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文H

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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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浪蕊浮萍 作者:菊文字

    正文 第13节

    浪蕊浮萍 作者:菊文字

    第13节

    其实他到目前为止也不过是醒了为止,麻醉药的效果还未彻底消失,他仍旧感觉手脚昏沉一动也不想动,头脑反应也是零星片段的,可是他就是觉得让自己陷入这样境地的就是桑铎——反正他的危机一直就是那个男人,翻来覆去的折腾也不过是为了那么点事情。

    现在他连厌倦也是麻木的,懒得搭理。

    他再次缓缓地闭上眼睛,“不管桑铎这次又要做什么都不要来吵我,随他的便。”他恹恹地说。

    吴韵棠头脑轰的一声,他无比确信眼前这个半死不活的人确实是他那个高岭之花一般的大哥,他从十五岁起的几年时间里听惯了他这样颐指气使的语气。不成想他“死”后几年又能见到他老佛爷下达懿旨一般的神气。

    看来他并不明白自己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境况,也再次印证了桑铎对他如宝似玉地呵护着的事实——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没可能一个人在被软禁三年之后仍旧能这样理所当然地指派别人,活得像个贵族。

    他这个哥哥似乎除了失去自由之外什么都没失去,有人疼有人爱,甚至过一阵连自由他也会再次获得。结果吴韵章什么都没有损失,他是死过一次,可是化茧成蝶,以后他只会活得更好;而吴韵章本来的生活却成了他的饲料——云泥之别。

    吴韵棠放在扶手上的手指蜷缩起来,渐渐捏成一个拳头,里面攥紧无法松手的是贪嗔痴欲。本来他人虽然是弄回来了,却一时也没有决定如何面对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是该原谅他,解救他,帮助他和他联手共同对付桑铎——抑或是利用他,报复他,毁了他,利用他牵制惩罚桑铎。

    天人交战,两种想法在他头脑中激战,乱的很。

    可是当他哥醒来,看到他却没有认出他,仍旧用傲慢的声音发号司令的时候,他知道自己无法控制那种为以往所受的侮辱和损害报复毁坏一切的冲动了。

    他的心定下来,沉下去——什么父子亲情,他从没有感受过那种东西,凭什么要求他来凭空捏造出那种感情?

    他冷笑一声,“哥,看来你还没有认清情况啊。”

    他这一声哥叫的清脆,吴韵章终于无法不动容,他缓缓睁开眼睛,然后越睁越大,突然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过来。

    吴韵棠也配合地向前倾身,他的人从高背椅的阴影中浮现,昏暗的光线勾勒出他那张肖似母亲的脸。

    吴韵章大为惊愕,然而也只是短短那么一会的事,随即,他镇定下来,不,可以说是冷淡下来,皱起眉说:“怎么会是你?”

    吴韵棠笑说:“怎么不会是我?不然你以为是谁?”

    吴韵章认真四下打量这房间,确实不是自己的祖宅,也不是桑铎的别墅,从前不曾来过这里,“桑铎允许你来的?他在哪?想做什么?你让他来和我说。”

    吴韵棠笑说:“哥,你跟了他这么几年不会是斯德哥尔摩效应,真的相信桑哥对你是真爱,到现在依赖上他了?我们兄弟不是比他要亲近,我在这里在你面前不是比桑铎要安全么。”

    吴韵章觉得脑子还是有点混,不能够很清楚地估算眼前的情况,他当然知道自己是被掉包死囚的身份,这件事情只有桑铎和为数很少的几个人知道,桑铎说过吴韵章不知道自己的存在,如果知道恐怕还会来要自己的命——他们兄弟就是这样相克,他也不指望对方能够知道他的处境后施以援手。

    可是他眼前又是实实在在的弟弟,到底是什么情况?吴韵棠还像从前一样皮笑肉不笑地在自己面前,胡乱攀什么兄弟情谊,他是怎么从桑铎手里把自己弄出来的?目的又是什么?是想大义灭亲把自己送到公安那里销账?还是打算亲自动手解决自己这个隐患?——无论是怎样他也是不会在这个弟弟面前低头服软的。

    吴韵章阴沉着脸坐在那里思考,“你把我带到这里有什么打算?你不怕桑铎找到你头上吗?”

    做弟弟的吴韵棠轻笑笑,“你大概以为我是从桑铎手里把你抢出来的,桑铎正满世界找你的下落——哥你真是……太天真了。”说到这里他的微笑抑制不住地进化成一个夸张的大笑,他简直笑得跌足。

    他很少在人前如此失态,连身为哥哥的吴韵章见过他无数的微笑假笑也未见过他这样,过了半晌,吴韵棠方才恢复了语言能力,仍旧是笑容满面,“对不起,一想起只有你一个人被蒙在鼓里,我就觉得……哥,你真是太不幸了。”说毕摇头,然后正色说,“你会在这里,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桑铎已经玩够你了,腻了,不想要你了,所以把你这个没有价值的东西丢给我处理罢了。”

    第 55 章

    吴韵棠当然也小小期待一把他哥听到这个消息时候的反应,是会花容失色还是故作镇定,至少会有些失落吧。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他哥哥听过之后竟然只是愣了一下,然后冷哼一声,不置一词。

    吴韵棠说:“你不信?——也难怪,他养了你三年,中间一定说了无数花言巧语。说他所做的是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拯救你,给你自由;他一定向你做了无数的保证,说了无数美妙的诺言;他是不是还描绘了将来你们两个人远走高飞到国外自由自的生活?——我知道的,这些我都知道的。这几年你的存在,你们之间的事情我都知道的,不知道的就只有你。哥,现在桑铎说人他已经到手了也玩腻了,这个游戏也该结束了。喏,这就是你出现在我面前的原因。”

    吴韵棠说了一些莫须有的事情来证明自己的谎言,因为心里毫无底气,所以他的语气就格外地笃定,做出气定神闲乾坤在手的样子。可是他并不确定他哥能信多少,毕竟,在这空白的三年里他对他一无所知,而吴韵章则有可能从桑铎的嘴里听到不少关于自己的消息——毕竟,他们之间是那种关系。桑铎对他掏心挖肺,又认定他逃不出手掌心,说不定反而什么都会对他说。

    果真,吴韵章并没有露出动摇的样子,扫在他身上的目光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用做弟弟的甚至还能看出一点嘲讽来。

    在他说了一堆有的没有的打击对方的话之后,吴韵章只冷笑说:“好吧,既然桑铎让你处理我,你打算怎么处理我?”

    吴韵棠暗自一怔,觉得自己明显是被将了一军。

    他倒要看看吴韵章哪里来的自信,就这么笃定桑铎不会玩弄他。

    “看来大哥你还是不大相信我的话,也难怪,甜言蜜语听的多了难免就当了真,三年的洗脑你大概真以为桑铎那家伙是真心实意为你好——所以忘了之前他是怎么对付你的。怎么处理你?说实话,现在要想让你死比捏死蚂蚁还简单,只要把人捆成粽子丢在公安门口,你猜桑铎还会不会再来一次李代桃僵救你出来?你猜我又会不会看在兄弟的情分上放过你?——别忘了,你还欠我一枪。”说这话的时候他背后的旧伤隐隐作痛。

    吴韵章收了冷笑,定睛看着他弟弟,“老二,你也好,桑铎也好,你觉得我到现在还怕你们要我的命么?我不管你们之间有协议也好,没有协议也好,都和我没关系。你想杀我就随便。事到如今我没什么好留恋的,更没什么好怕的。”

    吴韵棠暗自捏紧了拳头,恨意更加扭曲。

    他不懂,为什么这世界上偏有一种人无论到了何种山穷水尽的地步也还能做出清高的姿态。他更不懂为什么有的人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还能够表现得好像风淡云轻,无所畏惧。

    吴韵棠自己走到这样生无可恋死无可俱的境地尚须多年,当时以他的阅历还不足以体会,只感觉没有成功威胁到哥哥让他深受挫败和屈辱。

    背后深入血肉的伤口仿佛灼烧起来,从小到大眼前这个人假亲人之名加诸在自己身心上的痛苦分外鲜明起来,简直令人难以忍受。

    若不能让这个高傲的人低下头,玷污他的高洁,那么就是对自己的背叛和侮辱。吴韵棠本就没什么温度的心更下冷硬下去,脸上的表情反而笑得更加轻飘飘的。

    “大哥,你当桑铎的隐形宝贝久了,怕是已经和外面的世界脱节了,其实这几年变化还是很大的。比如说这里,”他摊手,“你可能就不认得,其实是我新近开的一家店,一家夜店,不同的是这里不仅有小姐,也有些少爷,生意还是不错的——那么你觉得我为什么把你带到这里?”他像一只狡猾残忍的猫,终于从肉垫里伸出利刃拨弄了下猎物。

    果真,吴韵章皱眉,用阴冷的目光无声地凝视他,里面有稍许的惊慌。

    吴韵棠略对他这个反应方才满意,只是——仍旧不够。

    他悠哉地翘起一条腿放在另外一个膝盖上,一手支颐,“我猜你猜到了我是打算怎么处理你的了。那么接下来你会怎么办?——你是打算加入这家店成为首席b?还是——你打算求我?如果你好好求我的话,说不定我会好好考虑下你的未来。”

    吴韵章忍不住大声说:“闭嘴!你从小就是个下流痞子!除了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情你还会做什么!就连你的报复也是这么龌龊上不得台面。我还以为你变得多么出息了,其实你这种人,永远就只会躲在暗处像老鼠一样做些肮脏的勾当!”

    吴韵棠的脑袋又轰一下,刚刚建立起来的一点自信瞬间荡然无存。

    他一直知道自己在哥哥眼里什么也不是——母亲是他嘴里的坏女人,他曾经是桑铎的“情人”,也确实曾经勾引过“未来的嫂子”坏了他一段姻缘。

    他徒然觉得自己在哥哥面前矮小下去,被那几句判词压得几乎抬不起头。

    他红着眼冷笑,“不愧是我大哥,即便到这个地步仍旧干干净净,说话也底气十足。不过你既然猜到我想把你一刀刀割了零卖皮肉,也应该猜到了这里也有桑铎的股份,把你最后那点剩余价值也榨出来还是桑铎是主意,是他说的——你如果在这里下海,一定会成为这七月流火里第一个的红牌——毕竟他是你的第一个经手人,最有发言权不是吗!”恶毒地笑,“反正我在你眼里就是下流,也不在乎再下流一点。”他霍然起身,“哥,我今天很高兴见到你。希望你在这里过的愉快。不过我也劝你一句,这里不是桑铎的别墅,来的客人也不桑铎,你最好乖乖的洗干净屁股等着挨艹,否则的话有你的苦头吃。”说完,他转身大步走出去。

    只过了半分钟,旁边另一个门居然开了,肖桑硬着头皮从里面出来,因为记得吴韵棠说要让他俩同时出现在外人面前的吩咐,所以不好在里面躲懒。

    他尽量摆出一个外人的礼貌微笑,对床上那敌视着的人说:“你好,我是这里的经理——以后请多关照。”勉强打了招呼也就匆匆离开了。

    他出了房间,却见吴韵棠气息起伏的背影,极不平静,他扭过头来看人的眼神也极不友好,仿佛嗜血的小魔头。

    肖桑低下头,不和他对视,彻底的伏低做小的姿态。

    过了半晌,吴韵棠开口说话,声音已经恢复清冷,“这里我会派人看着,不过里面那个人还靠肖桑你照顾。你不需要和他说任何话,每天给他送饭,防着他不要自杀,这样就够了。”

    肖桑不敢多言。

    俩人乘坐电梯缓缓下沉的时候,吴韵棠突然说:“这店里是不是还缺少一个红牌?”

    肖桑小心翼翼地回答:“刚开张的店,员工都在培养顾客群,目前业绩差距不大,还看不出谁是红牌。”

    吴韵棠不理会他的回答,只是阴鸷地盯着空气中的某一点。

    电梯打开的瞬间他脸上又带上了假笑的面具,揽着肖桑出现在阳光下。

    桑铎那边从事发的一刻起就开始上天入地地查找失踪的吴韵章。当然不敢明目张胆地打着吴韵章的旗号,毕竟是一个死囚的身份,只说是桑铎的一个秘密情人。

    当天晚上桑铎就亲自带人去了吴家老宅,把吴韵棠拦在书房谈话,不让出去,外面似乎乒乒乓乓的一阵喧扰,竟像是抄家的样子。

    吴韵棠早已料到他第一个会查到自己身上,所以虽然面上做足了惊讶和慌乱不知情的样子,心里却在冷笑,笑他毕竟不信自己——话可惜,当时吴韵章身七月流火顶楼的套房,一时半会他的情郎救人不得。

    “桑哥,你这是出了什么事情?外面怎么乱成这样?”

    桑铎脸色铁青,定眼看着他半晌,企图在里面找出什么蛛丝马迹来,“二少,我丢了个人,很重要的人。如果你有他的下落我希望你能告诉我。”

    “是什么人?”他皱眉,“难道是小义?还是嫂子出了什么事?”

    正说话间外面竟传来枪响。

    吴韵棠冷下脸说:“桑哥,不管你是不见了谁,带人跑到我家乱来还是过分了些吧!”于是绕开他走到门外,见外面果然一片混乱,他也是今非昔比有一定势力的人物,家里上下没他的吩咐不可能任外人随便动手,他的人正和桑铎的虎狼之势起冲突,双方剑拔弩张的。

    吴韵棠在二楼的栏杆上向下大声说:“都住手!”这一声不怒自威,俨然有家主的威信,两边就都不敢造次。

    桑铎在他身后看的略一心惊。原来不知不觉间,当年那个跟在他身后的天真少年竟然已经成长到这个地步了,气场竟然跟当年那个不可一世的吴老爷子有几分相似。

    吴韵棠继续对下人吩咐说:“桑爷是自己人,我吴家的大门随时为他敞开。我和桑爷之间是没有秘密可言的。他的人到这里也是客,他们要找什么尽管让他们找,管家你手里有钥匙,需要开哪扇门就尽管开,让客人们满意为止。”

    他转身对桑铎说:“桑哥,我是不知道到底不见了谁让你怀疑到我头上。你怀疑我也没关系,最重要的是把问题解决,把人找出来。我这里你随便找,我乐意配合。”

    桑铎说:“二少……你能不能告诉我,今天下午你的行踪。”

    吴韵棠眼神一沉,“我去了东郊火葬场。”

    “去做什么?”

    “我手下有个兄弟前几天出了事,今天出殡,我去露个脸——桑哥,你果然还是不信我。”他苦笑摇头,“到底我做了什么让你这么提防我?”

    桑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疲累至极地揉搓了一把脸,抬起头来看着脸色仍旧绷得紧紧的。“明明一切都好好的,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人就不见了,到底是谁非和他过不去?冲我来就好,为什么非要对他下手?”他神经质一般自语。

    吴韵棠低声苦涩说:“桑哥,你说的人是不是住在别墅里那个情人?”

    桑铎像被针扎一样跳起来瞪着他看,“你知道他?你还知道什么?”

    吴韵棠说:“道上都传的风言风语了,说你金屋藏娇。我想不知道都难吧——我就知道这么多了。你不高兴带他到人前来我也就不问。只要你开心就好了——不过我很遗憾你弄丢了他。到底是什么人要抢这么一个人?”

    桑铎还是那样看着他,似乎在评估他说话的真实性。

    吴韵棠只得略笑了笑,“如果我有做过什么手脚的话,就不会向你承认我知道这个人的存在了。这样好了,”他走近来,“你给我一张他的照片,我发给下面的人,让他们帮着一起找,毕竟人多机会大点。”

    桑铎自然不能给他什么照片,也没有在吴宅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在临走前,桑铎回头看了看身后那蜿蜒而上的楼梯,好像吴家大少随时都会从二楼出现,施施然走下来,走到他身边来。他和吴韵章在这个宅子里也住了很多年,一起长大,这里里外外到处都是他们生活的画面。到现在他闭着眼睛也能想起许许多多的第一次。

    一定会找到你的,大少爷——桑铎这样下定决心。

    第 56 章

    桑铎疯了一样把迪都市搅了个人仰马翻的同时,有他参股的帝都新兴风月场所七月流火里却在筹办第一场“初夜拍卖会”。

    这个企划是肖桑想出来的,他前一阵子特意向吴韵棠请缨去某国闻名的红灯区参观访问进修归来,学会了不少先进的理念。他这方面本来就有从业经验,再加上一点适当的想象力和创造力,趁着开业酬宾的机会就提出了几个不错的酬宾促销活动什么的。“初夜拍卖”这个噱头自然也是他的创造之一。

    所谓初夜自然是扯淡,他手里码的那个几个人他是知道的,没有那种存在。只得从里面挑了几个看起来面嫩眼生看起来不像松货的。

    “以后会好起来的,”肖桑想,“万事开头难,等到七月流火的牌子做起来,名声打出去,那时候店里的员工素质就会越来越高,到时候就可以办名副其实的初夜拍卖会了。”他对未来还是充满信心的。

    吴韵棠这阵子未见得来的更勤,可是每次来了都是在顶楼的房间里对他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哥哥进行一番精神恐吓。

    这兄弟之间为什么会落到这种地步肖桑是不知道的,他直觉自己应该远离这个是非,非礼勿视,每次他都老老实实地依言躲在旁边的侧室,配合吴韵棠骗过外人的耳目。

    一墙之隔吴韵棠在对吴韵章说些拐弯抹角的侮辱性话语,说他做鸭会有前途,桑铎玩腻他了自然会有别人来疼他之类的话。

    这话吴韵章几天来听的多了,最初的惊愕惶恐也淡了,最后忍不住嘲讽说:“你有功夫在这里说些有的没的,还不如担心外面桑铎找到哪了了。”

    吴韵棠一瞬间觉得自己的谎言已经被看透,不动声色地说:“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不信是桑铎把你送来的?”

    吴韵章冷笑,“如果这是桑铎的意思,那么现在我就不可能只是在这里听你说这些有的没的——老二,虽然不是出于我自己的意愿,我也不觉得这听上去有多光荣,不过我确实和姓桑的相处了很多年……”他顿了下,语气里多了几分复杂,“他虽然是个混蛋,不过你说的那种手段,他是不会放在我身上的。”

    吴韵棠尽力在嘴角牵出一点弧度来,结果却仿佛很狼狈,“我没想到……哥,桑铎也算没白玩你这几年,竟然对他有这种自信。那种混蛋……你就做你的梦吧!”

    等在外面的肖桑只看见吴韵棠怒气匆匆摔门出来——他很少见吴少有这样明显的情绪变化,好像就只有在面对他哥和桑铎的时候才会如此。

    看得出他自己正视图控制自己的暴虐,只是说出来的话冷的没有温度,“肖桑,你从现在开始里面那个就是七月流火正是挂牌接客的男妓,随便什么客人你给他安排一个。”

    肖桑吓了一跳,这几天来他不想参合也不由自主地参合进来了,也猜出事情的大概缘由。

    里面那个说起来毕竟是吴少的亲哥哥,他们兄弟两个现在反目,弟弟打着报复牌可以下手糟践哥哥,可是他这个外人如果也没头脑地听吩咐怕日后做弟弟的反悔,殃及自己,何况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也算是人伦惨剧了,自己也不落忍。

    他踌躇着要如何劝说吴韵棠冷静下来再做决定,只推说不方便让他接客,“吴少,七月流火虽然经营的是皮肉生意,可是在这里下水的都是出于自愿,像这样把人抓来强卖的话,不就成了人口贩子了。”

    吴韵棠冷声说:“你同情他?”

    肖桑一个激灵,知道自己是犯了他的大忌了,连忙说:“不是不是。吴爷我的意思是说——我做这行其实也是有自己的原则的,我不想违背自己入行的初衷。”情急之下他竟然将自己的心声说了出来,只是话说了一半收不回去,索性硬着头皮说下去,“如果今天我答应你给他安排接客,那么我和那些拐卖人口逼良为娼的人就没什么区别了。吴爷,我现在不是为他求情,而是为自己,求你不要逼我做不想做的事情。”

    吴韵棠冷冷看了他扮上,眼光渐渐平静下去,“你曾经问过我背后的伤是怎么来的,我一直没有正面告诉过你,不过如果你去外面稍微打听下就会知道,这是拜里面我那位好哥哥所赐。我会成为今天这个样子和他也脱不了干系。”他苦笑一声,“我哥,是个太骄傲的人,可是他怎么就不肯承认我也是姓吴的,我也有我的骄傲——他只顾自己的面子,把我的自尊践踏的一文不值……我何尝不想给他和自己留下余地……既然已经到这一步了,我没有选择,必须做下去,不能收手,要不然……要不然我简直就是个笑话了。”

    肖桑是个孤儿,没有兄弟姐妹,自然不能理解这种兄弟同室操戈和面子之间的逻辑关系,他本来以为生而有父母兄弟是件幸事,即便亲人相继去世可也还是知道亲情是怎样一种滋味。更别提吴韵棠他们这种豪门家庭,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比别的人家自然还要滋润自在些。岂料,豪门盛产恩怨,里面的斗争竟然是如此惨烈,风光的背后,不是沧桑,就是肮脏。

    他听出吴韵棠话里的悲伤,这里面的帐理还乱,终于,他只能叹一口气说,“吴少,虽然我立誓不做逼良为娼的恶鸭头,不过也许这个世界上本无所谓善恶,只有视角和立场……我选择帮你。”

    吴韵棠笑了下,笑得勉强却意外地露出点感激,大概,在他的生命中遇到太多站在他哥哥一边而背弃他的人,一旦出现这样一个肯跟着他的简直就要感激起来。

    肖桑趁着“初夜拍卖”的机会夹带私货,不动声色地把吴韵章也安排进去。

    拍卖会当晚,等到所有宣传册上出现的货品都已经以不俗的价格成交之后,来参加这个秘密拍卖的会员还以为到此为止,迫不及待地想要一哄而散去领取自己花大价钱买下来的新鲜货物。这时充当拍卖师的肖桑敲了敲锤子说,“诸位稍安勿躁,今晚除了正餐另安排一样酬宾开胃小菜。”言毕拍手。

    猩红的天鹅绒帘幕打开,里面一张雪白的床,床上绑着一个未着丝缕的美男子,戴着眼罩把上半截脸遮的严实,嘴也被塞地严实,口不能言,犹自挣扎不已。

    在场的客人发出低声的喧哗,交头接耳地品评货色。

    这最后的甜点看着并非青春少艾,然而胜在即便不穿衣服也有一股身价不菲的独特气质,被强制束缚在床上失去自由又暗示着可以对他为所欲为,这样子极了被活生生钉在墙上的蝴蝶标本,残忍和美丽的混合特别激起一切变态的兴趣。

    不得不说肖桑的策划是相当成功的。本来已经打算鸣金收鼓的客人们纷纷等着肖桑给出起拍价,然后举牌竞标。

    可惜肖桑只说:“各位,这个是今晚试吃的小甜点,预祝一会的正餐愉快——如果对台上这位神秘的少爷有兴趣的话,可以预约下次的拍卖。”

    有客人们当场翻脸表示不满,骂肖桑太过做生意,已经开始下次的宣传造势了。只是太吝啬,只给看不给摸,连名字都不公布。就当是试吃也不尽兴。

    那客人是个煤老板,腰缠万贯,财大气粗,自诩见过世面,这一晚挑挑拣拣也没买下个可心的,却被这最后的小插曲给一下子惊艳到,摩拳擦掌地摆出势在必得的架势,岂料竟是这次的非卖品。于是极度失望之下就闹起来,还张罗着要退票。

    别的客人也跟着起哄要退票。

    若是二十年后肖桑自然不会任凭事情发生到这一地步,就散是发生了他也第一时间能够平息事态,然而这时他毕竟还年轻,第一次举办这样的拍卖会,心里未免露怯。最后只得退步,让这些客人上台来对待拍物品近距离验货。

    煤老板第一个跳上去,对着床上被捆绑着口不能言手不能反抗的人又是摸又是掐。其他客人也不甘人后纷纷动手试吃。

    非卖品挣扎得更加大力,扣着他手腕的手铐被拽得咣咣响,可是他又哪里能躲开那么多下流的抚摸,无力的挣扎看上去平添情趣而已。他光滑的肌肤上很快就浮出一些青紫的指印来,悲鸣都被堵在喉间。施虐的热情在客人间蔓延起来。

    突然一锤定音,肖桑大声宣布这次拍卖会结束,而今晚空手而归的客人将得到退票。

    客人意犹未尽地散去,肖桑暗自擦了把汗,若是刚刚那群淫棍真的暴乱起来事情还真不好办。

    他看了眼被剥光丢在人前接受羞辱的吴韵章,心里也不是不可怜他,只是……时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各人的立场不同,这可算是他的命。

    “如果他们兄弟能够平心静气地和解就好了。”他这样遗憾地想着,自己也觉得不可能。

    肖桑亲自把人送到顶楼,出了主卧,吴韵棠等在客厅。

    肖桑把刚刚的风波汇报了下,并道歉说出了意外让吴韵章受到意外的侮辱。

    吴韵棠说:“算不上什么……或者说反而更好,在这之前吴韵章怕是一直以为我在和他玩过家家的复仇游戏。就这样吧,肖桑,你做的很好。先下去吧。”

    肖桑退去之后吴韵棠亲自到卧房去探望哥哥。

    吴韵章已经被除了手铐眼罩嘴里的布团,整个人无声无息地躺在被单下,单薄得像不存在一样。

    吴韵棠走到床边,确认他哥确实还在那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床定的帷幔,里面黑漆漆一片。

    吴韵棠转身在他床边坐下,弹力绝佳的床晃了几晃,兄弟俩静默地共处一室,难得地没有唇枪舌剑。

    吴韵棠心里有一点难过,他想起第一在老宅见到哥哥的时候他是那么地衣冠楚楚,刚刚却被自己扒光了衣服便宜街坊……

    他低着头坐在那里,像一个自知开了过分玩笑惹人生气的孩子一样摆弄着手指,低声说:“哥,你何必要和我过不去,和你自己过不去?你怎么就不明白你现在是落在我手上……还有桑铎,他不会来救你的。如果你不想刚才那样的事情再发生,我觉得你最好求我一下。你求我,我说不定就会心软了。真的……我们毕竟是……”

    “兄弟”两个字还未说出口他突然感到一阵窒息,吴韵章突然从被子里跳出来掐住他的脖子,狠狠地捏着,力道大得不像个人,把他往死里掐的架势。

    吴韵棠惊恐之下起身大力挣扎,又装在墙上桌子上,撞倒了一片物事。声音惊动了外面的心腹保镖,他们冲进来见到赤裸的吴韵章正骑在吴韵棠的身上下死手,几个人连忙把他给拉开制服。

    吴韵棠嘴唇都给掐紫了,差点闭过气去,在地上翻滚了半晌,不让任何人靠近他。

    吴韵章这时候开始破口大骂,翻来覆去地就是骂他如何下作,后悔在他小时候没有狠心杀了他,“你会和那个女人一样一辈子没人爱不得好死!”他这样诅咒着。

    吴韵棠涕泪横流地从地上爬起来,走到他哥哥面前,伸手用尽力气给了他胸腹最柔软不设防的地方狠狠一拳,对方痛呼一声,又作势要冲过来吃他的肉喝他的血,被他不由分手又狠狠扇了两巴掌,打得他嘴角出血。

    吴韵棠退后一步到安全的地方,像看着一条被栓着的恶犬,吩咐手下,“把他铐起来。”

    保镖把人铐在床柱上,吴韵章歇斯底里地仍旧大骂不止,神情疯狂。手下又把他的嘴再次塞住。

    同样疯了的还有吴韵棠,只是他和哥哥发疯的方式不一样。

    “你去死吧。”他抚着脖子,对床上的人冷冷地说。

    迪都市最近市面上不太平。

    但凡在道上混的都能嗅出不平常的味道来。

    想来自从多年前吴爷肃清异己成就王者至尊以来,这一地界渐渐风平浪静,多年来并无大风大浪。

    只是时代在发展,世界是吴爷的,也是年轻人的,归根到底还是年轻人的。

    道上的人都在传吴爷老了,身体不好,也许就熬不过这一两年。他若撒手,那么留下这一副大家大业的不知道要落到谁的手里,很有可能就是他那个最近回到迪都却锋芒初露的干儿子桑殿义。

    但凡是知道一些吴爷当年九死一生传闻的人也都知道桑殿义的来历,知道他是上一代迪都黑道大佬桑铎的儿子。但就冲这个血统,许多人对这位少主也刮目相看。所谓父父子子,又说天道轮回,姓桑的和姓吴的轮番把持迪都的黑道生意早有传承。

    更何况据说这位桑少爷从墨都积累了雄厚的资本和人脉,一回来就野心勃勃地频频和黑白两道的权贵联络,摆明了有所打算。

    这些事情几乎所有人都在传,肖桑早有耳闻,他其实有点为吴爷担心,却不打算在吴爷面前多言。他是大佬,比自己精明得多,连自己都看到的事情怎么会不落在他的眼睛里,之所以现在不说自然是有打算的,只是不知道吴爷是想引蛇出洞,还是正相反——顺水推舟卸甲归田?

    对旁人吴爷手段堪称冷血,只是遇到姓桑的和顶着亲人头衔的人就容易办错事情。而桑殿义不巧既姓桑又是他的“干儿子”,这个便宜似乎不占都不行。

    后来肖桑也动了念头,想亲自去吴宅探望吴爷,顺便提一下桑殿义和丁牧遥、顾渭等人交往过密的可以行径,敲打下吴爷的警钟,毕竟他跟了吴爷这么多年,就算从开始到现在都没有那种两情相悦的所谓爱情在里面,可是毕竟还有宾主情谊……至少他还念吴爷当年的知遇之恩的,如果没有他就没有今天自己在七月流火的事业,没有这么多故事。

    第 57 章

    可是这时候肖桑才发现自己已经没办法见到吴爷了,不知道是吴爷自己的意思还是被软禁,整个吴宅似乎被封锁了消息,里面就像一座孤岛与世隔绝。

    与此同时桑殿义的行动也越发高调,几乎全盘接收了吴爷的产业——包括七月流火。

    这天晚上桑殿义来到七月流火,却没有直接去包房,而是到了肖桑的办公室。

    他坐在已经有点破旧的沙发上抬眼意思着看了看,说:“你这里也应该重新装装了。前面店面看着还是那么回事,怎么你办公的地方十几二十年没变化。是时候改改样。”

    肖桑觉得似乎话里有话,心就稍微提了下,谨慎地问:“吴爷最近可好?我有一阵子没听到关于他的消息。”

    桑殿义笑了下,“你倒是关心他。”

    肖桑说:“毕竟吴爷是这里的老板,有很多事情还要请示他。”

    桑殿义说:“你倒是忠心耿耿,不过从今天起吴韵棠就不再是七月流火的大股东——他已经把股权转让给我。”

    这个消息既是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当可以预见的变革发生的时候再有准备也难免受冲击。

    肖桑在吴爷治下工作多年一时间十分错愕,说不出话来。

    一个时代以这样兵不血刃的方式结束,肖桑不知道是该难过还是替吴爷松口气——不过现在也还不能确定吴爷的安全,连是否活着都不能确认,想到眼前这个青年是那个丧命于此的桑铎的儿子,肖桑就没办法真正松口气。

    桑殿义说:“其实今天来,我是作为大股东交代你几件事情,第一、顶楼房间的钥匙交出来,以后那里我会派专人负责;第二、时锦年从今天起解除债务,一会顾渭会来接人;第三、暂时你还是七月流火的鸭头,不过其实我是很像撤掉你这种和我干爹交往‘过甚’的人,不过有人替你求情,说希望你仍旧做目前的工作,至于求情的人是谁我不便透露。不过我希望肖桑你能明白,我和吴韵棠不同,不过也没什么大区别——只要你按照我的要求办事,不做不该做的事,一切都还照旧。”

    在桑殿义稳妥地说出这一席话的时候,肖桑已经从最初的错愕中初步恢复过来,心底仍有无数的感慨和不放心,不过他一个小小的鸭头又能所什么呢?

    于是他只是起身恭敬地微微俯身放低姿态,坦然说:“一切听桑少吩咐。”

    桑殿义笑说:“不愧是肖桑,适应性倒是强。”

    肖桑说:“桑少——不,桑爷你过奖了。我们只是给老板们打工的,老板之间的事情不是我们下面人应该过问的。更何况——连优酷和土豆都合并了,又有什么不能发生。”

    桑殿义简直要为他的话鼓掌,“那班吴爷时代的元老真该来看看你的表现,如果人人都像你这样识趣,这个世界早就太平了——我还有一个问题要问你,希望你在回答之前认真会想,仔细回答我的问题。”

    肖桑说:“知无不言。”

    桑殿义定睛看着他说:“我问你——当年在顶楼的房间里,桑铎和吴韵章是怎么死的?”

    肖桑对于这个问题是一点也不意外了,毕竟作为死者之一的后人,这孩子到今天才张口问才算是有心计能稳住,也难怪让他反了吴爷的水。

    肖桑叹气,也给出了早已想好的答案:“桑爷,想必是传言有误,让你误信我是目击证人,可是事实是——我和其他几个人当时都是按照吴爷的吩咐守在房间外,等到枪响保镖要进去的时候发现门是锁着的,有人用枪打开锁冲进去的时候吴大爷和吴爷都已经中弹,至于你父亲……我不知道吴爷是怎么向你交代的。”

    桑殿义冷声说:“他没向我交代任何事情,我现在是在问你话。”

    肖桑知道他此时心情一定糟透,不敢隐瞒,如实说:“你父亲是自杀的。对着自己的这里——”他抬起手比成一个手枪对着太阳穴虚晃一下,“最后的结果您已经知道了——三个人里只有吴爷活下来,并且也是九死一生,做了两次心脏手术。”

    亲耳听到自己父亲死亡当时的情景,桑殿义脸上倒没什么诸如哀恸仇恨之类的表情,只是沉着脸色,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肖桑忍不住说:“桑爷,您别怪我多嘴。我也不算是明白什么道理,无非就是多活了几年,多见过几件事情。就你父亲和吴爷兄弟二人的事情来说,这里面还真一下子说不清谁比谁更无辜些,其实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吴爷对您也没有什么苛待的地方,您能否看在父子情分上高抬贵手?”

    桑殿义正眼看了他一眼,笑说:“你这是在这倚老卖老,为吴韵棠求情还轮不到你一个老丫头。我刚刚警告过你守你的本分,你以为我是在开玩笑?”他这几句话说的活脱脱纨绔子弟,变脸的功夫不必任何一个纨绔子弟差。

    肖桑知道自己逾矩了,便闭口不语。

    桑殿义看着他,叹气说:“其实如果不是有人保你,就凭你跟吴韵棠上过床就够死一回的了,知道吗?”

    肖桑一愣。

    桑殿义已经起身向外走,最后说:“明天我会叫人来这里拆掉这里重新装修,今晚你可以给自己找个纸箱子。”

    桑殿义到包房的时候顾渭还没到,就丁牧遥和其他几个堪称盟友的人,各自已经开始享受夜生活。丁牧遥最近从男色里华丽转身,走怀旧路线和几个漂亮小姐打得火热,正左拥右抱的。

    见了桑殿义打了招呼说:“哟,大孝子,你这次彻底搞定家里的老头子了,怎么好像还有愁不完的事?这个时候不正是该干你自己最想干的事情么?——还是说你想回家去干?”说着很拙劣的笑话什么的。

    桑殿义就只是笑笑说:“愁事刚刚开始,离结束还早——我已经跟肖桑打过招呼,等顾少来了直接去把人带走就好。”

    丁牧遥放在怀里的妹子,坐得稍微正经点,说:“你这事没跟顾渭提前招呼么?”

    桑殿义说:“这个我倒没想,难道顾少到现在还不好意思亲自出面?”

    丁牧遥啧啧摇头,望天,“难说,顾渭这个人我也说不准。他从前拿时锦年当个宝,现在这样他心里肯定不好受,再怎么说人也在你们这个窑子给糟蹋一年了,回是回不去了。时锦年到现在也不是个消停的……嗨,我也不替他愁了,等他来了再说,估计这阵子他自己也能想想辄。”

    桑殿义笑说:“丁少真是个古道热肠。其实你也可以分一杯羹的。”

    丁牧遥是聪明人,可是有的时候他爱装糊涂,“呵呵,我不是正在分。”说着手在妹子的身上摸了两把。

    桑殿义就故意捅破这层纸地凑过去低声说:“你可以分点不一样的羹,比如尝尝煲了多年的老鸭汤。”

    丁牧遥干笑两声,“我虽然跟你说希望肖桑仍旧做鸭头,不过呢,并不是那个意思——我对老屁股没兴趣。敬老爱老那是你这个孝子的爱好,本少爷自有乐子。”

    俩人真真假假地互相拆台。

    到午夜时分桑殿义仍旧驱车赶回吴宅,他现在无论多晚都是要回家的——如果那里能够称为家的话。

    半夜里守卫森严的吴宅像个幽灵出没的古堡,桑殿义走向吴爷的房间的时候心想,其实这宅子里也就只囚着一个活生生的幽灵,就是吴韵棠。自己做的事情就像是阴阳先生或者除灵师。

    吴韵棠早已经睡了,黑暗里只感觉到他在床单里的轮廓。

    桑殿义轻手轻脚地脱了衣服和鞋袜,掀开被子钻进去。贴上体温偏低的老男人的身体,他搂住对方,低声在他耳畔说:“明天天气不错,我带你出去兜风怎样?”

    桑殿义等不到答复,不久也自沉沉睡去。

    第 58 章

    第二天果真是个难得的晴天,午后肖桑还未上班就接到七月流火值班经理的电话,说桑殿义带着吴爷上了顶楼,现在店里里里外外的全是他的人,保安部的人都被集中管制不能靠前了。

    肖桑本来还有点犯困,听到这个消息立刻精神了,匆匆赶到店里。果真如经理说的那样,只不过和吴爷时代的黑衣墨镜唯恐人不知道是社团头目路过的排场不同,桑殿义的人都还低调,也没发一身统一制服什么的撑场面。

    肖桑想到顶楼看看情况,结果根本不被允许接近直通顶楼的私人电梯,出面阻拦的人他也认识,是从前跟着吴爷的贴身保镖,现在看起来应该是改弦易张了,对他态度倒还客气,“肖桑,上头有令,你就不要上去了。”

    肖桑说:“你说的上头是吴爷还是桑少?”

    保镖头目就委婉地说:“肖桑,上头的事情我们下面的人不好管那么多,端谁的碗听谁的管,何况——吴爷自己乐意的事。”

    肖桑心如擂鼓,他想了半晌,最后还是叹无力地一笑,“你说的有道理。”原来不知不觉间他也放了感情在里面,难免看不清事情的本质。

    若没有吴爷的默许甚至可能是鼓励,桑殿义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得手?

    想来这十数年来吴韵棠的良心一直没有停歇,或许他试图在权利和声色犬马中追求活着的快乐,可是似乎并没有什么能帮助他获得那份宁静。最后他选择这样的方式退出权力的中心,几乎是把自己的全部身家和性命拱手让人,让给故人之子——他终归还是无法原谅自己吧。

    肖桑独自坐在办公桌后,从抽屉里拿出一包烟,给自己点了一根。

    他很少来的这样早,现在太阳还没有下山,好好地照耀着大地。从低垂的百叶窗里泄露进丝丝楞楞的阳光碎片,在烟雾的渲染下简直有几分斑斓的意思。这里看起来和夜晚似乎有点微妙的不同。

    夜晚有繁华做底子,寂寞也不觉得寂寞;白天就不行了,过滤了阳光也才是刺眼,闻得到的到曲终人散的尘土味。

    肖桑把重量彻底陷进椅子里,默默地想——属于我们这一代的时代好像差不多要过去了。吴爷那样的人也不过落得这样一个下场……究竟会是什么下场呢?

    吴爷对肖桑有知遇之恩,甚至可以说是相识于微时,肖桑近来每每怀旧,总是忍不住想起吴爷还是吴少时,那宁静到忧郁的眼神、修长的手指、偶尔一笑残留的一点天真……那也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现在的吴爷被仇人的儿子羁押在顶楼,生死未卜。

    他忍不住想起同样的地点,多年前那场血案,走进房间时看到的血流成河如恐怖片一样的场面——黑道大哥的末日大抵不会很好看。

    肖桑微微为吴爷揪心。

    他到底会怎样?桑殿义会报父仇一枪毙了他?还是……肖桑想起这少爷在此间的举止,心里早有个预感——或许这不仅仅是场权力的争夺或者复仇故事,背后还有更强大的执着的力量。有时候恨接近爱,爱也近似恨……吴爷,只能自求多福了。

    肖桑抽了一口烟,强迫自己再冷漠一点……或许真的不该过多操心吴爷的安危了,自己未必比他更安全。

    他记得桑殿义的话——凭他和吴爷有过那种关系就该死。

    桑殿义现在不动手也许只是没有抽出空,一朝天子一朝臣,等到他腾出手来,说不定就该血洗朝臣,第一个靶子也许就是自己。

    ……好吧,大概事情还不至于这么糟。可是就算是这样,一个人到中年的鸭头又有几年职业前途呢?眼见着年轻的一代成了红牌台柱,这个七月流火到底又多需要自己?

    与此同时,七月流火大厦的顶楼,吴爷坐在扶椅上,平静地等待着自己的结局。

    到这个时候他的心底反而没有一点忐忑,生与死的界限被打开,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桑殿义搬了张椅子椅子坐在他对面,微笑地看着他,“今天天气不错,你的心情怎样?”

    吴爷垂眼,不怎么看他,叹气,“你何必绕这么远的圈子,这可不像你父亲——他说话倒是直接。”

    桑殿义说:“你很少跟我提起他——好像从来没提过。你还爱他吗?——我这话可是直接了。”

    吴爷抬眼对上他的目光,“你到底想要知道什么就直接点问,包括保险柜的密码,我现在都可以告诉你——以后也许就没有机会了。”

    桑殿义说:“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其实是真的想知道你是不是还爱我那个死鬼老爹。不过我猜你不会告诉我的,你自己也说不清。”

    吴爷说:“我还以为你会问当年你父亲是怎么死的。”

    桑殿义说:“如果我问的话,你会对我撒谎吧。”

    吴爷仿佛失去了和小辈谈话的耐心,眼睛里不再有他。

    桑殿义说:“其实我不是很在乎他脑袋上那一枪是不是你亲自下手,反正他的死你是脱不了干系,你害死了你哥,也害死了桑铎,最后也害了你自己——这个故事一点也不好听。我不想像你一直生活在噩梦里,醒不过来。再说你们之间的纠葛和我有什么关系?”

    吴爷像叹息一样低声说:“难得你能这样想的开,我以为你多少是介意的。”

    桑殿义很想走到他身后按住他的肩膀附耳在他耳畔说话,这样不仅可以闻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既温暖又冰冷的气味,又可以擦过他的发丝,心里痒痒的,可是这个时候他需要的是忍耐和时机。

    他压低了声音说:“那是你不了解我——你从来没想过要来了解我。桑铎对我来说更像是我妈的精子捐献者,我小的时候不知道他在忙什么,总也见不着他——后来才知道他一直在忙你哥的事,白天晚上舍生忘我地忙活。他还不如你,你那时候还肯来看我两眼——如果你能多了解我的想法,事情可能就好办多了。”

    吴爷脸上露出一点似笑非笑的表情,“你的心意我大概了解了——你毕竟还还是姓桑的。可惜,我不是我哥,等不了那三年。”

    桑殿义定定地看着他,“你那不是了解,只是知道而已,恐怕你也没有兴趣了解我对你的感情。我这几天一直在跟你说,此时此地我不怕再说一遍——我桑殿义爱你吴韵棠,不是一天两天,不是一年两年,是从我都不记得什么时候起就想和你在一起。小时候想依靠你,后来想保护你,连现在我夺走你的身家财产也是遵从你的意志,我没想过要伤害你。”

    吴爷终于动容,只是那浮在脸上的表情怎么看都像极一个嘲讽的笑,他抬眼,“如果我希望你伤害我你又是否会听?”

    桑殿义和他对视,两人谁也没有挪动目光。

    小辈的终究还是不能逼视了,探手从西装里掏出一支手枪,轻放在桌子上,轻轻一推,那枪便灵巧漂亮地向前滑,恰到好处地停在桌角。

    “如果你非坚持不可的话,我给你个选择——这里只有一颗子弹。你可以打死我,或者你自己。”

    吴韵棠的目光一直跟随着手枪,此刻凝视着这漂亮的武器不错眼地看。

    好熟悉的场面,同样的地点,连台词也似曾相识——“这手枪里只有一颗子弹,你来决定谁该死吧——是我还是他。”

    历史惊人地重复了。时光逆转,一切在眼前以不同寻常的速度倒退,吴韵棠只觉瞳孔一缩,他还在原地,只是面前没了桑铎,多了几个人——桑铎、吴韵章和吴韵棠——另一个吴韵棠,二十年前年轻的吴韵棠。

    年老体衰穷途末路的吴韵棠就这样静静地坐在扶椅上看着几个人相爱相杀的戏码,心里一片清冷。

    他哥披着床单,脸上被揍得青肿——拜刚刚那位煤老板嫖客所赐。

    吴韵棠放煤老板进去之后不久就听到房间里有挣扎咒骂的声音,他想这是在所难免,他哥现在被手铐铐在床柱上,等于束手就擒,可是不等于他会叉开腿让人上,这让他心里恨意稍减。然而随着里面战况的升级,煤老板嚎叫了一声,接下来就是殴打的声音。

    吴韵章除了最开始短促地呼痛,后面就没有再发出声音,想来也不可能求饶,就只听到那煤老板的呻吟。

    吴韵棠这时候已经开始隐隐愧疚了,坐立难安,犹豫自己该不该反悔进去嫖客赶出去。

    他怕后悔,然而似乎总是在后悔。

    就在这个时候事情突变,走廊传来枪声及打斗声音,他心里一愣——料想让吴韵章在拍卖会上亮相迟早就惊动那人,只是没想到他来的这样快!

    门被从外面几枪打开,有人破门,桑铎杀气腾腾闯进来,吴韵棠的近身保镖都围着他剑拔弩张地护他周全,然而桑铎扫过房间,却没在任何人身上做停留,只是看到通向卧室的门以及里面传来的呻吟声时脸色大变,一脚踹开房间的门冲进去。

    吴韵棠手脚冰凉,内心却一阵翻腾,似乎要燃烧起来,冰火两重天激的他几乎身体几乎不能行动。

    里面煤老板只来得及发出一个模糊不清的音节,枪声响起,吴韵棠心里重重落下一拍,他回过神来向那房间走去。

    他手下的人开始和桑铎带来的人短兵相接,顷刻间战场。

    他隔着混乱的厮杀从敞开的卧房门看到里面的情形。

    在光线幽暗的房间里首先看到的是倒在床下血泊里肥胖油腻的煤老板,为了掩盖秃头而蓄起来的长发搭在地上,这丑陋的男人死不瞑目,张开的眼睛里漆黑一团,可悲的是光着上身裤子却还没来得及脱。

    床上桑铎用床单裹着吴韵章抱在怀里安抚着,他亲吻情人的方式热烈又温柔,无论任何人看到都知道他是多么爱对方。只有被爱着的人似乎感觉不到,无声地挣扎着——他刚受了很大的刺激,又遭遇了暴力的对待,脑子里只剩下自卫的疯狂和被害妄想,把手铐扯得咣咣响。

    桑铎才注意到他是受到如此待遇的,想帮忙又一时不得要领,用枪打怕子弹伤到人,急切地到处搜寻可用之物,这时才发现在门外阴鸷地盯着看的吴韵棠。

    桑铎大踏步过来,身手利落地挡开所有人,过去捏住吴韵棠的脖子,“手铐的钥匙!”

    吴韵棠觉得一阵窒息,已失去先机无反手之力。

    桑铎在混乱的中心朝天开了一枪,立刻场面肃静——擒贼擒王,吴韵棠手下见到首领已然落入敌手,打斗似乎也失去了意义。

    桑铎冷声说:“都给我消停!”他未彻底隐退,仍旧是迪都教父,威风八面。

    他们眼睁睁见桑铎将吴韵棠拖进房间,然后大门一关,剩下的人面面相觑,然后各自站队找回自己的阵营对峙。

    在房间里床上吴韵章仍旧在翻滚挣扎,也许他是真的疯了。

    桑铎用枪逼着吴韵棠的头,“钥匙!”

    吴韵棠挤出一个笑容,想要说点什么找回点场子,让自己输得不是那么难看,

    岂料还未出声桑铎用枪托狠狠地敲上他的头,“少特么给我废话!钥匙!”

    吴韵棠被打懵了,他嫌少遭人打,印象里也就只挨过他哥的枪子,没有谁打过他,何况这个施暴的人还是他仍旧抱有感情的初恋情人。

    他用了些力气还控制住自己像个没用的女人那样震惊地喊出来“你打我?”

    他打了他,毫不犹豫地打了。

    打了又怎样?他现在就是杀了他也未必会眨眨眼——在桑铎的眼里除了吴韵章再没别人,没必要给予人的待遇。

    吴韵棠额头上一道新鲜的伤口有血蜿蜒流下,的眼睛里仇恨再次浮出来,“你不怕我恨透你?”

    回答他的是又一个巴掌,“钥匙!”

    ——这确实是回答了。

    恨又怎样,对方不期待也不在乎他的任何想法,无关爱恨。

    吴韵棠冷笑,擦擦嘴角,不再多言。这种时候了,他不想再像个女人一样婆婆妈妈,还妄图想用语言挽回什么。

    吴韵棠想自己是个男人,是男人就应该用行动多过语言。

    他从口袋里掏出钥匙。

    桑铎怕他有枪,指着他说:“你却给你哥打开!快点!”

    吴韵棠走过去,依言去解手铐。

    吴韵章仍旧在不管不顾地闪躲挣扎,无差别抗拒所有人的靠近。

    吴韵棠在解锁的过程中费了点时间,他突然说:“你打算怎样处置我?”

    吴韵章没回答,也许是不屑,也许是没听清,总之觉得是最不重要的事情。

    手铐打开的瞬间吴韵章就疯狂地挣脱开,裹着床单逃到离他们最远的角落,桑铎放下枪追过去。

    就在这时吴韵棠的枪却落在手里并且举起来。

    桑铎多年刀尖舐血条件反射地抬手瞄准他,然而,下一秒却生生控制住扣动扳机的手,因为对方的枪口并非指向自己,而是角落里的吴韵章。

    吴韵棠冷笑,“要和我比谁的枪快?你敢赌么?”

    桑铎说:“……我本来就要带他走的,他现在对你一点害处都没有了,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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