警告他这件事情还是不要再多嘴比较好,当年知道这件事情的人现在已经所剩不多,散落在社会的各个角落。何况他们当年知道的也未必是事情的全部,甚至知道的那一部分也未必就是事实。这么多年过去,更加没有人乐于敢于谈论那件尘封往事。时间会冲刷一切,无论丑陋美貌、阴谋爱情、谎言还是真相。

    为了转换个轻松的话题,肖桑咳了咳,“你最近和白眼狼还好?”

    阿吉迟钝地想了想,思维才从刚刚的震撼中转换出来,听到肖桑提及儿子,反应了一下,终于后知后觉地羞赧了,老脸一红,“我们、挺好的……其实当初是有点犹豫来着,想的多,可是真正在一起了,就觉得……挺好的。”

    肖桑看他如此,也替他臊得晃了都,翻了个白眼,“就当我没问。”

    肖桑突然有点不想跟这个老友谈这方面的事,可是阿吉果真没眼色,劝他说:“其实肖桑我觉得你也可以考虑年轻点的人,只要有感情的话,年纪什么的不是问题。”

    好像新婚的人见到还单身的人就爱劝说对方结婚,有情人的见到没情人就爱宣扬两个人的好。肖桑想阿吉是来者不善,就是来晒幸福的吧?

    “我哪有时间谈情说爱,一天忙都忙不过来。”

    “我跟你说,工作忙什么的都是借口。幸福的人生是不能没有感情的。”

    “……可是我可不像阿吉哥你这么好命,自己花了大心血养大个人把你吃了。我每天接触的除了手底下的鸭子就是客人,社交圈子有限。”

    阿吉说:“嗯,其实如果客人里有条件好的又追求你的,你可以考虑下什么的。”

    肖桑就站起来说:“突然想起来有点事情我要去办。”把千里迢迢赶来为他的感情生活着想的老友给赶走了。

    然而事情说来还真的来了,吴爷的贴身侍从突然给他打了个电话,说听到吴爷在房间里咳得厉害,似乎病痛发作,他们在外面候着的人不放心,想让他上去开门看看里面的情况。那门是从里面锁上,没有钥匙打不开。

    肖桑立刻上顶层和侍从保镖会和。

    按照吴爷的规矩,当然这个时候是不准人进去打扰的,可是他的身体状况越发不好,今年更是一直缠绵病榻不见起色,故而留他一个单独在房间本来就是令人担心的事情。

    刚刚咳声从厚重的门板那一头传出来,可见是病状又有发作,里面不知情况如何,放着不管的话,一夜过去更深露重,怕又是一场凶险大病。

    然而他们毕竟是底下的人,又不敢轻易进去,若是冲撞了吴爷,赶上他每到这个日子心情就不好,怪罪下来,又担待不起。

    正是踌躇的时候,肖桑倒是想起一个办法来,“有个人现在下面,其实倒可以请上来做主,不过不知道合适不合适。”说这话的时候他语气犹豫,

    侍从和保镖就问是谁有如此大面子。

    “是……桑少爷。”

    这些人大多资历尚浅,不大知道里面的厉害干系,况且就算知道了,此时找个能做主抗事的比什么都强,听说桑殿义在下面寻欢,都十分振奋,让肖桑马上请示桑少,是否需要闯进房间。

    肖桑无法,只得亲自去请人。

    他做好了准备又要挨一顿抢白讽刺什么的,硬着头皮进包房,在桑殿义耳边略说了几句。

    桑殿义脸色微变,什么也没说,立刻上楼,让肖桑拿出钥匙,亲自打开房门,并吩咐其他人先不要进。

    吴韵棠昏躺在椅子上,隐约察觉有人在唤他,碰触他的脸,略睁开眼便略笑了笑,“桑铎,你又来了,这么急着带我走么……”

    桑殿义摸他额头滚烫,见他这般模样,知道是要发病,就说:“我如果说想带你走的话,你肯跟我走吗?”

    吴韵棠抬起嘴角笑了笑,点头,闭目。

    桑殿义压抑内心的狂跳,俯身将他从椅子上打横抱起,心想,这个老男人竟然消瘦到这个地步,堪堪一抱。

    肖桑他们在外面等,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光景,突然门被踢开,桑殿义抱着昏睡认命的吴韵棠大踏步出来,指挥众人安排车辆医生诸多事宜。

    43、父子兄弟

    吴韵棠果真就此病倒,虽然多年来他一直羸弱,只是不像这次如此凶险。

    病中昏昏然缠绵病榻多日,醒过来便看到一个年轻的男子坐在床前,一边守着他一边对着电脑办公。

    吴韵棠愣愣看了半晌,直到桑殿义发觉他已经清醒,殷勤想问,又是亲手喂他睡,又是要叫医生。

    吴韵棠回过神来,不动声色地说:“刚刚我还以为看到了你父亲。”

    桑殿义略笑了笑说:“我长得那么像他吗?”

    吴韵棠抬手拍了拍他的脸,露出一个虚弱的笑,“越来越像。”

    桑殿义无奈说:“我是他儿子,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干爹你对我老爸还真是念念不忘。看来他一定对你很好。”

    吴韵棠摇摇头,略笑着说:“他对我很好。”

    吴韵棠躺在病榻上对着逝去多年的友人的儿子,突然想从头回想一遍和桑铎交往的过程——尽管他从本质上讲一直活在过去,可是有时候越是追忆越是忘了事情本来的面貌。那些往事等他死的时候就如同写在水上的字终被湮灭,不管当时多么地轰轰烈烈,时间会抹平一切,仿佛从未发生。

    他有些心慌地努力地回想那一天的细节,相依为命的母亲的葬礼上,遗像、骨灰盒、祭台上的白菊花、黑色的西服、模糊地哀切着的大人的脸、一切都是黑白两色。桑铎那天却偏穿了件明艳黄底白花的衬衫,——那个年代流氓的流行装束——却意外地让人觉得合衬,他就像少年黑白默片世界里唯一的色彩,一出场就吸引了吴韵棠的注意。

    桑铎是受吴韵棠父亲的委托前来吊唁,顺便接他回迪都的家里。吴韵棠对于那个传说中的父亲的家没有任何兴趣。父母是政治联姻,在他年幼时便离异,离婚的原因是另一个女人的介入。在丈夫亲口承认挚爱另有其人,并且他们之间早有私生子之后,母亲便带着尚在襁褓的儿子和仅存的自尊离家出走,隐居江南。

    这些年吴韵棠从来没有听过那遥远父亲的只言片语,如果不是母亲临终的时候对他的殷殷嘱托让他千万不要回去迪都找父亲,他怕是真要认为自己是单细胞繁殖的结果,世界上也不曾有父亲那种存在。

    可以说那个时候的吴韵棠本来对未来是无所谓打算的,很可能会按照母亲的遗愿,在那个南方小镇上守着外祖家留下的祖产安静地长大,工作,娶妻生子,岁月安好,安静地度过一生。

    所以在桑铎直截了当地提出要带他回迪都生活的时候,吴韵棠迟疑了,他妈妈的照片还在灵堂里安详地微笑,他就要违背她的遗愿么?

    桑铎却错把他的犹豫当做拒绝,葬礼一过竟然半哄骗半胁迫地把人强行带上车就这么走了。

    被桑铎紧紧地揽着肩膀坐在略微颠簸的汽车里,身后是家乡越来越远,吴韵棠却没有一丁点的慌张,反而觉得身边这个陌生的男人很有趣。

    桑铎嘿嘿笑了两声,还以为他害怕,安慰他说:“二少爷,你别怕,我真是奉了老爷子的命令来接你回去享福的。你说你这么个出身的人,窝在这乡下地方委屈了。”

    吴韵棠眨眨眼睛说:“吴老爷子真的想让我回去?”

    桑铎说:“那当然了,他是你亲爸,哪有亲爸不疼儿子的。你妈已经没了,你自己还这么小,不能一个人生活,就剩一个爸,他那里就是你的家了。”

    吴韵棠想了想,又说:“那我家里除了一个爸还有谁?”

    桑铎就给他说他还有一个哥哥,大他八岁,“这么看你们哥俩长的还真不怎么像。”他捏着桑铎的下巴左右看了看。

    桑铎拍开他的手,有点嗔怪,“那当然,我像妈妈——”又想起来说,“还有呢?家里没有个后妈么?”

    桑铎说:“你说夫人?去年死了,老爷子伤心够呛,身体也不大好了……”想起自己似乎多言,就此话锋一转,“你们家人口少,所以老爷子特别想让你回去团聚。”

    “我是他儿子,所以他想让我回去,我理解 。”吴韵棠点点头,“那你为什么这么想让我去迪都呢?”

    桑铎脸色一顿,随即嘿嘿笑了,大力紧了紧手臂,把这小少爷的脑袋往自己怀里带了带,“当然是因为我对二少爷你一见如故,特别想追随你做一番事业来。”

    吴韵棠觉得身边的人体温很高,散发着他不熟悉的男子气概,这让他微微有点不自在,晃了晃肩膀想要摆脱这个禁锢的怀抱,结果桑铎以为他要挣扎跳车什么的,不肯放手,甜言蜜语地哄骗下去。

    就这样,仅仅是出于对桑铎这个人的一点好感,吴韵棠就心甘情愿地放弃了故乡和一生平静生活的机会,跟着他来到迪都,从那之后他再也没有回南边的家乡,有些时候是忘记回,等到想起来的时候他已经回不去了。

    回到迪都市吴家本宅,吴韵棠有记忆以来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生父,然而,这个满脸病容的老头子并不使他感到亲切。他从小生在隽秀的江南水乡,耳濡目染只对美丽的事物感兴趣。

    父子言语之间也寡然无味。对于他母亲死只吴老爷子也只略问了两句,其余比如他们多年来的生活闭口不提。

    到后来吴老爷子说起,“你回来家里热闹一点也好,你哥哥从小就嫌自己兄弟少,现在多个弟弟他应该会高兴。你要和你哥好好相处。”

    吴韵棠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敏感,好像吴老爷子让他回来的唯一目的是给他哥当个乖弟弟,这让他略微不快,对那个传说中的哥哥有了几分芥蒂。

    然而,没想到的是这芥蒂在稍后见到他那个异母兄长吴韵章本人的时候立刻就茁壮成长,须臾就见隔阂。

    当时吴韵章前呼后拥地从外面回来,大少爷的派头十足,见了这个老道而来的弟弟脸色和姿态都很冷淡疏离,第一句话便是——“你就是那个女人的儿子?”

    吴韵棠眨眨眼,他甚至第一时间没有把过世的母亲和哥哥口中的“那个女人”联系到一起。

    吴老爷子轻声呵斥了一声,“这个是你弟弟!”

    吴韵章的脸色更加冷下来,看得出是顾忌父亲的病才没有继续任性下去。

    吴老爷是真心疼爱这个在身边一手带起来的大儿子,父子俩吵过就算也不记仇的,把他叫到身边,为兄弟二人正式引荐,嘱托他们要好好相处。

    “你们的妈妈都已经去世了,无论你们从她们那里听到什么都不要把帐算在自家兄弟的头上。等到哪一天我不在了,你们就是彼此最亲的亲人,家和万事兴。”

    做弟弟的乖顺地应了一声。

    做哥哥的却绷着脸半晌才哼了一声。

    吴老爷替他向二儿子解释,“你哥哥的脾气被惯坏了,不过他人不坏,小时候爱捡些阿猫阿狗回来养,是个心软的人。你以后要听他的话,好好辅佐他。”

    吴韵棠垂眼,一个略微委屈却无比顺服的角度,然而他心里想的却是这个哥哥很讨厌,不要也罢。

    吴韵棠在迪都的家安定下来,所谓的亲人也就罢了,父亲一直病着,他哥哥接手了大部分的事务整天除了忙就是冷淡,不拿正眼看他,能给吴韵棠带来点温暖和乐趣的人就只有身为外人的桑铎。

    桑铎据说是孤儿,从小就在吴家长大,帮忙打理帮派事务,因为能干很受到赏识,特别是吴老爷子一病倒,接下来几年内将是是可预见的权力交接,像他这样的少壮派地位蒸蒸日上。

    桑铎常来看他,给他带来各种好吃的好玩的,也带他出去玩,甚至带他去夜店玩,不过点到为止没带人出场,说怕吴老爷子怪罪他带坏孩子。

    吴韵棠就笑了笑说:“我已经不是孩子了,我知道你们带人出台是做坏事的。”

    桑铎就邪恶地笑,搂着他的肩膀亲昵地说:“要做坏事也不必出台,在这里也行的。”

    吴韵棠一点也不讨厌他这样动手动脚搂搂抱抱的亲昵姿态,非但不讨厌,还有点暗地里喜欢,只是不好表现出来,任他搂不动声色地说:“我不信。我还是个孩子,你不能在我面前做坏事。”

    桑铎就夸他,“二少爷,你行的!根据形势选择自己是不是孩子,凭你这份天赋,将来绝对适合混我们这行。”

    吴韵棠说:“我才不要混黑道。家业将来是由我哥哥继承,跟我没关系。”

    桑铎嘿嘿地笑,然而在在他耳边低声说:“如果你想继承家业的话,我帮你。”

    这话传出去就是大逆不道了,桑铎不知道是开玩笑还是有心挑拨,吴韵棠心里跳了一跳,眨眨眼睛看着他,“你想让我那样做?”

    桑铎就哈哈笑,“你还小呢,等过两年再说哈。”

    回去的路上,车里就他们两人,吴韵棠突然说:“你为什么想让我和哥哥争?你们不是朋友么?”

    桑铎顿了顿,呵呵笑了,抽出一只开车的手像摸宠物那样饶有趣味地摸了摸他的头,“二少爷还真是聪明,一下子就看到问题的关键——那我反过来问你:你喜欢大少爷么?”

    吴韵棠就撅嘴说,“我不喜欢他,他太骄傲了,他凭什么那么骄傲?如果我妈妈不离婚的话,他就是私生子,要看我的眼色的。”他也不是对什么人都说心里话的,不过在桑铎面前自然而然就说了实话。

    桑铎哈哈笑了两声,“你说的很对,大少爷面冷心冷,他那个性格不适合做帮派头目。”

    吴韵棠说:“难道我就适合?”

    桑铎就把他给夸得天上有地上物聪明伶俐绝世少年的样子,吴韵棠心花怒放——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赞美,何况这赞美还来自一个和自己很亲近的人,十分受用。

    吴韵棠在他的鼓励下简直要觉得自己就是那个扛起家族大旗的二代目什么的了,可是突然想起一个很严重的问题,皱眉说:“可是我爸爸那么疼哥哥,继承人的事情早已经决定,我如果要争,爸爸也不会答应的。”

    桑铎微笑说:“这事要从长计议,你还小呢,有这份上进的心就好。你记得,我是站在二少爷你这边的。”

    吴韵棠心里温暖,之后的路上嘴角忍不住上翘。

    于是他就这样第二次被桑铎一张嘴哄骗,稀里糊涂地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歧途,越行越远,直至穷途末路。

    44、那些陈年往事

    那些陈年往事似乎就真的只有吴韵棠一个人在追忆了。他身边虽然一直没少了人,可是没有谁真正在他身边待过,来来去去的就只是过客。见证了他成长的那批老人经过几次血洗变乱人事更迭,或走或死,都不长久。好像还有一个肖桑,多少知道一些的也还在,人还算牢靠,只是他从来没有打算把肖桑彻底变成自己的人。

    一个人固然寂寞,可是一个人也最安全。

    只是在久病的暮年,身边没有一个可以一起回忆往昔的人,未免有几分寂寥。

    这时候小他一辈的桑殿义也成了时间留给他宝贵的遗产。

    他信任他,如同少年时对他父亲桑铎那般的信任,把社团里的事情委托他去办,晚上闲来还会破天荒地一叙父子天伦,和他一起翻看久已尘封的家族相册。那里面有些人吴韵棠自己都不认识——这不能怪他,他父亲从来没带他翻看过这本相册,指给他看这些人的名头。想必,这本来是留给哥哥的,这里的一切都是留给他,物件也是认主人的。

    桑殿义坐在他床边,帮他翻相册,一页一页的也不多问,直到一张大照片,上面一对夫妇抱着一个穿短裤的漂亮男孩。

    桑殿义多看了两眼,忍不住说:“干爹你好像长的和小时候不怎么像了。”

    吴韵棠说:“那是因为这个不是我。是我哥。”

    桑殿义又说:“……呃,那干爹你长的和奶奶也不怎么像哈。”

    吴韵棠说:“那是以为这个不是我妈。是我哥的妈。”

    桑殿义只好说:“啊……哈哈。”

    不怪桑殿义误会,这相册之前有好多张照片里这孩子的单人照或者合影,既然是家族相册,难免让人以为是这家里成长的孩子,谁知道竟然是早已经作古的干伯父,而吴韵棠小时候的照片竟然一张也无。也不知道他这样耐着性子一张张地看是在看什么。

    吴韵棠一边翻看一边缓声说:“如果你爸爸还在的话,大概能说出不少这照片里的故事,他对我哥哥和家里的事比我熟。”突然看定了一张照片,摩挲半晌,又指给桑殿义,“这个应该是你爸爸。”

    那张照片里是两个十几岁的少年,一个穿得像个小小的绅士,坐在华丽复古的椅子上,表情冰冷,小小年纪却有贵族似的的高贵骄傲;另一个穿着普通的少年装束站在他身后,笑得露着健康的白牙。

    那骄傲的少爷桑殿义可以认出正是那个干伯父,而后面站的那个极是眼熟,可不是他那个所有照片都有招牌傻笑的老爸!

    不过这么年轻的老爸桑殿义还是第一次见到,“原来他这么早就来到吴家了。”他自语。

    吴韵棠说:“你爸爸是我哥哥从街上捡回来的。”

    “……居然还有这么一回事。我只知道他一直在吴家做事。跟干爹你感情很好,所以干爹你才这么照顾我。”

    吴韵棠摸摸他的脸颊,“你啊,跟你爸爸一样油嘴滑舌倒是真的。”

    桑殿义顿了下,却反手也摸上了他的脸,低声说:“那么我那个死鬼老爸是否也说过最喜欢吴韵棠?”

    吴韵棠捏着他的手腕,挪开,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桑殿义。

    后者孟浪之后突然发现自己处境的尴尬危险,那种感觉像是被毒蛇盯住不得脱身,他干笑着解释,“我开玩笑的,干爹您老人家不是生气了吧。”

    吴韵棠垂下目光,半晌再抬起来那种压迫感已被敛去,又是风淡云轻。“我不知道还能活多久。我的东西迟早是要留给你的。”他第一次说这样的话。

    桑殿义真正紧张起来,“你别这样说,你还年轻……”

    吴韵棠说:“我没有家人,关于他们的事情也没有人告诉我。所以我很乐于把知道的关于你爸爸的事情讲给你听——他是什么样的人,他喜欢吃什么、他爱讲什么笑话、爱抽什么烟、他最喜欢的人……有时间我会通通讲给你听。”说到这里他胸口憋闷咳了几下,肺里就像被一双手捏着,他整个人剧烈喘息起来。

    桑殿义忙给他拿来应急喷雾,又叫来旁边房间随时守候的医护人员帮他平息这一次的哮喘发作。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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