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读者舍身成仁 作者:晏十日
正文 第2节
读者舍身成仁 作者:晏十日
第2节
陈如沉默了一会,到底应了:“你进来吧。”
薛孟庭刚把门一开,就看到陈如眉宇间黑气竟比昨日浓郁了一倍不止。他走近一看,已看不出陈如身上的生机了。
“不过一晚,师姐竟憔悴至此!”薛孟庭急忙翻开自己的乾坤袋,取出一大堆瓶瓶罐罐。
陈如拦住他道:“以你的眼力难道看不出来,做这些不过是徒劳功夫了。天命所至,何必强求?”
薛孟庭一顿,倒出一粒浑圆丹药,放入陈如手中,道:“师弟知道师姐心里苦,但你一定要想一想陈念,他才九岁,幼年失怙已是不幸,如今你要让他再失母亲吗?师姐怎么忍心让他一个人孤苦零落?”有句话叫为母则强,但愿陈如能听进去。就陈如现在的身体状况来看,能不能活下去已是意志在起作用了。
陈如听完微怔,半晌涩声道:“是我对不起那孩子。如今我时日无多,只有一个请求……”
“不必再说。”薛孟庭以为她要托孤,摆手冷硬道,“师弟不会答应。”开什么玩笑,要是真的答应下来,说不定陈如了无牵挂之下立刻就去了,到时他就是浑身长满嘴,也没法和陈念说清。这要是按陈念的逻辑来,薛孟庭是必须要躺枪的节奏啊。
陈如仿佛看出他的心思,便道:“师姐只是请你将小念送去邬城薛家。薛家族长薛通是我义兄,陈念和他女儿薛灵已定下婚约,如此薛通定能看护陈念余生。”
“邬城薛家。”薛孟庭听到这四个字,心中暗叹数声,“说起来他们算是我的小辈,但平日里我与邬城薛家并无交集,却不知薛家族长为人如何?师姐倒是十分相信此人。”
陈如惊讶道:“我只道你们同姓,却不知竟有如此渊源。”她顿了顿,思虑了一番方才继续道,“若说这世上最不可能害我们母子的人,非我义兄薛通莫属。”
薛孟庭精神一振,看陈如的意思是要来一段追忆往事啊。
果然,陈如幽幽叹道:“当年突遭大难,全凭义兄拼得一半寿元救下我们母子,此情此恩,师姐如何敢忘?”
这真的是薛通做的?薛孟庭心中震撼,怎么也不能把原著中狠辣夺宝的薛通和陈如口中义薄云天的义兄联系起来。一半寿元,便是父母之情师徒之谊,也不过如此罢。
薛通既能做到这个地步,又怎么会做出逼死陈如的事来?其中究竟有多少隐情?
薛孟庭按下心思,委婉道:“人心易变,师姐不妨从长计议。”
“师弟谨慎,但义兄为人我最清楚不过,师弟不必忧虑。”陈如这才看了看手心的丹药,举到鼻下,只觉药香扑鼻,不知是如何珍贵的丹药。
这是薛孟庭找了很久才找到的养灵丹,就是为了陈如的身体。他见陈如面露犹豫之色,生怕她拒绝,忙道:“师姐万万不可与我生分了,此丹最适宜不过,师姐快服下吧。”
陈如目光涌动,却并不推脱,径自将丹药服下了。
养灵丹果然妙用无穷,陈如服下片刻后,脸上焕发些容光,眉宇间黑气散去不少。薛孟庭微微松气,这会想起来陈念去向,道:“小念不过炼气一层,如何就能培育灵谷了?师弟去把他找回来。”
陈如注视着薛孟庭,眼中浮现出不解之色,薛孟庭恍然未觉,站起来便要往外走去。陈如叫住他,斟酌再三,终于问道:“薛师弟,往日我与你并无半分交情,你何必对我们母子如此照拂?”
薛孟庭心中一动,淡淡道:“实不相瞒,在下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
这句话说得含糊,却能给对方无限的想象空间,尤其是对陈如这个有故事的人来说。薛孟庭面无表情,眼中却隐有光芒闪烁。看陈如大变的脸色,说不定能诈出陈如的“故事”!
“难道是他……”陈如颤声喃喃,“你竟与他相识……难怪……难怪……”
薛孟庭听得焦急无比,那个他是谁?到底是不是陈念他爹老魔头啊。
却见片刻功夫后,陈如强自平静下来,只道:“多谢师弟,师姐懂了,日后必定不再提及此事。”
你懂什么了?我还没懂啊!为什么不提!又掉坑了啊!
薛孟庭面无表情地转身,走到门口时被门槛绊了一跤。魂淡!
☆、第六章 剧情的力量
在薛孟庭来陈家村的当天,村民们便针对负心公子哥良心发现一路艰辛找寻流离母子的话题展开了深刻而激烈的讨论,最后由年纪最大、见识最广的村头婆子盖棺定论,不出三日,那位公子哥定要带着陈念母子回去享福。
不说别的,只看第二日清晨时分,陈念才来给灵谷送了点灵力,公子哥便忙不迭地追过来,好说歹说把孩子哄了回去。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孩子还在闹别扭呢!看公子哥的殷勤劲,估摸着孩子点头也就这一两天的事。
大人们讨论这个意义巨大的问题时,村头婆子家的陈立总要来插上一句半句的,什么薛师叔不是陈念他爹啦,什么人家那是讲究礼节不叫殷勤啦,来这里是为了感悟天道啦,你看小半个月过去了不还没走呢么。阿婆便连连叹气,直道小孩子家不懂事,大人的世界复杂得很哩。
说起这个的时候,陈立犹自愤愤不平:“他们说我不懂事,我看是他们不懂事,大人都是笨蛋!”
薛孟庭停下刨木的动作,掏出戒尺来:“跟你说过多少回,打坐时要静心!把手拿出来。”
“师叔,我错了,我没包括你……额,不是,我的意思是……嘶!”薛孟庭身为执法长老,抄戒尺是轻车熟路,“啪”地一声打在陈立手心,立刻让陈立颤了颤。执法者,在乎严也,薛孟庭心道。
陈立龇牙咧嘴,默默收回了红肿起来的小手,安静了片刻便又耐不住道,“师叔,我想学剑。”
薛孟庭继续拿起刨得光滑无比的暖木,一边摆弄一边道:“心法第一层尚且背不全,小半个月了还没有突破炼气第二层。你就这样去凌空门,便是有我亲保也无用。承影剑的脾气和他的名气一样大,可不会随便买我这个师兄的面子。”
“可是,可是……”陈立憋屈道,“师叔,我真的不懂,什么叫‘元始祖气,朴朴昏昏’[1],什么又叫‘乾交坤变,坤索乾成’[2],您给我讲讲成吗?陈念听得懂,我听不懂啊。”
薛孟庭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闭着眼睛认真打坐的陈念,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要不是哥有前身遗留的记忆,就这几句哥也没法教给你。不是在下不想讲,实在是在下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他十分理解陈立的痛苦。他也很想问问,为什么陈念就听得懂还能照着做呢?敢不敢告诉哥那几句话到底讲了什么,竟让你如痴如醉恍然大悟?
然而,虽然薛孟庭和陈立是阶级战友,有着学渣与学渣之间深切的革命认同感,但很遗憾,薛孟庭不能暴露自己的真实属性,必须端着身份继续混迹在各路学霸之中。因此他只能冷哼一声:“懒惰不勤,竟还有这许多借口!你看看陈念,他还比你小一岁,怎么他就能听懂?修炼一事,重在感悟,你不愿感悟便想一步登天,这叫好高骛远、眼高手低。再多说便立刻回去,莫要再提什么习剑了!”
陈立被执法长老一席话说得羞愧不已,暗道薛师叔如此严厉,难怪凌空门弟子人才辈出。当下看了一眼陈念便继续端坐,皱紧眉头苦思冥想起来。
薛孟庭终于用“别人家的孩子”陈念解决了问题不断的陈立,心中暗暗松了口气,低下头继续摆弄暖木。他前几日用暖木给陈念母子重新建了一间木屋,又去猎了许多白灵狐回来制成被褥裘衣交予他们。
陈如用了养灵丹已是好了许多,如今又有暖木狐裘一类,陈念自然无需再忧虑母亲康健。薛孟庭便将凌空门的心法口诀传授给他们,让两人各自修炼。
现在,薛孟庭准备用暖木再给陈如做一个轮椅,有灵力傍身,只要有材料就什么都做得出。只是他也忙活了两日,其他都完成了,唯独两只车轮一直做不出来。
暖木质脆,用灵力强行弯曲后不多久就会断裂。薛孟庭寻思着,要不要再去找找其他材料。
只是掐指一算,薛通找来陈家村也就在这一两日了。薛孟庭提心吊胆,万万不敢在这时离开,生怕自己走了片刻就错过了剧情。他不顾蝴蝶效应跑过来,可不能在这个关头功亏一篑。
这也是薛孟庭不立刻带陈立去凌空门的原因。
说起来凌空门就在凌空山上,陈家村就在凌空山和沉湖山的交界,可事实上两者相距有上百里。凌空山绵延数千里,凌空门再大,建宗的地方也占不到十分之一。从这里往凌空门去,一来一回便要小半个月,这还是御剑飞行。
若是他这时候带陈立去拜师,回来的时候大概就能和陈念相恨重逢时了。
一边是主角的好基友,一边是待黑化的主角,两者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薛孟庭心思翻转,不知不觉间天色已黑。他抬头一看,陈立歪在地上睡得正香,而陈念仍端坐修炼,小脸肃穆。
薛孟庭轻咳一声,陈立一震,一个鲤鱼打挺翻起身来,又羞愧又害怕地看着他。陈念也睁开眼睛看了过来。
薛孟庭对陈念招招手:“今日已修炼了一整天,不如明天再努力。”
陈念乖乖地走了过去,但却是不肯:“我资质愚笨,不敢贪玩。”
陈立瞪着眼睛道:“你这是资质愚笨,哥哥就是蠢笨如牛了。”他说完,见陈念与薛孟庭都用“你很有自知之明嘛”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悻悻地闭了嘴。
薛孟庭捏了捏陈念严肃的小脸,温和鼓励道:“怎么说这么丧气的话?师叔看你不仅不笨,反而聪明得很。”
“师叔不必安慰我。”陈念却不沮丧,只是皱紧了眉头道,“我知道,一般门派的九岁弟子至少要炼气三层,我却连炼气二层都迟迟不能突破。而且我有师叔教的凌空诀,可见我的资质是下下等。”没错,身为躺枪大户凌空门,他们的命名就是这么简单粗暴。住在凌空山,家叫凌空门,修的是凌空诀,求的是九霄凌空。
问题当然不可能出在陈念身上。众所周知,身为点文主角,他的灵根可以不好,资质可以被判下等,但他修炼的速度绝对不会比任何天才慢,要不怎么能叫主角呢?
薛孟庭自我检讨了一下简单粗暴的教学模式,摸了摸下巴开始寻找对策。
陈念的灵根过于驳杂,据原著解释是因为他在胎里受了魔气的侵染才会如此。事实上他是百年难遇的纯阳之体,只要灵根稍好一些便能修炼神速。
若非因此,在陈如死后,路过的白眉老魔便不会带走陈念,也不会用他做七煞功的容器,更不会为他找寻洗灵根之法让他加快修炼。如果说陈如之死是陈念黑化的契机,那白眉老魔就是陈念黑化的持续动力。要不是他,陈念怎么会知道那么多折磨人的办法,薛家老祖又怎么会死得那样惨?
薛孟庭的思绪如脱缰的草泥马一般,往吐槽白眉老魔的方向狂奔而去,饶是陈立和陈念见惯他如此,也不由觉得这一次时间长了一些。
陈立被薛孟庭教训后不敢多话,便捅了捅陈念。陈念看了看薛孟庭无神的双眼,试探地开口道:“师叔,师叔?”
薛孟庭陡然回神,眼睛发亮地看着陈念,面部肌肉抽搐了两下。便是陈立这样大大咧咧的性子,此刻也是不忍再看。
陈念却镇定无比:“师叔可是想到什么高兴的事了?”
薛孟庭咳了咳:“天机不可泄露。”刚刚薛孟庭想到白眉老魔,便想到洗灵根之法。如果他能把洗灵根的法子弄到手,岂不是妥妥地拿下小魔头的心?好感度瞬间爆棚都有可能啊。
自觉掌握了正确的刷好感度的姿势,薛孟庭的心情十分美丽。他索性丢开暖木,拍拍手上的木屑道:“今天你们就修炼到这,师叔教你们几个小术法,如何?”
不等陈念开口,薛孟庭掐了个诀:“你们且看清楚,如此是小洁净术……”
日子晃悠着又过了几天,该来的薛通总是不来,不该发生的事却发生了不少。先是村头婆子出门崴脚,再是八大姨的觅灵鼠在野老鼠窝里找着了,最可怕的是陈念竟然得了重感冒。
自从穿进了修|真|世|界,薛孟庭就把冷热交替小心热伤风的基本常识忘到了脑后,哪里想得到陈念不过是个体质不足的九岁孩子,便是修炼到炼气一层,也不过和寻常九岁幼童一样,生起病来是分分钟的事。
陈念塞着鼻子,带着浓浓的鼻音道:“师叔不必担心,过几日便好了,咳咳……”接着便是一阵沉闷的咳嗽声。
“咳成这样怎么会好?”薛孟庭探了探陈念的额头,发觉有点发热。他翻了翻自己的乾坤袋,倒是能找出许多灵丹妙药,但哪样都不是陈念吃得了的。薛师叔却没有随身带着感冒药的习惯!
陈立在旁边出主意道:“师叔,山林子里有野草药,管用得很,阿婆给我用过。”
“你知道草药在哪?”薛孟庭问道,陈念拉了拉薛孟庭的袖子,“不用……”
“嗓子都哑了还说不用。”薛孟庭见陈立点头,当机立断道,“你带我去。”
陈念微怔,薛孟庭弯下腰抱了抱陈念:“乖,等师叔给你采了药回来要老实喝药,现在乖乖休息。”
他等了一会,陈念终于抬起手回抱住他:“嗯,我等师叔回来。”
薛孟庭得了这一抱,只觉自己又朝前迈了一大步,采摘草药时十分愉悦。虽说天色阴沉,黑鸦乱鸣,但他心情明媚,做起事来既快又好,丝毫不受外界的影响。大约是应他心情,回来的路上还叫他发现了一棵柔韧的溟柳,正适合作那轮椅的车轮子。
只是这溟柳过于坚韧,薛孟庭取出飞景剑来划了半刻,方才勉强砍开一半。
陈立见惯他无所不能,此时不免催促:“师叔,一棵柳树也值得费这么就功夫?不如让我来试试。”
“你又要试了?”薛孟庭挥开他,“去去,站远一些,我来一剑砍断它。”
薛孟庭也失了耐心,这便运转全身灵力当头一劈,却不想又用力过猛,一剑过后坚韧无比的溟柳只剩了一半,另一半尽数变成了木屑。薛孟庭摇摇头,只好将半棵溟柳扛起来。
陈立一脸惊叹地走过来,刚要开口头顶天空一个惊雷,声音响彻天空,像是要从头顶落下来一般。他摸了摸后脑勺,嘀咕道:“怎么冬天打雷啊……”
薛孟庭手一松,肩上的溟柳“扑通”一声砸在了他的脚背上,本应是剧痛无比,但他竟什么反应都没有。
只是下一瞬,薛孟庭忽然丢出飞景剑,迅速地跳了上去,还没站稳就歪歪斜斜地往陈家村飞回去。
冬雷震震,天生异象。这是在警告世人:乱象将现,煞星出世。(节选自《魔煞天下》)
[1][2]选自修真玄奥,胡乱引用,不必当真
☆、第七章 草泥马
《魔煞天下》里的那句话翻译成人话就是:天要打雷,主角要黑化,谁也拦不住啊。
薛孟庭:我艹
他来了陈家村小半个月,千防万防,这不敢去,那不敢做,就是在等薛通出现的时候及时摆平他,万万没想到,万万没想到关键时刻竟然因为主角感冒出了岔子!
从山林到陈家村的短短路程变得漫长难熬,薛孟庭是一路撞着树枝飞回去的。脸上、手上都被抽肿了,但他根本不把这些放在心上——和碎骨而亡比起来,这种疼痛绝逼只是挠痒痒啊。
薛孟庭更加苦逼地发现,他快被自己蠢哭了。这么长时间过去,他竟然就没想到,改变剧情最直接最给力的方法明明是控制住薛通啊!与其在陈家村心惊胆跳,不如直接把罪魁祸首搞定,只要薛通来不了陈家村,不就不会有后来的剧情发生了吗?他到底是被什么蒙了心,连这么简单的主意都没想到!
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唯一值得欣慰的是陈家村静悄悄的,并不像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样子。薛孟庭不知道冬雷是在主角黑化前还是黑化后响,所以见到这一幕心放下了一半。或许赶上了吧,他想。
当薛孟庭心稍定,准备安全降落时,暖木屋里响起一声惊痛悲呼——
“娘亲!”
薛孟庭一头从飞景上栽了下来。
这一声惊呼后又没动静了。薛孟庭用飞景剑支撑着自己爬起来,坚强地一步一步走到暖木屋前,推开自己做的那扇门之前还在乐观地想:也许,也许还有救呢?
木屋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里面站着一个僵硬的中年模样的男子。他手上拿着一把滴血的利刃,随着薛孟庭推开门的动作,一滴殷红的血滴正好落在地上,和原有的鲜血积聚在一起,慢慢渗透进了暖木制成的地板。
薛孟庭两眼涣散地盯着那摊血迹,再顺着男子的目光看到了倒在地上生机消逝的陈如,只觉得身上的痛楚一起袭来,仿佛一寸寸骨头碎裂一般,苦痛难耐。他现在已经能预料到自己的结局了吧,现在把计划改成干掉主角可行吗?
哥一共离开了多久?有半小时吗?这么短时间内你们到底是怎么走完剧情的,难道话都不说就开打吗?说好的义兄说好的爱呢?精分很好玩吗族长菊苣!
薛孟庭闭了闭眼,麻木地走过去,在跪在地上搂着陈如的陈念旁边坐下来,搭上陈如的手腕开始输送灵力。不管如何,陈如生机未断,他便要做最后的挣扎。
陈念木然的表情恢复了一些神采。他的嘴唇干燥得起了皮,微微颤抖却未能发出声音来,只知道用一双黑黝黝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薛孟庭的动作。
或许是薛孟庭悲愤的心情被剧情听到了,又或许是输入的灵力起了作用,良久之后,陈如的手指动弹了一下。薛孟庭精神一振,立刻加大了输送灵力的力度,体内的经脉被涌动的灵力鼓荡得疼痛不已。
又过片刻,陈如睫毛轻轻一颤,缓缓睁开了双眼,却是黯淡无光,但嘴唇翕动,似是要说什么。薛孟庭咬牙推了推陈念:“你娘亲要跟你说话,快听,告诉她你舍不得她!快!”
陈念恍然一惊,连忙俯下身去凑到陈如嘴边,待片刻之后,身体一震,不可思议地看向一旁站立的男子。
艹,陈如该不会是在交代遗言吧,什么不要报仇之类的,只有你活了陈念才做得到啊!
薛孟庭心中愈发焦急,脸颊、手臂、脚背的疼痛就更加难以忍受了。他忽然感觉到自己的手被陈如的小指头勾了一下,下意识地看了看陈念,见陈念已经直起身来,无悲无喜地看着自己。
薛孟庭心里一惊,俯下身去听陈如说话。只听陈如气若游丝道:“薛……薛师弟……我……求你两件事……”
薛孟庭厉声道:“不应不应,我早就说过,不答应!”
陈如气息一滞,险些断绝了生机。薛孟庭吓得魂飞魄散,手上动作不敢停,从牙缝里挤出字来:“你说!”
陈如断断续续道:“不……不要告诉……陈念……他父亲……的事……”
废话!哥也不知道啊!
“第二件呢!”薛孟庭单手一拍乾坤袋,从里面飞出数个玉瓶。他随手一弹,一颗丹药从瓶中飞出来,落入陈如口中便化开滑进了陈如喉管,陈如喉头一动,丹药入体,说话的声音高了一些,“第二件是……我……我要你收小念为徒……”
“好!”陈如精神愈好,身上死气愈重,薛孟庭心惊肉跳,再一弹手,又飞出数枚灵丹。陈如声音又低下去:“我……要……你发……心……心……心魔……”
“我发誓!”薛孟庭把灵丹不要钱似的塞进陈如口中,“我薛孟庭,愿收陈念为徒,护他一生一世!他活我活!他死我死!你满不满意,满意就不准死,不准死听见没!”
陈如艰难地弯起嘴角,露出生命中最后一个微笑:“其……实……你……笑得……很……好……好……好看……”一句话说完,已是灯尽油枯。陈如缓缓阖上双眼,搭在薛孟庭膝上的手无力地滑落到地上。
一滴血溅落,发出粘稠的“滴答”声。薛孟庭动作一滞。
他缓过神来还是不死心,又倒出些丹药要塞进陈如口中。但陈如牙关紧扣,这些丹药是如何都塞不进了。
却见陈念轻轻推开他的手,对他露出一个艰涩的笑容:“娘亲死了,没用了。”
陈念不哭反笑,薛孟庭几乎要因为他的异常转身就跑。跑得远远的,跑到没有主角的地方,跑到……跑到哪去呢?不管跑到哪里,只要陈念想把他找出来,那就一定找到他。陈念是主角,哪怕这是一本虐主流。
薛孟庭动了动手指,哑声道:“小……念,想哭……就……哭吧。”
陈念眨都不眨地睁着眼睛:“为什么要哭?有……什么好哭的?人总是会死的,娘亲跟我说过很多次……”
“别说了。”薛孟庭不忍卒闻,将陈念僵硬的身体搂进怀里,柔声道,“小念,师叔在这。”
陈念木然地仰起头,对上薛孟庭的眼神,良久之后眼角终于渐渐红了。他缓缓伸出手揪住薛孟庭的衣襟,将头埋进薛孟庭的胸口。
薛孟庭安静地抱着陈念,等了很久,终于感受到胸口传来的湿意。
陈念的声音有些茫然:“娘亲死了。”
“小念。”薛孟庭搂紧了陈念。
陈念身体一颤,竟又重复了一遍:“娘……亲死了。”
薛孟庭死死地搂住他:“我知道,小念,师叔在这,师叔在这。”他把这个九岁的孩童嵌进自己怀里,用尽全身的温暖安慰他。
陈念的身体猛烈地震动了一下,然后同样死死地抱住薛孟庭,一声不吭。但薛孟庭感觉到,自己胸前的衣衫很快湿尽了。
他心中恻然,却也松了口气。虽然不知道小魔头知不知道自己是“薛家老祖”,但现在看来,这一关也能勉强过了。
薛孟庭心思百转,却忘了身后还站着一个关键人物——陈如的义兄,薛通。
接连数声轰鸣冬雷之后,天色晦暗如夜,陈如搭在胸口的手掌缝隙间透出一丝微光。薛孟庭与陈念都未注意,只薛通一眼就看见了。
他面色一变,看了看薛孟庭又看了看陈如,半晌后似是终于下定决心,小心翼翼地走到近前,对薛孟庭道:“老、老祖,那是生灵珠,有养气安灵之用……”
薛孟庭动作一顿,一点一点地抬起僵硬的脖颈,面无表情地看着一脸“将功赎罪”的薛通。
陈念抬起头,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老祖?”
薛通犹自不觉,见薛孟庭向他看来,咽了咽口水继续道:“不光如此,修士佩在身上,修炼可事半功倍……”
陈念又退后了一步,他注视着薛孟庭的神色,眼底充满破碎的绝望:“师叔,为什么他叫你老祖?你怎么不说话?”
薛孟庭心中一片悲凉,他到底要被薛通坑多少次才算完?薛孟庭已经没有咆哮的力气了,他闭了闭眼,决定再抢救自己一次,霍然站起,将飞景剑架在薛通脖颈旁,气沉丹田,寒声道:“你便是邬城薛通?”
薛通腿一软,径直跪了下来:“是是,老祖,我是邬城薛家的族长……”
观其修为品行,此人到底是如何与陈如结为义兄妹的?
薛孟庭百思不得其解,声音中寒气更甚:“陈师姐与我说过,邬城薛家族长薛通是她义兄,曾以一半寿元救她性命,有朝一日可将弱子安心托付。”他长剑一抖,薛通脖颈上立时现出一道红痕,“你如今所为,可有半分对得起师姐这份托孤之心?”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薛通这时候倒是不傻了,连连摆手颤声道,“不信你问他,陈念知道,是陈如自己撞到我的剑上的,是她自己要寻死!”
薛孟庭一顿,听得陈念在旁沉沉道:“是娘亲自己撞上去的。”
“但,”陈念见薛孟庭稍稍移开飞景,冷冷道,“如果你不逼娘亲交出生灵珠,娘亲又怎么会自戕以证心意?”
薛孟庭心中一紧,一剑穿透薛通右肩,将他定在了木墙上。薛通痛呼一声,右肩鲜血直流,只连连求饶:“老祖听我解释!”
薛孟庭最怕最恨他这一声老祖,是以薛通这句话简直是火上浇油。薛通瞧见他目光已是森然,哀嚎道:“不过是一枚珠子,如何不能予我?我用一半寿元救她,竟连这点报酬也取不得吗?”
“所以你竟逼死了师姐!”薛孟庭知道陈念在关注自己的反应,半分不敢懈怠。
但他不确定,要是陈念让他杀了薛通的话他下不下得了手。无论如何,对他这个曾经的普通大学狗来说,杀人放火之事太过耸人听闻。
然而,便是再骇人,若是只有杀人才能让自己活下来,他或许也做得出吧。好在薛通罪有应得,他下手的时候心理负担应该会小很多。
薛孟庭一番心理挣扎,耳边陈念冷道:“你用救命之恩逼娘亲交出生灵珠,娘亲是如何与你说的?生灵珠是她身家性命,旁的都可以给你,唯独此物万万不能交予义兄。你是如何答的?我今日就是来取生灵珠的,你不交我便自己来取,只可怜我一半寿元白白舍去,换来的却是你陈如这被狗吃了的良心!”
陈如曾有冰魄仙子的美誉,是何等清高自傲的人物?薛通这一番话可称诛心,难怪陈如会如此决绝地自戕。
薛孟庭将飞景剑再钉入薛通肩内半寸,森然道:“你可说过此话?”薛通冷汗直流,听他问话眼神闪烁,刚要开口又听薛孟庭警告道:“但有半句假话,立时要了你性命!”
薛通一颤,半晌支吾道:“是,是我说的。”
薛孟庭目光一凝。旁边陈念注视着薛孟庭的侧脸,漠然道:“他叫你老祖,你又何必如此对他?”却是连师叔也不喊了。
薛孟庭哪里还敢犹豫,拔出剑来便要取薛通性命。飞景剑拔出薛通肩膀时溅出大量鲜血,将薛孟庭半边眼帘尽数映成了血红色。他心中作呕,握剑之手微微颤抖,却要做出狠戾的模样砍下去。薛通瘫软在地上,生不起丝毫反抗的气力,面色已经灰败了。
就在薛通即将血溅当场时,听得陈念低声道:“别杀他。”
薛孟庭动作一顿,陈念已蹲下身去扶起陈如遗体,要把她背到背上。
“娘亲临死前告诫我,不要为她报仇。”陈念淡漠道。薛孟庭一颗心高高提了起来。
原著中这句话的后一句便是,但弑母之仇大于天,此仇不报,如何敢称人子?不杀尽薛家满门,陈念此生誓不为人!
最后主角将这句话变成了现实,那现在呢?
薛孟庭手中汗水打湿了剑柄。陈念制止了自己难道是因为想自己动手?那他这个薛家老祖呢?陈念身为主角,一定是如何都杀不死的,难道只有等他来杀自己了吗?
陈念吃力地把陈如的手搭在了自己胸前,小小的身体几乎弓到了地上。他喘了口气:“娘亲尸骨未寒,我不敢违背娘亲遗言。你要杀他也不要在我面前。”
薛孟庭心中长长地舒了口气。他缓缓放下飞景,想要上前给陈念搭把手,却被陈念挪动着躲过去了。
“你是薛家老祖。”陈念费力地往前挪了一寸,“我从前都不知道。”
薛孟庭颓然地放下手:“小念不信我?”
陈念喘着气往前走,半晌涩声道:“我不知道。”
薛孟庭心中冰凉一片,只觉天地无色。却听陈念又接了两个字。
“师叔。”
☆、第八章 换地图前
薛孟庭心头一松,半是欣慰半是心疼,先前被避开的一点心塞也淡了下去。他到底舍不得这个孩子,只背着一只手默默跟在了陈念身后。
迈出几步后,薛孟庭觉得周围的动静有点不对劲。他耳朵动了动,忽而面色一变,迅速地闪身挡到了陈念身前。
便听得一声“桀桀”怪笑后,一个长眉雪白的阴沉老怪飘然落下。他一手捻着垂下的长眉,一手持着一柄银色弯钩,用一种极为火热的目光肆意地打量薛孟庭身后的陈念。
“看看老夫都发现了什么?”此人怪笑道,“正道修士杀人夺宝,杀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结拜义妹,耸人听闻,耸人听闻!啧啧,小子,你真要放你的仇人走?”
薛孟庭一愣,回头看时果然发现,薛通竟已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走了。他打量了一下这个人的造型,心中一定。这时候出场的不是白眉老魔还能是谁?
白眉老魔也是金丹,实力却远不如薛家老祖,为了一个纯阳之体,他现在出场也算是胆大包天。
白眉老魔等了一时半刻,却不见有人搭理自己,只好自己接道:“姓陈的小子,你且听着。老夫乃是白眉老祖,结成金丹二十一年有余,叱咤仙魔两道,无人不惧。若是你因薛家老祖在此,不敢报仇,老夫倒可以替你去追那薛通,杀了给你娘偿命。老夫只有一个条件,便是你与老夫回去,作老夫的关门弟子,如何?”
“你就是白眉老魔?”陈念一说话,便把薛孟庭意欲脱口的冷喝噎了回去。他心中惴惴,暗自思量若是陈念真要跟白眉老魔走,自己该怎么做才好。
大不了,干掉白眉老魔,把陈念撸回凌空山去!
白眉老魔因他称呼不喜皱眉,强忍怒气道:“正是。”
陈念注视着自己面前的笔挺脊背,问道:“你为何要收我为关门弟子?”
“自然是因为你资质出众。”白眉老魔口不对心,早因陈念的驳杂灵根皱了几次眉。
陈念虽然年少,但却知察言观色,当下冷笑道:“魔道修士扯起谎来竟是面不改色。”
白眉老魔魔性甚重,被陈念噎了两次后眼中凶光毕露,也不说话,错步歪斜,几个诡异身法飘到近前,竟是要用银钩钩去陈念肩上皮肉。
陈念不躲不闪,漠然看着白眉老魔:“老魔头,你只知道师叔是薛家老祖,可知他另一个身份是什么?”
能是什么?邬城薛家之名,他白眉老祖从未听说,哪里就会出什么厉害的人物了!
白眉老魔只当陈念危言耸听,手上动作半点不慢。
这是要给他表现的机会啊!薛孟庭心中一喜,不慌不忙地伸手屈指,在银钩上轻轻一弹,白眉老魔便觉银钩震荡,接着晃荡一声,银钩顶端的尖锐钩子自钩身断裂,掉落在地上。
白眉老魔骇然变色,慌忙回护胸前。只堪堪在胸前祭了一方宝镜,便感到当胸一剑,当下气血翻涌,连退数丈。
薛孟庭执剑在手,飞景嗡嗡作响,睨道:“白眉,你现在退去,我饶你一命。”
白眉老魔抹了一把血,犹自不甘,却不敢再多言语,只问道:“不知阁下是哪里的人物?”
“凌空门。”薛孟庭也不遮掩,径直道。白眉老魔瞳孔一缩,薛孟庭慢慢接道:“执法长老。”
白眉老魔面色大变,不禁脱口而出:“飞景剑薛孟庭!”
薛孟庭颔首:“正是在下,阁下好记性。”
“原来是飞景剑在此。”白眉老魔勉强一笑,“如此老夫便不叨扰了,后会有期。”
白眉老魔不敢再留。飞景剑在此也就罢了,若是他师弟承影剑也到了该如何是好?承影剑绝不会给他走的机会。
薛孟庭远远地看着白眉老魔狂奔而去的背影,摸了摸下巴。在下放你一马是让你去找洗灵根的法子,你可万万不要让在下失望啊。
陈念却已不再看他们,只埋着头艰难地拖着陈如前进。薛孟庭转过身来,叹道:“你不愿我碰你娘亲,可也要为你娘亲遗体着想。”
陈念动作一顿,薛孟庭指着陈如双脚道:“你娘亲的鞋子已经快被磨损了。等你把陈师姐下葬时,岂不是要将她的双脚尽数磨破了?”
陈念面色微变,急忙将陈如放下。薛孟庭顺势接住,试探地摆正陈如遗体,见陈念神情不变,便双手一用力,将陈如遗体抱起来。陈念抬起头看了看陈如脚上的鞋子,也没吭声,一声不响地任由薛孟庭将陈如遗体抱走。
薛孟庭忽有所悟,回头看了一眼,见陈立呆呆地站在远处,震惊莫名。
薛孟庭为陈如挑了一块正对沉湖派的地方,仔细给她建了一座坟墓,如此也算正丘首,了却陈如一桩遗愿罢。
果然如同原著所述,建好墓之后,陈念便在陈如坟前长跪不起。他并不痛哭,只安静地跪在陈如坟前,对着墓碑上四个苍劲大字“先妣陈氏”静默不语。
薛孟庭想在墓碑上再刻些字,被陈念拒绝了。
若按原著所述,陈念会在墓前长跪一月,每日只稍饮水,偶尔进食,一月之后,形销骨立,却如脱胎换骨。也就是说,成魔了。
陈念刚刚的反应明显是瞧不上白眉老魔,这和原著已有了出入,所以薛孟庭不太担心陈念入魔之事,只是忧心陈念身体不支。
他想了想,决定回去偷偷在水里加点灵丹妙药。
“师叔。”陈念察觉到他要离去,叫住了他。薛孟庭无有不应,立刻转回身来。
陈念低声道:“刚刚,我不是不想让师叔碰娘亲,只是想自己安葬好娘。”他声音一顿,愈发低下去了,“这是我能为娘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薛孟庭虽然没把那个动作放在心上,但心里总有些别扭。如今听见陈念专门解释,心里不知什么滋味翻涌上来,似喜似哀,似悦似叹。他将手背到身后,狠狠地握了一下拳:“无妨,师叔只希望你能节哀。”
薛孟庭以为陈念一定不会搭理自己这句话,却不曾想陈念缓缓点了一下头。他心里一震,忽然觉得先前的努力赢回了十二分的回报。走回去的脚步不由轻松了许多。
薛孟庭离去“做水”,陈念独自跪在墓前。也不知过了多久,陈立慢慢走来,在陈念旁边一道跪下了。
陈念纹丝不动,陈立跪得笔直,道:“你的娘亲,自然也是我的娘亲。”
薛孟庭忘了陈立是同陈念一起跪出来的交情,回来乍一见到却也不以为怪,只把该准备的东西准备了两份。陈立除了饮水,吃得仅是素食,量也极少,叫阿婆心疼了好几日。直到薛孟庭悄悄告诉她其中奥秘,阿婆方才放心了。
陈立的爹娘不能理解陈立的“陪跪”,阿婆却懂得很。
“他们这叫义气,阿立讲义气,以后是要做大事哟。薛公子啊,你说是不是这么回事?”虽然经过解释,村民们总算接受了薛孟庭是陈念父亲的好友这个说法。但他们都改不了口,依然叫薛孟庭为薛公子。
薛孟庭哭笑不得,只一一应下,让她老人家好生回去歇着,莫要在此陪着孙子一道讲义气了。
一月时间说长也长,说短也短。薛孟庭时刻注意着两个孩子的身体情况,瞅着可乘的功夫用灵力给他们疏通膝盖关节。如此劳心劳力,一月也就一晃眼的功夫。
这一日,陈念在陈如墓前重重地磕了三个头,一言不发地站了起来,陈立一一照着做了。
薛孟庭蹲下身看了看两个孩子的脸色,心下一定,对陈念道:“小念,陈师姐将你托付给我,你可愿意拜我为师,与我一起上凌空山?”
陈念抿了抿唇,陈立便忙道:“我也要去凌空山,你一起去吧。你知道薛师叔一向疼你。”
陈念沉默片刻,薛孟庭保持面瘫脸,手悄悄背到背后,心里有点紧张。
又待片刻,陈念缓缓跪下,行拜师大礼,口中朗声道:“师尊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薛孟庭狠狠一握拳,终于有种摆脱剧情命运的真切感。他定了定神,上前扶起陈念:“不必行此大礼,快快起来。”
陈念站直:“本来应该给师尊敬茶。”
“你我师徒之间何须这些虚礼?”薛孟庭下意识地摸了摸陈念的头,却听陈念垂眼道:“若是娘亲在,必定要说我不知礼数。”
薛孟庭动作一僵,陈念抬起头,黑色清澈的瞳孔中映出薛孟庭的身影:“师尊,弟子想变强。”
陈念的声音如此坚定,仿佛一柄利刃深入冰土,带着势不可挡的决心与勇气。但这声音中绝无黑暗阴晦,有的只是对强大的强烈渴望。没有黑化,没有绝望,陈念从丧母之痛中坚强地站了起来。
薛孟庭百感交集,最终只长长一叹,而后坚定道:“那师尊便倾尽全力,助你变强!”
“那还等什么?现在就回凌空山吧!”陈立击掌道,“师叔,我迫不及待地想见到我未来师尊了!”
薛孟庭忍不住泼他冷水:“是不是还要听叶师弟的,你莫要高兴太早。”
陈立充耳不闻,兴奋道:“我是不是该准备束脩,啊啊,拿什么好呢?”
薛孟庭摇头:“你先与我一同去拜会令尊令堂,须征得他们二人同意才是。”
陈立呆了呆,只道:“不是说不能说出去吗?”却听陈念道:“只说你与我跟随师尊修炼,有什么要紧?”
薛孟庭点点头,正要开口,忽而远远传来一阵吵闹,其中竟夹着村头婆子的声音。
“是阿婆!”陈立急忙跑过去,薛孟庭与陈念紧跟其后,近前一看,却见到两个生人夹在陈家村村民中。
薛孟庭仔细一打量,发现竟是两名刚刚筑基的修士。他掐指一算,今日约摸已是开山门收徒之日。
那方吵闹之人边往这里走边争执不休,阿婆的声音最响:“说我老婆子吹牛,我就带你去看,叫你们瞧瞧什么叫高手!”
便有一人似笑非笑道:“阿婆,您说的高手是炼气七层啊还是炼气八层啊?”
“我带你们看,这就带你们看!”阿婆挺起胸膛走得倒很快,迎面撞上飞奔过来的陈立,急忙拦住他,“阿立,薛公子呢?”
“哟,还薛公子?”其中一人调侃道,旁边那人笑着捅他,“别说了,薛公子来了。”
薛孟庭走过来扶了阿婆一把:“阿婆,什么事这么急啊?”
“你来得正好。”村头婆子把光顾着喘气没顾上说话的孙子一把推开,急急拉住薛孟庭,对那两名筑基修士道,“你们自己看,是不是高手,是不是?我老婆子一大把年纪了,还哄你们不成!”
薛孟庭摸摸鼻子,看了满脸无奈的陈立父母一眼。
却见那两名筑基修士互相看了看,整了整嬉笑的面色,随意一拱手道:“道友竟来得如此早,不知是哪门哪派的高手啊?”说到最后,两人又忍不住笑出来。
薛孟庭本来是想低调地来低调地走,但想想阿婆一把年纪,能让她开心一把也好。便负手道:“在下师承凌空门。”
一瞬间静默片刻,不光是两名筑基,陈家村村民也都愣了。阿婆满脸懊悔,老脸有些挂不住,想要走上去拉住薛孟庭叫他别在这时候开玩笑。陈立急忙拉住他,用手指做了个“嘘”的动作。
凌空门是什么门派?天下之大,也不过清虚宗、沉湖派、法华寺能与之比肩。其堪称正道楷模,煌煌大宗,哪里会派人到这种地方来?
当下,两名修士面色都不好看,一人忍不住劝道:“道友,别的玩笑也就罢了,这凌空门的玩笑……”
“忝任门中执法长老一职。”薛孟庭拱拱手,“两位道友,有礼了。”
那两名筑基面色大变。若是此人说自己是门中几代弟子倒还有十分的可能是在扯谎,但若是他有胆量说自己是凌空门执法长老,就只有一个可能。
那就是他说的是真的。
可若他是凌空门执法长老,那他们刚刚的举动岂不是嘲笑了飞景剑?
两名筑基面色如土,魂飞魄散。
阿婆倒也懂得其中关窍,但却不像旁人一般目瞪口呆,只兴高采烈道:“薛公子,老婆子打眼看你便知道你是个有能耐的人,不曾想竟是这么有能耐!”
薛孟庭见她高兴,心中也很愉悦,只好努力摆正表情,也即面无表情道:“阿婆可高兴了?”
“高兴,当然高兴。”村头婆子道,“我再多问一句,你来这里是不是收徒?你看我家阿立如何?”
阿婆一把把陈立推出来,薛孟庭装模作样地看了看,道:“根骨上佳,在下意欲带他回凌空门,阿婆可肯?”
村头婆子哪有不肯之理?当下连连称谢。
薛孟庭便再问了问呆愣的陈立父母,见他们在阿婆示意下点了头,捎上陈念与陈立便立刻御剑而去,堪堪将回过神后拥过来的陈家村村民们抛在身后。
此后,每隔一段时间,村民们都会拍着大腿懊悔一番,只恨自己当初反应迟钝,没有早些将孩子推出去,误了孩子前程。而陈家村一度火爆,或远或近或大或小的门派纷纷来此打探,是不是还有“根骨上佳”的孩子,他们也好早日收入门派,悉心培养。
结果嘛,已是后话了,此间不提。
☆、第九章 凌空门
陈念和陈立是第一次御剑飞行,薛孟庭一手扶一个,生怕两个孩子因为害怕摔下去。但片刻后他发现,他们一个兴奋一个淡定,完全不用操心。
薛孟庭牵着陈念的手,突然摸到一个突起的坚硬圆环,心下一愣,转念一想,这应该就是陈如留给他的骨戒吧。
陈念似有所觉,低声道:“这是娘亲遗物,娘亲生前从未离身。”薛孟庭的手紧了紧。
要是以后避不开妖魔王这个oss,骨戒就是保命的重要道具。此时,薛孟庭心中已经认定,陈念便是妖魔王之子。
数百里御剑飞行,也不知过了多久,透过缭绕云雾已能瞧见下方一座山门。
薛孟庭抓紧两人肩膀,沉声道:“站稳了,我们要下去了。”他话音落下,飞景剑便自空中俯冲而下,片刻后降至离地三尺左右。薛孟庭两手提起两人一跃而下,这便落在了一条整洁山道上。
陈念二人站稳后定神一看,山道那端便是方才所见的高大山门。在空中俯瞰尚不觉得如何宏伟,如今站在地面上仰望,只觉高耸入云,端的是气派非凡。而那山门顶端,便是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凌空门。字迹苍劲,笔走龙蛇,仿佛锐利剑气,气势夺人,竟让人不敢与之对视。
陈念瞳孔微缩,放在身侧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而陈立已是兴奋至极,毫不掩饰心中渴求之意。
“你们可曾看到山门上的大字?”薛孟庭领着他们往山门走,同时道,“那是十年前,叶师弟以剑为笔、以剑气为墨一气呵成,其中凛然剑气,便是叶师弟十年前的造诣体现了。”
陈立又惊又喜:“我要学的就是这样厉害的剑法!”
薛孟庭的本意是让他做好心理准备,毕竟一般人不都会因为老师太厉害心生畏惧么。可陈立显然不是一般人。
薛孟庭越看,越觉得他这样充满信心追求至强的性子与叶师弟极为相似。若说他本来只是因为陈立是陈念基友的份上帮他一把,那么现在,他对此事是真的上心了。
正思量时,却听陈念问道:“师尊,山门附近向来如此冷清吗?”
“嗯?”薛孟庭一怔,抬头一看,果然只见到山门内道有一小童昏昏欲睡,旁的便再也无人了。凌空门上下简朴,但该有的场面总是不差,如今怎么守门童子只有这一个?
难道他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大事?薛孟庭心中暗惊,定定神,走上前去拍了拍那童子的肩膀,刚想问问怎么回事,便见那童子遽然惊醒,低着头哀声道:“叶长老我知错了,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不是故意偷懒的……”
许是因为没人答话,守门童子声音颤了颤,愈发愁苦:“就一次,叶长老求你了,我真的不想绕着凌空山飞一圈啊,我还只有炼气三层,要是力竭而亡,还要浪费门派的收尸费……”
“咳咳。”薛孟庭听他越说越离谱,忍不住咳了咳,“怎么回事,叶长老要罚你什么?”
守门童子声音一顿,忽然意识到什么猛地抬起头,看清薛孟庭外貌后使劲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道:“薛、薛长老!”
虽然在下不算和蔼可亲,脸部表情也僵硬了点,但你也不用这么震惊吧。
薛孟庭有点蛋疼:“怎么如此……”他后两个字尚未出口,守门童子已经一转身狂奔而去,同时口中高呼“薛长老回来了,薛长老回来了!”
声音响彻山门,竟满是狂喜之意。而随着他喊声响起,立刻有弟子从远处赶来,或是御剑而行,或是奔走而来,场面十足的浩大壮观。
薛孟庭摸了摸鼻子,旁边陈立欣羡道:“不愧是凌空门弟子啊。”
陈念一向少年老成,这时候也不免诧异:“师尊在门中好受欢迎。”
“咳。”薛孟庭想了想,“恐怕另有隐情。”
像是为印证他这句话似的,一个黑色人影从遥远之处御剑飞来。他速度奇快,一晃眼的功夫便到了奔走弟子的上空。
“门内嬉闹追逐,各绕凌空山飞行一周。”那人冷冷道。他声音不如何响,但在场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众弟子动作一滞,而后齐齐看向了抬起一条腿准备走进来的薛孟庭,眼中满是殷殷之意。
薛孟庭动作一顿,默默放下腿。在、在下做了什么?怎么大家都这么热情地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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