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
奉旨成婚 完结+番外 作者:昨夜在京城
正文 第14节
奉旨成婚 完结+番外 作者:昨夜在京城
第14节
韩玹道:“亚父说过,当做,最坏的打算……若我去了……”
“玹表哥,你别吓我。”秦柏浑身战栗。
“由亚父和程引辅佐太子为政,你要,亲为太子师,教导于他。”
“太子?”
韩玹狡黠的笑了下:“你很快就知道了。”
“玹表哥。”
“对你……”韩玹沉吟片刻,低声叹道,“表哥此生负你,你……郑重。”
秦柏只觉双眸充血,忙默默闭上了眼睛……
两个时辰过去,直到天色将明,姜长辛才终于拿下叛将,回到皇宫。那时皇帝精神不济,正自沉睡不醒,似是噩梦连连,胡话不断。
姜长辛见韩玹等在殿外,立于一侧与他合计,低声道:“可将你的家书拿给皇上看,当能洗脱嫌疑,求仁得仁。”
韩玹摇头,凉声道:“皇祖父疑心重重,如今情势之下必定谁都再不肯信。如今只我站在殿前,他必已有了被我所逼的愤恨,所以,便是拿出一万条证据,他也只会疑我狡诈,只怕愈描愈黑。”
“当如何?”姜长辛蹙眉。
韩玹低声道:“皇祖父被韩昱喂了至少有半年的长生仙药,到底是些什么想也知道,这一年来皇祖父身子下得如此之快,当全是他的谋划。如今皇祖父激怒攻心,药力已是发作,眼下生死一线,不得不全了我……我想,还是什么也别说了。”
“此言有理。”姜长辛道,“经此大变,此刻站在这里的不论是你还是韩昱,他都不会再信了。无可奈何而为之罢了,必是心有不甘……或在他眼里,你二人都是逼宫之人。”
“是的。”韩玹笑道。
姜长辛沉吟片刻,又道:“只防备……皇上再留后手。”
韩玹道:“没有办法的办法,韩昱自内而乱让人防不胜防,如今与我两败俱伤,躲也躲不过。亚父,事到如今,韩玠有要事相求。”
“你说。”
“居庸关驻将是苏良的人,眼下,我们已被逼走了这条路,不得不做到底了。朝中重臣都将入宫,当马上拿下苏良,不能让他再见皇祖父,京畿之地的防卫,全凭亚父。”韩玹道。
“我去安排。”
“还有。”韩玹道,“昨夜韩昱骗我入宫,给我吃了一颗药丸,不知会如何,如今扬州是大患,我让秦柏的副将卫长青南下,他功夫好,必能把那副将拿下,母妃当有主意助他平定扬州。”
“或者,可让秦柏南下。”姜长辛道。
韩玹道:“不妨,卫长青有武艺在身便够了,先解母妃之难,我也不指他能迅速平定东南,但做历练吧。小柏……不能离开我,后事难以意料,他得留在长安,我怕你一人为难。何况这个时候,长安必不能乱。还有……如果我真的出了事,他知道该如何做,亚父当全力助他。”
姜长辛郑重点头,转身离去。
之后,长安城解禁,半个时辰过去,文武大臣终于赶到了皇宫。其时,九十九级台阶之上的大殿正中,唯有韩玹与萧沉衍肃穆而立。
韩玹一身血气如若阎罗,神色沉敛目不斜视,威霸之势凌驾于整个大殿。
让人,不敢直视。
数息之后,皇上终于宣众卿觐见。
姜长辛没有猜错,皇帝一夜冥思苦想,最终还是玩了韩玹一把。
皇帝传位韩玹,却命他立韩昱的儿子韩允攸为太子。
皇帝道;“玠儿,你与小柏,咳咳……两情相悦,朕,将他指与你……立为后,你,咳咳……对朕发誓,此生再不,再不,咳咳……咳咳咳……发誓,咳咳咳咳……”
韩玹心下大惊,浑身瞬间凉透,回头去看秦柏,见他也已是彻底震惊。众人似是都不曾反应过来,皇帝的手却直指着韩玹,逼他发誓。
韩玹回过神来,咬牙道:“我韩玠,对天起誓,迎娶秦柏为后,此生只守他一人,今后若再宠幸女子,再生一儿半女,天地不容,当受天诛。”
当年,大辰□□皇帝登基时,念与其共同打天下的兄长早逝,立其嫡长子为太子,迎娶男后,□□皇帝百年之后,男后殉葬,太子登基,传为佳话。
韩玹想起手札上旧事,浑身发冷,手指兀自颤栗不已。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皇上,驾崩了——”
……
初元十七年,九月十二,韩玹受命称帝,史称辰武帝。
☆、第53章
三日后,新皇帝第一次临朝,临近长安的并州、凉州、豫州、冀州、益州等地要员均已入朝,然而临政之人却非韩玹,竟是被先皇钦点的新皇后,秦柏。
秦柏一身玄色袍服,长身而立,待文武大臣参拜之后,方入座,道:“请天子剑。”
蔡平呈上天子剑,秦柏捧于掌中,方道:“众卿,三日前,皇宫一场大火,先皇辞世,陛下染疾不能临朝。然而战事四起,百业待兴,秦柏临危受命,暂代朝政,自觉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在此,秦柏恳请众卿,助我大辰共度此危急存亡之秋。”
姜长辛第一个跪拜,道:“三日前,臣于宫中与陛下商议政事,陛下亲口告诫臣,一应诸事由皇后代掌,命臣全力助之,臣姜长辛,但凭皇后调遣。”
程引也跪拜道:“臣,御史大夫程引,但凭皇后调遣。”
众人见状,自是接二连三跪拜,秦柏终于一己之力,接下这个烂摊子。
收去天子剑,秦柏这才道:“各位大人,眼下有一要紧之事,需马上处理。扬州淮南王府,二公子玹,遭奸人通敌所害,如今真相大白,当为其昭雪。玹公子自接掌扬州以来,兢兢业业、鞠躬尽瘁,政绩可观,如今身死,陛下有诏在先,以亲王礼,入葬皇陵。卫副将,此事由你去办,安排妥帖之人护送公子玹回京。”
卫长青领旨。
秦柏道:“如今陛下欠安,秦柏只代理事,是非功过,均做记录,由陛下临朝后再一并处理。对了,还有一当急之事,如今陛下登基,当大赦天下,此事由程大人着手去办。”
程引道:“是。”
“另,加开恩科,择优选举,文武科当一并加开,此事……益州牧宁卓然可在?”
宁卓然忙回道:“臣在。”
秦柏道:“宁大人为先皇年间状元及第,才情斐然,为益州牧期间,平定三起匪寇□□,百姓安居乐业,功在社稷。此文科恩举之事,就由宁大人主理,并暂代武科恩举程式。”
宁卓然领命。
“好了。”秦柏道,“如今多事之秋,众位大人当辛苦些,相携共勉,若无他事……”
“皇后。”尚书令安又丞第一个憋不住了,眼见秦柏要退朝,忙出列道,“交州,雍鸡关失守,交州眼看就要亡了!”
秦柏暗暗笑了下,平静道:“众卿看,当如何?”
朝中无人可派,长安又正乱着,任是谁都无计可施,众人议论纷纷,却都拿不出个章程。程引作为唯一的一品大夫,只得硬着头皮道:“皇后,对于战事,古来只有两种解决办法,或战,或和。”
言下之意,朝廷无人可战,那就识相点,该求和就求和吧。
秦柏沉思一番,这才道:“为战,朝廷派不出将领,那就为和吧,割地赔偿求一方安泰,免交州之地生灵涂炭。”
“皇后。”
“皇后使不得。”
“皇后还请三思。”
……
秦柏冷冷道:“数日前,交州的急报便已送回长安,安大人,到今日有多少次了?”
安又丞都快哭了:“回皇后,十五次了。”
“我们再拖延数日,只怕也不用求和了,交州之地全面失守,一了百了。”秦柏道,“当下紧要关头,谁愿南下和谈?此去,我只有一个要求,不管是割地赔款甚至是和亲,都请随意,只要,留下回转的余地,暂时息战,争得几日将息便可。”
“皇后,可是还有他法?”
秦柏道:“陛下登基,各地大员陆续入京,姜大人临危受命受理军政守卫京畿,焦头烂额。过了这几日,姜大人方能抽身南下,亚父,这几日你当以抽调兵马申批粮资为重,火速准备,预备好等待随时出发。”
姜长辛道:“是。”
又有人道:“既如此,姜大人当马上出京,这几日,京卫之责可由苏大人暂掌。”
秦柏冷声道:“苏良叛逆,勾结居庸关守将起兵作乱,已被下狱,待陛下临朝再做定夺。居庸关驻将犯上作乱,幸得姜大人当机立断,派副将前去镇守。”
至此再无人说话,秦柏方问道:“和谈之事,可有人愿往?”
殿内静默良久,终于有一人站了出来,竟是刘靖成:“臣刘靖成,愿往。”
“甚好。”秦柏道,“刘大人,在此危急关头,授予你为大鸿胪丞,带和谈使团南下,当以暂息战事为上,与南越周旋,不日姜大人南征,你便可功成身退。”
刘靖成道:“臣,当竭力而为。”
“嗯,你这就回去收拾,即日南下。”秦柏道。
“是。”
解了南疆的燃眉之急,秦柏心里的石头也落了地,这才道:“陛下口谕,众卿听命:卫长青南下扬州,平定淮南王府副将通敌之乱,七王府护卫长宋言,接掌禁卫统领,萧沉衍代京卫司,坐守长安,姜长辛暂代太尉职,理军政,程引暂代丞相职,理民政。”
安排完政事,竟已是晌午,众朝臣散去,秦柏又留了程引、姜长辛、宁卓然和安又丞于未央宫议事。
秦柏道:“蔡主事,上些茶水点心与众位大人。”
“是。”蔡平下去安排,不多时便送了点心、果子等过来。
程引道:“皇后,陛下身体如何?”
秦柏道:“尚不能理事,不过已见好转,程大人无须忧心。”
“如此便好。”程引道。
安又丞将一些较为着急的民事一一禀报,又把折子呈上,秦柏带着几位大臣亲自一一审过,拿出章程,均由程引和姜长辛亲自拟旨,由秦柏朱批颁布下去。朝廷青黄不接,急需人才,加开恩科之事为重中之重,待众事议毕,程引和安又丞离开,秦柏便又单独留下宁卓然。
“亚父请留步。”秦柏道,“蔡主事,你请亚父去看陛下,陛下有话与他说。”
“是。”
秦柏这才与宁卓然道:“科举制自□□皇帝时兴起,至如今尚有许多需规制完善之处,宁大人如何看?”
宁卓然道:“年前文科盛举,下官幸为益州之地主考,其时最让人无奈之事,便是一些豪门望族,仗着有财有势贿赂考官,为一些本乃平庸之辈疏通关节,下官想来,科举之事本为选拔良才,定不能成为地方权势染指朝廷的手段,必须杜绝。”
“宁大人的意思是?”
“此事当从根源上理,一方面,地方主考限制权力,朝廷应派大员巡检,收卷后封印名讳,由数位主考官共同阅卷一起评出名次,到那时再由朝廷巡检大员启封出榜。另外,士子可有直接上诉朝廷的权力,如果一方士子尽皆上诉,此地科考必定有猫腻。另一方面,为了免去那些望族染指科考之举,朝廷可在举士方面做些文章,比如加一条以各种方式报效朝廷的家族,酌情选拔可用之才为官,可以举士的程式出仕。”宁卓然道。
秦柏点点头,道:“地方主考改革之举同样可用于会试,加两位副考官,每科考卷都要封印归档,只有受旨之人有权查阅,封印有动者,朝廷巡检和地方主考一律获罪。你回去拟好条陈,与程大人和姜大人共同议过之后再呈上来。”
宁卓然道:“是。”
理完政事送走宁卓然,秦柏简直要累死,此时再看天色,竟已是入夜时分,他无心用膳,直接去了韩玹的承乾殿。
“皇上可醒了么?”
宋玉道:“药仙果然没说错,姜大人来时,陛下果真便醒了。”
“药仙怎么说?”
“已是无妨,养好身体便可,陛下底子好,歇上几日便能上朝了。”宋玉道。
“太好了。”秦柏眼前一亮忙进殿内,见韩玹已经被从药桶中移了出来,此时正歇在龙榻之上闭目养神,便不再出声。
“小柏?”韩玹听到脚步声,却是睁开了眼,“刚……回来?”
秦柏见他醒来,眼圈瞬间便红了,上前一步抓住了韩玹的手:“感觉如何?可有哪里不舒服?喝水了么?想吃东西不?”
韩玹虚弱的笑了下:“不,你陪我坐会儿。”
“嗯。”秦柏让众人都下去,殿内这才回复了安静。
“怎么不说话?”韩玹的唇干裂得很,有种虚弱的苍白。
秦柏心如刀绞,泪水在眼眶里滴溜溜打转:“你那日昏迷之后,一直不醒,整整三日,吓死我了……幸亏萧统领……萧大人的师叔赶到,给你泡了三日的药浴,说得把你体内的毒素□□,方能醒来。”
“傻瓜。”韩玹笑道,“都醒了,哭个什么?”
“我哪里哭了,只……只是累的。”秦柏犟道。
“用膳了么?”
秦柏:“还没有。”
“去用些吧,我睡一下,等了你这么久,好累……”
“嗯。”
☆、第54章
韩玹听到宋玉奏报,接口道:“此女握着太多不可告人的宫闱秘辛,当初朕也曾劝说于她,是她不肯回头,落至此境,如今,却是留不得了。宋玉,你去带她来见朕。”
“是。”
秦柏回到内室,见韩玹想要起来,蹙眉道:“陛下……”
“叫表哥。”
“表哥,事已至此,还有必要见她吗?”
韩玹道:“眼下,还有一只漏网的大鱼,只有她牵得出来。”
“昭芫公主?”
“嗯。”韩玹道,“昭芫公主行事,都在背后,无法落实罪证,可是以韩昱心思,不可能处心积虑那么久,连大哥都折了进去,这个女人必须挖出来。”
秦柏拗不过他,只得道:“我扶你。”
秦柏亲自替韩玹整理好常服,披上外袍,扶他到大殿坐了。刚挥退众人,宋玉便果真带了绯衣进得殿内。不过此时的京都第一花魁,已是另一番颓废之相,再无当初的明艳。
韩玹静静注视着绯衣,良久叹道:“看着如今落魄的你,朕想到的,却是当日醉月楼前初次相遇,姑娘红衣如火、光彩照人的样子。那日姑娘一曲《离人》如泣如诉,让朕惊为天人,深感姑娘内心之澎湃豪情,也曾一度,将姑娘引为知己红颜,何曾想……我等还有这般相见的光景。”
绯衣猛地抬起头,双眸中尽显惊诧之色,韩玹笑道:“姑娘猜对了,我是韩玹。”
“皇……皇上。”
“想来,我韩氏的宫闱秘辛,姑娘心里头都要装不下了吧?也不差这一个。”韩玹道,“何况朕是谁,也已不那么要紧了。”
绯衣眸中的神色暗淡下去,低声道:“果然,最终坐收渔利的,还是你。”
韩玹笑道:“此事,可全拜姑娘所赐,那夜这皇宫中一场大火,不知多少无辜的性命命丧黄泉,朕这条命,也差点葬于姑娘之手。”
绯衣摇头,无奈道:“陛下实在抬举绯衣了,绯衣不过是替人做嫁衣罢了,哪里有这般通天能事?”
“是啊,朕也劝过你要尽早退步抽身,可惜……”
“是我明白的太晚了。”绯衣道,“作为一颗弃子,只有一个下场,绯衣……自作自受。”
“你是个聪明人。”韩玹叹道。
绯衣苦笑:“皇上谬赞了,绯衣当不起。”
韩玹淡淡道:“如今,我也有一问,你可悔?可怨?可恨?”
绯衣静默片刻,终于失了方寸,哈哈大笑:“如今想想,真是可笑……终于,这句话你还是还了我……”
“朕并非取笑于你,绯衣,对于你,朕一直深觉惋惜。”韩玹道,“人与人的情意,与其心胸同比。你可想过,当你将自己托付于她时,她眼中看到的是什么样的你?在朕眼中,这数十年来的争斗,耗尽了我大辰的财力、物力与民心,先皇数十年的政绩,全被她践踏于脚下,朕痛心嫉恨的这些争斗,全由她一力挑起!在她眼里没有骨肉亲情,没有家国天下,没有江山社稷!她以为,我皇室众人的性命都是用来血染宫城互相践踏的,可你懂么,我们每一个出身宫廷之人,生来的愿望都是浴血疆场,血祭大辰河山!绯衣,身为皇室公主,她连天下苍生都看不到,能看到你么?”
绯衣的眼角流下了清澈的泪水,她笑道:“你果然,是最适合这里的。”
二人静静对视,韩玹从绯衣妩媚的眸中,看到了完整的自己。
时光如若停驻,绯衣也看到了那个曾经随心所欲、心思豪迈的自己。
绯衣终于道:“你说的没错,当年七王爷出事,是她一力策划,十五王爷被圈禁,也是她出的力,甚至她的父王,都被她算计在内……”
“加害玹……大公子,是她一手促成,先皇的药,是她所下,连韩昱,韩昱不过也是她的一颗棋子罢了。,那夜韩昱逼宫,她想要的是两败俱伤,皇上您身陷囹圄,最后只有她站得出来……只不过没想到走漏了消息,禁卫军与京卫司全部连动,倒叫你得了手……”
“她眼里看到的也是天下,只不过……与陛下看到的不同罢了。”
秦柏听得满目震惊,韩玹却笑道:“你说得对,看到的不同,得到的便不同。这些阴诡手段,便是得到了天下,又能如何?大辰迟早败在她手中。”
“其实,当她第一次染指无辜亲人的鲜血时,就该想到必有一日当以血偿还。”
绯衣低声道:“皇上。”
韩玹道:“朕只是想听听你这些话,想证实她到底做过的都有哪些?可叹,比朕想的还要多,还要凶残百倍。”
绯衣道:“绯衣将死之人……”
“绯衣,我们每个人活着,都为求一安心。”韩玹道,“朕应你,待你去后,赦罪厚葬,让你瞑目长眠,为此,你可愿替朕,做一事。这是我韩玹第一次求你,也是最后一次。你我君子之交,此事你自己斟酌,我不逼你。”
绯衣沉吟良久,抬眸问道:“皇上,皇上觉得,我与她,并无情意?可她也曾,待我如若姐妹……”
韩玹笑道:“没有情意如何相携扶持?只不过,当情意与其它之事相遇时,你会如何取舍?跟着你的心走便是了,如果你的情意让你死不瞑目,那么,它一定欺骗了你。”
绯衣道:“皇上可遇到过难于取舍之事?”
“有过,比如当年,皇祖父下旨留下大哥为质时,我面对的是自己的性命与我七王府的未来。”韩玹叹道,“那日宫变,我根本没想过自己会活下来,因为在当年抉择之后,我便替自己选好了一条死路,无怨无悔。”
绯衣笑了起来:“所以……皇上置生死于度外,才得以置之死地而后生。皇上有今日,绯衣真心替你高兴。”
“多谢。”
绯衣道:“我会全部写下来的,写好之后,赠于你曾待我的情意。”
韩玹起身,郑重拱手道:“朕替天下苍生,谢绯衣姑娘厚德。”
绯衣苦笑。
宋玉带绯衣离开,韩玹也终觉得乏了,秦柏便带他回里头歇着,道:“陛下……”
“叫表哥。”韩玹道,“以后,你只可叫表哥,其他我都不听。”
“你……这又是怎么?”
“我喜欢。”
“好吧,表哥。”
“傻瓜……”韩玹笑了起来。
“表哥与绯衣姑娘一番畅谈,连我听着都觉得喟叹不止,此女真是一通透之人,只可惜命不好。”秦柏道,“如此知己红颜……表哥真舍得?若是想要留下她,你有无数种法子。”
韩玹道:“便是留下她又当如何?或者她也希望能自此消失、烟消云散。”
“果真是知己啊。”秦柏笑道。
韩玹坐在榻上,微微抬头看着秦柏神色,笑了起来:“我此生舍了无数次,无一次后悔过,今日也不会。小柏,知己可以有许多,然而情意却各不相同,但是……放在心上的人、所爱之人一个便够了,你说呢?”
秦柏抿唇。
韩玹道:“我同绯衣所言,俱是真心之语。身为皇室之人,当心胸宽广、海纳百川,当有情有义、嫉恶如仇,方看得到民生疾苦,方懂得取,懂得舍,方装得下这个天下,方不负我大辰臣民以身家性命相托。”
“小柏,你是我的皇后,聪慧善良、忠正果敢,这是我的福气。自此之后你我二人性命相关、血脉相融,记住我的话,不论何时何事,用你的心,去取舍。”
秦柏动容,道:“表哥乃长情之人,有你掌此天下,是百姓的福祉。”
韩玹笑了起来,道:“这是我很小的时候,母妃对我和兄长说过的话。”
“我记住了。”秦柏沉默片刻,低低道,“只可惜,表哥此生再无机缘,求一所爱之人了,你眼里,只能是我。”
韩玹暗暗叹息,拉了人在身边坐下,一如往昔摸了摸他的头,道:“没有人可得应全部所求,何况眼前有你,我已经知足了,小柏,莫非你真的不明白,只有你,是我想要携手一生、守护一生的人……”
秦柏深吸口气,抬起了清澈的眸:“此话听着……”
“陛下,该用膳了。”外头传来清平的声音,两人的交心之语被无情打断。
韩玹暗自磨牙不止,却无可奈何,只得让人进来伺候,又道:“蔡平,宣萧沉衍觐见。”
“是。”
萧沉衍很快再次入宫,韩玹心里最大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道:“萧卿,马上重兵围困公主府,给我暗暗探查明白,里面有多少人,都是谁,之后,公主府内一只苍蝇也决不能再让它飞出来!”
“是。”萧沉衍道:“她还在么?”
秦柏笑道:“必定在,她深信陛下手里没有她任何把柄,更坚信我们拿不到证据,或者,她根本就不认为有人会疑到她。何况,自宫变以来,长安城早已如铁桶一般被亚父监视了起来,她若有旁的动作,我们必能知道。”
韩玹道:“此刻就去。”
“是!”
……
隔日,姜长辛等人终于看好了秦柏的庄子,宋玉和萧沉衍共同商议,布置出庄上的宫禁巡防名单,递与韩玹过目。程引已亲自着手,规划皇宫的修缮整改之事。
五日之后,姜长辛举兵南下,直逼南疆。
扬州之地也传回捷报,叛逆副将落网,被卫长青就地斩首替韩玠祭灵,韩玠的棺椁,也终于被送回了长安。
太史令看好吉日,皇宫内全部迁移,至此,韩玹自登基以来终算暂时安顿了下来,可以喘一口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中间貌似漏放了一章?目前筹备婚礼中,等我回去了再补上,哈哈哈要被自己蠢哭!
☆、第55章
自从到了庄子上,那个温汤池子便成了韩玹和秦柏每日必要临幸之地,韩玹的身体刚刚见好,秦柏想方设法弄了不少好东西,每日早晚都必要给他泡上半个时辰,一为拔毒,二为将养。韩玹有种整个人都要被泡肿了的感觉,深深感叹真是作茧自缚。
二人泡过澡,一起来到前头皇帝暂时批阅奏章的院子墨阳苑,秦柏不许他操劳,所有的折子都亲自替他整理归类,一个个送到手里,大概说了内容,再由他决断。
韩玹道:“若是表哥让你惯坏了,他日就在身边设一官位,嗯,可以叫秉笔执事,专门替我分拣文书奏章。”
秦柏笑道:“也可以,你可直接把尚书令放到身边……好吧,有点大材小用。”
“哈哈哈……”
“表哥!”
“嗯?”
秦柏取了一个折子,直接放到了韩玹面前,道:“这是丹阳郡守的述职文书,陈相和李相都过世了。”
“都?”韩玹诧异不已,却没看那文书,转头去看秦柏。
秦柏道:“先后不过三日。”
韩玹蹙眉,低头看时,果然见那文书之中写得明白,不由叹道:“我这才想起来,他二人还是同乡……这两位,先后出仕,同朝为官,几乎斗了一辈子,到最后连结局都一样,如今,竟是先后离世。”
“是啊。”秦柏道,“李相是个不世出的英才,可惜太过张狂。”
韩玹想起当初旧事,不由有些出神,道:“说起来,当年他二人斗法,李相被皇祖父贬黜,那一次我记得好些官员受了牵连,甚至连上官家也……如今朝中青黄不继,也是自那之后渐成的形势。”
“嗯,程大人的父亲告病辞官,他叔父一家被贬,当年那位状元公穆晋,也是那次栽了跟头……如此说来,程引能做到御史大夫也真是厉害。”秦柏道。
韩玹起身道:“只怕也是皇祖父的手腕,不过是分个先后罢了,陈相也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也走了李相的老路。风光半生又如何?到最后皇祖父也说他好,一边念他好一边无情的贬黜、抄家、流放……走,跟表哥去文渊阁转转。”
墨阳苑前头便是文渊阁,为了方便,韩玹就把与程引等人议事的地方定在了那里,两人去时,程引、宁卓然和安又丞都在,三人正在议事,见二人进屋便起身见礼。
韩玹道:“坐,你们忙。程引,你父亲可还好?”
程引怔了怔,笑回道:“陛下怎么突然想起家父了?眼下吃饭还行,就是经常犯糊涂,忘东忘西的,到底老了。”
韩玹点点头,叹道:“岁月不饶人啊……小柏,你记着提醒我,一会儿让蔡平给程老送些用得着的,代朕去看看。”
程引忙叩谢不已。
韩玹扶他起来,笑道:“你忙着,刚刚在里头,朕也是忙得不可开交,过来看这里,只你三人却也堆了一屋子的奏章,只觉无奈,便想起当初皇祖父在时,程相、李相、陈相为政那几年,朝中的兴旺之象,如今还真是青黄不接啊……”
宁卓然笑道:“皇上刚刚当政,万事繁琐,忙一些也正常,捋出头绪便好了。”
“嗯。”韩玹自顾找地儿坐了,随手翻三人批过的文书,笑道,“朕一直感叹,宁卓然这手字儿实在漂亮,挥斥方遒、洒脱不羁,怎么练出来的?”
宁卓然笑了起来,道:“皇上提起此事,下官倒想起一件旧事,当年下官入京参加会试,那次主考就是程大人,放榜之后下官去府上拜揭,程大人同下官开玩笑说,小儿的文章若是能配上你这字儿,老夫就把会元给自己儿子了。”
韩玹大笑,道:“程老对你的字耿耿于怀啊。”
宁卓然道:“下官也耿耿于怀,所以此次皇上让下官主持科考,下官便刻意提了一条新规矩,以后科考亲友学生都要避嫌,再碰上几个程大人那般只看见自己儿子好的,像下官这种没有好爹的岂不是都要埋没了。”
“宁大人说笑了。”
程引被宁卓然说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韩玹却是哈哈大笑:“所以便是为了程老这番肺腑之言,你也该多去府上探望几次。”
宁卓然道:“是呢,程老学生满天下,可对下官却是特别照应,刚刚入仕那几年,下官家境不好,程老多次相助,下官都一一记在心里。”
韩玹摸摸下巴,点点头道:“哦,你和程引是同年呢,朕看你跟刘靖成一般年纪,总会忘了你已在益州为政数十年……眼下朝中,多是程老和陈相的学生吧,若朕没记错,安卿就是陈相的得意弟子?”
安又丞忙道:“能得陈相提携,下官一直感恩于心,自当兢兢业业、竭心做事。”
“嗯,眼下,宁卿也要主持科考了,日后,朕的天下便托付于各位卿家了。”韩玹感叹不已,又道,“程卿,这几年战事不断,亚父又带兵南下,资粮上头可显紧张?”
程引道:“此战两年内若能结束,尚可支撑,若是长年征战,税赋就得加重了。”
韩玹蹙眉,沉吟道:“两年……嗯,朕知道了,这几年中原之地动荡不安,南北战事四起,边疆各地民计艰难,百姓的赋税断不可加重。尤其西凉之地,数十年来在匈奴的铁骑之下苟延残喘,眼下当以休养生息为重,免三年农赋税。不过商人重利,然而税收却不过九牛一毛,当可做些文章,你拟个条陈上来咱们再议,此事当尽快落实下去。”
“是。”程引道。
回到墨阳苑,蔡平自去安排给程引父亲赏赐药物之事,韩玹便一直低头沉思双眉难展,秦柏跪在他身后,用手指替他轻轻按压鬓角,道:“事情得一件件做,都会好起来的。”
韩玹叹道:“一个小小的南越之地,亚父若真是打上两年,那也不用指望了,到那时……看来是得好生想想,如何替我们的百姓筹谋生计了。”
二人各自沉思,秦柏突然道:“其实……表哥若是出手,光一个昭芫公主府怕就能够西凉百姓吃上十年了。我看先皇抄了三个丞相,怕也抵不过一个公主府。”
韩玹眼前一亮,笑道:“你不说我还真忘了,昭芫公主别的也罢了,这经商敛财的本事的确不俗,是个好主意。”
秦柏道:“既然有绯衣的出首,表哥当早作谋断。”
韩玹点点头:“我明白。”
二人正各自思量,蔡平却去而复返,见只韩玹两个在,便低声道:“皇上,刚刚太医回禀,昭芫公主有孕在身。”
两人大惊,良久方回过神来,韩玹诧道:“昭芫有身孕?还是绯衣?”
“是昭芫公主。”蔡平道。
两人相视,都有些神色古怪,秦柏看蔡平一眼,问道:“多大了?”
蔡平道:“两个多月。”
韩玹缓了半晌,始终有点找不到北,蹙眉不已:“昭芫公主足不出户,自从搬到公主府之后就更是……怎么会突然有了身孕?”
秦柏也觉莫名其妙,道:“难不成,是替她办事的人?”
韩玹无语:“她的大总管就是绯衣,她二人能搅出一朵花儿来?”
秦柏:“……”
韩玹沉思半晌,终是捋不出头绪,摇头道:“出入公主府最多的人,只有当初的十五王叔、韩昱和绯衣,她的生意全部是由绯衣经手的,甚至,连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绯衣都一清二楚,再无他人了,可这三人绝不可能啊。”
秦柏道:“或者,公主府还有密道?”
“走密道的那个人就是绯衣,公主府与醉月楼前后街,若要走正门得绕一条朱雀街,可若建密道,不过横跨永丰街的距离。”韩玹摇头。
“这下可糟了。”秦柏叹道。
“也许只有绯衣知道。”韩玹突然道,“可她的检举书中却只字未提……这个女人可真是麻烦啊。”
“表哥。”
“嗯?”
秦柏低声道:“昭芫公主留不得。”
韩玹回头去看,见秦柏微微垂着眸,却是不看自己,不由笑道:“你想哪里去了?我是怕日后又多事,这个孩子的父亲必须得弄出来,否则他日怕成大患。”
秦柏点头道:“嗯。”
“蔡平,暗暗调查此事,她身边的人现在动不得,先试试能不能查出来,若是不能,日后我再想法子——昭芫公主府加强保护,此事不能透出半点风声,那位御医也送了她吧。”韩玹道。
“是。”蔡平领命去了。
“来,过来。”韩玹拉着秦柏坐到身边,视线早已又扎入了他的奏章之中,“陪着我再看一会儿折子,其他的日后再说。”
秦柏这才低头替他分拣折子,随口道:“公主府得抄了,或者能有你意想不到的东西。”
韩玹摇头,叹息道:“还不是时候,我们还差一个……一条引线。对了,苏良的罪证还没捋出来?都这么些天过去了。”
“没有。”秦柏道,“找不到相关的书信往来,那个驻将又死了,死无对证。”
“如果实在不行,就给他做一个出来,反正他必须得死,我只不过是想给他一个理由罢了。”韩玹道,“可有他们其他的书信往来?”
“倒是有几封。”秦柏道。
韩玹盯着秦柏看了半晌,笑道:“让人把他们的书信全部拿来,朕亲自替他写。”
秦柏:“……”看来,陛下对当年那件事真是刻骨铭心啊!
不过,韩玹到底没亲自替苏良做罪证,因为当晚,苏良便在狱中自尽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本宫成婚大典,哈哈哈仰天长笑三声!!!快来恭喜我小天使们~~~~~~~么么扎我爱你们~~~~~~~
☆、第56章
韩玠入葬皇陵,萧沉衍请旨相守三日,韩玹允准。
萧沉衍一人守于皇陵,望着灵位上另一个人的名字,心如刀割。
当年,萧沉衍祖父与两位叔叔战死疆场,家道中落,他有幸得舅舅姜长辛收留,然而自小言语艰难的他,常被相当的孩子们欺凌,内心自卑懦弱,每每愧立于人前。
那日,他在街头被小孩们围殴,那个锦衣华服的漂亮公子,面无表情的从头看到尾,甚至到他爬都爬不起来,都不曾上前帮他一下。
这个孩子真漂亮啊,可是却不会对他笑一下。
萧沉衍自惭形秽,恨不得钻入地缝之中。
那个漂亮的孩子看了他良久,突然冷冷对他说:“哭什么,只有孬种才会哭。”
“他……他们打我……”萧沉衍满心委屈,抹着眼泪哭诉。
“那又如何?打不过别人,自然被别人打,既然无人护你,你就让自己变得足够强大,可以护自己,光知道哭,能如何?是男子汉就站起来,看你像个什么样子!萧姜两家的脸,全被你一人丢尽了。”
萧沉衍知道萧姜两家的情意,知道祖父临死前含着血泪托付自己后事……
自那日之后,萧沉衍忘记了酷暑严寒,视姜长辛为父,视习武为命!
他只为有朝一日能从容的站在那人面前,让他能对自己笑一下。
然而……
“大公子。”萧沉衍道:“此生替你,守护于他,全我性命。”
这是他最后一次,同这人说话。
这个年节,因着宫变之事,皇宫里过得静悄悄的,节后也是一切从简,直到正月十六皇帝正式临朝,新的气象才现端倪。
然而,南疆之地却是捷报连连,姜长辛收复交州失地,收复雍鸡关,终于将南越犯境之师赶出国门,并一举打入南越境内,连下三座城池,锐不可当。南越国王如坐针毡,一个年也没过好,终于举旗求和,刘靖成再次受理,割地三城获赔万金。
韩玹得到消息,终于长舒了口气,叹道:“此战只能胜不能败,朕知道亚父做得到!”
“恭喜陛下!”秦柏笑道,“亚父今日上朝,便可封赏了。”
“嗯,是得好好的赏。”韩玹道,“如今亚父归京,得使人把母妃接回来,你我大婚之后,朕要亲去料理东南之事。虽然卫长青清了逆贼,无人再与海寇勾结,可他们屡犯沿海之地,民不聊生,迟早是祸患。亚父不曾与海寇对战过,小柏,这一次还得你亲自出马。”
“表哥要……亲征东南?”秦柏蹙眉,“如今你毕竟刚刚接手政务,长安到底不太平,如果你离开京都,万一有事该当如何?”
“嗯哼?”韩玹笑道,“难道让我派自己的皇后出征么?他们舍得我可舍不得。”
秦柏耳朵偷偷红了起来,道:“跟你说正经的。”
韩玹看他一眼,伸手捏了捏他耳垂:“害羞什么,这么大人了,动不动脸红。”
“表哥!”
“好吧好吧。”韩玹赶紧退步,道,“不碍事,京中有亚父坐镇,铜墙铁壁。”
秦柏苦笑不得。不过当年一直是秦家坐镇扬州,秦柏知道韩玹也是无法,对付海寇,他也再不知道该用谁了。
“小柏。”韩玹道,“这辈子,我欠你太多了,日后当好好对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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