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Miracle:神的名字 作者:missco
正文 第2节
Miracle:神的名字 作者:missco
第2节
跟在后面的尤金有些憋屈，想了想，认为紧急的事态更加重要，于是跑上前去低声道，“抱歉长官，失礼了。”说完，也不管卡利连怎样反应，双手一伸将卡利连横抱起来，脚下奋力一蹬跃上通道侧壁，以极快的速度奔跑起来。
当然，除了尤金以外，没有人能够无视重力场在侧壁上奔跑，于是，原本挡住去路的拥挤人群不再构成阻碍了。
卡利连吃了一惊，脸色有些难看，但发现这样速度的确能快上许多，又把准备出口的呵斥吞了回去。
尤金忽视过往旅人惊讶的注视，大步奔跑，只花了9分钟，便到达了主控室。他默默的将卡利连放下来，这才小心翼翼去看少校的脸色。
少校的脸色果然不太好看，但似乎也没有发作的意思，依旧一脸冷淡。尤金这才松了口气，看来不用再背上冒犯长官的罪名了。
卡利连走到主控室紧闭的大门前，亮明身份要求进入。
大门打开了，尤金跟卡利连都获得了进入许可。
进门之后才发现里面一片混乱，几乎整个空间站的工作人员都集中在这里了，每个人都在忙。难怪外面只有机械警卫，贵宾室里也没有人验票。
这里的最高负责人是斑诺少尉。那是个五十来岁的中年人，身材已经开始发福，此刻正不断擦着额际的冷汗，面露焦虑。看见前来的长官是个年轻人，不由一愣。
卡利连倒没把他的错愕放在心上，看清他的军衔后很直接的说道，“根据帝国航空安全法第三条第四例，在出现重大危急情况时指挥权向现场最高军官处移交，目前这座空间站由我负责指挥，你有没有问题？”
斑诺少尉微微一愣，虽然不清楚现在到底算不算重大危急时刻，但来的青年过于强势，说的话仿佛不容置疑，他只好回答，“明白。”
“那么汇报一下现场情况。”
斑诺少尉依旧不停擦着冷汗，“情况很糟，2个小时前我们与地面通讯完全断绝，网路无法连接，而原本预计进港的11艘飞船也已经失去联系，造成近万人滞留，不断接到投诉，可是我们根本无能为力。”
卡利连微微皱眉，忽然问了个奇怪的问题，“
如果我没有记错，里连三的航空装甲厚度有550吧？耐温上限是2300度？”
斑诺不知道为什么会说到这个，点点头，“是的，没错。”
“冲量重力发生器完全开启需要多长时间？”卡利连又问。
斑诺吃了一惊，“长官，为什么要问冲量重力发生器？星球升降舱已经降落了。”
“与升降舱无关，需要降落的是里连三。”
一句话让主控室里所有人都惊呆了。
要知道，里连三是组合式空间站，自从它在太空建成以来，已有40多年的历史，可它从来没有降落过，而现在也不知道为何必须降落。它的确是有降落装置，可一旦降落，再次升空不知道会耗费多少人力物力，这个责任太大，别说面前只是个少校，就算是个将军，做出这个决定都不一定能承担得起责任来。
斑诺迟疑了，“长官，空间站降落是需要提前三个月打报告的……”
卡利连打断他的话，“你知不知道你面对的是什么？”
众人都茫然的看着他。
“造成现在这一切的原因，是它！”卡利连猛然指向外面的瓦尔那星，“是恒星风！”
众人的脸色都变了。
“你们认为550的宇航装甲能够支撑多久？耐温上限2300度的温控层又能支撑多久？没有星球的大气与磁场，看看那艘爆炸的飞船！”
“你们以为仅仅只是通讯失联？天真！在恒星风停止之前，下一班补给船不会到来，里连三也不见得能等到它到来的时候！以空间站目前的储备，还能支撑多久？”卡利连目光如炬的盯着斑诺的眼睛，后者根本无法回答。
“大量的粒子注入会造成大气层膨胀，过不了多久大气阻尼就会迅速增加，难道你们要等到空间站开始坠落的时候才慢慢预热冲量重力发生器吗？”
众人都说不出话来，被卡利连的话语和气势镇住了，甚至根本没有人想到如果卡利连判断错误会怎样，糟糕的情况让所有人都失去了理性。
卡利连环顾四周，没有人能在他锐利的注视下提出新的质疑。
“那么，现在告诉我，冲量重力发生器需要多少时间才能启动？”
“需要20分钟，长官。”斑诺终于回答。
“很好，开始准备。”
于是斑诺开始指挥相关人员预热发生器，一部分人负责安置空间站内所有旅客，一部分人开启水平仪，准备降落时的空高读数，一部分人开始检查推进器的状况，确定能源供给，一切开始有条不紊的进行。
很快空间站开始了广播，要求旅客们立刻就近找到座位坐下并系上安全带，里连三将在不久后降落，为了节省能源，重力场会在20分钟后关闭。
红色的警示灯在空间站内各处闪烁，“重复一遍，现在是紧急事态，不是演习，这不是演习。请就近入座系好安全带，并将相关物品锁进您脚下的密封仓里。”
旅客一片哗然，不明所以，只有看到飞船爆炸的n8港口部分人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等一下！”尤金终于察觉了哪里不对，“外面那艘飞船怎么办？”
卡利连只是快速的看了他一眼，依旧没有回答。
“就这么丢在那里？”
“难道你认为还有救助的必要吗？”卡利连淡淡的回问。
“为什么不救？”尤金不可置信的问道。
卡利连环顾四周，似乎在确定是否还有他人有同样的疑问，“听着，你也看见了，那艘飞船爆炸的地方，是尾部能源炉。”卡利连略停了停，“只要出现一个针眼般的小孔，就足够让一艘飞船变成一个爆炸的气球了，你认为在那样的情况下，还有人能活得下来？”
“可是凡事总有例外！万一真有幸存者呢！你说的只是概率，如果有奇迹发生呢！”尤金不认同卡利连的话。
不知道是哪句话让卡利连皱紧了眉头，看向尤金的视线无比凌厉，冷笑道，“凡事总有例外吗？奇迹吗？那么，失去联系的11艘飞船，你也要一一找回来吗？”
尤金不愿放弃，“当然要试着回收了！那些飞船只是太空转运船而已，不进入空间站他们无法直接降落星球表面！”
卡利连几乎快要气笑了，“亲爱的格兰特中尉，这只是空间站而已，你当这里是太空堡垒吗？”然后他忽然提高了音量，“少尉！”
忽然被点名的斑诺少尉条件反射般立刻答道，“是！”
“告诉这个蠢货目前空间站里有多少人！”
“目前里连三空间站里，有旅客77339人，工作人员1594人，合计共78933人。”
“失去联系的11艘飞船上，有多少人？”
“旅客9472人，工作人员931人，长官。”
卡利连质问尤金，“现在你还要继续去赌什么奇迹吗？”
尤金忽然发起火来，他猛的一把抓住面前这人的衣领将他拉到离自己只有几公分的地方，让人以为他几乎是要揍人了，可尤金到底没有，只是怒吼道，“为什么你们这些恶心的文官总能轻易把别人的生命用数字来衡量简单做出取舍呢！那一万多人的生命就真的可以放在天枰上称量之后被舍弃吗？为什么连尝试一下都不愿意！”
即使被近距离的瞪视，卡利连依旧一脸冷淡，“你做不出选择，是因为数字上的悬殊不够你那简单的大脑做出比较吗？那好，我继续给你数字！少尉！告诉他里连三在星球上的投影在哪里！”
斑诺少尉头上直冒汗，这两个人的气势都很强，也都是他的长官，让他莫名的紧张，“里连三是在里连星球北洋州东北角，能影响到的城市有3座，人口总数……233万……”
“听见了吗中尉！233万人！在我正在担心降落能否成功能否不要造成其他伤亡的时候你却跟我说希望渺茫的太空救助！”卡利连大喝道，“放开你的手格兰特中尉！”
尤金手一抖，终于放开了卡利连。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他想帮助飞船上那些无助的人，可他也没法漠视空间站和星球上的人的性命，他茫然无措，徒劳的思考着。“也许的确只有你们这样冷酷的人，才能在这无解的难题中依旧活得心安理得吧……”
卡利连不再跟他纠缠，淡淡道，“那么，去做你的事，协助工作人员安置旅客，防止骚乱。”
尤金没有动。
“格兰特中尉，执行命令！”
尤金终于转过身，步伐沉重的向着门外走去。
他想起了最后一次战斗，在遥远的艾尔法星。
那次，他们小队和另外七个小队作为前锋第一批空降到地面，被成倍的敌人围剿。战斗十分惨烈，几乎不分昼夜都在拼命，但他们坚信，杀开一条血路就能为后面的战友创造更多空降的空间，就能减少流血。
可是，却一直没有等到后援。
没有第二批部队，没有补给，也没有回收船。
那是一段地狱般的日子，尤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熬过去的。他们小队一百九十人，加上其他小队总计一千四百六十七人，每一天人数都在减少。
马克死前，曾苦笑着问他，“队长，我们是被放弃了吧？”
“毕竟，机动步兵对那些在遥远地方做决策的人而言，就像普通消耗品一样……”
再后来，活着的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费尽力气，他终于抢到联邦的一艘转运船，联系上阿特朗，才被成功回收。
转运船上最有价值的情报，是联邦的通讯密钥，为此，尤金被提升为中尉。
但他的小队，整整一百九十人，全部牺牲。尤金自己也失去了左臂，再也无法驾驶动力装甲。
事后才知道，在他们出发的时候，计划就已经变更了，可惜他们当时还在跃迁通道里，没能收到消息。那个时候，帝国就已经决定将他们作为诱饵，混淆联邦的判断，真正的战场，实际上在别的地方。就在他们还在跃迁的时候，就已经被当作弃子了。
阿特朗是在返程的时候接到命令的，可他不能违抗上级的命令，立刻被派往新的战场。
的确就如马克所说的一般，他们是被放弃了。
尤金拒绝了转职调令，选择了退伍。
他无法和轻易做出取舍放弃了他们的遥远的决策者共事，理智上明白将总损失降到最小的做法没错，但情感上就是不能接受。
他们小队最年轻的比利才17岁，他对帝国充满忠诚，可帝国轻易舍弃了他的性命。
就像此刻，那些飞船上的人或许还坚信会等来救援，但事实上在更多人的性命面前他们已经被放弃！这是何等残酷的事！
尤金心烦意乱，西大厅里嘈杂的混乱更是让他的心平静不下来。
“搞什么？居然要迫降？那我的飞船怎么办？我还要赶回拉瓦星，耽误了你们能负责吗？”一个秃顶大肚子的五十多岁中年男人在那里咆哮，他身边跟着两个高大强壮的男人，或许这就是他敢于大声吼叫的原因。
工作人员焦急的冲他解释，“先生，请您冷静，这的确是意外情况，请您配合系好安全带……”
“不行，我要见你们的负责人，已经耽误了我2个小时现在还要降落，必须赔偿损失！”男人斩钉截铁，满脸傲慢。
周围的人都在关注这里的情况，见男人提出索赔要求，也都跟着起哄。工作人员在这么多人的愤怒面前显得如此单薄无力，徒劳的解释瞬间被淹没在众人的责问里。
尤金看着面前群情激愤的人群，走上前去，刻意亮出自己的机械手臂，抓住最初那个秃顶男人的肩膀，毫不迟疑的扔了出去，95公斤重的人体像极轻的沙包一般笔直的飞出去，重重撞在墙上。那个男人甚至连叫出声的时间都没有，瞬间昏迷，沿着墙面缓缓的滑落下来。
众人：“……”
跟着秃顶男人的那两个高大的男人，震惊的看着面前这个脸色难看的红发青年，“你，你……”
尤金冷冷的回答，“按他的话去做，全部系上安全带。”
“你凭什么……”男人忽然说不下去了，尤金的眼神太可怕，让他相信若他再多说一个字就会像他的雇主一样被扔出去。
可还是有人没有看清尤金的脸色，“喂，你是什么人？居然使用暴力，我要投诉你……”
那个人的话也没能说完，尤金的动作太快，让周围的人都没能作出反应，等他们回过神来时，那个说话的男人已经靠着另一面墙倒下去了。
众人：“……”
没有人再继续质疑，开始乖乖的找到座位坐下，系上安全带。
尤金对那两个高大的男人说，“去把你们的雇主捡回来系上安全带，还有刚刚那个人。”
那两个人没有再说什么，立刻行动起来。
工作人员终于松了一口气，“谢谢。”
尤金只是点点头。
接下来，尤金跟着工作人员继续对不配合的人员进行劝服工作。话是这么说，其实尤金根本没有耐性劝服，面对不配合的人都是直截了当丢出去让他闭嘴，遇见有不怕死的上来挑衅的家伙，也是一脚踹出老远，但也正因为这样，劝服工作的开展出奇的有效率。
20分钟很快便过去，几乎所有人都已就坐，等工作人员也安顿好之后，尤金这才找个座位坐下。
安置着座位的地板缓缓上升，露出下方厚实的缓冲垫，缓冲液开始注入，只需要5分钟就能全部灌满。当空间站着陆的时候，就要靠脚下的缓冲垫来吸收绝大部份冲击力。
灯光都被关闭，只能借着外面的星光视物，一切都是为了节约能源，准备一会儿的降落。
失重的感觉是很奇妙的，除了像尤金这样接受过训练的军人，他敢保证这里大多数人都没有真正体验过失重的滋味，冲量重力发生器纵容了这些娇弱的太空旅客，他们不用感受失重状态下的绝望与无助。
人造重力场忽然消失的时候，很多人都忍不住惊呼起来。他们发现原来根本意识不到的头发竟然一根根漂了起来，而他们本身，也轻飘飘的向上浮起，如果不是因为安全带的固定，他们很可能就要漂上大厅的天花板了。
而意外，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生的。
一个大约两岁的小男孩，出于好奇解开了安全带，从座位上漂了起来。他的妈妈一着急，也解开了安全带，想起来把小孩拉回来。可是，她不知道失重究竟是怎么回事，她起身太猛，直接越过小男孩，漂向了天花板，令她惊恐的大叫起来。另一个好心的年轻人，尝试着拦住小男孩，可他还差一点才能成功，于是，他情急之下也解开了安全带。
于是，有三个人脱离了安全带的固定，漂上了半空。
“都不要动！”尤金大喝一声，阻止了更多人头脑发热的行为。迫于尤金之前的恐怖行动，众人真的都放弃了起身，乖乖呆在原地不敢招惹这个凶恶的红发煞神。
尤金仔细判断方位，评估了三人之间的距离以及他们的移动速度，这才解开自己的安全带行动起来。
那位女士是最容易救下来的。尤金计算好角度，轻巧的跃上天花板，借着惯性慢慢靠近那位女士，抓住她的手，在天花板上轻轻一蹬，带着她重新落回地面，一边拉出安全带给她系好，一边轻声安抚道，“好了没事了，别担心我会把你儿子救回来，现在你不要动。”
女士原本是非常害怕尤金的，眼看着尤金向她这个方向漂过来吓得浑身僵硬，一动也不敢动，不知道自己会遭到怎样的对待。可一见他并没有动怒，也没有粗暴的把她丢出去，反而轻声细语的安慰她，眼神也很温和，似乎又没有那么可怕了。于是女士忍不住拉住他的手，“我的儿子，拜托你帮帮他。”
尤金点点头，然后如法炮制，又救回了那个好心的年轻人，帮他坐回座位之后拍拍他的肩，“我去救那个小孩，你别担心，先顾好你自己。”
而这个时候，那个小孩已经漂得有些远了。
与之前那两个大人不同，小孩是水平向移动的，贴近天花板，像个气球似的，如果不快点抓住他，他便会越漂越远。大概是从未体验过的感觉太新奇，小男孩十分兴奋，挥舞着双手笑得很是开心。
尤金仔细的计算好距离，这才轻轻一蹬，给自己一个快过小孩的速度向他追去。
大厅里的人都默默的看着尤金行动，有担心，也有好奇，无数视线都缠绕在尤金身上，猜想着接下来究竟会发生什么事。
眼看着两人的距离慢慢缩短，越来越靠近，为避免小孩因为害怕而反抗，尤金伸出双手冲小孩微笑，想要获取他的信任慢慢抓住他。小男孩看着尤金咯咯笑着，似乎以为两人在玩什么游戏，在尤金伸出的手几乎已经抓住他的时候，忽然一把将尤金推开。
在失重状态下，成人的体重没有任何意义，小孩微小的推力作用在他身上也会立刻产生效果，尤金被小孩推得转着圈向一边漂去，而小孩获得这个推力的反作用力，加速往另一个方向漂去。
尤金有些懊恼，小孩不像成人可以理解他在做什么，他们什么都不懂，也不会配合，自己刚才应该更果断一点才对。
尤金漂了好一会儿才碰到墙壁，等他停下来，小孩已经漂得更远了。他重新算好方向，重重一脚蹬在墙上，炮弹般向着小孩冲去。
小男孩看见尤金又漂过来，笑得更开心了，尤金很无奈，“好了小家伙，别动，我带你回去妈妈那里。”小男孩眨眨眼，似乎在理解尤金的话。尤金借着巨大的冲力很快到达小孩身边，这次他没有给小孩捣蛋的机会，猛然伸手将小男孩一把抱进怀里，而这个时候，小男孩离身后那储物柜尖锐的一角已经不足15了。
众人都暗暗松一口气，放下心来。可下一秒，又因为腰间猛然收紧的安全带惊叫起来。
尤金重重撞上天花板，因为他反应快速，怀里的小孩被保护得很好，最初的冲击过去之后，接踵而来是3个g的加速度，这力量将他紧紧的压在天花板上，而小男孩因为过载带来的不适大声哭闹起来。
尤金皱眉，向舷窗外看去，窗外静止的瓦尔那星在缓缓向上移动——这表明空间站正在降落。
里连三的降落并不平稳，地板和天花板开始倾斜，呈现一边高一边低的状态，尤金不由自主的向着边缘滑去，他抱紧小孩，仔细观察周围的环境。就在他正下方稍偏左的地方，还有一个空着的座位，如果他能尽快到达地面，就能安顿好这个小孩，而他如果磨蹭一会儿，就会因为越来越严重的倾斜而滑向边缘，远离那个空座。
3g的重力让十一米的空高变得遥远，尤金看看哭闹不停的小孩，咬牙决定搏一下。他将小孩紧紧的护在怀里，尝试着站起来，扛着巨大的重力，猛然起跳，然后一把抓住座位的扶手。
抓住扶手的是左臂，这一瞬间，它承担了两个人的体重，瞬间拉力接近4000牛，尤金自己也不确定手臂联合处会不会出问题。他牢牢抓住扶手，然后将小孩推进那个座位里。周围的旅客明白了尤金的意思，忍耐着不适，将安全带给小孩系好收紧。而确保小孩终于安全入座之后，尤金才松开手，重新被压回天花板上。
他最后冲小孩笑了笑，“好好待在这里。”随后转头看向年轻的母亲，见她知道了儿子的位置，这才完全放下心来。
倾斜仍然在继续，尤金却并没有那么紧张了，事实上，如果没有带着小孩，这样的环境对他而言根本不算什么。他皱紧眉头，开始向着主控室的方向移动。
11分钟前，宽阔的主控室里。
卡利连坐在正中心空间站站长的座位里，看着做好全部准备，只等他一声令下的众人，深吸一口气，终于吐出一句指令，“收拢聚能板，将动力供给切换至能量炉，收起候船舱，开始减速。”
一句话，让在太空中沉睡了40年的庞然大物苏醒过来，许多红色指示灯亮了起来，标志着该部件正在正常运作。随着连接基座的转动，四块巨大的聚能板向着正上方缓缓合拢，像花朵收起了它的花瓣。四个候船舱也从原本垂直于主体太空舱的状态变为与主体太空舱平行，并紧紧靠在太空舱上。原本风车式的空间站，变成一个利落的圆柱体，尽可能减少降落时不可控的大气阻力。
庞大的空间站收紧躯体，开始脱离同步轨道。
里连三是大型组合式空间站，当年由3200班次飞船将127万个部件送入低轨轨道，花了三年时间建造而成，是里连星轨道上最为大型的人工建筑。它原本处于里连星球低轨同步轨道上，入轨速度为81k/s。为保证再入角度在3～5度，必须在30秒内减速到74k/s。这是一个需要精细操作的过程。如果速度降得太快，进入大气过于陡直，这个庞大的建筑很可能因为过大的大气阻力而发生解体；如果速度降得太慢，就无法脱离同步轨道，仍旧会留在太空里继续绕圈。
减速过程是由4组64支推进器来进行控制，需要8个操作人员的默契配合。很不巧的是，因为从未设想过紧急降落的情况，这8名操作人员并没有进行过配合训练，很难说是否会存在默契。如果这64支推进器不能互相配合，空间站就可能发生倾斜，就会影响减速效果和再入角度。
8名操作人员都十分紧张，他们不单要确保自己的工作进行得正确无误，还必须与其他人配合，这种从未实际训练过的降落操作让众人额角都挂着冷汗，双手都在轻颤。
因为未曾磨合，操作速度不一致，导致里连三发生了倾斜，正是尤金刚刚抓住那个调皮的小男孩的时候。
“s3、s5、s7操作慢了！将功率输入增加3个单位保持4秒！”卡利连一直目不转睛的看着水平仪，几乎是立刻就发现了问题，毫不犹豫的给出指令。负责这3个推进器的操作员赶紧执行了少校的命令。
“7，输出功率降低一个单位保持2秒！”
“n3、n9关闭2秒！”
“s3、s5、s7、s9 !增加功率3保持3秒！你的反应永远都这么慢吗？用用你的眼睛和脑子！”
“s11和s12，增加功率2个单位3秒！”
“……”
“……”
卡利连的反应太快，另外3名负责监测水平仪读数的观察员根本没有插嘴的余地，只能默默的记录数据。而坐在副座的斑诺少尉，甚至来不及告诉卡利连他们每个人的名字。
这个时候，主控室的大门打开，尤金终于又赶了回来。
卡利连扫了他一眼，示意他就座，“全体注意！将输出功率稳定在15个单位，准备进入大气！”
令人紧张的时刻来临了，里连三终于要进入大气层了。
水平仪上夹角测定的读数显示是46，角度已经调整得非常好，360度环形屏幕上，深蓝色的里连星已经放大到塞满整个屏幕的程度，甚至已可以看清星球上大气的流动。
这个时候如果从外部观看，可以看见在深蓝色行星里连散逸层外，一座庞大的，漆黑的空间站，正沐浴在瓦尔那恒星耀眼的光芒中，闪耀着明亮的银白色光辉，慢慢向着里连星方向移动。由明亮的太空渐渐进入里连星造成的阴影里，巨大的人工建筑被划分为光明和黑暗两个区域，分界线缓缓移动，黑暗逐渐吞噬整座空间站。离开瓦尔那星的照射，完全进入黑暗的区域之后，推进器的光芒才如黑夜中的星光一般显露出来，标示出整座空间站的体积。
温度传感器的警示音响起，标志着里连三已经通过散逸层，开始进入热层。
与真空状态不同，通过散逸层后，过高的温度让空间站表面的涂层全部燃烧起来，发出淡淡的蓝白色光芒，直到□□出银黑色的钨钛合钢外壳，急剧上升的温度被外壳填充物液氦大量吸收，以保持空间站内温度稳定。
一切正常，进入热层之后，卡利连转而开始观察大气压强高度表，开始进一步指示，“打开第三组推进器，输出功率12。打开冲量重力发生器，提升功率。”
低沉的嗡鸣声传来，是众人都很熟悉的冲量重力发生器工作时的噪音，反重力开始慢慢出现，里连三的速度进一步慢下来，一切都非常顺利。
这个时候，忽然警报响起，红色的灯光开始在主控室内闪烁。
“什么情况？”卡利连问道。
“有东西出现在运行轨道上。”斑诺少尉急忙解释，“可能是坠落的卫星。”
卡利连调出斑诺的观测数据，只见空间站白色的运行轨道上，出现了两条与之相交的红色弧线，那是量子电脑根据测得的数据计算出的轨道，较低点被标为p1，表示第一交汇点，较高点被标为p2，即第二交汇点。不幸的是，目前里连三正运行在p2上方，如果继续减速，里连三肯定能避过较低处首先交轨的卫星，但有90的可能撞上较高处随后交轨的卫星。而且，里连三只是空间站而已，没有配备可以击碎卫星的武器。
“怎么办，长官？”斑诺头上冒出冷汗，他很清楚应该如何选择才能避开卫星，可是这样一来里连三随后的减速会变得更加困难。
还有27分钟完全交轨，此时，已经可以通过肉眼看见那颗飞驰而来的燃烧着的卫星。
“加速，直至通过p1。”卡利连很快做出决定，尤金闻言挑了挑眉，有些意外的看了卡利连一眼。
他并不会驾驶飞船，唯一一次驾驶转运船也完全是碰运气瞎蒙，全靠阿特朗技术超群才将他回收，这种时候派不上任何用场，只能把生命完全交出去，能做的只有彻底的信任而已。
斑诺接到指示，也不再多说话，将全部精力投入到接下来的驾驶中。
“关闭第一组和第三组推进器，打开第五组推进器，功率设定为10个单位。”
编组在四以后的推进器，都是控制向地面方向加速运动的，因此，原本已经开始减速的里连三，重又获得了向下的加速度，瞬时加速度达到了5个g。
离卫星交轨还有19分钟。
“现在打开第六组推进器，功率为10，第五组全部上调至15，关闭第二组推进器。”
卡利连的指令下得很快，执行的众人手忙脚乱，根本无暇质疑。这个时候，在他们的潜意识里，都认为照着这位长官的话做没错。
里连三加速降落，离交轨还有7分钟。
燃烧着的卫星已经占满了左侧的屏幕，众人忍不住转头去看。
“集中你们的注意力先生们！e77、e79、e109将功率调至17保持5秒！”卡利连大喝一声，“尤金，拉下你左手的第三推拉杆！”
听见这种称呼，尤金愣了一下，但在他的脑子理解这个指令以前，久经训练的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动作，毫不犹豫的执行了命令。
离交轨还有30秒。
“做好撞击准备！”
话音刚落，震动就传递过来。众人都下意识的紧紧闭上眼睛，认为这次降落可能已经失败了，死亡很快就会到来。
可是又过去了5秒，意想之中的爆炸却并没有到来，众人才慢慢睁眼。
只见那颗燃烧着的卫星已经通过了交汇点，毫未减速，仍旧向着地面俯冲。里连三也依旧平安，只有n8港口的外港有些破损，细小的残骸散落在周围的太空里。原来，在交轨前的那一瞬间，卡利连判断出撞击已不可避免，便提前切断了n8港口外港与空间站的连接舰桥，当卫星与其相撞时，外港起到了缓冲作用，吸收了绝大部份冲击力，虽然n8的外港全部报废，但空间站主体并未受到损坏，仍旧完好。
而手动切断舰桥的人，正是尤金。
明白危机过去的众人都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卡利连严厉的声音却适时响起来，“别放松精神，接下来的降落会比之前更困难。老是反应慢的两位，集中你们的注意力！”
诚如卡利连所说，原本就不宽裕的减速距离，因为这一次意外的加速，变得更短了。
“打开第一组和第三组推进器，功率12，关闭第五组和第六组推进器。”做出指令的依旧是卡利连，依旧干脆利落。
巨大的空间站在大气中缓慢减速，外壳因为摩擦产生的高热而微微泛红。通过厚达900公里的热层进入中间层时，里连三的速度仍然高达13k/s。
“打开第四组推进器，将功率推至20，加快减速进程。”卡利连看着速度表盘，冷静的说道。
斑诺忍不住反对道，“可是，核定最大输出功率为18，推进器会负荷过重。”
卡利连微微一笑，“没关系少尉，冲量重力发生器运行情况完全正常。”
也就是说推进器全部报废也没关系吗？斑诺仿佛听明白了卡利连的意思。
经过105公里后，空间站进入平流层，速度为670/s。
66公里后进入对流层，速度仍然在490/s。这个速度撞击到地面肯定会摔得粉碎。众人的脸色都非常凝重，不用卡利连再提醒，每个人的精神都高度集中，几百双眼睛都牢牢盯着缓慢下降的速度表盘。
“就是现在了，展开襟翼。”
16对襟翼缓缓展开，陡然增加的废阻让空间站猛然一滞，仿佛撞上看不见的防护网，下降速度明显变慢。
空间站在厚厚的云层中穿行，里连星早已入夜，孤独的空间站仿佛在深不见底的大海中潜行。
大气压强高度表的读数终于降到50k，推进器的功率已经提到了最高，空间站微微震动着，低沉的嗡鸣声一直回响在整个主控室。
在满负载输出的推进器和冲量重力发生器的共同作用下，短短20k，速度已经降至180/s，而此时离地面还有15k。穿出厚厚的云层，众人甚至能借着星光看见飞快接近的地表。
忽然，空间站又微微一震，数个推进器的指示灯同时熄灭，空间站开始微倾。
“关闭17和s7、s9推进器！”卡利连的反应一直非常精准，关闭了相对应的几个推进器，空间站又逐渐恢复了平衡。
冲量重力发生器已经全功率运转起来，输出达到了理论峰值，与之相对应，空间站的速度迅速回落，已经降至50/s，而此时离地面仅有6k。
众人已经没有什么能做的了，面对急速逼近的地面，许多人选择闭上了眼睛听天由命。是的，到现在这个时候，他们也只能赌运气了。
高度表上的读数已经低于500，低于了安全降落的高度，众人心里都开始发凉，但现在速度表上的读数仍然有11/s，越来越多的人选择闭上眼睛，不敢再看最后的结局。
只有卡利连，依旧面无表情，冷静的注视着高度读数和速度读数，不到最后一秒，绝对不会放弃。
漫长的42秒过去之后，空间站终于稳稳的停住了。
此时，里连三离候舱厅地面仅有14米高度。
空间站上的人们都长出了一口气。
众人欢呼着，解开安全带从座位上跳起来，激动的互相拥抱，眼里闪着泪光，好半晌才开始恢复冷静。
之后，在斑诺少尉的带领下，众人转身面向卡利连，整齐的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卡利连点点头，“准备疏散民众，少尉。”
斑诺少尉一边派人联络地面开展安置工作，一边小声嘀咕着，“我叫斑诺……”。
等一切都开始井井有条的进行之后，卡利连仿佛终于被抽干了浑身力气，仰头靠进缓冲椅里，闭上眼睛，紧握的双拳微微颤抖着。于是尤金立刻明白到，这个看起来沉着冷静，并成功指挥了里连三降落的临时站长，内心深处一直充满了恐惧。
他没有走上前，而是默默的背过身，把时间留给那个向来强势的人。
☆、一、里连三空间站
虽然已经入夜，航空管理局和警察厅的人依旧来得很快，虽然受到星风影响，通讯和电力完全瘫痪，但安置工作的开展仍然有条不紊，一辆辆磁浮运输车鱼贯而来，数颗烷基铝氙灯悬停在二十米高的半空，将四周照得通明，现场有近千名警卫正在将旅客编队，组织疏散。
尤金和卡利连是最后一批离开空间站的人。
等他们站上地面的时候，装着第一批平民的运输车已经开出150公里了。
此时已是深夜23点，大地一片漆黑。天空中仍能偶尔看到拖着长尾的流星，那是一颗颗坠入大气的人造卫星。
卡利连一出空间站就被强烈的灯光刺得闭了闭眼。这时，警卫厅一位看起来像长官的人走了过来，友善的笑道，“您是卡利连·特纳少校吧，我是布莱恩·多利，斑诺少尉交代我们好好招待您。”
卡利连只是点点头，面无表情的看向他，那人并不在意，“斑诺给您在萨马拉酒店预订了房间，我可以送您过去。”
“不必麻烦了，如果可能的话，我倒希望你能把磁浮车借给我。”卡利连对谁都很冷淡，一点也不客气。
就在这个时候，那道光芒出现了。
最初，它隐藏在云层背后，时隐时现，像夏夜惊雷前的闪电，在天空里翻滚，照亮大地。
等它终于突破云层，出现在夜空里时，众人发现它正闪耀着光芒，犹如一颗即将消逝的流星般，飞速向地平线逼近。
蓝白色的光芒盖过了漫天星光，漆黑天空里只留下了这颗流星，拖着长长的光尾。
在那个瞬间，没有人意识到那是什么。
而当他们终于反应过来面前坠落的究竟是什么的时候，一切已经太晚了。
它撞向了地面。
首先到来的，是猛然炸裂的刺目白光，将整片大地都给照亮，紧接着才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大地开始震动，让人几乎站不住脚。白光黯淡下去之后，团团的红光亮了起来，仿佛将地平线都燃烧起来一般，熊熊的火光很快将天空也染上赤红，浓烟构成的黑云，像从地面升起的图腾柱，笔直的迎向天空。天空中飘落下一片细细的雨雾，带着海水的咸腥。
众人都呆立在原地，一时无法理解已经发生的事。
卡利连猛然惊醒过来，“是空间站！那种剧烈的撞击，不可能只是卫星！天！他们产生了水平位移吗？”
那个警卫厅的长官多利也回过神来，脸色苍白，“不，不会吧。”
“赶紧派人过去查看情况！”卡利连一把抓住仍旧呆立的多利的肩膀，“开动你的磁浮车！带上你的人！赶快！”
卡利连说完想起了什么，“格兰特中尉！跟我来！”
尤金的脸色也很难看，他紧跟上卡利连的脚步，坐上了警察厅的磁浮车。
看起来似乎很近，实际开起来其实很远，磁浮车提到了极限速度。由于gps全部失效，他们只能依靠目视前进。黑暗的旷野中，只有远处的火光无比清晰。
卡利连心急如焚，他强迫自己不要细想待会儿可能出现的画面，将注意力集中在方位辨识上。开车的多利双手控制不住的颤抖着。相比较而言，整辆车上最镇定的人是尤金，毕竟在战场上，连太空母舰也曾被击落过，那可比一座空间站大上三倍不止。
越是往前，空气中某种焦糊味就越明显。
卡利连分辨出这是空间站外壳急剧燃烧所导致的气味，毕竟里连三降落的时候也散发过这种味道，只是要淡得多。
这说明他们在进入大气层的时候，速度太快，所以摩擦才会导致如此剧烈的燃烧。
再靠近一些，有机物燃烧的特殊气味开始飘散过来。卡利连不愿去想空间站里到底有什么可以燃烧的有机物，他只想尽快赶到现场。
2个小时后，当那副惨烈的景象终于呈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他们都无法发出一个音节。
所谓的地狱大概就是这样了吧？
黑暗中，跳动的火光就像地狱的业火，正无情的焚烧一切。四处散落着里连一的残骸，有的甚至掉落在浅海，举目望去都是碎裂的钛钢合金装甲外壳，厚达500的钢板被轻易摧毁，不难想象冲击的剧烈程度。最可怕的是，到处都是人类的遗体，不，根本不能称之为遗体，只能算是模糊的血肉，甚至无法分辨哪些部分是属于哪一个人，也许只能认为某个范围内散落的组织碎块中，绝大部份应该属于同一个人类，如果不做基因鉴定，是不可能知道是谁的。而熊熊的烈火还在肆虐，继续燃烧下去，很可能连用作检测的那一丁点儿基因都无法搜集。在这样的场景面前，生命显得如此脆弱而渺小。
这里离里连一的候舱厅非常远，它在降落过程中发生了极大的偏移。
事后得知，当里连一发现他们无法降落至候舱厅之后，他们选择了人烟稀少的海边作为迫降地点。那个时候，他们已经有降落失败的觉悟了，但他们选择了尽可能减少地面伤亡。
卡利连浑身止不住的轻颤着，一时脑子里空白一片，只有满目的血光，胃部开始绞痛。和他一样的还有警察厅的数人，在这样悲惨的场景里他们手足无措，甚至不知道应该做什么。
只有尤金仍然冷静。
他飞快的检查了附近的残骸，排除了二次爆炸的可能，便一头冲进火海里搜寻幸存者。
虽然，理智告诉尤金这样的坠毁当中绝对不可能有幸存者，但他也没有放弃，他觉得必须做点什么。就像他曾经说过的那样，万一有奇迹发生呢？
警察厅的人看见尤金的行动，也醒悟过来，加入到搜救工作当中。
这样的大场面已经不是警察厅可以应付的了，他们必须请求里连星驻军的帮助。没有人联络医院，在他们内心深处都很清楚，不可能有生还者，没有救助的必要，他们能做的，不过是收拾残局罢了。很快，警察厅的人放弃了搜救，他们返身从车上取出哈隆枪，开始尝试灭火。
只有尤金还没有放弃。
那个执着穿行在火海中的身影让卡利连觉得非常刺眼，他终于稳定好情绪之后，走到尤金身边一把抓住他，“够了。”
尤金疑惑的看向他，卡利连艰难的吐出下一句话来：“放弃吧。”
尤金一把甩开他的手，平静的问，“又要放弃吗？”
“你明知道不可能还有人活着！”
尤金闻言笑了笑，充满了讽刺的意味，“又是这句话。”
然后忽然想起了什么，尤金凑到卡利连耳边压低声音充满恶意的问他，“如果这里有生还者，支撑你之前决定放弃搜救的信念就会破灭吧？你会接受不了吧？”
卡利连一愣，尤金趁机继续道，“那么，你会后悔吗？没有亲眼目睹过所以无所谓，现在看见这样的景象，您晚上真的还能睡得着觉吗亲爱的少校先生？是不是也要像小孩子那样抱着你的泰迪熊哭呢？”
卡利连反手给了尤金一巴掌，狠狠的扇在脸上。尤金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的看着他。
卡利连觉得胸口十分气闷，但他自己也不清楚应该做什么才能缓解。
半晌，尤金终于打破沉默，“现在你所无法接受的这幅场景，在很多地方都司空见惯，战争就是这么回事。”
“总是生活在安宁的幻境里的人，大概没法面对真实的血与火吧。也只有他们，才能轻易放弃任何一条本该救助的人命。”
尤金说完，不再继续搜救，也向着磁浮车走去，经过卡利连身边时，他对笔直站在原地的少校说了最后一句话，“我会执行您的命令的，长官阁下。”
尤金去取哈隆枪加入灭火的队伍，卡利连仍然站在原地。眼前没有了那个人的身影，卡利连却并没有觉得更加好受，他的思绪飘回了三年前，塞拉利昂星，他又想起了那次事故。
那次事故，令他失去了唯一的挚友。
危险来得太突然了，等意识到不妥的时候情况已经很危急了。卡利连被迫与其他人一起急匆匆的撤离，而那个人却仍然留在那里。
那个时候，卡利连曾想冲回去救那个人，但是周围的人都拉着他，不准他回去，无论他怎样反抗，都挣不开那一双双手。所有人都劝他放弃，所有人都说已经来不及了，所有人都说应该以更多人的生命为重。
虽然事后他常常会想，如果当时他再坚持一下，他回去了，事情又会怎样。有可能他会跟那个人一样死去，但也有可能那个人会跟他一样活着。
卡利连长久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烈火已经烧到了脚边，他也没有察觉，看着有种失魂落魄的味道。反倒是警察厅的人替他发现了危险，“这位，嗯，这位先生，这里危险。”
卡利连充耳不闻，警察厅的人劝了又劝却一无所获，只好求助少校的同伴尤金。
尤金才发现卡利连看起来似乎不太妙，他心里也有些忐忑，莫非真是自己说得太过分了？但他说的都是实情呀……好吧这些人的死其实根本不关任何人的事，这都是因为天灾，自己刚刚幼稚的表现的确只能算是迁怒。就算是这样，难道那个冷血少校会因为这样几句话就难受吗？不过看起来的确有点可怜……
尤金犹豫着走回卡利连身边，咳嗽了两声，“那个，长官，我刚才说的那些都是气话，你不必往心里去……”
卡利连没有回应，依旧呆望着远处出神。
“好吧我的确是口不择言了，我只是对这样的体制有些抱怨，并不是要针对你，我愿意道歉……”
依旧没有回应。
“我当然知道这一切不幸并不是因为某个人，灾难总是不可预知的……”
仍然没有回应。
“要不你再扇我两下……”
于是卡利连回身很爽快的又扇了他两巴掌。
尤金：“……”
“现在你说完了吗格兰特中尉？”回过头来的卡利连，神情平静，眼神锐利，终于成功截断了尤金滔滔不绝的唠叨，“说完了就去干你的事！”
尤金：“……”
自己一定是脑子在穿过大气层的时候被烤糊了才会以为卡利连真的会因为他说的话而难过！面前这个根本就是刀枪不入的铁人，自己一定是蠢到家了才会试图去安慰他！
“对这样的体制有抱怨吗？”卡利连轻笑一声，“回去之后我会记得向你不喜欢的体制反应这件事的。”
尤金：“……”
很快，军队便赶来了。
源源不断的军车带来了人力和物资。他们将灭火弹安置在不同的地方，同时引爆，大量的氟化碳合物喷了出来，很快控制住了火势。训练有素的军人们接替了警察厅的工作，开始清理现场。
等一切终于告一段落时，天早已亮了。讽刺的是，即使才刚刚发生了那样的惨剧，阳光依旧明媚，天空依旧一片蔚蓝，海鸥依旧在万里苍穹下展翅翱翔。
卡利连和尤金累得随便找了片礁石坐下，里连一的残骸打捞工作仍在进行，不过军队已陆续进驻，不用两人再操心了。
海风吹动着卡利连浅栗色的卷发，海浪反复冲刷着海岸线，远处，里连一巨大的碎片遍地散落几乎铺满了近海。平静与惨烈共存着，带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我曾经历过一次扰动恒星风，是在塞拉利昂，所以知道它的可怕，因此我并不后悔当时丢下了那一万人。”卡利连出神的望着里连星蔚蓝的天空，忽然说道，“有些当时看来十分残酷，甚至不可理喻的决定，过后往往被证明那是明智的。”
尤金愣了愣，直直的看向他。
“我知道你们连队，我也知道艾尔法星那场战役。”说到这里，卡利连收回视线，望着尤金那和天空同样湛蓝的眼睛，严肃的往下说着，“你知道那场战役的作用吗？因为判断错误，联邦被拖住了一个军团的兵力，帝国才能用最快的速度占领了格兰星，开辟出第四条跃迁通道，而这样一来，帝国军队不用再强行突破伊维斯小行星带，至少拯救了7万人的性命。那一千四百六十六人的牺牲，都是有价值的。”
尤金垂下头，苦涩的笑了笑，“这个结局我当然是知道。”
卡利连放柔了声音，轻声道，“就算再厌恶，人与人的性命还是常常会被摆上天枰。而有些罪孽，总要有人背负的格兰特中尉，相信我，做出那个决定的人，也许并不比你好受，可他还是必须这样做。”
尤金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思考应该怎样表达自己的感受，“就是因为知道他没错，我才更懊恼。这样我到底应该去恨谁呢？去恨我的敌人吗？可我的敌人又是谁？”
卡利连温和的看着迷惘的尤金，“你认为战争又是怎么回事呢？”但他并不期待尤金回答，自顾自的继续说道，“战争真的有意义吗？战争之中真有正义的一方吗？战争真的只是为了消耗人口吗？在战争时期被消耗掉的人们，难道真的不能过着别样生活？但是总是思考这样的问题，又有什么用。我们是军人，也只是军人而已。我们所需要做的一切，就是完全服从上级的命令，毫不迟疑的把自己交出去，仅此而已。”
这些话令尤金对卡利连的敌意慢慢消融了，他沉默着，仿佛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出神的望着波光粼粼的海面。眼前渐渐浮现出艾尔法星上惨烈的战斗，浮现出马克无奈的脸，浮现出瓦尔那星旁爆炸的飞船，浮现出那些不愿配合降落的人，思绪一片混乱。
有多少人会意识到，他们和平安宁的生活，是用别人的生命交换来的呢？有多少人会去感谢那些不知名的亡者们的牺牲？
尤金陷在自己的沉思里，卡利连却忽然站了起来。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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