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重生之年羹尧之子 作者:复活美杜莎
正文 第8节
重生之年羹尧之子 作者:复活美杜莎
第8节
行刑人粗犷的脸上神情一震,随即豪迈道,“您放心吧,今天早上刚上的磨刀石,保证不耽误您上路的时辰。”
汪景祺满意点,“那就好!能帮个忙吗?”行刑人点头,“请讲!”汪景祺道,“将我身上的囚服脱下来,就放在我的脚下,刀起头落时滚得太远会吓坏小孩子。”行刑人神情呆滞的点了点头,“您放心吧!”一声“斩”令之下,血光四溅,年富深邃幽暗的瞳孔猛的收紧,渐渐染上一层温热的血色。
在他身后年禄早在李又玠拔出斩令的那一刻便已紧紧闭上双眼。行刑人将血淋漓的头颅装入匣内,由仵作判定死亡之后,悬挂于通衢大道十米多高的牌坊之上。
“小年大人脸色不好,难道是昨晚上没睡好?”张起麟恭维完李又玠,恰见年富站起身,于是凉凉的打趣起来。年富身后的年禄惨白着一张圆圆脸,又见张起麟似男非男的面相,忽觉胃里一阵翻搅,慌忙转身,“呕——”窝进墙角里吐得昏天暗地。
年富苦笑摇头,“生在太平盛世,长在圣祖明君治下,何曾见过如此血污场景,失态之处还望李大人与张大人海涵。”
李又玠客气的摆手,“一个读书人鸡都没杀过,突然见到杀人,难免有些胆怯,张大人莫要以你我之年龄阅历取笑年轻人。”张起麟被反驳,也不恼怒,献媚添好的连连点头,“李大人说的极是。”李又玠颇为欣赏的望向脸色略显苍白的年富道,“回去好好休息,晚些时候本官设宴款待,再与你详谈。”年富躬身施礼,“谢大人不罪之恩。”
年富感觉浑身枯热、虚寒,脑袋昏昏沉沉难以集中精力。坐上马车,四肢乏力酸麻犹如虚脱般轻轻颤抖,年富知道这一次他是真的病了。年禄回响方才惊魂一幕,心有余悸,“只是不知道汪先生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年季道,“哪句?”年禄学着汪景祺惨然而笑,“难道这就是你们要的?!”年季长叹,“他不惧死,临死之前痛惜纠结的无非是亲族的背叛。而选择背叛他,抛弃他的亲人们依然没能保住荣华富贵。这其中的讽刺、痛苦、愧疚,一言难尽啊!”
年禄神情戚戚焉,扭头朝年富望去,却见年富头偏向里侧早已睡熟过去。年富睡得很不安稳,影影卓卓间似乎总有人在他身旁来来回回的走着,令年富不胜其扰。时不时还有一种难以言尽的苦涩摧残着他的舌头,他想拒绝却无力,想喊,却发不出声,有那么一刻,年富以为他就快要死了。
之后漫长的时间,年富跌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之中,身体一直往下坠,一直往下坠,直到年富以为会掉落进十八层阿鼻地狱。
突然“砰”的一声闷响,年富应声倒地,鲜红色的血从他的身体里缓缓流淌开来,年富无力开阖的世界之中多了一个身影,一个全身都躲在黑色风衣之中的消瘦男子。当男子伸出冰冷的手指摸向年富脖颈处不再跳动的脉搏时,年富终于看清楚那张淡漠苍白的脸,“年——季——”吓出一身冷汗的年富猛的睁开眼睛,微凉的风吹动衣袍猎猎作响,年富一怔,原来是梦魇了。
抬头朝门外看去,暮色暗沉,一袭白衣胜雪,负手立于江堵之上,风撩动长袍恣意飞扬,那一刻眼前的男人仿佛即将羽化登仙。男人听到身后响动,转过身来,俊逸刚毅的脸上露出温暖的笑意,“你醒了?”年富坐起身,却发现自己正身处庙宇之中,而自己身下躺着的地方正是神像前的香案,年富苦笑,“你就不怕亵渎神灵吗?”
男人道,“那是因为你不知道此处供奉的是哪位大神。”说着男人不知从哪里端来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自己轻抿一口,温度适中,于是递到年富跟前,“趁热喝了吧。”年富接过药碗,静静喝下,带着满嘴的苦涩与麻木,刚一抬头恰见男人手捧着热茶将之递了过来。年富接过热茶径直喝下,顿时冲淡口中残留的苦涩。
年富环顾四周,这里是一座修缮一新的庙宇,宇内供奉这一男四女五位衣着华丽飘逸的神像。只是瞧那男神微须青衫,神情睥睨,端的好不嚣张,这与一般寺庙之中宝相庄严,怜悯众生的形象相去甚远。再瞧那男神身侧的四位女神,各个倾国绝色,却是气质迥异,或冷艳如梅,或端静如兰,或温婉如菊,或隽秀如竹,年富疑惑道,“这不是李又玠大人府上的四个丫鬟吗?”只是这神像的气质似乎比真人更加贴近古书之中对于“梅兰菊竹”四君子的描述。
德馨笑道,“看来竹韵没有见过李又玠的四位夫人。”年富好奇,“噢?”德馨道,“那四个不过二八年华的婢女也只是模仿了那四位夫人十之有一的气质芳华。”年富望着神像,了悟点头,“原来如此。只是将自己与四位夫人的形象筑庙立宇,承奉世人香火,此等荒诞做法,当真令人哭笑不得。”
德馨道,“李卫三年浙江任上政绩斐然:治理泛滥河塘二千三百余丈,设立塘兵制,常年守护修理钱塘江,惠及万余浙江百姓;虽自身读书无多,却自掏薪俸修编浙江通志,建立书院,给家境贫寒又致力于苦读的学子丰厚的膏火钱;摊丁入亩革新之策刚下,便带领下辖官吏清查弥补亏空,及各地积欠的钱粮,清丈土地,人人敬服。所以对于神像一事,浙江百姓大多一笑了之,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年富看着香炉里未燃尽的香灰调侃道,“看来这位李大人还有一批相当数量的信徒。”目光继续往上看去,一块鎏金匾额赫然悬挂于庙宇屋脊之上,上面写着“湖山春社?”四枚飘逸大字。
作者有话要说:“湖山春社”,属于借用。
第五十九(倒v)
走出这间供奉花神与河神的“湖山春社”,映入眼帘的便是浩浩汤汤,奔流不息的钱塘江。站在钱塘堤坝之上,任由激烈澎湃的江水将长袍衣摆打湿,一颗被万年冰川冰窖的心终于渐渐苏醒。忽觉身后一暖,德馨将一袭素色风衣披到年富的肩上,“大病初愈,还是带暖点的好。”
年富暖暖一笑,将身上长袍裹紧,低声吟诵道,“一气连江色,寒寒万古清。客心兼浪涌,时事与潮生。路转青山出,沙空白鸟飞。几年沧海梦,吟罢独含情。”德馨立于年富身侧,刚好能将大半江风拦挡于身前,德馨摇头,“宋朝杨蟠的‘钱塘江上潮’诗是好诗,可与此时此刻愤怒的钱塘江水相去甚远。朗朗读来,多了一丝伤感,一丝老气横秋。”年富见他说得煞有介事,于是淡笑道,“那你有更合适的吗?”
德
馨朗声念诵,“此是东南形胜地,子胥祠下步周遭。不知几点英雄泪,翻作千年愤怒潮。雷鼓远惊江怪蛰,雪车横架海门高。吴儿视命轻如叶,争舞潮头意气豪!”念罢余音回绕,气势滂沱。年富点头,“宋朝刘馥的‘观钱塘江上潮’朗朗读来,的确气势汹涌,自有一股金戈铁马壮烈飞扬之音。”
见年富赞同自己的观点,德馨异常高兴,拉着年富像个孩童般席地而坐,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瓷瓶。年富好奇道,“这是什么?”德馨拧开瓶口,递到年富跟前,年富狐疑着凑上前闻了闻,“是酒?”德馨点头,“这是贵州按察使张广泗带兵深入黎平府古州时,途径一处人迹罕至的丛林,机缘巧合之下从一群外出觅食的猴族群栖居的洞内偷得的‘猴儿酒’。”年富新奇,“猴儿酒?”又闻了闻,凑近眼前看了看,“据书上记载,猴儿酒乃是一种甜度很高的果子酒。是由猴族群长期储存的森林野果发酵而成,其也不可避免有两大缺陷。”
见德馨点头赞同,年富继续说道,“第一杂质太多,纯度不高,第二口感青涩,那是因为野果之中混进了尚未长成熟的青涩果子。”说完年富稍稍抿了一口,舌尖轻颤,不由得微微阖上眼,静静享受丝滑酒水入口即化的极致享受。
德馨笑道,“此酒如何?”年富不得不承认,“甜酒之中的极品!”可转念一想,急忙问道,“你是如何做到的?”德馨神秘道,“蒸馏过滤之术。”年富一愣,“你也懂这些?!”德馨笑道,“以前在一本英吉利传教士著立的书上看到过此法,说是能够提高酒水纯度,一直也没有机会尝试。”年富了然点头,此等好酒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将精巧瓷瓶递给德馨,德馨轻抿一口,惋惜感叹,“可惜张广泗只顺出来两马勺的猴儿酒,一番蒸馏过滤下来就只剩下这些了。”
年富淡笑着从地上拾起一块顽石,在堤坝上用力点出一个点道,“从黎平府古州,到都匀府丹江,再到苗侗族树寨,三点一线,其周围全都是人迹罕至的茂密丛林,我想那位张广泗将军要想找到猴儿酒还是有机会的。”
望着地上古州、丹江、苗侗二寨极其周围原始森林分布图,德馨从年富手中接过顽石,在三点一线的环形四周成“品”字形点出三个白点。年富蹙眉沉声道,“乌蒙镇、镇雄镇、东川镇。。。。。。”沉吟片刻,年富拿起顽石,重重在其三点外划出一条长长的白线,因为用力过猛,顽石尖锐部位碎裂成点点沙砾。德馨笑道,“你同意了,我就放心了。”年富苦笑摇头,“事已至此,不同意是自寻死路。至于我爹那里,我自会修书一封,阐明厉害。”德馨幽幽长叹道,“兄长他——,越来越像位合格的君王了。”
政治漩涡里的黑暗与残酷,年富见得太多,多到已经麻木。难怪年季喜欢喝酒,酒的确是件好东西,能让人暂时忘却烦恼,“你相信这个世上有因果报应吗?”德馨点头,“相信。”年富淡笑,只是在那微微上挑的嘴角露出一丝苦涩,“我想年季上辈子定然是欠了我的。”德馨望向淡笑摇头的年富,心中不由得一丝抽痛,“我想上辈子我定然也欠了你的。”年富一愣,随即扭头望向德馨,近在咫尺,年富读懂那双漆黑眼眸深处的惺惺相惜。
年富心头一暖,缓缓摇头,“不,是我欠了你的。”之后两个盘腿坐于江堵之上观潮的年轻人聊了许多,从天南地北到宇宙乱象,又从公序良俗聊到自然规律。年富发现德馨博览群书,思域开阔,没有丝毫时代桎梏下造就的墨守成规。而德馨发现年富比他想象之中还要学识渊博,所思所想之另类新奇,常令德馨心折不已。不远处江面上的浪潮一波又一波,不时传来两个男人爽朗的笑声。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一咏间,亦足以畅叙幽情。。。。。。
当年富全须全影的出现在浙江总督府门前时,着实引起不小的骚动。年禄哭红肿着一张柿饼脸,跪倒在地,死死抱住年富的大腿嚎啕大哭。年季亦是黑眼圈深重,“这三天你跑到哪里去了?!李大人下令全城搜索,刨地三尺,愣是没找着你人。我还以为你被人投进钱塘江喂鱼去了!”年富笑道,“我是去钱塘江了,但不是去喂鱼,是去观潮了。”说完撩起长袍走进总督府,若不是步履之间略有些大病初愈之后的虚软无力,年季还真的以为他去观潮了,瞧着心情格外的阳光明媚,连笑容也似乎拨开云雾,比平时真切不少。
刚进总督府,年过四旬的李又玠急忙走下阶,见年富长身玉立站在自己面前,李又玠长叹,“假天之幸,年大公子没有死在浙江。”年富嘴角一抽,上前躬身行礼,“多谢李大人关心,下官至今安然无恙——”不等年富把话说完,李又玠一把抓住年富的手臂,将其拉进思静斋,刚一落座,李又玠道,“你失踪的这三日共发生了三件事,一件好事,一件坏事,一件不知是好是坏的事,你想听哪一件?”
见李又玠脸上狡黠的笑意,年富道,“那就先听好事吧。”李又玠道,“好事就是江宁府知府陆川被贬,发配南蛮污瘴之地,以他那养尊处优的小体格,这辈子怕是回不来了。”
年富挑眉,脸上的神情镇定自若,“那坏事呢?”李又玠道,“坏事就是本官要与小年大人一起启程返京。”年富一怔,随即笑道,“能与李大人同辇同路,下官不胜荣幸。”李又玠瘪嘴,“假话!从你第一次走进这思静斋,本官就察觉到你的警觉与戒备,虽然掩饰得滴水不漏,可又如何逃脱得了本官的一双眼睛。”
年富神情无辜道,“此时此刻下官内心对李大人的崇拜敬仰之情如滔滔钱塘江之水澎湃激昂,永生不息。”李又玠微阖双目,俯身逼视年富,“什么时候的事情?”年富老老实实道,“就在刚才。”李又玠展颜“哈哈”大笑,“真话!”见二人之间的气氛熟稔不少,年富疑惑问道,“那什么是不知是好是坏的事呢?”李又玠懒散的倚靠在身后的椅子上,神情懈怠,“那位内务府大太监张起麟张大人昨日回京了。”年富眉宇微锁,缓缓起身朝着李又玠躬身施礼,“下官知道了。下官钱塘江观潮的这几日耽误了些差事,现在就回去补上,以免耽搁大人进京的日程。”李又玠摆手,年富悄然退出思静斋。
总督府西侧一处雅致厢房内,年禄正卖力磨着墨,年季慵懒的倚靠在软榻之上,时不时抿上一口小酒,神情之间陶然自得,“这次那陆川是必死无疑了,只是你想好如何应对来自钮祜禄氏的反击吗”年富摇头,“还没有。”
年季无语,只见年富沉吟良久说道,“我只是好奇李又玠李大人的态度——”年季微微睁开眼睛,瞄向年富,“他的态度怎么了?”年富凝神沉眉,“前后态度有着微妙的变化。”年季挑眉,“噢?”年富执起笔,沾了点徽墨,略作停顿,“我一直都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年季点头,“经典!”年富淡笑,“那就先走着瞧吧!”随即泼墨写下洋洋洒洒千余字,直写得一旁年季犯困,年禄磨墨的手都酸了,年富方才搁笔。将信纸吹干后封于信笺之中,盖上火锉,随后匣于木盒内,郑重交予年禄手中,“派人将这封家书送予家父手中。”年禄愣愣点头去办。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倒v)
年季晃晃悠悠站起身,望向窗外不知何时暮色渐沉,伸了个懒腰道,“看来乌蒙镇的禄万重、镇雄镇的陇庆侯、东川镇的李永胜都已是笼中困兽,蹦跶不了几天了。”年富点头,开始思索如何向皇上奏禀浙江民风事宜,考虑到李又玠这位宠臣态度的突然转变,奏报之上不可避免的对李又玠充满溢美之词。
而实际上李又玠这三年在浙江任上的所作所为,拥有强大情报系统的粘竿处又岂会不知。只听年季继续说道,“失去西南屏障的大西北,将势单力薄,再无可能对中原地区构成威胁,你认为你的那位雄才伟略的父亲大人会同意吗?”
年富嗤笑出声,“他会同意的。古人云: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有舍才会有得,漫漫人生路,所以何必计较一时的得失。”年季望着年富嘴角儒雅自信的笑意,突然有种感觉,这个男人的野心也许比他想象之中还要野!
三日后启程回京述职,浩浩汤汤的车马队刚出总督府衙门,皇上的旨意便到了,传旨的是领侍卫太监副总管陈福公公,“。。。。。。。两面钦用牌不可滥用,行之无度皆是小人逞志之志。古董钱粮之收受,俱当检点。每日自省吾身,痛自刻责,未易改除,将来必以此受累,后悔莫及!”一番劈头盖脸的训斥后,李又玠起身谢恩接旨。
陈福抱拳道,“杂家恭喜李大人。”李又玠挑眉,“何喜之有?”陈福笑道,“杂家从未见过皇上如此严厉训斥某一位大人,而不加贬谪,可见皇上还是十分信任李大人的。”李又玠大笑,“还是陈福公公会说话,招人喜欢。”陈福不以为意,也跟着“哈哈”大笑。冲着这融洽的场景,外人只道是老友久别重逢,喜不自胜。年富径直走向陈福,抱拳施礼,“京中一别月余,陈大人还好?”
陈福慌忙还礼,“托小年大人的洪福,杂家一切都好。宫中娘娘时常挂念大人,九阿哥数次在娘娘跟前闹着要去年府上找小年大人玩耍。”年富面露思亲之忧,面对陈福眼底一闪而逝的异色,年富心领神会。
稍作休整之后,总督府的亲卫队继续上路,途径菜市口南边的通衢大道时,年禄轻手轻脚想要放下车窗帘布,被年富阻止了。年富望向那枚高悬十多米风干的头颅,幽幽叹息。年禄小心翼翼的问道,“少爷您不怕吗?”上次明明吓出病来,今番怎么如此镇定?年季扬手给了年禄脑门一个大栗枣,“你以为前几日你家少爷一病不起是被吓的?他那是累的!我年季敢拿手中酒葫芦打赌,那日血淋漓的斩首现场,没被吓到的拢共不会超过四个半人!”
年禄好奇,“哪四个半人?”年季摇头晃脑道,“一是行刑人,二是那位莫测高深的李又玠大人,三是汪景祺自己,这第四位嘛,自然是你家少爷。”年禄追问,“还有半个呢?”年季扬手作势就想给年禄不开窍的脑瓜子再来个大栗枣,被上过一次当的年禄躲闪开来。年季傲然的指着自己的鼻子道,“至于剩下的那半个自然是本公子了。”年禄鄙夷的仰天翻了个白眼,却是不敢再多言。
见一旁默然不语的年富似有心事,年季好奇问道,“你在想什么?”年富淡笑,“在想一位作古先人。”年季一愣,“哪位先人?”年富幽幽道,“陈孝儒!”年季蹙眉,“明朝建文帝之授业恩师陈孝儒?”年富点头,一旁年禄不明白,“这个陈孝儒很有名吗?”年季无奈,“当年文帝兵败身死,永乐皇帝登基后十万雄狮围困江南二省,为的就是这位陈孝儒能‘弃暗投明’。”
十万兵众围城为的只是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可见这位作古先人陈孝儒贤名远播,在士族士林间德高望重,甚至能撼动到永乐帝从侄子手中悍然夺得的政权稳固。年禄担忧道,“那后来这位陈孝儒怎么样了?”年季无奈长叹,“全族三百余口屠戮于市,而那陈孝儒是最后一个被腰斩而亡的人。”年禄大惊失色,“啊?!这太残酷了!”年季戏谑道,“你这副表情,算不算是杞人忧天,替古人担忧了。”情知年季调侃自己,年禄也不反驳,只是愤懑的瞪了眼年季。
年季问道,“你怎么会突然想起这个死了两百多年的古人?”年富目光幽远望向窗外,只见窗外阳光明媚,湖水微澜,柳树丝绦,一派静逸安详。似乎也染上了几许的慵懒,年富缓缓倚靠在软垫上,“思来想去,以我之身份,还是不去拜访为好。”年季被年富没头没脑的话说得糊涂,“拜访何人?”年富悠悠道,“旅居此处的蛰居散人陈老先生。”年季蹙眉,“此位老先生非是说见就能见到的。”
年富淡笑,“使君是其过继孙女,你说若我这个过继孙女婿上门求见,那这位陈老先生还能不见吗?”年季无奈摇头,“怎么全天下的好事全让你一人占尽了。”好不容易见缝插针,年禄好奇问道,“那这位神秘的蛰居散人陈老先生跟两百年前被灭族的陈孝儒他老人家有何关联?”
年季一拍年禄的脑门,目露嘉许,“不错,还能问出一点比较有水准的问题。”
见年禄神情憋屈,年季兴致盎然的解释起来,“传闻——,明史之上并无记载,所以说他只是民间口口相传的一种传闻。”年禄不耐的连连点头。只听年季接着往下说道,“陈孝儒全族三百余口被枭首示众,这其中有位怀胎十月即将临盆的产妇。刀起头落之时,紧跟着一声啼哭,风云变色,雷电交加,雨水混着血水染红了整个菜市口!监斩的永乐帝大惊失色,望着哇哇啼哭浑身是血的‘鬼产子’再难起杀心。”
见年季稍停抿酒,年禄急切追问道,“后来那孩子怎么样了?”年季道,“哪有那么多后来,故事结束了。那孩子若是死了,哪有现在的蛰居散人!”年富点头道,“传闻虽赋予了其神话色彩,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蛰居散人便是陈孝儒的后人,所以先帝爷在世时十分礼遇此人。”年富摸着怀中精巧的瓷瓶,想到那位神秘的走方郎中临去时的话,“受人之托”,年富心中有了更多的猜测。。。。。。
这一路同行,年富始终没有机会见到李又玠神秘的“梅兰竹菊”四位夫人,只是从那顶大到有些嚣张的马车内时常传来铜铃般嬉闹的笑声,艳羡得年禄一路感慨,“做男人当如斯!”此等好色言论自然遭到嗜酒如命的年季一番狂轰乱炸。
水陆兼程,一路有惊无险回到京中,唯一令年富感到有趣的是半道上巧遇幽芙主仆。李又玠大人怜香惜玉,将幽芙二人顺路带回京城。入宫交旨,一番赏赐下来,年富载誉而归。刚出宫门远远就见一位轻甲侍卫朝着年富疾步走来。待人走近跟前,年富神情欣喜,抱拳拱手道,“原来是格僧兄——”见格僧头顶花翎,腰佩长刀,年富躬身施礼,“小弟尚未贺喜格僧兄高升,实乃罪过!”格僧慌忙抬手相扶,“相比年富贤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便已是正二品的通政使大人,格僧痴长贤弟几岁,却是望尘莫及。”年富谦虚摆手,好奇问道,“格僧兄现下在哪部当差?”
格僧淡笑,露出一排白惨惨的牙齿,令年富心下一突,“九门提督辖下正六品武将。”年富恍然点头,“原来是格僧将军,不知将军何时有空,小弟做东,在状元楼设宴恭贺格僧将军步步青云。”格僧朗声笑道,“该是格僧设宴为小年大人接风洗尘才对!”两人把臂相谈甚欢,一直将年富送出紫荆城外,二人才依依相别,另约时间把酒言欢。
“少爷——,您——您怎么才出来!”扑一出城门,便见到年禄神情焦急,六神无主的哭嚎着。年富一愣,急切问道,“出了什么事?!”年禄哽咽难言,恨恨的一拍大腿叫道,“少夫人早产——”年禄话未说完,年富飞跳上马车,亲自扬鞭赶马,绝尘而去,哪里还顾得上年禄在后面又哭又跑。急冲冲朝着竹韵斋跑去,路上仆人纷纷避让,瞧着仆人举止间的慌乱,年富的心突然揪得很紧。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一(倒v)
竹韵斋院中,纳兰氏与苏氏赫然在座。年富疾步走上前,“请大夫了吗?”纳兰氏一把抓住年富的手臂,神情焦急万分,“请了请了,都是为娘的不好,没有好好照看使君——”房间内传出一声痛苦的叫喊声,“啊——”惊得纳兰氏再难维系一家主妇的威仪,眼泪夺眶而出。急急转动手中佛珠,一个劲的低声呢喃,“阿弥陀佛,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信女纳兰群秀求您保佑信女儿媳孙儿平安,信女愿折寿十年,从此吃斋念佛皈依佛门。。。。。。。”
听着屋内一声比一声凄厉的叫喊声,年富心绪凌乱。就在此时,年熙气喘吁吁的闯了进来,“张御医来了!”年富慌忙上前迎接,“拜托了!”张御医不敢托大,“下官定当尽力!”说完拎着药箱走入房内。
“大哥,茶凉了。”年富愣神,抬头见年熙正一脸担忧的望着自己,年富苦笑,悠悠晃动手中茶器,“原来茶都凉了。”扭头望向西方,此时晚霞夕照,竟似血一般的红,屋内痛苦的叫嚷声时断时续,年富裹紧身上薄衫,望着自己一双修长白皙的手愣愣的又有些出神。
“咯吱——”门突然开了,年富像是触电一般弹跳起来,冲上前去,见那张御医浑身大汗,年富的心沉了沉,“怎么样?”张御医疲累摇头,“情况不太好,少夫人身体羸弱,已有力竭之象。一旦体力耗尽,将是一尸两命的绝境。”张御医话音刚落,纳兰氏只觉得天旋地转,一旁年熙眼明手快,将其扶住。年富低头沉吟片刻,再抬起头时已是满头虚汗,“张御医是想问保大人还是保孩子?”张御医愧疚点头,“少夫人情知难产,哀求下官务必保住孩子,勿要管她生死!”
掐着人中幽幽转醒的纳兰氏在年熙的搀扶下踉踉跄跄的站起身道,“求张御医定要保住大人的性命!”张御医征询的目光望向年富,年富沉吟不语,神情之间一片冷凝。纳兰氏上前一把抓住年富的手臂凄然道,“富儿,莫要做令自己追悔一生的事情啊!”
年富缓缓从袖中掏出一只精巧瓷瓶,从里面倒出一粒黑色药丸交予张御医,“把这个给她服下,请尽力保住大人。”张御医重重点头,随即走入房内,纳兰氏挣脱年熙的搀扶也要往屋里去,却被一旁苏氏拦住,“姐姐,里面血煞之气极重,你去不合适!”纳兰氏幽幽含泪的目光望向漆黑深沉的夜空,“信女纳兰群秀自问这一生没做过一件伤天害理之事,若然上苍真的要对信女如此不公,信女便拆了后院的晨光佛堂!”说完不知哪来的力气,推开劝阻的苏氏,纳兰氏拂袖而去。苏氏怔怔的站在门外,神情呆滞。
当微弱的曙光破开黎明前的黑暗,第一颗启明星闪耀光芒时,屋内传来一声洪亮的啼哭声。年富负手立于院中,嘴角露出一丝欣然的笑意。“砰!”门打开了,纳兰氏喜极而泣,“富儿,生了生了,是个男孩,母子平安!”纳兰氏话音刚落,竹韵斋院门外爆竹声声,顿时扫去一夜的压抑与紧张。
后宫娘娘们的赏赐如流水一般涌入年府,而此刻的年富正抱着襁褓中的婴孩细细的看着,睡熟的婴孩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令年富欣喜若狂。床上躺着的张使君幸福的望着坐在床沿上傻傻看着孩子的年富,鬼门关上的一夜徘徊,换来眼前男人真心的疼爱,张使君认为值了。
翌日清早张文庄与张承两兄弟便带着厚重的贺礼来到竹韵斋,相较张文庄的儒雅俊秀,年方十七的张承更似乃姐般阴柔秀丽,只是一双黑曜石般漆黑的眼睛里时常闪现的狡黠,令人不敢小觑这位混世小魔王闹腾的威力。望着睡在姐姐张使君身旁的小婴孩,张承一会儿伸手摸了摸孩子柔软的胎发,一会儿捏了捏酣然入睡的小脸蛋,直到睡梦中的小小婴孩不堪其扰,扑腾着粉嘟嘟的一双小手,张承才泱泱罢手。
坐在院中与年富一起喝茶的张文庄望向身旁风神如玉的男子道,“看来你是有儿万事足了。”年富笑道,“为什么这么说?”张文庄讶然,“你不会不知道李跋李大人今日告老还乡,恐怕此刻人已经到了西城门外!”年富一愣,嗖然站起身,撩起衣袍,突突的就冲出了竹韵斋。
西城门外的官道上,一匹瘦弱年迈的骡子拉着一驾简陋车篷停靠在路边,两位同是头发花白的老人坐于路边凉亭之中悠然喝茶。年富堂而皇之闯入,躬身施礼,“学生见过先生,李大人。”朱轼抬起头来见年富气息不稳,额头微汗,严厉训斥道,“执掌一司之长,行事举止这般毛毛躁躁,今后如何谨慎当差?!”
年富顿首受教,“学生知错。”李跋含笑望了眼年富,“你不用眼巴巴赶来送行,老夫告老还乡非是因为你,而是精力有限,已无暇他顾。”见年富疑惑不解,朱轼从石桌上拿起一本书册交予年富,年富接过手中细看,“入旗通志?”朱轼点头,“这只是三十卷之一的上三分之一策,若是著录完稿定然是堪比汉朝司马迁的史记,成为传世宏伟之作!”李跋连连摆手,“朱阁老谬赞,李某只盼不会沦为野史杂书之流便已心满意足。”说完起身,拱手告辞,“送君千里终有一别,此一别恐无再见之日,望阁老多多珍重!”说完爬上骡车,扬鞭赶车缓缓离去。
一直目送着李跋的骡车消失在官道的尽头,朱轼摇头感叹,“可惜了朝堂之上又少了一位耿骨直谏的老臣。”见年富遗憾点头,朱轼道,“可想知道你这通政司通政使的位置是怎么来的吗?”年富一愣,随即摇头,朱轼幽幽叹息,“早在三个月前李跋便已向皇上奏请告老还乡,专心著书立说,奈何没有合适的人选接替,一直拖延至今。一个月前中书省及门下省十多位官员联名向皇上举荐郭晋安,是李跋大人君前直荐由你来接替通政司通政使一职。皇上圣裁独断,才有你如今二十出头的年纪便已位列二品大员。”年富没有想到还有这番波折,心中不禁对李跋多了一丝钦佩。
年富疑惑道,“这位郭晋安是何许人?”能劳动中书省门下省十多位官员联名举荐,此人要么才华盖世,要么出生显赫世家。朱轼隐晦而笑,“等过几日你自然就会知道这位郭晋安是何许人。”年富疑惑点头,心中对这位郭晋安略微上了心。朱轼扭头往回走,年富错后一步,紧随其后,只听朱轼继续说道,“云贵广三省土司叛乱已平,‘改土归流’之巨大声势冲击湖北湖南四川地区,永丰州、泗水城、平南府等十多个土司纷纷纳土归降。十七王爷乘热打铁,设厅、置同知,理民事,使得当地局势稳固,民心归正。”年富的嘴角露出一丝温暖的笑意,“十七王爷才德兼备,令人敬仰。”
朱轼抚须点头,“半个月前皇上收到十七王爷的陈条,其中历数云贵广川四省区域划分不合理造成的种种弊端。”朱轼见年富脸上的神情并无异样,于是继续说道,“建议朝廷将乌蒙镇,镇雄镇,东川镇,改为乌蒙府、镇雄关、东川州,一并划归云南治下。”年富点头,随即深明大义道,“为江山社稷计,为四省百姓安居乐业计,皇上英明神武,定然会恩准十七王爷的折子。”朱轼笑道,“当时皇上并没有直接批示,而是将十七王爷的条陈由内廷军机处八百里加急送往西北西宁抚远大将军帐中。”年富拱手向天,神情恭敬,“父亲大人定然欣然首肯十七王爷的提议。”朱轼笑道,“年大将军回折,只写了六个字。”年富一怔,“哪六个字?”朱轼道,“但凭皇上圣裁!”年富俊脸一阵青白,这分明是生了意气之争。
朱轼劝慰道,“以你父跋扈乖张的性格,若是回折说些为‘江山社稷计,为四省百姓安居乐业计,皇上英明神武’之类的话反而不类你父性格,徒惹人生疑。”年富沉眉,“学生只是担心家父言语上冲撞了圣驾。”朱轼笑道,“冲未冲撞,为师不知,只是当晚皇上龙颜大悦,夜宿翊坤宫,第二日便将通政司通政使的差事给了你。”年富心头一松,缓缓呼出一口浊气,努力了五年终于将自己的命运重新置于掌心。。。。。。
作者有话要说:评啊评。。。。。。。
第六十二(倒v)
将朱阁老扶上轿撵,年富叮嘱车夫路上小心,仔细照顾云云。朱轼掀开车帘,慈蔼道,“孩子可有名字了?”年富笑答,“乳名有了,唤作一鸣。至于学名还需先生赐字。”朱轼含笑抚须,“‘一鸣’可做两层意思解读,一则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乃为人父母对于下一代的殷殷期盼;二则慎行谨言,时刻提醒不做多余事,不说多余话。”
见年富赧颜无语,朱轼幽然道,“若是得空让使君带孩子来府上坐坐,你师娘她想的紧。”感觉语气中喜悦与悲伤的双重情绪交织,年富抬起头,恰见朱轼将车帘放下。年富躬身相送,“学生
记下了!”
当夜月朗星稀,年富独自一人来到秋离院门前,只见那墙角数枝梅,萧瑟凋零,竟似枯萎了一般毫无生机。年富蹙眉,悄然推开秋离院朱红色的大门,从荷塘之畔的水榭凉亭里传来凌乱的琴音,曲调不谐,扭转不畅,听着令人耳膜刺痒。
年富缓缓靠近,在那一湖荷叶田田的水波之上,迎着洁白的月色,一袭白袍翩若仙人般独自倚亭独奏,那张绝美到令人窒息的脸上充斥着麻木的冷漠。对于年富的靠近,年斌恍若未觉。年富幽幽的目光望尽湖水深处,竟是比这夜色还要深沉的黑暗,“知道我为什么一直没有让你离开这里吗?”
年斌纤指拨弄琴弦,就连那杂乱无章的琴音也未有丝毫的停顿。年富苦笑,自顾自道,“因为你太完美,完美的令人想去摧毁。”琴音依旧,年富久久矗立于荷塘之畔,直到深秋的风吹得身体发冷,最后沉沉叹息,“离开这里吧,去江宁府鸿善医馆找他。”说完将一串血红色相思豆串成的手链放在了年斌身侧,不再去瞧那张绝美的脸上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年富早已转身离开。
只是在他看不见的身后,那张绝美到令人心醉的脸上流淌下淡淡的苦涩的泪水。。。。。。
刚走进通政司衙署,便收到同僚及下属的祝贺,年富一一还礼,举手投足间儒雅淡然,令人心生好感。来到自己以前办公的地方,却在那里见到了方子敬。方子敬慌忙躬身施礼,“方子敬见过年通政使。”年富笑意盈盈,抬手相扶,“以后年竹韵还需子敬兄多多提醒才是。”方子敬谦逊道,“年大人言重了,子敬定当戮力辅助大人。”
将年富领进通政司内堂,这里原来是李跋工作的地方。一张桌椅早已磨去胎漆露出里头褐色的原木,无花草点缀,无熏炉纱幔,只有书案背后巨型的书阁格外醒目。见年富的目光落在空空荡荡的书阁之上,方子敬面露恭敬,“李大人走时带走了他全部的笔稿及书册,也只带走了这些。”年富点头,“李大人一生清廉简朴,刚正不阿,乃我等后进晚辈之楷模。”
方子敬环顾左右,“年大人需要重新布置一下吗?”年富摇头,“如此甚好。”方子敬迟疑了片刻才道,“有一事下官不知当讲不当讲?”年富和煦望向方子敬,“你我之间,无事不可讲。”方子敬目露感激,随即神情微敛,“最近仕林间疯传十七王爷与令尊抚远大将军不合。”
年
富一愣,随即苦笑摇头,“此等无稽谣言不足采信。”见年富神情的确无异常,方子敬暗暗钦佩,继续说道,“还有一事——”年富蹙眉,直觉方子敬接下来要说的才是重中之重,“前日言官弹劾浙江永康府知府年珏于耕田大典草率从事,不合规制!”方子敬话音刚落,年富霍然转身,一双眉目深处竟是说不出的阴寒,令方子敬心惊肉跳。年富沉声问道,“皇上如何裁定?”方子敬惋惜摇头,“革职,留用永康府,亲耕十年!”年富缓缓呼出一口浊气,“比起广西临桂州知州杨询枭首示众似乎轻了点。”
方子敬讶然,对于一个在仕途上刚刚崭露头角的年轻官员而言,这十年太久,久得能将满腹的壮志凌云消磨殆尽。只听年富继续说道,“雍正二年,岁仲春亥日,圣恭率属亲耕,随行九推之礼,广谕天下。”方子敬点头,“皇上此举,其目的使为官者知稼樯之艰辛;悉农夫之作苦;察地力之肥沃,以存重农课稼之心,同时亦可使为农者断无苟安怠惰之习。所以在民间广布暗哨,使人监察,一旦发现执行不利者,严加惩处,决不姑息!”年富勾起的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冷意,“他们煞费苦心想出如此罪名,当真令人无法为其开脱。”
年富状似无意间说出的话非同小可,然而方子敬依然神情自若,这让年富满意的同时对眼前年不过而立的方子敬多了一丝好奇与猜测。年富笑道,“回京述职数日,一直未有空与京中至交好友一聚,三日后状元楼,不见不散。”方子敬面带微笑,也不推拒,抱拳施礼“那下官恭敬不如从命。”方子敬离开后,年富坐于书案之侧久久出神,无人知道这一刻的年富脑海之中到底想了些什么。。。。。。
三日后,状元楼里人声鼎沸。善于经营的状元楼老板见张文庄一行走进楼来,慌忙迎上前去,满面堆笑,“大人能来楼里坐上一坐,令鄙楼馆蓬荜生辉。”张文庄笑道,“李老板生意越做越红火,这嘴皮子也是越磨越厉害了。”状元楼李老板连连讨饶,“又岂敢在方家面前献丑,大人里面请!”
将张文庄一行引进楼上厢房,坐在这里不仅能看到前街上热闹繁华的街景,亦能将状元楼底楼的景况尽收眼底。李老板躬身退立一旁,笑靥如花,“张大人需要什么尽管吩咐,今番由小人做东,各位大人不醉不归。”张文庄摆手,“用不着你做东,今天这腰包自然有人来掏。”年富戏谑调侃,“张大人好大的面子,如今要想在这状元楼宴请宾朋尚需订座预约,张大人来此却可以白吃白喝。”
未免造成误会,影响张文庄声誉,李老板慌忙解释,“张大人与我状元楼有着莫大的恩情。”年富来了兴致,“噢?”见眼前青年衣着素雅华丽,李老板不敢托大神情恭敬道,“此前这楼虽名为状元楼,却是一位状元公也未出过。自从张大人寄居小楼,一夜小登科,从此我这得传于祖上的状元楼也就名符其实了。”
年富了然点头,“原来如此。”李老板告罪一声退出厢房包间,李东亭环顾左右,神情落寞,“想当年四人对饮成双,谈古论今,好不痛快。如今这状元楼还是当年的楼馆,人却只剩下你我二人。”比起五年前青涩怯懦的模样,五年后的李东亭蓄起了两撇胡须,自有股文人雅士的气韵。想到年珏被贬,孔集无缘仕途,遥想少年时的无忧无虑,李东亭不禁感慨颇多。
一直默然不语陪坐一旁的方子敬举杯敬酒,“常言道,‘有缘千里能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比起李兄的‘有缘’,我等‘无缘’之辈岂非黯然神伤。”情知失态于人前的李东亭甘愿受罚,酒入愁肠,顿觉浑身一轻,脸颊泛起一丝殷红,“在下姓李,字东亭,现任翰林院编修。”
方子敬朝着众人拱手道,“在下姓方,字子敬,现任通政司左通政使一职。”张文庄笑道,“户部侍郎张文庄。”说完三人目光齐齐望向末位自顾埋头喝酒的那位消瘦青年,只这短短说话的功夫,此人已然三瓶酒下肚,瞧着神态却没有半点醉酣之态。年富无奈,“你就不想说点什么?”年季摇着手中酒壶,“此间在坐的全是官,草民年季一介白丁,自是只有喝酒的份。”酒是好酒,三杯酒水下肚,彼此之间熟络不少。
谈到云贵两广“改土归流”实施成效,众人不禁对那位谈吐儒雅、淡泊宁静的十七王爷充满敬佩。张文庄道,“初时武力威慑,蛇打三寸;随后断其粮草,令之互生猜忌;最后强攻弱扶,孤军深入,逐个击破。这一步步深入,环环相扣,心思缜密,算无遗策,当今天下用兵之神勇,恐无出其右者!”
话音刚落,只听楼下喧哗,众人齐齐望去。十多位士子簇拥着一位年不过二十出头的青年走进状元楼。李老板慌忙迎上前去,躬身施礼。青年抬手相扶,脸上的笑容和煦,令人心生向往。年季讶然失笑,“为何太平盛世,朗朗乾坤,尽出些伪善君子?!”只当没有听出这话中挪揄之意,年富疑惑道,“此人便是顺天府尹郭怀远之子郭晋安?”张文庄淡笑,“正是此人。”
作者有话要说:读这篇文文,读起来很压抑吗?
如果觉得压抑,郁闷,赶紧点“x”,
本来就是图一乐,别不高兴了,作者罪过就大了。。。。。。
第六十三(倒v)
李东亭高山仰止,“顺天府尹郭怀远其人乐善好施,济贫扶弱,美名远扬。皇上广谕圣训各府州衙‘孔子讲大道之行也,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然而能贯彻始终、固守如一者又有几人?”
年季带着三分的酒意好奇问道,“李大人如此推崇,想来这位郭怀远大人必定政绩斐然。”李东亭点头,“彰义门外的育婴堂、普济堂、慈仁堂皆是由这位郭怀远大人倡议推动,力促建成。就连当今圣上亦有嘉谕,令各地纷纷效仿。”
张文庄呷了口酒,淡笑道,“彰义门外如今伫立着一块牌坊,竹韵常年奔波在外,定然是没瞧见过这块牌坊的宏伟气势。”年富兴致盎然,“比起安徽桐城张府的十里牌坊又如何?”张文庄摆手笑道“自然不可同日而语。”李东亭没喝多少酒,此刻他有些看不懂年富与张文庄二人脸上怪怪的表情。
方子敬道,“前日路过彰义门倒是有幸见到过那块矗立在街口的牌坊,其上密密麻麻镌刻着无数达官显贵,本地士绅乡衿的名讳。”李东亭点头解释起来,“那些人便是出资共襄盛举者。”这边正说着,闹哄哄的楼下异变突起,不知是哪位好事者大声朗诵,“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在座诸位学识广博,替在下品赏鉴析,小年大人这首诗文中‘万马齐喑究可哀’究竟何解?在下学识浅薄,遍寻古籍,日夜参详,夜半人静之时常常惊出一身冷汗。”话音刚落,人声鼎沸的状元楼里顿时鸦雀无声。张文庄倒吸一口冷气,目光凝重望向年富,“大清朝开国不过百年,因为笔墨获罪者比比皆是,此人无中生有,其心当诛!”
有人挑头,自然就会有人唱和,“‘万马齐喑就可哀’难道是暗喻朝中大臣不作为,致使天下饱学之士报国无门?!”“如作此解,这位小年大人岂非在替浙江查嗣庭、汪景祺之流鸣不平?!”“难怪此番浙江重开科举一事如此顺风顺水,看来正是这位小年大人同情逆党,其后推波助澜所致!”“朝廷清望之地,若然混进此等不孝之徒,当真是天下翰林之不幸!”
一时间状元楼内群情激奋,大有揭竿而起杀尽朝中奸佞小人之势。李老板急得脸色刷白,常在街面上混的,他自然知晓此刻处在风尖浪口之上的‘小年大人’是何等显赫尊贵的人物。李东亭忍无可忍,一拍桌子站起身,“无根之言,居然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肆意谤毁,跟乡间长舌愚妇有何区别!”年富拦下愤懑不平的李东亭道,“自古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嘴巴长在别人身上,他若想说就让他说去吧。”
年富的话令熟知其为人的年季讶然失语,顺着年富淡然的目光望去,只见被那些起哄人潮簇拥在中间的郭晋安眉目深锁,沉思片刻朗声道,“在下虽与那小年大人从未谋面,却是神交已久。以小年大人如今的地位威望,定然不会因私废公,随意谤毁朝中大臣。”
那位跳的最高的好事者不服气道,“照郭大人的意思,这首诗文还可作其他意思解读不成?”郭晋安面露难色,“这个——”就在李东亭按耐不住又想跳将出来鸣不平时,西侧邻桌一位相貌俊朗的读书人“啪!”的一声将一双筷子重重置于酒桌之上,款款站起身,眼神轻蔑直视楼馆中央众人,“此诗文是小年大人私访江宁游园诗会时七步成诗所创,大意是激励浙江士子戮力读书,报效朝廷,并无讥谤朝中大臣无作为之意!”
好事之徒冷哼,“瞧着阁下的穿着打扮,定然是此番赴京赶考的浙江士子。尔等深受其利,又有何资格站在此处说这些轻飘话。”俊朗青年面色铁青,“你——”一时无言以驳。俊朗青年身侧神情孤骜男子淡淡冷笑,“不知旅居江南的蛰居散人是否有这个资格?”好事之徒神情轻佻,“蛰居散人算什么东西,你们有谁知道——”
好事之徒环顾左右,却惊觉周围人神情异样。再瞧那郭晋安,眼底的凌厉之势一闪而逝,令好事之徒寒毛乍起,惊出一身的冷汗。一场风波就此偃旗息鼓,郭晋安一行浩浩汤汤离去,望着其人隽秀飘逸的身影,张文庄笑道,“看来你有对手了。”年富淡笑不言,举杯饮酒,目光微阖,竟似说不出的怡然享受。
一旁李东亭惋惜摇头,“想那郭怀远一世英名,怎么生个儿子黑白不分、是非不明,成日里跟那些夸夸其谈之辈混迹一处,当真是可悲可叹。”这边李东亭惋惜摇头,那边年季亦摇头叹息,“可悲可叹,人云亦云,却不知其所云。”李东亭一愣,直觉这话中有话。收到年富和煦的眼神警告,年季乖乖闭嘴。
方子敬举杯遥敬众人,先干为敬,紧跟着说道,“若论才华,这位郭晋安是继文庄兄之后另一位以新科状元的身份直入吏部侍郎的少年才俊;若论家世,虽不及年兄门庭显赫,却在这京中也是一等一的富贵。”
见张文庄点头,方子敬继续说道,“郭怀远祖籍江苏彭城,其祖父曾官拜两江总督,地位显赫。后人虽多有不及者,却也是三代翰林,世代书香。郭怀远本人官拜顺天府尹,其胞弟郭怀英武科出身,现任九门提督。”年富眉目微轩,九门提督执掌皇城内苑九大门户,凌驾上驷院、武备院之上,地位超然。历任九门提督定是皇帝信任之武将方可胜任。
方子敬笑意盈盈望向对面脸颊暗红,已有三分酒意的李东亭,“若论经营,郭家四代之内恐怕无人能及这位顺天府尹郭怀远大人。”李东亭茫然望向方子敬,只听方子敬接着往下说道,“郭怀远之父郭德海资质平庸,官拜上驷院员外郎,年至耳顺亦无寸进,至此家道中落,不复往昔乃父在世时的辉煌。郭怀远而立之年方中进士,三年选庶常吉士,之后留馆,又三年官拜奉宸院主事、郎中,直至三年前左迁顺天府尹。单看其人一路走来的历程及政绩,可谓兢兢业业,任劳任怨。”李东亭连连点头,无数起于微末的寒门弟子无不以郭怀远为追逐目标,期盼有朝一日为官一方,照拂百姓,博得身前身后名。
方子敬淡笑,“天道酬勤,雍正三年郭怀远于彰义门外设育婴堂收养京畿周围弃婴孩童,普济堂接济无依无靠之无以为生的老弱病患。传闻郭怀远也因此花光多年积蓄,育婴堂与普济堂曾一度难以为继。走投无路时郭怀远亲自登门游说家世丰裕之富户捐赠银两,以解燃眉之急。初时响应者寥寥,于是雍正四年郭怀远于彰义门下繁华街口立下牌坊,将收受捐助者之名讳及其银两之数俱明其上,此举迎来参与者无数,也因此籍籍无名的郭怀远一朝贤名远播四海。”
方子敬柔和的目光扫向在座诸位,“同年腊月,郭怀远嫡子郭晋安迎娶监察御史钮祜禄氏凌柱之次女,康熙五年初春,郭晋安拜在吏部尚书兼大学士张廷玉门下,一时风头正劲盖过雍正二年离京守孝结庐的年大将军之子年竹韵。”方子敬面露歉意朝着年富抱拳拱手,年富淡笑颔首,“子敬兄博闻强记,令在下佩服。”方子敬谦虚摇头,“比起年大人过目不忘,下属多有不及。”
李东亭揉了揉有些发烫的脑门,迷糊道,“在下怎么越听越不是味儿——”醉醺醺的年季跌坐到李东亭身侧,哥两好似的一把搂住李东亭的肩膀道,“改日我介绍年禄那小子你认识!”李东亭疑惑的眨了眨眼睛,“年禄?你说的是年兄身旁的小厮年禄?”年季讶然,“原来你认识他?!”
李东亭疑惑的表情更甚,“那是当然,早在雍正二年便已认识。”年季点头,“那你就从来没有怀疑过?”李东亭迷糊,“怀疑什么?”年季一拍大腿道,“曾几何时,你有没有发现那小子跟李兄是何等的相似!”李东亭目瞪口呆,“啊?”
年季神秘兮兮道,“难道李兄有同胞兄弟流落他乡,至今杳无音信?”李东亭表情呆滞,“啊?”年季语重心长拍了拍李东亭的肩膀,“那李兄别找了。常言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走出这间酒楼,在停靠路边的马车上,你要找的人就在那里!”李东亭彻底石化,“啊?!”一顿酒一直喝到卯时更响,方才尽兴,各自回府。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四(倒v)
年禄扬鞭赶马,年富倚靠在车厢一角昏昏欲睡。一扫酒筵上的醉态醺然,年季好奇道,“江宁游园诗会上的那两个家伙怎会认出当初那位七步成诗的人便是你年富年大人?”年富挪动身体找了处安逸温暖所在,慵懒说道,“在浙江总督府的时候算是勉强见过一面。”
年季眉目微蹙,“那位德高望重的蛰居散人和自称孙思邈传人的游方郎中呢?”年富微微睁开眼睛,随即淡淡摇头,“恐怕当时一会,是他认识我,而我不认识他。”年季凝眉沉思良久,才点头感慨,“高人行事当真如行云流水,令人捉摸不定。”
年富突然好奇问道,“以你年季波云诡谲的心思为何独独针对老实人李东亭?”年季嗤笑出声,“并无恶意,只是妒忌了!”年富一愣,“妒忌?”年季不答,掀开车帘望向窗外夜色深重,“你有没有觉得稀里糊涂的活着其实也是一种幸福。”说完良久感觉身后之人呼吸渐稳,年季苦笑摇头,随后伸手摸向身旁的酒葫芦。。。。。。
皇上御赐匾额“慎司喉舌”的通政司主要职责收纳各省题本,校对无误后交予内阁。同时掌章疏奏驳之事外,可参与国家大权。在通政司通政使的位置上短短数月,年富如鱼得水般将其奏本章程及厉害关系摸得门清。汇集全国各地庞大的信息流经过年富大脑的过滤分析处理,厘清轻重缓急,分门别类,登记造册,令通政司署事半功倍。
方子敬走进来时年富正倚桌小憩,见年富神情疲乏,方子敬将手中文案卷宗置于书案之上,随即悄然退出。可刚扭头便听得身后清朗之音,“你来啦?”方子敬回身,“大人若是累了,早些回府休息,当心身体。”
年富点头,拿起书案之上的卷宗,一目十行而下,眉宇渐锁,“江西布政使李光耀,宁州监察使庞景逸及宁州乡绅士衿生童联名弹劾宁州知州刘世豪私相授受,袒护客民,致使宁州数十万百姓怨声载道——”年富抬起头望向垂首立于下首的方子敬道,“本官记得一个月前收到过宁州知州刘世豪的奏本。”方子敬点头,“刘世豪在奏本中陈述宁州土著百姓与迁徙客民之间的种种争斗,向朝廷建言,开设‘广福乡’,安抚客民。”
年富蹙眉点头,“奏本递上去已一月有余,却是石沉大海。”方子敬道,“按惯例,此奏本该是被内廷压下来了。”见年富不解,方子敬解释道,“自古官场因地域之别,文化差异,风俗习惯的不同分南北两派。到了咱们大清朝不可避免的又有了满汉之争。”
见年富点头,方子敬继续说道,“顺治四年至康熙十四年北旱南涝,又适逢朱三太子作乱,民生荒废,朝政不稳。圣祖康熙爷曾三次下旨晓谕地方招民垦荒。如今五十多年过去,种种问题与矛盾也日益凸显出来。宁州土著百姓与客民之乱一旦宣之朝野,定然引起朝堂之上另一番满汉之争。所以有些事不是不为,是不能为也。”
方子敬说完,年富站起身,负手立于窗口沉吟良久突然问道,“今日南书房执事是哪位大人?”方子敬一愣,随即回答,“应该是吏部尚书张廷玉大人。”年富淡笑回头,方子敬心头微颤,总觉得年富儒雅和煦的笑容里头另有深意。只听年富吩咐道,“将这份奏本即刻送予内廷,交由张廷玉大人翻阅。”方子敬领命离开后,年富走入重重书阁,从海一般的卷宗内找到康熙十四年宁州知州班衣锦奉谕向闽、赣、粤三地招民垦荒一事。细细研读,时时思索,这一忙居然忘记了沐休的时辰。
回到府上已过晌午,用过午膳,年富坐在竹韵斋院内品茗喝茶,陶然自在,这是一天之中最为闲暇的时刻。纳兰氏抱着尚在襁褓中的一鸣逗趣着,时不时惊乍做声,毫无祖母仪态,“笑了,笑了!跟小时候的富儿一模一样,黑溜溜的眼睛,小巧的鼻子,粉嘟嘟的嘴儿。。。。。”
纳兰氏细细抚摸过孩子的眼睛、鼻子和嘴角,在那浅浅甜甜的梨涡里似乎找到了年富幼时的影子。再瞧如今沐浴在阳光之下气质雍容的儿子,纳兰氏感念上苍这辈子没有薄待于她。张使君坐于一旁绣榻之上一针一线在孩子小小衣裳袖口、对襟处留下精巧隽秀的凤尾竹。
自从孩子降生,张使君便爱上从前闺阁之中疏忽的女工,想着什么时候找吴嬷嬷再讨教一番。又想到昨夜年富对她心灵手巧的赞叹,张使君不禁窃笑出声,偷偷抬眼望向年富长袍袖摆内侧若隐若现的使君花开,张使君柔美的脸上露出温馨的笑意。端着新鲜出炉的枣泥馅儿桂花糕,绿萼站在长长走廊的一角,静静望着院中一家四口宛若画中和谐静美,淡淡的笑了,带着一丝惆怅,一丝满足。
“咳咳咳——”张使君轻咳,白皙莹润的脸蛋上现出淡淡的绯红,年富皱眉,“累了就别绣了,小心伤了眼睛。”张使君淡笑着摇头,“还有一点点就好了。”年富扭头见张使君手中薄衫短褂精巧秀气,其上凤尾竹独具韵味,年富无奈,“孩子还小,穿不了那么许多。”一旁含饴弄孙的纳兰氏嗔目插舌道,“天下作父亲的哪里能体会作母亲的心思,恨不能将此生能给孩子全部都给他。”
年富摇头无言,恰见绿萼手托食盒娉婷而来。打开食盒,香气扑鼻,见那桂花糕点洁白如霜雪,年富食指大动,沾起一块纳入口中,细细咀嚼,满口余香。绿萼端起一旁小碗递于张使君跟前,“少夫人赶紧趁热喝了,凉了就苦涩多了。”年富想起张御医昨日过府请脉一事,于是问道,“昨日张御医怎么说?”绿萼朝着年富盈盈拜福,然后回答,“张御医关照任需静养,汤药滋补一日不可懈怠。”见年富点头,绿萼又道,“张御医临走时问起您给少夫人服下的药有无配方?”
年富疑惑,“那张御医可还说了些什么?”绿萼稍作回忆道,“据张御医讲少夫人乃早产出生,自幼体虚稚弱,根基浮浅,脉象无力。可近几日一番察言诊脉下来,发现夫人虽血虚羸弱,脉象却不似先前虚张无力。胎里带来的病症,大多药石无灵,所以张御医很好奇能开出此等药方的医者定然堪比华佗在世,药王孙思邈复活。”
话音刚落,院中四人除了一个未经人事的呼呼大睡外,其余三人齐齐望向年富。年富无奈叹息,“如果我说是一位从未谋面的走方郎中所赠,你们信吗?”三人摇头,恰在此时年禄匆匆来报,“少爷后院角门外来了位霸气侧漏的小屁孩,点名要见少爷您。”年富一愣,随即站起身问道,“那孩子约莫五六岁的稚龄?”
年禄点头,年富又道,“一身锦缎,非富则贵?”年禄连连点头,年富再问,“长得粉妆玉蝶,煞是可爱?”年禄瘪嘴摇头。年富回头向纳兰氏告罪一声,随后急忙朝着后院角门走去。
年富忽觉神经性抽痛,无奈望着站在自己面前负手而立的小小“大”男人傲然道,“你不来找本王,本王就来找你了!”年富无奈,作势下跪请安,“臣年富见过九皇子殿下——”器盖尚未着地,福润急忙上前双手托扶,“本王微服私访,切勿兴师动众,劳民伤财。”年富嘴角抽搐道,“下臣明白。不知下臣该如何称呼殿下?”
第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8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