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穿书]明朝攻略手记 作者:颜小妞
正文 第10节
[穿书]明朝攻略手记 作者:颜小妞
第10节
沐晟道:“为何不可能?”
“我朝北伐已是第六次,若是成吉思汗死后真化为英灵,前几次不庇护子孙,何以要到现下败局已定的时候才出手。”况且,以成吉思汗的傲气,他的子孙这么孬种,被人追得如丧家犬一般,估计他也懒得搭理了吧。
朱椿点头道:“嗯,不错,你的分析很有道理,一会军中商议此事,本王已有考量。”
朱椿话音刚落,就有士兵过来通传,蓝玉果然召集军中高级将领到大帐,一同商议此事。
此次属小范围的会议,沐晟和夏子凌未在召见之列,临出帐前,夏子凌拉住朱椿道:“王爷,如若大将军着人去探明此事,请务必主动请命。”
“哦?”
“我估计此事北元搞鬼的可能性居大,然他们要隐匿在此空旷之地,人数自然不会很多,虽然现下环境恶劣,却正是王爷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王爷切不可错过了。”
“好!”朱椿笑了笑,拍了拍夏子凌的肩膀,转身出了军帐。
☆、第56章 阴兵借道(二)
入了蓝玉军帐,已有几位将军先到了。朱椿等了片刻,余下的人也悉数来到。
今日议事,到场的只有大将军蓝玉、左右副将唐胜宗和郭英、燕王朱棣、蜀王朱椿,以及蓝玉心腹猛将定远侯王弼。
众人坐定,蓝玉开门见山道:“今日之事,诸位怎么看?”
唐胜宗道:“莫非是阴兵借道?”
唐胜宗所言马上得到了大部分人的认可。朱椿之前提出“阴兵借道”的疑义,并不是因为他本人对鬼神之说有多执着,而是他已提前预料到大多数将士的想法必定往这处去了,包括军中高级将领,抑不能免俗。
蓝玉道:“适才我派人去探了探,声音传来之处狂风大作,无法近前,从面上看来好像是没有人的样子。”
蓝玉这话说得很巧妙,从“面上”和“好像”这两个词,朱椿便能确认,蓝玉心里其实也在怀疑此事是北元搞鬼。
此话蜀王听出了端倪,在座众人都是聪明人,听出蓝玉暗藏深意的,又岂止蜀王一人。
郭英道:“莫非将军您认为不是阴兵借道?”
“因为未曾到得近前看仔细了,本将也不敢断言是何情形。但也不排除是北元布下的障眼法这一可能。”
唐胜宗对蓝玉的推断有些不服,立刻说到:“将军,不知您这一推断可有根据?”
“当然。其一,之前已有战报表明北元军队在百眼井附近活动,很有可能敌人提前安排好了这一切;其二……”蓝玉顿了顿,接着说到,“源于我的直觉。”
在座诸人:“……”直觉这东西,搬到面上来说,未免有些难以服众。
唐胜宗正要发难,郭英却抢在他之前开口了。让唐胜宗这直性子直接和蓝玉杠起来,说不定要大打出手的。唐胜宗和郭英同岁,今年俱是五十有四,比蓝玉虚长了近十岁,然而蓝玉是洪武帝钦定的大将军,军中向来只论品级,不论年岁,他两面上还是不得不服蓝玉的调遣。
“将军,大军九月从应天出发,至今已四月有余,仍然没有捕获元军踪影。现下正值北地严寒之际,我军中士兵多生长于南方,不适应这北地气候,冻疮、风寒等疾频发,末将觉得,是否该考虑撤军?待明年开春后再伺机北上。”不久之前,就撤军之事,郭英与唐胜宗交换过意见,这不仅是他个人的意见,也是唐胜宗的意见。
蓝玉将目光转向郭英,微微一笑。之前军中抱怨颇多,但唐胜宗与郭英未明确表态,他便可以置之不理。他知道这事他二人总会提出来的,但由郭英来说却是比唐胜宗来说要好得多,毕竟虽然唐胜宗与郭英是同时跟随朱元璋的,但是他与郭英却要更亲近些。
蓝玉道:“武定侯,两年前,你我同征云南,也是这个时节,大军旗开得胜,何等意气风发。”
郭英嘴唇微启,有些欲言又止,虽然同是隆冬,云南那四季如春的气候和东北怎可同日而语。不过,蓝玉却径自说下去了——
“说起来,我们一同战场厮杀已有二十余载了吧。我近日尝思当日你我随伯仁同破扩廓帖木儿(王保保)大营的情景。武定侯你当时率十余骑潜入敌营,何等凶险,若不是你带人潜入,迷惑敌人,扩廓帖木儿中计仓皇逃走,伯仁如何能取得那场完胜。”
蓝玉所说的是洪武元年十一月,山西大同一战时的情景。当时,郭英授命趁夜率十余骑潜入扩廓帖木儿营内,举火鸣铳,位于城东十里外的伏兵闻声,也鸣炮与之辉映。常遇春随后引兵赶到,冲入敌营。元兵不知虚实,以为明军大队人马赶到,顿时大乱,自相杀戮蹂践。扩廓贴木儿也仓卒间,赤着一只脚,率十八骑随从向北逃去。
“除了伯仁,武定侯你便是我蓝玉第二个佩服之人。皇上也尝称,身被七十余处旧伤,却从不以疾托辞出战,武定侯实乃军中楷模。”
蓝玉此言,虽有奉承之意,但说得言辞恳切,句句显露诚意。郭英微泛浑浊的眼中闪过几许动容。他十八岁跟随朱元璋加入红巾军,东征西战、从不畏缩,尤其想起适才蓝玉说的,那山西大同与扩廓帖木儿一战,更是奠定了他在洪武朝的名将地位。
当年大同一战,他正是而立当打之年,蓝玉那时还是个不到三十的年轻人,在军中是跟随他学习的后辈。但转眼一晃二十年后,他已是廉颇老矣,出战时居然生出退去之意,而蓝玉,虽已年逾不惑,却正是有冲劲也够沉稳,一个将领最好的黄金年龄。
“武定侯,伯仁曾临终时将荡平残元一任托付与我,我蓝玉虽不才,幸得武定侯与延安侯你二人相助,此次必能完成皇上的嘱托。”
常遇春临终前还给蓝玉留过这样的遗言吗?郭英从未听蓝玉提及过此事。常遇春留下遗言“恨不能再报效太祖”,倒是举国闻名,洪武帝闻之还曾痛哭流涕、悲恸不止。不过,想到常遇春一生好战,会留下这样的遗言也在情理之中。
蓝玉在这样的情形下不以大将军威仪压人,而是述说旧事、动之以情,果然正中郭英软肋。郭英当下重燃了男儿当热血报国的情怀,默默垂首,不再言语,已是暗下了与蓝玉一同苦战到底的决心。就算如常遇春一般死在征途之中又有何妨,反倒能成就他这辉煌的一生。
唐胜宗看郭英三两句便被蓝玉说服了,心下有些不悦,道:“不知两位王爷意下如何?”
唐胜宗说罢,众人不约而同将目光转向燕王,按照长幼有序,理当他先发表意见。
朱棣微微一笑,开口道:“此时确实不是决战的好时机,先不论武定侯所说的南军无法适应北地气候,就是本王手下那些北地士兵,也有些吃不消了。再者,今日之事,无论是不是阴兵借道,我等将领可以不予理会鬼神之说,普通士兵却不然,这样的情况下,若是强行逼迫士兵向前行进,恐失了军心。”
“若是担心一来一回,十五万大军耗资甚大,其实也不一定要撤回应天,大军撤到我北平地界,开春再北上,也可同时补给所需,一举两得。”
朱棣的这个提议,按说是极好的,也符合唐胜宗的意图,延安侯当下就点头表示赞同。
不想,蓝玉仍然坚持己见,道:“我却觉得敌人就在附近,我军辛苦了四五月,不抓住这次机会,一举击破元廷,未免可惜。”
唐胜宗:“……”能一举击破敌人,无须明年再折腾,他自然也是愿意的,偏偏蓝玉的论断来源于个人猜测,十五万人为了一个莫须有的可能性,陪着蓝玉去犯险,他万万不能赞同。
于是,唐胜宗转头询问朱椿:“蜀王,您的意见呢?”
现下,几位最有发言权的高级将领中,蓝玉赞成继续北进,定远侯王弼是他心腹,自然附和蓝玉;唐胜宗和燕王赞成撤兵;郭英摆了个随便你们怎么说,我不表态的中立态度。这么算下来,赞成进军与撤军的正好二比二,蜀王的意见反而很重要了。
朱椿露出一个和四哥朱棣一般无害的笑容,道:“各位将军和燕王的分析都很有道理,本王不曾去关注那许多,只想到一点。”
“那日应天誓师,皇上殷殷嘱托我军,留下‘倍道前行,直抵虏廷,肃清沙漠,在此一举’一言,皇上既然寄予如此厚望,我等却在讨论撤军与否,是否有负皇恩?”
朱椿虽然面带笑意,所说的话却是极重的。这个时候,讨论进军还是撤军好,有多少胜算,反对者总会有千万种理由反驳,不如直接拿皇命来压人。
果然,朱椿此话一出,其余人都禁声了。蓝玉心中对朱椿此言赞赏不已,面上却是不显。
朱椿继续说到:“不过,无论继续行进或是撤军,起码要弄清楚今日这怪声产生的原因。大将军,我愿意带领部下前往百眼井,探明究竟,再行部署下一步计划!”
朱棣心里暗暗有些诧异,没想到他这素来文雅的十一弟,这次会那么拼。藩王金贵之躯,朱棣本以为就算朱椿不要命,蓝玉也不敢放他去冒这天大的险,不想蓝玉当即大喜道:“好!蜀王愿意亲身涉嫌,实乃我全军将士的楷模。”
“那么,不论下一步是进是退,先把眼前的情况摸清了,再做商议!诸位意下如何?”
横竖请命犯险的不是自己,多耽搁个几天也无妨,诸将纷纷点头应允了。蓝玉复又留下朱椿与王弼商量具体策略。
朱棣临出帐前,看了朱椿一眼,心想我的好弟弟,我知道你想建功立业,那也得悠着点啊,一来就这么猛,要是不小心把命玩完了,还怎么争皇位?
朱棣对危险的估计其实还是非常精准的,事后证明,此行果然极度凶险。
蓝玉自然也不会让朱椿孤身犯险。遣散众人之后,他定下了让朱椿和王弼各带五百精兵,王弼从正面进入百眼井地带,朱椿从侧面包抄,两人相互照应的策略。
一切议定,朱椿回到军帐的时候,天边已经泛着鱼肚白了。及至天快亮的时候,漠北的狂风渐小,而随着风势减弱,吵了大半夜的金戈铁马声也消停了。
朱椿还未走到帐边,借着早晨的微光,便见到夏子凌在帐外搓手跺脚。
“怎的不在帐中等?”这家伙,怎么就是学不会呢?
“呃……我刚出来,”夏子凌顿了顿,满脸期盼地道:“怎么样?大将军让咱们带五百还是一千精兵前去?我与沐晟都已经挑选好了。”
“你怎么知道大将军真的将此任务交予我了?”
“燕王与延安侯、武定侯均已先行离开,单留下王爷与定远侯,自然是进一步部署御敌策略了。”
朱椿笑了笑,“什么都瞒不过你。大将军让我带五百人马从百眼井侧方包抄,走吧,你既已准备妥当,我们即刻出发!”
“是!王爷。”
☆、第57章 阴兵借道(三)
百眼井一带,正处于半沙漠化地带,夜间和白日就跟换了个地方一样。昨晚狂风呼啸,白日里风沙却小了不少,今日没有下雪,更是视野开阔。放眼望去,空旷之地除了间或有几口石井,哪里有敌人的踪影?
无论是正面进军的王弼部,还是侧面包抄进入该地带的朱椿部,走了大半天,最后在百眼井中部汇合,均是一无所获。
其实这百眼井地带方圆不过六十里,大军过境,急行军的话,只需三日,无奈过了百眼井,百里内都是寸草不生的荒漠,根据天象官预测,这七日内都是漠北大风天气,是以蓝玉才不得不扎营于百眼井以南,待得度过了这几日大风天气,才敢继续前行。
“茫茫荒漠,不见一兵一卒,我适才也派人遣下石井去探查了一番,并无任何玄机。难道昨日那兵戈声果然不是人为?”两部相遇,简单交换了情况后,王弼猜测到。
其实,从他个人内心而言,对于阴兵借道之说,也有三四分相信的。
朱椿道:“不知定远侯派人探查了几口石井?”
“两……三口。”
夏子凌道:“侯爷,此地共有石井两百余口,若是元兵分散藏匿于石井之中,石井数量众多,我军不可能逐口一一探查,找寻到玄机的可能性很低。况且,万一敌人将相邻几口石井暗中连接,要躲避我军查探更是易如反掌。”
王弼蹙眉道:“那可如何是好?你们从后方过来,附近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夏子凌道:“附近均是开阔荒凉之地,根据我等查看,土地基质松软,地下不大可能挖掘出大规模藏人之地,是以末将觉得敌人分散藏匿于石井内的可能性居大。”大风呼啸中,还能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夏子凌之前虽说元兵人数不会太多,但那“不多”是相较我军人数而言,几百千人怎么也是有的。
王弼眉头皱得更甚,“那到石井中捉人的可能性又全无,这不是无解了?”
夏子凌一时无语,如果这真是元军的计策,利用如此天时地利,给我军造成巨大的心里威慑,想出这计策之人定然是个高手。
鉴于目前束手无策的状态,朱椿道:“定远侯,我等不若先行撤回大营,待今日夜里静观其变,看是否还会出现昨夜那异响。”
“好。”朱椿所言极是,王弼当即表示了赞同。若不速速返还,待到晚上漠北狂风大作,就麻烦了;再者,朱椿与王弼二人昨夜都未曾合眼,今日辛劳一日,都是困倦得很。
当晚,睡到下半夜,狂风中那若隐若现的兵戈铁马声又出现了。夏子凌醒过来只是侧耳听了两秒,便拿被子捂着头继续睡了。
这声音今日再现,他几乎就能确定这是元军所为了,若是阴兵借道,哪有天天借的道理?然而他可以无视那声音,继续睡觉,军中如他这般好心态的人恐怕不多。尤其是那些大字不识的普通士兵,接连两日被元军装神弄鬼恐吓,怕是胆都吓没了。
不过无论如何,养精蓄锐都是必要的,解决之道可待明日再想,他不想明日上阵拖了朱椿的后腿。
第二日,两队人马再次出发,夏子凌提议大家不用再在整个百眼井附近盲目搜寻,只将探查范围固定在昨日起大风之地。
这一提议得到了朱椿和王弼的认可,是以当日,两队人马只在方圆十里之内密集搜寻,所有人马分三拨下井探查。几个时辰后,果然有所发现——
夏子凌来到朱椿和王弼面前,呈上两物,道:“王爷、定远侯,这是我帐下军士在一口石井中发现的,请过目。”
朱椿与王弼轮流看了看,夏子凌所呈之物,是一把刀口砍卷了的蒙古短弯刀和一柄折断的长|枪,关键是不管是刀口的砍痕还是枪柄的断痕,都是新印记。
王弼松了一口气,道:“这么说,果然是元军搞鬼了!”阴兵借道,断不会留下武器,况且这武器正是元军使用之物。昨日夜里,他听着那兵戈声,心里还是有些发怵,如果是人为,那便不用顾忌触怒鬼神了。
朱椿道:“就算知道是元兵所为,他们就藏在这附近,我们却找寻不到,也颇为头疼呀。”
夏子凌笑了笑,道:“臣下倒是有一计,既然我们白日找不到敌人,横竖他们夜间都是大规模出动的,何不待他们聚在一起,装神弄鬼之际,将他们一齐拿了!”
夏子凌所谏,也是当下唯一的办法。当夜,狂风大作,兵戈声再次响起之际,朱椿与王弼各带五百精兵,直接向那狂风最甚处行进。
虽然知道了这是敌人演的一出好戏,实际操作起来,大家才体会到什么叫做寸步难行。漠北的狂风平日里本就大得吓人,这几日刮的是跟龙卷风一般的旋转之风,众人听着那厮杀声越来越近,风沙却也越来越大。
幸得朱椿与王弼出行前,采纳夏子凌所谏,让军士们将武器都换成了长|枪,以便风沙太大时可以以其杵地。但饶是如此,夏子凌此刻也觉得自己快要被狂风吹走了。关键时刻,王四拉了他一把——
“老大,风这么大,元兵真的在里面?我们这站都站不稳了,他们莫非是牛鬼蛇神不成,这么大的风还能顶着不动?”
王四的想法,恐怕也是军中大部分士兵的想法。夏子凌正要开口,又是一阵大风袭来。他勉强用手中的长|枪撑着,却仍是止不住退后的冲劲,偏偏刚才看风势小了,王四放了手,这个时候吨位的作用就非常重要了,身形偏瘦弱的夏子凌,险些就要成为军中被风刮走的第一人。
幸好,两股强大的助力一左一右袭来,夏子凌左右看了看,朱椿与沐晟一人一边分拽住了他的两条胳膊。
不一会,风势渐小,沐晟出言道:“敌人果然在里面?”事到如今,连他都觉得这样的风势中,元兵要在旋风中心,演出那兵戈相接的戏码,能力恐怕是堪比鬼神了。
夏子凌艰难地开口,道:“这几日漠北所刮之风,乃是旋转之风,根据我掌握的常识,度过了风势最大的位置,旋风中心,却是平静无风的景象,因此,元兵定然聚在那中间。”
仅仅是说这么一段话,夏子凌就觉得一嘴都是沙子,不过今晚大家是免不了饱餐一顿沙尘夜宵了,也顾不得这许多。这漠北的旋风,和海上的龙卷风原理差不多,都是空气做离心运动而成,因此,中心地带会出现风平浪静的空缺地带。但这些物理学原理,对古人解释却颇有难度。
游牧民族,自有一套琢磨天气的妙法,对漠北的气候果然非常了解,定是趁着风沙大作之前,提前埋伏在了旋风中心,不用像他们一般受这风尘肆虐之苦。
夏子凌所说的理论,朱椿闻所未闻,但他仍是望着夏子凌的眼睛,问到:“果然如此?”
夏子凌笃定地点头,道:“是。”
“那好,沐晟,下令我军所有士兵,不计一切代价,强行向旋风中心突破!”夏子凌的理论他不知道不要紧,重要的是他信任这个人,这就够了。不管王弼的部众会不会畏缩不前,只要夏子凌确定,他便不会回头。
“是!”沐晟领命后,即刻大声将蜀王的军令传达给周围部众。
由于蜀王与沐晟两位高级将领身先士卒,所率五百将士也是奋不顾身、英勇前行,终于,第一拨勇士冲过了风暴的屏障,士兵们跨过那分隔一线之时,简直奇了!适才风沙肆虐,眼睛都睁不开的景象一扫而空,眼前空旷之地仅是微风轻拂,就如同江南春风般,吹在身上一点感觉也无。
而眼前——一大拨元军正在刀枪互砍作势!两方人马见面,均是愣了一愣,有些面面相觑。
夏子凌得朱椿所助,也有幸跻身于第一拨突破的军士之中,眼前元兵黑压压一片,虽然是深夜看不清人数,估摸也不会少于五六百人,他们突破的将士尚少,这么打起来肯定是要吃亏的。
然而不打也是不行的,夏子凌大吼一声:“元兵就在眼前,上!”然后提枪就要前冲。
身边的朱椿却轻轻拽了他一把,夏子凌茫然回头,只见蜀王脸上挂着一抹略显愉悦的笑意,道:“这是本王与你第一次一齐上战场吧?”
云南之战中,除了曲靖之战最后朱椿救场的片刻,自己似乎是没有与蜀王并肩作战过,是以,夏子凌点头答道:“好像是。”
“很好。”朱椿轻轻一笑,长枪在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弧线,先夏子凌一步冲入了敌营,那身影,优雅地不像去与人厮杀,反倒像天神临凡一般。
很好?哪里好了?但无论如何,夏子凌心中还是一暖,旋即提枪跟在朱椿身后,也冲向了敌人阵中。
☆、第58章 阴兵借道(四)
彼时,元军正互相刀枪相搏,弄出“哐哐”声响,声音虽大,出的却是虚招,没使多大力。这大半夜的,敲着敲着都有些犯困,更别说已经连续熬了三天,元兵们正边打瞌睡,边把那胆儿大到连成吉思汗英灵都不怕的明军往死里咒骂,不知他们何时才肯撤军,却不想人家不仅没被吓跑,这还冲进来了。
而且率先冲进来的那位银甲将军,一杆银枪舞得人眼花缭乱,长柄武器本是有失灵活,在他手中却如同灵动的银蛇一般指哪打哪,更难得的是此将身形极快,一枪一个毫无停顿,枪枪直挑敌人要害,中枪的元军哪怕不是当时毙命,也绝无力再战。顷刻间,死在这银甲猛将手下的元军没有十人,也有七八。
此时再论明军是怎么历尽艰辛冲入风暴中心已经没有意义了,率领部队执行此次任务的查干巴日反应很快,朱椿开杀后,不过几秒,他便回过神来朝部下喝道:“明军人数不多,速速拿下!”
刚才还假做自相残杀的元军纷纷醒悟过来,立刻掉转兵戈,合力迎敌。
明军虽然先期冲入风暴中心的只有四五十人左右,在朱椿的身先士卒之下,却都是不要命地与元军开杀。
战场之上,朱椿双眼发红,杀得猛了,竟是完全不顾防御,只管见一个杀一个、见一双杀一双。夏子凌这才发现,朱元璋的血液里绝对流淌着野兽的嗜血因子,都道北方诸王武艺过人,朱椿这个分封西南的王爷上了战场,不也是如杀神一般的人物吗?
夏子凌一直跟在朱椿身边,但凡有吃朱椿一枪之后还要冲上来再战之人,便出枪将其封喉毙命,抑或有从旁意图袭击朱椿之人,也一并抵挡一二。两人这么配合着杀将下去,确是勇不可挡,片刻之后,已是杀到了敌群包围之中。
然而,敌人数量多了,朱椿尚能应付,夏子凌却觉得有些吃力。左侧露出空档险些被敌人的大刀砍中之际,只听“噗”的一声,那袭击夏子凌的元兵,拿刀的一只手猝不及防便被卸了去。
“……谢了!”夏子凌回头望了望一旁抱着手的阿札施里,此人果然只在他们生命危机之际才相救。
双方人马厮杀在一起,大家都忙得不可开交,只他一人淡定得跟来打酱油的一般。不过,看他身长八尺的魁梧身材和周身散发出来的森森杀死,元军士兵也轻易不敢近身。
其实,阿札施里离开辽东跟了蜀王以后,就换上了明军的衣服,也把左耳上蒙族男人惯带的耳环摘了,从外表上完全看不出来是蒙古人,可惜他一直纠结于不能彻底沦为“蒙奸”的情结,否则他这不输于朱椿战力的高手加入,对我军来说简直是再好不过了。不过……算了吧,能相助一二已经不错了。
此时,沐晟也带着一队勇士杀了进来,与朱椿合在一处,共同御敌,形势顿时缓解不少。
然而战了约摸一刻钟,还不见王弼的部队进来,夏子凌心里有些着急。那查干巴日也是个厉害的人物,见这银甲将军勇猛不已,而他身边的人有意无意似是悉心保护着他,心知他定是个不得了的人物,如若拿下他便可有擒贼先擒王的功效,合了二三十精锐铁骑之力,围攻朱椿及身边夏子凌、沐晟等人。
夏子凌心中苦笑,看来自己运气不佳,上一次在云南,这一次在漠北,相隔甚远的两个地方,却总免不得应付这以寡敌众、凶险异常之局。
眼看着局势由优转劣,朱椿背靠着沐晟,与一旁的夏子凌说到:“让阿札施里掩护你出去,王弼从北侧进攻,你去探查一番他那边情况如何?”
夏子凌一笑,道:“不!”
朱椿眉毛一挑,有些薄怒,“你敢违抗本王的命令?!”
夏子凌道:“王弼若是到了,自会加入战局,我去寻他有何用处,臣誓与王爷一同苦战到底。”
他不知道朱椿因何会下这样的命令,现在的情况他去寻王弼,却是没有一点意义,留在这里,反而能够帮到朱椿一些。
离开战场去寻王弼,倒是兴许能留得一命,但夏子凌此刻却是没有半点想做逃兵的念头。想到抛下朱椿,抛下他们一同冲杀入来的兄弟,独自离去,他便不能安心。其实从刚才与元军对打起来,夏子凌便没想过自己的生死安危,眼里只盯着身前的朱椿。
之前因为戊真那游离三界之外的恐吓之言,他一直畏惧死亡。然而,他不知道自己曾几何时竟然感染了古人的忠君事主思想,真到了战场上,居然觉得朱椿的命比自己的命更重要些,果然自己的观念潜移默化中已经向古人靠拢了?
“你……”朱椿不知道自己心里是该喜还是该悲,刚才开打的时候,他还是自视甚高了些,想着能与夏子凌并肩作战还有些高兴。然而,形势到了如今危急时刻,每每看夏子凌涉险,他却有些不能安心。
对于自己之前的反常行径,朱椿似乎终于有些开窍知道原因了。但是……此行还不知道有没有命回去,想那些有的没的没什么意思。
“王爷,如果您还有力气再战的话就别浪费时间与臣下废话了,快多杀几个敌人吧,定远侯既然领了大将军军令,与我们一同执行此次任务,想来也不会划水,再坚持片刻,兴许他就到了。”
朱椿无奈地笑了笑,这家伙,看来是完全不明白自己的心意啊。
“好,你且与我和沐晟挨近些,自个儿小心。”
王弼那边,却也真不是故意晚到的。当时定下与朱椿分别从两侧突破,是不知道这旋风虚实,想着南北分兵突破说不定某一侧会风势小些,却不想北边风势不巧比南边还大,是以王弼率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仍是还艰难地行进在大风之中。
在查干巴日精锐铁骑的合力围攻下,朱椿、沐晟、夏子凌身上均已受了些轻伤,狼狈不已。而阿札施里,不知何时也已被外围元兵缠住,不得其道进入包围中。
查干巴日不管周围那些喽啰,见朱椿、沐晟二人看起来品级不低,此时已是强弩之末,拿回去定然是大功一件,遂用生硬的汉语道:“你们已经没有胜算了,不如快快投降就绑,成吉思汗在天之灵,还能饶你们一命。”
夏子凌在心中啐了一口,妈的,成吉思汗纵然是蒙古人的大英雄,也无须时时拿来说事吧,明明交战双方就在眼前,关成吉思汗屁事呀?
既然元军领兵的将领看起来懂汉语,那正好了,夏子凌遂接口道:“我若说我军知道你们在这里搞鬼正是成吉思汗授意的,你信是不信?成吉思汗在天之灵,见不得他的子孙这等没用,被人赶到漠北偏远之地,正托梦与我军大将军,让我们速速拿了你等,他老人家好省心安眠。”
“实话告诉你吧,我们只是此行的先锋部队,大将军日前得成吉思汗托梦,知道你们这些猢狲在此装神弄鬼,他老人家不悦得很,我军现下十五万大军正围着这旋风口,步步逼近,你们才是真正逃不掉了!不消片刻,十五万大军围将上来,荡平你们这区区不到千人的队伍,还不易如反掌?”
夏子凌的话查干巴日虽然没有全听懂,却也听了个七七八八,大致意思都懂了,当下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你放屁!成吉思汗是我蒙古英雄,怎会托梦与你汉人?!”
夏子凌继续道:“怎的不会?天下已定,北元苟延残喘能成什么气候?成吉思汗不仅是你蒙古人的英雄,也是我全天下的英雄,以他英雄气概,又怎会不识大体。再者,如果不是成吉思汗托梦,我们如何知道你们就在这旋风中心地带?”
夏子凌说了这许多,前半部分都是废话,这最后一句才真正让查干巴日心惊。是啊,明军如何知道他们在这旋风中心?这个假装阴兵借道,迷惑敌人的计策是北元大将太尉蛮子亲自拟定的计策。
太尉蛮子与明军交战二十载,当年曾经败在徐达、李文忠手下,虽然胜少负多,却积累了不少与明军周旋的技巧。明军入漠北已经四月有余,北元朝廷大军为了躲避明军追捕,也躲到了捕鱼儿海附近。
这一次,借着恶劣天气,明军又正巧到达百眼井之地,太尉蛮子定下这装神弄鬼的计策,自觉是无破绽可言,毕竟鬼神之说,谁人不怕?再者,明军就算怀疑是敌人搞鬼,大风掩盖之下,也无迹可寻。却没想到明军居然会想到顶风进入旋风眼中,真正是奇怪至极!
查干巴日虽然不相信夏子凌所言成吉思汗托梦之事,却也觉得明军定是得了何方神灵指引,才窥破他们的计策。然而,虽然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明显已经被夏子凌唬住了,查干巴日却还秉承着蒙古汉子的刚毅精神,没有弃甲而逃,反而露出破釜沉舟的眼神,道:“既然我们已经逃不了了,索性等你军十五万大军到来之前,先杀了你们这几个陪葬吧!给我上!”
见查干巴日虽被自己言语唬住,却并不想投降,反而杀意更甚,夏子凌心中叹息一声,看来此番时运不济得很。定远侯啊定远侯,你究竟人在何处?!
☆、第59章 阴兵借道(五)
查干巴日这一发起狠来,他本人武力值不输朱椿、沐晟,身边这二三十铁骑也不是吃素的,夏子凌等人抵挡起来越发吃力。而且他似乎看准了这些人当中,朱椿的地位最高,他自己以及几个最强的骑兵死磕朱椿,朱椿虽然闪躲极快,却也是手臂大腿处轻伤不断。
眼见查干巴日一枪就要刺中朱椿后心,夏子凌一个跃身挡在他身前,生生用左手接住了一击,幸而中枪之时,沐晟情急之下出剑干扰了查干巴日,查干巴日不得已收了些力,那枪只在夏子凌左手上刺出一个血窟窿,若是使出全力,夏子凌那只手铁定废了。
夏子凌吃痛闷哼一声,朱椿此时又刺死两人,暂时解了围攻之困,回头见夏子凌中枪,只觉得整颗心扭做一团,纠得发紧。
“你傻的吗?为什么出手来挡?”朱椿用嘶吼来掩饰自己慌乱的心情。他以为自己可以保护夏子凌,偏偏却还是让他受伤了。虽然夜色浓重看不出来伤势,但是想到他那血淋淋的手,朱椿就觉得心里阵阵抽痛。
“保护王……”夏子凌想到那查干巴日是懂汉语的,赶忙改了口,“保护你,是我的责任。”
朱椿怔了片刻,却觉得夏子凌的这句话就像是一股暖流流进心底,让他本应该有些脱力的身体又蓄满了力量。傻瓜,他根本不知道他才是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保护好你自己,别给我添乱!”朱椿说罢又跟刚上战场一般,一提手中银枪,转身大力与冲上来的元兵厮杀起来。
顷刻之间,周围元兵,连同查干巴日只觉得这银甲猛将似乎比刚上战场时更加勇猛了几分,周围人等都近不得他三尺之内,但凡敢有近身者,那银甲猛将大喝一声,立时将来人一枪封喉毙命。
这人怎么跟力气用不完一样,越战越勇?查干巴日等人百思不得其解。他们连着三夜闹腾,明军没睡好,他们自己却是更没睡好,被朱椿这么一番发威起来,瞬间觉得身上的力气都散了去,一时气势大减,竟让朱椿等人打出了一拨小。
而定远侯王弼,可算是千呼万唤始出来,不久后,北边传来一阵吆喝声,随即不少元兵调戈前去抵挡。夏子凌心知终于熬出头了,也是打起十二分精神与朱椿、沐晟等人并肩厮杀。
最终,天蒙蒙亮时,查干巴日见大势已去,终于率几百残部投降。此战朱椿斩杀敌人最多,据夏子凌初步估计,没有五十也有个三四十,而且其中元军将领居多,当真是生猛得吓人。
押解了这几百元兵走在归营途中,众人虽然疲乏,心情却是轻松了不少。这些个元兵带回去,可算是能解除之前军中士兵担心的“阴兵借道”的邪说了。
“手伤得如何?给我看看。”朱椿策马走在夏子凌身边,低声说到。
“皮肉伤,不妨事。”这一战下来,重伤的官兵多不胜数,他这还算是轻伤了。
“拿来!”朱椿却是不依不饶,径自拉起夏子凌的左手,借着清晨的光线查看。手是人身上脆弱之处,又经脉众多,伤到这里,不比胳膊大腿上划了一下,万一伤到筋骨恐怕留下后患。
夏子凌觉得两个大男人骑在马上,手拉在一起像什么话,是以有些不大情愿,却禁不住朱椿的大力一扯,左手不得已落到了人家掌中。
那伤口伤在掌心,倒是没有刺穿手掌,只是血肉翻恣出来,有些可怖罢了。但朱椿仍是不放心,细细揉捏了夏子凌左手上的各处筋骨,确认无误之后,才作罢放开了。
收回左手,夏子凌心下有些异样。朱椿的手指纤长而漂亮,指腹因为习武有些薄茧。那么一双手,带着热度在自己掌上摩挲,微微的麻热感沁入心中,自己许是这身体底子有些弱,到了冬天经常手脚冰冷,朱椿掌中和指尖的温度,居然让他有一丝眷恋之感,真是怪哉。
回到大营,此行的军士辛劳了一晚,大家都脱力不已。是以蓝玉没有即刻召见朱椿和王弼了解此行详情,只将俘虏关押起来,令军医为此行受伤的众将士处理伤口。
朱椿、沐晟的伤势都无碍。夏子凌除了左手包扎起来之外,身上也只有几处轻伤,擦了些药,心下没什么挂念,便回自己帐中大睡了一觉。
这一觉,一直睡了一天多,及至第二天中午夏子凌才醒过来。一醒过来,便见沐晟坐在自己帐中。
“喏,已经过了开伙时间了,我给你留了一碗面,快吃吧。”
夏子凌道了个谢,三两口扒完了一碗面,却见沐晟还不离开,有些奇怪。不想他却道出了一个不妙的消息——
“刚没跟你说,怕你担心。蜀王昨日下午开始就高烧不断,人也唤不醒,军中谣传这是咱们此行犯了成吉思汗英灵,成吉思汗降下的惩罚呢。”
妈的,怎么又是成吉思汗英灵?然而,夏子凌此刻却无心去解那军中谣传,朱椿高烧不断?怎么会这样?他明明身上没受多重的伤啊。
“我去看看。”夏子凌蹭地起身,胡乱拉了一件大氅披着就慌慌张张冲向蜀王军帐。
夏子凌进了朱椿帐中,军医正好也在,军医诊视完毕,夏子凌也把了把脉,两人交换了一下意见,都认为蜀王脉象并无大碍,只是有少许风寒症兆。
然而古代没有体温计,夏子凌初初一探,竟然觉得恐怕有个三十八度以上,白日温度已是如此,夜间恐怕还要更甚。成年人身体禁不起高热,已经烧了一日,今日若是不退,恐怕有些危险。
夏子凌思来想去,觉得原因恐怕是漠北气候恶劣,染了少许风寒,前日夜里力战群敌,发力狠了,这一松懈下来就病了。他与朱椿相识两年有余,一向觉得他身体好得很,平日里连个小病都没有。但越是这等不生病的人,生起病来才更是严重,也合该几样事情凑到一起了,朱椿躲不过这场病痛。
只是普普通通的生病,不知道被谁传道出去,居然就成了被成吉思汗诅咒,夏子凌真是无语极了。
不过安抚军心是蓝玉的事,由于朱椿一回来就病倒了,王弼已经先行向蓝玉禀报了那日的情形。说起来,蜀王本是处理了轻伤便回帐中歇息的,通传只当王爷还在睡,不敢打扰,还是过了半日,王弼来约他一同去大将军帐禀报战情时,才发现他高烧不醒的。
虽然从脉象看并无大碍,但古代没有点滴之物,难以补充高烧损耗的身体水分,夏子凌还是不敢大意,因为他略通医理,便主动承担了照顾朱椿的责任,军医自然也是高兴得很。
大半日里,夏子凌除了用冷水为朱椿擦拭额头、身体外,还准备了加盐的温开水,用干净锦帕沾水滴至口中,以图让他能喝下少许盐水,不至于因高热脱水。
如此悉心细致照顾一个人,是夏子凌从未做过的事情。用了晚膳,夏子凌执意要留在朱椿帐中守着,这个晚上若是烧再不退,就有些危险了。
沐晟劝不了夏子凌,只得给他留了一件厚实的大氅,又添了一个火盆,叹了口气,径自离去。
夏子凌如此照料之下,总算是有些起色的。下半夜,朱椿总算是热退了些。夏子凌心里踏实了,想着朱椿应当再睡几小时就能醒来,便用锦帕沾水喂了他最后一回,斜靠在榻边睡了。
朱椿一觉醒来,只觉得这一觉睡得够久,直睡得他头昏脑涨,整个身子沉沉的。他正要像平日一样一个挺身坐起来,却不想起身到一半,就眼冒金星,他赶紧重新躺好,待到那昏劲过了才复又坐了起来。
这么一坐起来,环视帐内,他即刻看到了和衣睡在榻边的夏子凌。夏子凌怎么会在自己帐中?朱椿目光微转,旋即看到了一旁桌上盛水的碗和锦帕,已及旁边的水盆和毛巾。联想到自己身体这不适的状态,不难想到夏子凌是特意过来照顾自己的。
这么一想,朱椿心中忍不住泛起阵阵暖流。朱椿凑近夏子凌身边,仔细端详着他。
虽然夏子凌的睡颜,他在中都已经见过了,而且是两次。可是那样在漆黑的屋外匆匆一瞥,哪里比得上现下借着帐中跳动的火光看得仔细。
夏子凌的脸庞,是偏削瘦的那种,还算轮廓分明,五官都长得挺周正,却谈不上多精致,起码比朱椿自己要逊色了不少。除了……那狭长的眼廓和浓密的睫毛,让人禁不住想这双眼睛睁开之时,时常透出睿智的光芒。
但这一张勉强算是中等偏上的脸,却看得朱椿心跳如擂鼓般无法自持。他想,不,他确定,经过两人这么一番同生共死的心里试炼之后,他是有些喜欢夏子凌的,就像朱桂喜欢皓月那般,或许比朱桂还多了点对夏子凌的信任与倚重。
朱椿的眼光不经意间扫过夏子凌包扎得如同粽子的左手。胸中忽然情动不已,夏子凌是在乎自己的吧?不管是哪一种形式的在乎,起码他的眼神总是随着自己转动,起码他愿意为了自己不惜赴死。
他不想把夏子凌作为男宠对待,那样太委屈了这个人。可是……作为自己将近十八年第一个喜欢上的人,在这样神智不甚清醒的状态下,他是不是可以任性一次呢?
朱椿有些颤抖地缓缓贴近夏子凌的脸庞,将嘴唇轻贴在夏子凌的额头上。触感略带冰凉的额头,对发烧的人来说简直就像无法抗拒的毒|药。
朱椿的唇眷恋地在夏子凌额上摩挲,复又来到眉,然后是眼。夏子凌今天也非常累,是以被朱椿这么吃了豆腐也不自觉,只是微微动了动,喃喃一句便接着睡了。
然而,薄唇微启的那一秒,朱椿忍不住视线再无法移动,落在那诱人的唇瓣上。思绪不由自主就往在中都做的那个梦上去了,那处地方,不知道是不是真如梦境中诱人?
借着头脑发热的时候,朱椿不管不顾了,一把拉过夏子凌揽入怀中,强行吻上了那两片唇瓣。
夏子凌睡得正酣,被人这么一把拽上床抱住,虽然醒是必然醒了,却头脑还在混沌之中,没摸清状况。这一含糊之际,便被朱椿狠狠含住唇瓣吮|吸着。
朱椿身上熟悉的檀香味盈满鼻尖,烫热的身体紧紧抱着自己,还有那同样烫热而弹性极佳的唇,与自己亲密无间地纠缠在一起。
夏子凌很快便明白了朱椿在吻他,可是……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难道自己还在做梦?
就在他思考的时候,朱椿已是按耐不住,不再满足于唇瓣相贴,而是伸出舌舔|砥着夏子凌的唇。
烫热而粗糙的舌把夏子凌吓了一跳,无论这是不是梦,这样的事情都不该继续下去。
于是夏子凌头向后一仰,硬声低吼道:“放开!”一边剧烈挣扎着要从朱椿的怀抱中挣脱出来。
刚才发现夏子凌醒来,朱椿便赶忙闭上了眼睛,装成梦魇了的状态。现下吻也吻了,虽然他本人也有些后悔,但要是放开夏子凌睁开眼,两人日后岂不是要尴尬到死?索性朱椿刚才已经想好了万全之策,一边闭着眼睛大力抱着夏子凌不放,一边微启薄唇,溢出一句:“别走,蓝嫣……”
听到朱椿口中脱口而出的那个名字时,夏子凌微微一愣,竟忘了挣扎。朱椿烧还没退,闭着眼睛缠着自己,明显还没清醒,这么说……他是把自己错认成了蓝嫣?
真可笑!自己与蓝嫣,一男一女,样貌、身形完全不同,究竟哪里有共同点了?夏子凌不知道自己现下是什么心情,也许有点低落酸涩,这也很正常,谁喜欢被别人当成替代品?
然而,失落之余,却还有淡淡的释然。原来他是把自己当成蓝嫣了,还好……虽然不知道朱椿什么时候对蓝嫣用情如此之深,梦魇时还想着她,不过,如此的话,他的行为还可以解释。
朱椿趁夏子凌发愣之际,复又含住他的唇舌,而且这一次毫不犹豫将舌头伸了进去,在夏子凌口中恣意翻搅,时而吮|吸着他口中来不及咽下的津|液。
夏子凌任朱椿这么吻了几秒,发现自己居然不讨厌,而且还有些被朱椿挑得浑身都热起来的感觉。
如果他是把自己当成蓝嫣的话……夏子凌这么想着,忽然放松了身体,任朱椿这么予取予求。
感觉到夏子凌的松懈,朱椿加深了两人之间的吻,然而心中却有些淡淡的沉闷。夏子凌,你果然是忠于主上愚忠到甘为他人替身了吗?然而,你若是知道,我心里和身体都明明白白知道你是夏子凌,也只想要你夏子凌,恐怕会避之犹恐不及吧?
帐内的火盆火光跳跃,映衬着榻上紧紧相依的两条身影,然而,这一夜,两个人终是心事各异。
☆、第60章 直抵虏廷(上)
一切归于平静之后,朱椿复又陷入昏睡之中。夏子凌做贼心虚地赶忙打扫战场、擦拭痕迹,他和蜀王互撸了一把,啊啊啊,这事情简直他妈太操蛋了!
两个男人一起撸管儿正常吗?貌似他在开放的二十一世纪,听说过有的寝室哥们一起看黄片各自撸管的事情,但绝不是像他们这样抱在一起的好吧!
所以……他妈自己真的是中邪了吧?!夏子凌只觉得自己脑子里跟乱麻一样一团糟。坐在离朱椿卧榻颇远的地方,夏子凌盯着朱椿发呆了很久,最终叹了一口气,走过去摸了摸朱椿的额头。
还好,许是刚才出了些汗,烧反而全退了。夏子凌这才放心地转身出了大帐。
军帐幕帘放下的时候,朱椿突然睁开了眼睛,眼中一片明净,握成拳的手也终于松开了。
天明的时候,夏子凌和沐晟一道过来,进了大帐,朱椿已经穿戴妥当了。
沐晟道:“王爷,身体无碍了吗?”
“嗯,已经无事了。”
夏子凌道:“今日还是小心些,别再受凉,汤药记得按时服用,出去多穿些。”
朱椿转头看向夏子凌,后者却有些心虚地低下头,只把手上拿的一件披风递了过去。
朱椿盯着夏子凌低垂的头顶看了几秒,一把接过他手上的披风,道:“我已让大将军集合全军将士,现下就去沙场,让他们看看本王好好的,哪有什么中邪之说!你们与我同去!”
朱椿说罢一甩披风,已转身向外走去。
“是!”夏子凌与沐晟同时应到。
大营之外,铺满雪的漠北荒野空旷无比,远处的百眼井依然壮观,然而谣言破除之后,却是没了让人看上去就发怵的感觉。
十五万军士安静立于荒原之上,从中间让出了一条道。朱椿跟在蓝玉身后从列队后方一直走到最前方,最后在队伍前方站定,面向万千军士。唐胜宗、郭英等人已经先行在那里等着他们了。
朱椿用上内力,大声说到:“日前,听说有人在军中散播谣言,说本王中邪了?”
蜀王威严的声音在荒原上回荡,听起来颇有震慑力,很难让人相信朱椿今年才十八岁,士兵们不由自主肃然起来。
“本王不过是小小风寒一场,现下人就在此,无恙得很!有不信者可以上来与本王过招一试!”
朱椿说到这里停顿下来,目光扫视着下面站着的一排排士兵。军士们赶忙低垂了头,生怕被蜀王看中了挑上去过招。且不说他贵为皇子,普通军士哪敢对他动武。就算蜀王不计犯上之罪,他们也打不过啊。
那日破了敌阵,押解几百俘虏回来之后,蜀王的英勇战绩就传遍了全军,据说他一人就杀了一百来人,当真是如阎罗般的角色啊。
其实朱椿那日最多杀了五十人。但是军中之事,本就容易夸大。十五万大军尚且要号称三十万,多算了几个人头也没啥。
等了许久,既然无人想来与他切磋一二,朱椿接着说到:“谣言是从何处传出去的,本王不想追究,若是要严查,那些个造谣生事之人总是跑不掉的。但若是下次再让本王知道谁在军中无事生非,本王定然旧账新帐与你们一齐算算清了!”
朱椿说罢,将手中的银枪掷出去,枪尖没入第一排列队的士兵正前方土中,稳稳而立。第一排所站的均是军中千户,被这么一震慑,纷纷把头埋得更低了。
朱椿训话完毕,把场面交还给了蓝玉。蓝玉与朱椿的张扬外露不同,此番上前先是沉默地看了面前黑压压看不到尽头的明军士兵一会,才缓缓说到:“即日起,延安侯与武定侯所率十万部众撤回大宁待命,我所率五万人继续向北行进!敌人就在捕鱼儿海附近!”
这事是昨日蓝玉与唐胜宗、郭英两人商定的,但军中士兵并不知晓。军士们乍一听都觉得意外非常,秉承着遵守军纪没敢议论纷纷,心里却是不解得很。
就连夏子凌听了这军令都有些诧异。据说那查干巴日被押回来之后老实得很,许是想着既然成吉思汗老祖宗都放弃抵抗了,他们这些猢子猢狲抵抗还有什么用?很快就招了北元皇帝目前扎兵于捕鱼儿海附近。
现下阴兵借道的障眼法已破,俘获了几百敌人,又知道了元廷目前的位置,形势正一片大好,蓝玉下令继续进军,估计也无人反对。但这样的情况下,他竟是要撤回十万士兵,只带五万人突袭元廷,是何用意?
蓝玉没有向士兵们解释原因,作为一个大将军,他也没这个必要。
因为承袭了常遇春的作战风格,从前作为副将的时候,他果敢豪迈,在军中也算得上个霸道将军。此次作为大将军,却一反常态,沉默温吞得紧。新出征的士兵只觉得这位大将军沉默寡言,每每下达军令都是只言片语,没有多余套话。
并且,似乎有些可欺?军中传出流言之事,若是遇到个蛮横的将军,心许要杀鸡儆猴,不管找不找得到是谁传出的,先拖几个出来开刀。蓝玉却不然,流言爱传就让你传去,他似乎不理不睬。
如今,蓝玉又下达了让十万人撤兵的军令,看来怕是抵不住延安侯和武定侯的威仪,五万人能干什么?这北伐,估摸着不久之后便要终结了吧。
然而,蓝玉确实不管士兵们怎么想,下了军令,径自解散了队伍。
回到营帐之中,三人讨论蓝玉此举的时候,沐晟不解道:“大将军此举,我觉得恐怕是不大妥当。”
朱椿轻笑了笑,“有何不妥?我看他是深思熟虑之后才下的军令,定然已布下万全之策。”
由于蓝玉与母妃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朱椿从前些年就对蓝玉很是关注,目前朝中诸将,若论武艺,蓝玉不一定是最厉害的,但是论用兵和计谋,他却觉得无人能出其右。
夏子凌也道:“我也觉得蓝玉定然胸有成竹。”
他的理由,却是和朱椿不同,源自于他所掌握的历史知识。
沐晟:“……”
被朱椿与夏子凌这么反驳,沐晟顿时觉得自己似乎就跟个不懂带兵打战的人一样被歧视。
十万人撤军之后,蓝玉果然召集了他余下的五万人马,在漠北荒原上进行一次新的誓师。
眼前仍然是壮观的百眼井地带,时间依然是清晨旭日初升之时,天气已经不复前几日的阴霾,耽搁了这么几日,肆虐的狂风已经停止。蓝玉的心境,却也与前几日截然不同。
“诸位将士,犹记得五月之前,大家齐聚长江边上,皇上殷殷嘱托‘倍道前进、直抵虏廷,肃清沙漠、在此一举’。领了如此圣谕,我蓝玉便没有想过失败而还!此番如若不能荡平北元,我蓝玉誓将首级留于这漠北之地!”
“敌人就在前方,为大明朝建立不世功勋的重担交托在你我肩上。过了百眼井地带,前行四十里便可到达捕鱼儿海,那里将成为此行的决战之地。”
“你们今天站在这里的人,都是曾经与我蓝玉一同南征北战的部众,然而今日起,你们将承受比以往更艰苦的磨练。”
“我要五万部众合为一人,隐匿于荒野中。行军时脚缚麻布,做饭时穴地而炊,交谈时止于耳语,但凡有露出声响让敌人窥破我军行径的,杀无赦!”
蓝玉说罢,目光一横,“如若有做不到者,本将也不强留,撤退的大军还未走远,可自行追去!但如若决定跟随本将者,但凡违反军规,无论何人,本将绝不手软!”
“此行我蓝玉以项上人头担保,誓破虏廷!”
这是蓝玉此次出征以来第一次说出这样的长篇大论,却比离开应天时更像是真正的誓师。
夏子凌站在靠前方的队列中,所见蓝玉手握龙胆枪,目光坚定,头盔上飞扬的红缨与身上耀眼的银甲互相映衬。面庞略染沟壑、髯中微杂银丝的蓝玉,正是这个时代最强的将星。前人已然逝去、后人尚未成长,除了蓝玉,再无人能完成这一击;只有蓝玉,值得所有士兵追随!
是了,他此刻终于明白蓝玉为何要遣走那十万大军。行军之道,并不是人越多越好,盲目以为人多便可取胜的不过是庸碌之将。十五万大军,多则多矣,却带来两样弊端——其一,不利于隐匿踪迹;其二,上下难以一心。并且大部队撤军,元军定然以为我军已经放弃进攻,敌人松懈之际,正是我军奇袭的良机。
昔日有“常十万”,如今蓝玉便要做一回“蓝五万”,上演一场旷古绝今的战役。
“跟随将军,誓破虏廷!”夏子凌注视着蓝玉,坚定地说到。声音不大,在寂静的荒原中却清晰可闻。
“跟随将军,誓破虏廷!”
“跟随将军,誓破虏廷!”
……
一声声附和的吼声相继响起,震得空旷的漠北荒原微微颤动。五万人,无一人离开,他们本是追随蓝玉的勇猛将士,如此青史留名、建功立业的时刻,怎容退缩?
蓝玉满意一笑,下令:“拔营!”
这才是他要的队伍。
☆、第61章 直抵虏廷(下)
捕鱼儿海边上,天元帝王帐内,脱古思帖木儿与太尉蛮子正在把酒言欢。因为今天他们收到查干巴日派人加急送来的战报,在百眼井布下的战术果然收到奇效,明军中计军心大乱,蓝玉已下令大军南撤。
正好太尉蛮子遣去刺探敌情的探子也回报,明军大军撤兵,只留少数军士还逗留在百眼井附近。
太尉蛮子不知彼时查干巴日已经投降,查干巴日的书信与探子所报正好不谋而合。虽然尚有少许军士逗留百眼井一带,但想来多半是十五万人寸功未建,就这么灰溜溜回去,蓝玉怕与皇帝老儿交不了差,留了少许人马再糊弄几日,不日便也要夹着尾巴回去了。如若不走,那更好,过几日他带兵去把那剩余的几万人灭了,也好让朱元璋知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大元朝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不过,灭那逗留漠北的几万人要等上几日,现下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蛮子正想着,大帐幕帘微掀,走进来一个曼妙身影,这便是他过几日方可带兵去与明军对决的原因了。
人刚入帐,娇滴滴的声音便响了起来,“皇上,你们说什么说那么久呢?臣妾的生日,您还准不准备给人家操办了呀?”
来人正是脱古思帖木儿的爱妃奴雅,北元第一美人,太子天保奴和次子地保奴的母亲。年逾四十却保养极好,皱纹和白发几不可见,犹如三十少妇般风情婀娜得很。据说这奴雅原是汉人,十多岁便被献与脱古思帖木儿,赐名奴雅,因为貌美绝伦,受脱古思帖木儿宠幸三十载,恩情仍是不衰。
奴雅一看就是个极懂得讨男人欢心的狐媚子,入了帐,一边说一边径自坐到脱古思帖木儿身边,半倚在他身上,酥胸轻蹭。
脱古思帖木儿刚得了捷报,心情大好,再加上爱妃这撒娇央求,哪还耐得住,当即承诺道:“摆!爱妃生辰当然要摆,朕即刻下令从五日后,连摆三日筵席,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士兵杂役,痛饮三日,不醉不休!至于礼物,日前太尉带人马入山狩猎,已猎到一匹珍贵的雪白狐裘,正好配得爱妃的花容。”
得到想要的答案,奴雅咯咯笑得花枝乱颤,听说了那礼物,更是朝一旁落座的太尉蛮子投去妩媚勾人的一笑,表示谢意。蛮子也不客气,端了酒杯,舌头在杯沿上一舔,眼睛却是盯着奴雅,猥琐意味十足。
当着脱古思帖木儿的面,奴雅与大将军如此毫无顾忌,实在是蒙古人本没那么多贞烈规矩,元朝皇上以后妃侍宠臣的事也不是没有,至于太尉蛮子有没有尝过奴雅滋味,也是不得而知的。
当然,这奴雅一看也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便不提也罢。
不过她这庆生,倒是正给了明军可趁之机。若是不知情的,恐怕还以为奴雅是明朝奸细,内外勾结要亡北元。不过奴雅却真是冤枉的,她虽是汉人,自幼家破人亡被虏到漠北,本就没受过什么教育,对汉人朝廷也没什么感情,在北元得宠日子过得正好,何必和荣华富贵过不去呢?
第1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0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