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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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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流火/刺客之我的侍卫大人 作者:月舞风

    正文 第4节

    七月流火/刺客之我的侍卫大人 作者:月舞风

    第4节

    流火慌忙满口答应,他不知道小风是什么人,但一定是对七月非常重要的人,让他昏迷之中也念念不忘。不知有没有听到他的答复,七月的身体仍是不安地挣动着,也许是梦到了什么可怕的事,在他的脸上,流火竟然看到了一种近乎恐惧的情绪。

    “到哥哥这来……别去……危险……”

    哥哥?七月有个叫小风的弟弟吗?他怎么从来都不知道?

    “我不去,我哪也不去,我就在这!”

    不论七月什么时候多了个弟弟,流火只知道必须安抚此刻显然是困在噩梦里的他。想来想去,他俯下身体,将七月紧紧抱在了怀里,在他耳边不断说道:“我就在这儿,我就在这儿,我很安全,我哪里都不去,就在你的身边!哥哥,你要活下来,为了小风,你一定要活下来,你听到了吗?哥哥!”

    从破晓到天亮,流火再没有片刻的合眼,他守着七月,喂他喝水,给他擦汗,更是来来回回地抱着他,也不知道喊了多少声日后让他回想以来发誓打死都不能让七月知道的“哥哥”。但那时的他完全没有半点日后那些吃亏占便宜的念头,只想着能让七月安心就好,七月能安心,别说叫他声“哥哥”,哪怕要叫他“爷爷”流火也都认了。

    天亮了,当温暖的阳光照进房间的时候,七月终于从深重的梦魇里摆脱,沉沉安睡过去。

    看着从鬼门关被拉回来的七月,流火油然产生了一种极度欣喜的成就感,喜悦伴随安心而带来的沉重疲倦随后击垮了他,趴倒在床头,几乎是眨眼间就睡得人事不知。

    七月醒过来的时候,头昏昏沉沉的重,全身上下软得像棉絮一样,每一寸肌肤每一处关节都在叫嚣着疼痛。

    他吃力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床帐,陌生的房间。他脑子里晕晕乎乎的,不知今夕何夕,更不知身在何处。如此发呆过了好半天,他慢慢转头想看看周围环境,于是床头一颗黑乎乎毛茸茸的脑袋,着实把他吓了一跳。

    他这一动不要紧,那颗脑袋“刷”地抬起,露出一张看着很眼熟的脸庞来。

    流火虽然睡着了,潜意识里对七月的动静却依然很敏感,七月这一动,他就立时惊醒过来,睁眼便看见那人一双幽黑的眼睛正望着自己,先是一惊,随后大喜。

    “你醒了!”

    听到这很熟悉的语调,七月眨了眨干涩的眼睛,从那鸟窝般乱糟糟的发型之下辨认出了似曾相识的脸,哑着嗓子说:“流火?”

    “哎!”流火重重地点头,开心地笑了。从他抢走七月疲于奔命又一直悬着一颗心,身体又累心里又煎熬到现在,本来健健康康的脸色现在熬得黄黄的,黑眼圈也变得老大,只这一口白牙还是亮闪闪的,一笑之间多少露出了原本的活泼气息。

    “你渴了吧,我给你倒水!”

    流火忙忙地跑去倒了杯水,然后回到床头坐下,一手把七月扶起来让他靠在自己怀里,随后端过茶杯,一手持杯,一手拿着勺子舀水喂他,动作轻柔而娴熟,既能够顺利地喂七月喝水又不会因为扶他起来而牵痛他的伤口,真是一气呵成。七月还没回过神来就已经被他抱了起来,等流火举着勺子舀水送到唇边的时候,他看了看流火严肃关切的表情,嘴唇微动了动,终究没说什么,垂下眼帘,一口口地喝下他喂进来的水。

    他确实是渴了,这水中又掺了纯正的花蜜,喝下去微甜清凉,润喉解渴,极大地缓解了他心中的干渴。

    喝了小半杯,七月摇摇头表示不要喝了,流火才又小心翼翼地扶着他躺回去,给他盖好被子。

    “我在哪里?”七月的声音还是很微弱,但总算能够听清他说的是什么了。“你怎么会在这儿?”

    他虽伤重虚弱,头脑却很清醒,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在倒下前看见了流火,知道流火和那群刺客是一伙儿要来杀他的。他倒下的时候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还有醒过来的时候。为什么他会躺在这里,流火明明是要杀他,为什么现在又守着他,一副关切倍致的模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不理解,不知道在自己昏迷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这里是济生医馆,是这里的馆主孙大夫救了你。”流火快速地回答。“你伤得很重,要不是孙大夫,你就死啦,你要感谢他的救命之恩!”

    七月漆黑的眼睛看着他,半晌都不说话,流火被他看得有点手足无措,不知道自己答得哪儿不对,忽然意识到他刚才问了自己两个问题,第二个还没回答,可这叫他怎么回答呢?

    好半天他才摸了摸鼻子,带着点认命的态度悻悻地说:“没错,我是奉命来杀你的。我早告诉过你我是杀手啦,要杀谁都不是我自己决定的,这次的任务是你,我也没办法。你别这样看着我,我这不是没动手吗,你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伤,跟我可一根手指头的关系都没有,我压根就没有碰你嘛。”

    ☆、七月的好日子

    自己在必死的情形下未死,被带到了医馆寻医施救,并且流火还守在身边。就算七月不知道自己昏迷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但到此还推测不出最可能的情形的话,那就简直是白痴了,只是他实在不敢相信。流火是无界的杀手,而无界的纪律他再清楚不过,在执行任务时失手都要受到极严厉的惩罚,何况这种公然背叛的行为?他从同伴的手里抢走了自己,就等于把他自己的命也搭了进去,这样做为了什么,值得吗?

    “你救了我……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我不想你死掉,想救就救了!”流火仿佛有些不耐烦地嚷了起来。“身上都开窗了还不安安分分地养伤,想这个想那个,怪不得瘦成这样,心思太重吃什么都不长肉!”

    七月露出了一个极淡的笑意,轻轻说道:“我知道了,谢谢你。”

    流火吃惊地看着他,却见他又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

    流火呆呆看着七月,七月现在的样子很消瘦很憔悴,一点儿也看不出往日的风采来,可流火还是觉得很好看,连那因高烧而干裂起皮,大大小小全是细微裂口的嘴唇都觉得漂亮得不得了。他就这样盯着七月的嘴唇好一会儿,忽然觉得有些口干舌躁起来,咽了咽口水,有些纳闷七月的嘴唇又不是水蜜桃,自己这突然冒出来的想要扑上去咬上一口的古怪想法到底是在闹哪样。

    他悄悄伸出手去,握住了七月凉凉的手,轻轻说道:“你可别怪我,我毕竟是杀手,很多时候都身不由己。我原是下了狠心要完成任务的,可事到临头实在动不了手。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想到你要死了,心就像刀割似的疼。我现在想明白了,我就算自己死掉,也不能让你死,不然再往后活着,也是一辈子的疼,我不想一辈子都过得那么疼,那么难过。”

    七月没应他,也不知听见了没有,只是静静的躺在那里,好像睡着了。长长的睫毛在他的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随着他轻微的呼吸一颤一颤,就连人的心仿佛也要跟着柔软的颤抖起来。

    七月醒了过来,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流火总算放下了一半的心。只是七月眼下非常虚弱,毕竟伤得太重。

    那被当作傀儡杀手的女孩毕竟年幼,即使中了引魂蛊不能与常人相提并论,力道也不足以一刀致命,七月胸前的那一刀位置虽险,刺得尚不算深,可腹部那一剑,却是实实在在的重创。

    黄泉下手既狠又辣,唯恐他不死,利剑还在体内转动了一圈,创口极剧,虽说从里到外层层缝合好了,但不经过长时间的调养根本不可能恢复,在伤口愈合期间连下床走路都困难,更别提回京复命这种完全不可能的事。但他们又不敢就这么住在孙大夫这里,只怕黄泉万一找上门来,连累了善良的大夫。最后还在是孙问大夫的帮助下,流火在这条街上租了一户小院供两人栖身,好让七月这段时间能够在此养伤。

    于是七月开始了每天醒了吃,吃了睡的生活,如果不是受伤太重,连他自己都忍不住想要打趣自己,终于过上了养猪般的好日子。

    “七月,七月!”

    七月呆在院子里的老榆树下,躺在靠椅上晒着太阳打盹,远远的传来流火兴高采烈的声音。他手里捧着一个盖碗,正兴冲冲地跑了过来,但他跑得很稳,碗里的汤汁一滴也没洒出来。

    “七月,这是隔壁张大婶特意送来的老母鸡炖的汤,你快趁热喝了吧,可鲜啦!”

    流火在这里住了下来,别看他在七月面前动不动就炸毛,给七月留下一个嘴毒的印象,对着这些左邻右舍的大娘大婶们却嘴甜得很,很是讨人喜欢。对于他编造出来的故事,骗取了不少同情的眼泪,唏嘘一番这可怜的小哥儿俩,也感叹幸亏有个这么好的弟弟,当哥哥的才能捡回一条命。对于流火声称自己两人是兄弟,并且擅自给他改了个名叫刘月一事,七月并没有反对意见,反正当哥哥的那个人是他,流火对着外人的时候还得叫他一声哥,他也不吃亏。

    这些日子除了照三餐吃药以外,也是照三餐的滋补。流火听说黑鱼汤对伤口愈合很有好处,于是每天一条新鲜黑鱼烧汤,喝得七月现在听见黑鱼两个字都头疼。幸好别看流火是个杀手,下厨的手艺居然还很不错,每天变着法的给他做这做那,恨不能一天就能把他补回来似的。还别说,七月的伤势恢复得的确很快,不久前还只能躺在床上,现在已经能够下床,偶然在院子里走动走动了。

    看着七月接过汤碗,鸡汤刚出锅,还是滚烫的,只能一小口一小口的抿,流火蹲在他对面瞧着着他喝汤,一双眼睛亮闪闪的。

    “好喝么?”

    “好。”七月说道:“你要不要也喝一点?”

    “我不用啦。”流火笑嘻嘻地说:“刚在厨房已经喝过了,这是给你的,你慢慢喝。你是伤员,快点养好身体才是正经。”

    七月点点头,轻声说:“这些天辛苦你了,你都瘦了。”

    流火伸手摸了摸脸,不以为意地说:“我这可不叫瘦,叫做精干。你那才叫瘦,简直风吹吹就能倒的样子,这会子对人说你是大内高手,保证没人会信。”

    七月笑笑,不置可否。鸡汤的确很鲜,里面还加了几味滋补的药材,喝完了全身都暖洋洋的,很是舒服。只是喝过之后困意又袭了上来,他明明刚刚才睡醒,不想就这么又睡了,于是慢慢扶着椅子把手想要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

    流火见他的动作,赶忙上前几步,一手搭住七月胳膊,一手搂住他的腰,将他扶了起来。他就这么扶着七月在院子里慢慢遛弯,一边走,一边嘴上还不闲着。

    “哎哎,说过多少次了你现在伤口才刚刚愈合,多躺躺才好,你就是不听。明明伤口还疼得要死非要满院乱转,我就说你看着老实,其实犟起来比谁都要会瞎犟!”

    七月忍着伤处牵动的疼痛,慢慢说道:“我的伤已经愈合了,现在就要多活动活动才好。总是躺着血脉不活,身体复原得会更慢。”

    “哼!”流火不屑地翻了个白眼。“你看你这走路的姿势有多好看,亏了小爷扶着还这一副弯腰躬背的样子,叫人看了还以为七老八十了呢,你不在乎我都要替你叹气,所谓大内第一高手的形象啊!”

    “没事,这不没别人看见吗。”七月一笑。流火一怔,只见七月笑着继续说道:“只要你不说,没人知道所谓大内第一高手的这种形象。”

    看着他温柔的笑容,再往深里联想了一下他话里的含义,流火心里突然扑通扑通的一阵乱跳,赶紧深吸口气,压住这不听话的胡乱心跳,“切”了一声,把头扭了过去。

    “谁乐意跟人说,大内第一高手好了不起吗?还不是被打了个半死,小爷才不稀罕认识你!”

    “是。”七月笑道:“是我三生有幸认识了你,而认识我,只好算你倒霉了。”

    “算你识相。”

    流火嘴上说的凶,到底还是更加尽心尽力地搀扶着七月,生怕一不留神让他摔到地上自己就罪该万死了。两个年轻人就这么绕着院子慢慢转圈,七月终究身体虚弱,走不了多久便没了体力,头上冒汗走不动了。

    “是不是累了?走不动了?”

    “有点儿。”七月轻轻喘息。

    流火转脸看了他一眼,英气的眉毛倒竖了起来。

    “什么有点儿啊,明明就是要趴下了吧?我可算是知道你老底的,对我逞强,也不看看我是谁!”

    流火说完也不啰嗦,他一手本来就扶在七月腰上,这时干脆身体一斜,另一只手在他腿弯处一托,一下就把七月打横抱了起来。七月猝不及防,被他这样暧昧的抱法闹了个满脸冒火。

    ☆、鸡飞狗跳的闹剧

    “你干什么,快放我下来!”

    看着他耳根都红了,流火恍然大悟,却又不以为然。“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不抱你,你走得回去吗?”

    素来好脾气的七月到这时也几乎有些气急败坏了,他的温顺与隐忍,那是他的地位以及处境使然,不得不以卑微的姿态示人。可他到底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骨子里也是有傲气和侵略性的,在流火这个和他平等的对象面前,绝不甘愿于呈现出如此弱势的姿态,更何况流火比他还要小上好几岁,被这个像他弟弟一样的少年打横抱在怀里,实在让他感到难堪,不由自主地暴躁起来。

    “你就不能背吗!”

    “我这个姿势抱起来不是正好吗,背还要拧着劲!更别说你是肚子上挨了一剑,背着不会压到伤口?”流火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现在来害羞,又不是姑娘。你以为你昏迷的时候我抱的还少吗?不怕告诉你,看都看光啦!”

    “你……”

    七月给他噎得无言以对,论斗嘴一百个他也不是流火的对手。流火抱着他大踏步地回到了榆树下,把人放回了躲椅上。见七月躺下去的时候仍是拧着眉头,只好又说道:“你这个人真怪,给人在大街上羞辱成那样,该生气的时候你不生气,这一丁点小事你倒恼了。又没人看见,就算人家看见了,你个走不动路的伤病号,叫人抱来背去不是很正常吗?”

    七月默然了一会儿,才说:“没什么,是我斤斤计较了。”

    他认输了,流火却没就坡下驴,反而把头探到他面前,一脸笑得很是欠打的表情。

    “喂,七月。”

    “嗯?”

    “刚才我突然想了起来,你之所以不高兴,该不会真是觉得我那样抱你,显得好像你是个姑娘家吧?”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七月虽不喜欢这样的玩笑,却也不想接他的话茬,只垂着眼不予理会。无奈他虽不想找事,流火却偏要招惹他,就听流火接着笑道:“老实说,你要是个姑娘家,还真就只能嫁给我啦。”说着他还凑了上来,对着七月的脸上看下看左看右看。“仔细看看你长得还真不错,叫我勉为其难娶了你也不算差啦!”

    “滚!”

    七月终于爆发,怒吼一声,一脚踹在流火身上。流火没防备,被结结实实地踹到了,往后一下跌坐在地。不过这一脚威力有限,对他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充其量跌一下而已。只是他虽不怎么样,七月却惨了,身上本来就有伤,大怒之下做此剧烈动作,牵动了初愈脆弱的伤口,只疼得他一下瘫倒在椅子上,捂着腹部,脸上一阵阵冒冷汗。流火原本想着戏谑逗他,没想到玩大了,顿时慌了手脚。

    “七月,七月你怎样了?你别吓我,我只是逗你玩呢!你答应我一声,别吓我呀!”

    七月哪里还答得出话来,伤口剧烈的疼痛让他连气都快要喘不过来了,冷汗不停地往下流,只把流火吓得魂飞天外,跌跌撞撞跑出去,冲向济生医馆找孙大夫救命了。

    孙问大夫被流火十万火急地拉了过来,赶紧检查七月的伤势如何了。幸而七月虽然被流火惹得怒火中烧,那一脚也并不是拼了命地踢出,所以伤口虽因动作过大而牵得剧痛,还好并没有真的裂开来。

    “你们这哥俩也真是,没事瞎胡闹什么?”

    见七月并不是真的有事,疼痛缓过劲后就恢复过来,孙问大夫放下了心。想起流火六神无主跑来的时候一个劲地说自己闯祸了,平常总是见人三分笑的讨喜小脸惊得煞白煞白的,又好气又好笑。

    “还真跟我那俩傻小子一样离不得又见不得。不在一块的时候整天想,真到了一块又天天打,你们俩这么大的人了,不会也这样不懂事吧?”

    虽非严厉训斥,但被这样一位令人敬重的长辈温言责备,两个人也都有些灰溜溜的。七月低着头,小声说:“是我不好,小弟和我开玩笑,我却和他当真动气,都是我的错。”

    流火在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心想看不出来,你“小弟”两个字叫得倒挺溜啊!难道说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一脸温良的样子全是骗人的?但说到底今天这事儿也是他恶作剧惹出来的,七月疼得脸色煞白满脸冷汗的样子还在眼前,让他想想就心有余悸,再也不敢胡闹。当下也跟着唯唯认错,保证以后再也不招惹兄长生气了。

    “这不就好了,能有多大的事儿,闹得鸡飞狗跳,眼下又争着认错。”孙大夫笑道:“你们兄弟俩的感情真好,刘家老大,你是没见到你昏迷那时候你兄弟的样子,真是拿他的命换你的命都愿意。兄弟如手足,有这么个好兄弟实在难得,要好好珍惜这份手足之情才是啊。”

    七月深深看了站在旁边低垂着头的流火一眼,点了点头。

    “是,我明白。有这样一位小弟,是我几世修来的福份,我会好好珍惜。”

    孙问馆主留下几贴药走了,剩下七月和流火两人在院中面面相觑。过了好一会儿,流火才小声道:“那个……刚才……对不起,我只是逗你玩的,你别当真。”

    “没事。”七月说:“是我小心眼了,我不该发火的。你不要放在心上才是。”

    流火高兴起来,伸手去拉七月的手。“既然你也这样说了,那咱们就讲和吧!我以后不随便惹你生气了,你也不要动不动就出脚踢人,你现在不比往常,那伤可还没好。”

    七月忍不住笑了,说的好像他有多么暴力倾向似的,不过他现在确实一点都不生气了,相反心情还甚愉悦。他抬起头来,看着流火的眼睛微笑着点了点头。“好。”

    回想刚才的事,两人自己也觉得实在太幼稚了,都有点不好意思,于是互相对着笑笑,总算是风平浪静了。

    流火给自己也搬了把靠椅,在七月旁边坐下,抬手轻轻戳了戳七月,说道:“哎,有句话我说了你可别生气。我算是发现了,你这人根本就是表面看着老实,其实骨子里蔫坏!”

    给他这样数落七月也不生气,笑着反问道:“哦?我哪里坏,被你发现了?”

    “你当着孙大夫的面一口一个小弟,是不是心里得意得很?对着别人都一副老实样子,占起我便宜来倒是半点都不含糊啊!”

    流火念念不忘七月那声“小弟”,虽然兄弟的身份是他自己先提出的,但真被七月喊小弟,又不服气得很。他愤愤不平的样子让七月忍俊不禁,笑道:“真要命,对人说我是你兄长的明明是你自己,现在却来秋后算账,把罪过都扣在我头上。再说我本来就比你大好几岁,兄长二字还当得起吧,就算叫你一声小弟也没错,又怎么能算占你便宜。”

    “哼!”

    ☆、温柔情愫

    流火虽不服气可也没有多少反驳的余地,但即使如此他嘴上也是不会轻易服输的。“我才不是你的弟弟,你的宝贝弟弟是小风,跟我可是半点关系也没有。”

    他只是随口这么一说,不料话音刚落,就见七月脸色一变。

    “你怎么……知道小风,还知道他是我,弟弟?”

    “啊?”流火愣了一下,见七月神色不对,虽然莫名其妙还是老实交待。“我不知道啊,我只知道你烧糊涂的时候,不停地喊着小风这个名字,你还说‘小风,到哥哥这来’,那他不就是你的弟弟吗?”

    他快速回答完了,有些纳闷地瞥了七月一眼,总觉得七月的反应有些古怪。七月看了他好一会儿,许久,长长地叹了口气,靠回了椅背上。

    “原来如此。”他喃喃地道:“我都不知道,原来我还有说胡话这个坏习惯……”

    “呸!”流火瞪了他一眼。“说的这叫什么话,要不是烧得神智不清了谁会说胡话?还坏习惯,好像谁没事就专爱说胡话似的。我听过人家难受的时候有叫爹叫娘的,你倒好,只叫弟弟。说起来你是官我是匪,不过现在看来你和我也差不多,打小就没人疼没人爱,长大了连爹娘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七月转头看了他一眼,轻轻地笑了,笑容很柔软,却也显得有些疲惫。

    “是啊,其实,我们都是一样的。”

    说起这个话题,两人的心情都明显沉重起来,好久都没人说话。过了好一会儿,还是流火打破了沉默。

    “七月,我跟人家说我姓刘,让你也跟着姓刘,其实我真不知道我姓什么,流火这名字也是无界给起的。你呢,你姓什么?你总不会就姓七吧,还是跟着良王姓赵?”

    七月垂眸望着地面,许久都没有作声。这一次他沉默的时间特别长,长到流火以为他根本不会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七月却慢慢开了口。

    “我,父亲姓李。”

    “李?也就是说其实你的名字应该叫做李七月?”流火把这三个字来回念了两遍,笑道:“哈哈哈,喊惯了两个字,这突然连名带姓的念起来还不顺口呢!”

    七月摇头,轻轻笑了笑。

    “不是,我不叫李七月……我就叫做七月。”

    他生在七月,便名七月,人人都有的姓氏,于他而言却是奢侈。不过,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既是不受期待的存在,他同样也不会存在任何期待。

    流火扭头看着他,十分诧异。在世人的认知里,既然七月的老爹姓李,那他可不就是天经地义的该姓李吗,什么叫做“就叫七月”?这算是什么意思?自诩聪明的流火也觉得有些理解不能了,难道说这个“李”姓还有什么说不出口的苦衷或者秘密?可这天底下姓李的人多了去了,一抓一大把,流火还真想不出来这有什么忌讳的。

    “那你弟弟小风呢?他也就叫小风,没姓的?”

    “……他叫莫晓风。”

    喂,你们真的是亲哥俩吗?流火惊讶地张圆了嘴巴。

    当哥哥的有名没姓,当弟弟的倒是有名有姓了,可却是跟老爹八杆子打不着的姓,这其中必定有蹊跷,可看样子这绝对属于七月的隐私,七月自己不说的话,他也不好问。他只见七月垂着头,轻声说:“流火,你知道我有个弟弟,叫做莫晓风,这就够了。至于其他的,你就不要问了。”

    “哦。”流火呆呆地点了点头。“看样子还真是有什么重大的秘密了。好吧,你不愿意说,我当然就不问啦。”

    “也不是……你冒那么大的风险救了我的命,有些事本不该瞒着你,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七月说:“等到将来有一天,也许,我会全部告诉你。”

    流火答应了一声,他看着七月,本来心情还不错,现在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想来想去终于忍不住安慰他道:“我不知道你心里有什么事,但我晓得你心里肯定压着很重的事。别总和自己过不去,凡事多往好处想嘛。你不姓李也没关系,我也不姓流啊,谁知道我姓啥,我不也活得好好的,再说我觉得七月,比李七月要好听得多了。不信你听听,良王府大侍卫长七月,这听起来多威风!良王府大侍卫长李七月,这感觉就差了一大截啊,什么神秘感都没了,还是现在这样好,听着顺耳!”

    听了流火的话,七月都不知道此刻自己该用什么表情才好,这对他而言本是并不愉快的往事,但被流火这么一说,倒好像还占了便宜似的。但很奇怪,明明知道流火只是为了安慰他才胡说一通的,但他听着听着,居然觉得流火说的也不错,好像的确是要好听得多。

    流火继续说道:“我以前没有听说过你有家人亲戚,好不容易知道你爹姓李,你却又不跟他姓,说起来你是当官的,这身世比我也好不到哪里去,要说哪儿好上一点点的话,那就是总算你还有个弟弟。你听我说,像咱们这种人,最重要的就是要懂得自己疼自己。要是自己都不疼自己了,那活在世上不是太可怜了一点吗?你说是不是呢?”

    “你说的很有道理。”七月微微地笑。“非常有道理。”

    “这就对了。”

    流火往后仰了仰,懒洋洋地舒展了个懒腰,眯着眼睛看着蓝天之上几缕细细的薄云。

    “这天气真好,躺在这里晒太阳睡觉真合适。”他说。“要是能够一直这样下去,该有多好。你和我,都不用再给人卖命,可以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没事晒晒太阳,睡睡懒觉,说说闲话,天底下最快活的日子,莫过于此了吧。”

    他偏过头,看着七月的侧颜。七月的脸庞在阳光下显得轮廓格外清晰,让他想起第一次见到他时,那从晨曦中而来的少年,美好得犹如一个梦。

    在冰冷的溪水中看见他的时候,七月在想什么呢?他是怎样将他从水中打捞起,为他解毒,为他生火,为他换衣,将自己身上的棉袍脱下来给他穿上?那时的事流火没有半点印象了,只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会躺在床上默默想象一下,想着想着,心里某个地方就又柔软又酸涩起来。

    流火是个惜命的人,从来都没有想过会有为了别人放弃自己性命的一天。但现在他这样做了,而且他并不后悔。因为这个人是七月,如果送掉自己的性命是为了他,他不后悔,而且还有些高兴。

    他就是这么自私,他才不是因为七月救过自己,所以要回报他的恩情。只是杀了七月他会一辈子都难过,这可实在太难受了,他不想受这个罪。与其让自己难受,还不如让七月难受,他要让七月一辈子忘不了他,想起他的时候心里就酸酸疼疼的。

    好吧,他就是坏人,他就是不想让七月安生,他就是讨厌被七月忘掉。他要七月永远忘不了他,一辈子都记得他,记得曾经有流火这么个人,为他而死了。他不再害怕七月会忘记他了,因为他觉得七月这次一定不会再忘了他,这样就算是死了,也是心甘情愿的。

    “七月……”他闭上了眼睛,喃喃低语,声音低得几不可闻。“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会难过的吧,你会一辈子都记得我吧?”

    他的声音太轻,以致于七月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只听明白了自己的名字,有些困惑地看着他。

    “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流火张开眼睛对着他一笑,雪白的牙齿在阳光下反光。“今天天气真好,看你躺在这儿这么舒服,我都觉得发困想打个盹了。”

    “既然困了,”七月说:“那就睡吧。”

    “我睡觉,那你呢?”

    “我也小憩一会儿。”

    流火瞄了瞄他,噔噔噔把自己坐的靠椅又向他搬近了一点,直到椅子的扶手紧紧挨着,不能再近为止。七月瞅了他一眼,没说话,只看着流火笑嘻嘻的脸。“既然这样,你睡我也睡,我就打个盹好了,等下再去做饭,这就叫有福同享吧!”

    七月的睡相就和他的为人一样,很是端庄安静,闭上眼睛就一动不动地靠在那里,从始至终姿势都不曾变动一下。流火却是百般的不老实,动来扭去各种变换姿势,怎么都不称心,直到最后歪歪倒倒地靠下来,脑袋靠上七月的肩膀找到了个支撑点,这才咂了咂嘴,心满意足地睡着了。

    他就这么呼呼睡过去了,却不知道一直闭目不动的七月却在这时微微张开了眼睛,眼角的余光瞟了一下大大咧咧将头靠在自己肩膀上的某人。这姿势实在不能叫做舒服,真不知道他怎么能睡得着的,醒来也不怕扭了脖子?七月想着,不动声色地朝某人的位置挪动了一下,让某人的身体能够挺直一点,不至于扭得像麻花,随后又闭上了眼睛。他的表情平静而放松,呼吸均匀而细微,也不知是不是真的睡着了。

    天空蔚蓝,阳光明媚。树下,两个年轻人就这样靠在一起,沐浴在阳光的温暖中,恬然睡去。

    ☆、流火的榆钱饼

    日子如风而过,一转眼,七月在这里养伤已经将近一个月。

    虽然当初受伤很重,但不知是否因为年轻生命力旺盛,或者是其他不为人知的缘故,七月的伤势恢复得非常之快。一个前不久还重伤濒死的人,短短一个月不到的功夫,虽还说不上能活蹦乱跳,却已经是行动无碍。其伤口愈合之好,痊愈速度之快,令孙问大夫都为之称奇。

    看着七月身体恢复得很好,流火当然很高兴,让他更高兴的是,七月到现在也没有提起要回京城的事。本来在他的心里,七月应该是那种对主上十分忠诚的人,就是说哪怕还有一口气,爬都要爬回到良王身边的。不料七月受伤到现在除了每天静养,没见他有什么别的想法,和他闲话的时候也从来没听他说过要回良王府的事。流火当然很乐意能多点时间和他相处,只是高兴之余也有些疑惑,似乎他对七月的认知在某些方面有点人云亦云了,传说中对良王十分忠诚不惜性命的七月……似乎并不真的是像传闻中那样的忠犬。

    这是一个令人惊奇的发现,仔细回想和七月相识的经过,流火甚至觉出了几分诡异。

    他并不觉得七月是那种虚伪的人,一方面逢迎主上而做出忠心耿耿的姿态,另一方面却阳奉阴违,背后欺主。可令他困惑的是,七月为了良王出生入死,那些战绩和伤痕都是真的,可他却又在明知自己是刺杀良王的刺客的情形下,救了自己。这样的他,对于良王,到底是忠诚,还是不得不忠诚?而良王对他,又是不是真如传说中一般的信任,将他视作不可或缺的心腹膀臂?

    在他的心中,到底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但不管七月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对良王是否真的忠诚,其实都和他无关,他只是单纯地喜欢这个人,喜欢和他在一起的时光,而他能够享受这样好时光的日子并不多,能过一天就要珍惜一天,何必去替良王操心。

    流火端着榆钱饼从厨房里出来,他原来厨艺就不差,这些天更加是突飞猛进,连精致的小点心都会做了,很是受到了七月的赞叹——一来确实流火手艺不错,二来则是因为七月自己完全不会做饭,管他厨艺好歹,有得吃就要谢天谢地。

    流火是杀手,独来独往,他如果不照顾好自己,就没人会照顾他,学会做饭也是想让自己过得好一点。至于七月,他是暗卫出身,对于食物的全部技能只限于不把自己饿死,更何况他如今是良王府的大侍卫长,皇家的四品武官,一日三餐都是照王府份例,厨房的门都不知道朝哪开,更加是君子远庖厨了。

    当然,事实上就算他会做,伤得这么重,流火又怎么可能让他去动手,能够亲自照顾自己放在心里的人,也是一种难得的幸福。

    眼下正是榆钱满树的季节,昨天两人坐在榆树下休息的时候,一阵东风猛刮过来,鲜嫩的榆钱儿掉了两人一身,却勾起了七月对幼时的回忆。本来他只是和流火闲谈,看到榆钱落在身上,随口说起了小时候在家吃榆钱饭、榆钱饼的事,起初很高兴,但到后来就显得有些伤感,又有些怀念。

    很少听七月说到家的事,流火原以为他和自己一样打小就是孤儿,现在才知道原来他曾经是有家的。但是,曾经拥有的如今已经失去,流火不知道七月原有的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余下兄弟二人孤苦飘零。七月不说,流火也不会问,他并不羡慕七月曾经有过家人的回忆,在他看来,拥有之后的失去,还不如从一开始就没有。从未拥有,就不会失去,也就不会知道什么叫做思念,什么叫做伤怀。

    也不知出于什么想法,或许流火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总之他就是热血上头,当天下午就冲到隔壁张大婶家,讨教榆钱饼的做法,并在大婶的言传身教下掌握了诀窍。天不亮就起来,打榆钱,和面粉,忙得脚不沾地,终于在天亮的时候成功做出了热腾腾香喷喷的榆钱饼。

    “七月,洗好了没有,来吃早饭了!”

    对一个正在养伤的人来说,七月现在起床的时间不算晚,当然也绝对算不上早。流火做好早饭的时候,他刚洗漱得差不多,听到流火招呼,加紧揉了两把将脸上的水擦干,泼掉盆里的残水。

    还没走到堂屋,就闻到一股熟悉的清香,说是熟悉,却又陌生。勾动记忆深处的回忆,亲切却又遥远的芳香。

    “这是……”

    他站在饭桌前,看着桌上金黄中透着嫩绿的榆钱饼,闻着那独特的清香,一时竟说不出话来。流火替他盛好了粥,见他还站在那里,挑了挑眉,说道;“还愣着干什么,坐下吃饭啦。”

    “哦。”

    七月坐了下来,拿起筷子挟了一小块切好的饼放入口中,清幽的香气弥漫在口腔,久远尘封的记忆仿佛突然破闸而出的洪水汹涌而来,将他淹没。

    回不去的岁月,回不去的童年,回不去的……家。

    流火只看见七月怔怔地出神,忽然之间,一滴晶莹的泪珠从他的眼角溢出,顺着面颊悄悄滑落下来。

    “七月!”

    流火慌了手脚,他没想到七月会毫无征兆地落泪,他做这榆钱饼本意是想让他高兴,可不是这个后果。

    “你怎么了?你不舒服吗?是因为这饼吗?该死,我就不该做这个!要不咱不吃了,把这饼扔了吧!”

    他端起盘子就要将自己辛辛苦苦了许久的成果扔掉,却被七月一把按住了手臂。他转头一看,只见七月的神情已经恢复了正常。

    “这么好的东西,扔了多可惜。”他说。

    “哎?”流火诧异。“可你……不高兴……”

    “我没有不高兴。”七月笑了。“恰恰相反,我是太高兴了。”他看着流火的眼睛,轻轻说:“流火,谢谢你。”

    将盘子放下,流火有点尴尬地挠了挠头。“那个……你一本正经地道谢做啥。”自觉脸皮不薄的他这时脸竟然有些许泛红。“我说,大家都这么熟了,你还这么酸文假醋的客气,真让人别扭。”

    “好,我不谢。”七月从善如流,微笑着回答。“你也坐下,咱们一块吃早饭吧。”

    两人对面坐着,一边喝粥,一边吃饼。七月榆钱饼吃得很慢,一口一口仿佛仔细品味,又仿佛要将这种味道长留心中。

    一顿早饭两人都默不作声,直到吃完,流火收拾碗筷的时候,忽然听到七月叹息了一声,轻轻地说:“流火,认识你,真好。”

    “啊?”

    流火脚下一顿,那种不好意思的感觉又泛了上来。为了掩饰这种窘迫的情绪,他用力咳嗽了两声,板着脸说:“认识我有什么好的?你可是当官的,小爷是杀手,成天干的都是犯法的勾当,还认识我真好……当官当的不过瘾,想要官匪勾结了?”

    七月笑笑,瞧着他说:“杀手……你不称职。”

    “什么?”

    耳听七月竟然当面污蔑他的职业素质,流火这下可炸了毛。

    “我不称职?很好,我不称职?!”他冷笑了两声。“大内第一高手果然名不虚传啊,居高临下,俯看他人,好狂妄的口气!”

    “你生什么气呢?”七月无奈地皱了皱眉。“难道,你以为我在羞辱你?”

    “哼,难道不是吗?”流火咬牙切齿。“我出道以来也就是良王府那一次失败,落到你的手里,的确成了一生的把柄。所以你说我不称职。可你忘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要不是你现在重伤在身,我非要和你好好比试比试,让你看看我的本领!”

    “流火,我并不是在侮辱你的本领。你很聪明,武功也很好,只是做为杀手,你确实不够称职。”

    如此说着的七月并不在意流火闻言更加的横眉怒目,转脸看向了屋外的阳光。

    “但是,要那么称职做什么呢?”

    他的声音很轻,轻得流火不注意听的话都要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杀人不眨眼,一辈子做个杀人工具,就算做到顶尖又如何?难道这就是你人生的梦想吗?你就得到圆满了吗?”

    流火愣住了。曾经以往,他的确是以成为这一行的顶峰人物为目标。但听七月这番话语,他忽然觉得,这一切似乎都变得毫无意义。

    “你自幼被当成杀手培养,却并没有泯灭自我。你心软,重义,热情,你应该行走在光明之下,自由自在的生活。杀手这黑暗的行当对你来说并不合适,明珠暗投。”

    “流火,去寻找你真正想要的生活吧。春有桃花,冬有腊梅,那些世间最美好的东西在等着你,我希望你能远离那些黑暗的过往,去寻找属于你的光明,逍遥快乐地活下去。”

    七月的语气透出难言的伤感,深深凝视着流火的眼神中,蕴含着怎样复杂的感情,只是流火无法看得明白。

    “我……行走在光明之下?”他喃喃低语,似是想到了什么,抬眸看向了七月。“你是说,我,能够和你一样吗?”

    “我……”

    七月表情一僵,随即露出了一丝苦笑。

    “我也不是称职的……”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除了他自己,没人听得到他在说什么。

    “但你还有希望,我却没有退路。”

    ☆、三月血

    流火梦游一般地离开了。七月的话让他心绪波动,不是没有向往的,但有再多的向往,在现实面前,只留下无可奈何。

    “我没有办法像你说的那样的活着,七月,我……没有你说的未来。”

    离开无界前服过一次解药,到现在已经过去了近两个月,总共只有三个月的时间,而今自己的生命已经只有短短数十天。七月为他编织出的未来人生虽然美好,却终究只能成为一场梦幻泡影,因为,他已没有未来。

    “七月,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是,我没有机会,没有机会了。”

    鼻端有些痒痒的,流火下意识地伸手一抹,再一看时,手背上已都是血。

    “该死,又来了……”

    他低咒了一声,看着手背上这呈现暗紫色泽的血迹,有些发愣。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流鼻血了。而这与他是否上火等等皆无关系,这颜色不正常的血迹,正是行将毒发的征兆。

    流火知道,用不了多久,他体内多年种下的慢性毒素得不到控制,将会彻底爆发,到那个时候,等待他的只有死亡。

    三月血,三月毒发,七窍流血,无解而亡。

    在救下七月的那个时候,他就已经舍弃了自己的性命。他也一直以为自己将会毫无牵挂地死去,但是现在……他却不是那么甘心情愿了。

    不是后悔救了七月而搭上自己的性命,只是因为,一旦死去,他就永远也不能见到七月了。

    一时间流火想得很多,但想得再多又有什么用呢?我命由人不由己,有再多的不舍与不甘,到了最后,都只能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

    小灶上一直替七月熬着的药终于熬好了,流火小心地取下药吊子,将药汁倒入瓷碗里,盖上碗盖放入盘中,托着走出了厨房。

    “七月,药熬好了,来喝药吧。”

    七月伏在桌上不知在做什么,听到他的声音扭过头来,张嘴想要说话,却在下一瞬间好像被人施了定身法一样,神情猛地凝固住了。

    “咦?”

    流火看见七月原本正常的表情突然变得十分奇怪,正纳闷他是怎么了,忽然觉察出不对来,匆忙放下托盘用手在脸上一抹,果不其然,又看见了指上沾染的血迹。

    靠,怎么又来了!

    他就怕在七月面前出状况,前几次流鼻血都是在一个人的时候,他原以为可以一直瞒着七月。可惜事与愿违,还是在意想不到的时候,在七月的面前泄露了他一直想要隐瞒着的秘密。

    “流火,你怎么了?”

    七月终于回过神来,他站起身来,扶着流火的肩膀,向来平静淡漠的神色,此刻竟流露出了一丝罕见的慌乱。

    流火也不知从哪扯出一块白布来擦鼻子,一边擦一边瓮声瓮气地说:“能怎么了,流个鼻血而已,谁没个上火的时候,大惊小怪。”

    他这话说给别人听都能应付过去,但七月却不是能糊弄的,他看着流火手里那块白布上泛着暗色的血迹,眼神悲伤而又痛心。

    “的确,谁没个上火的时候,可是,这血的颜色正常吗?”他说:“流火,你不是傻瓜,我也不是。你……”

    “我……我怎样?”流火有点心虚地转过脸,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七月看了他一会,忽然拉起他的胳膊,拽着就往门外走。

    “喂,等等等等!”流火被拉到门口的时候,一把拽住门框就不撒手了。“你要带我去哪!”

    “去找孙大夫,给你看病。”

    “去找什么孙大夫!”流火一听这话更不肯松手了,死命扯住门环抱着门板不放开。“要看大夫的是你,我没病看什么!我才不要去!”

    “你松不松手,讳疾忌医,你想找死吗?”

    “呸,你是在咒我吗?小爷我身体好得很,没病就是没病!”

    “少废话,你到底去还是不去?”

    “男子汉大丈夫,说不去就不去!”

    流火就是不松手,七月现在的身体状况也没法允许他强行使用暴力拖着他走。眼见流火犟得像头驴一样,七月气得没有办法,只得恼火地瞪了他一眼,丢开手,自己迈步往外就走。

    “你要去哪!”流火在他身后喊道。“喂!”

    “你既不肯去求医,我只好请大夫上门来了。”

    七月没有回头,站在门外背对着他说道:“流火,别妄想跑掉就可以躲开大夫,也不要不肯承认……你病了。”

    自从认识了刘家两兄弟,孙问大夫已经习惯了流火经常跑来,但今天上门来的居然是七月,让孙大夫有些意外。而七月开门见山的一句话更是让孙大夫吃惊不小,他一见到他就说:“孙大夫,流火病了,很严重。”

    “他讳疾忌医,有病不肯看大夫,只好劳烦大夫,帮我去看看他,好吗?”

    这个伤才好了一半那个又病了,这兄弟俩是被诅咒了吗?一直以来孙大夫的心思全放在七月身上,真没留心过那个活蹦乱跳精力过剩的流火身体上会有什么状况,但看到七月沉重的表情,也知道绝不是开玩笑,立刻收拾药箱和七月一起去了那个“刘”家小院。

    流火本来确实是想跑掉躲避大夫的,但无奈七月走之前已经说得很明白,他跑也没用。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七月不会因为他开溜就会善罢甘休的。

    唉,来就来吧。原来不想让七月知道,但仔细想想,提前知道也好,与其到时让毫不知情的七月看到自己七窍流血的死相,还不如有个心理准备,免得突如其来太过惊吓。

    只是,本来想高高兴兴地度过这最后一个月的时间,如今这样,可真是天不从人愿啊。

    孙大夫为流火诊脉,左手换到右手,右手再换回左手,越诊眉头越拧得厉害,到最后几乎要打成了一个死结。

    看到孙大夫的眉头越皱越紧,七月的心也随之一点点沉了下去。在看到流火刚流出的鲜血竟然呈现暗紫色泽的时候,他就知道大事不妙。只是他还抱着一点幻想,希望这个救了自己命的大夫也能同样拯救流火,但现在看来,恐怕事实已经不容乐观。

    孙问大夫终于松开手的时候,看着流火的目光,已经充满了悲悯。

    “你有多久没吃解毒药了?”

    孙问大夫一语中的,流火垂着头,默不作声。

    孙问叹了口气。“看你的脉象,你这毒应该已经中了十几年,之所以能活着,应该是长期吃一种解毒药吧。那药虽不能治本尚可治标,压制着毒性不至于要了你的命。但你已经很久没吃那种药,毒性一点一点侵袭着你的身体,如果再没有那种药,你……”

    到了这个时候,如果还不知道这兄弟两人的身份可疑,孙问大夫无疑就是白痴了。但再怎么可疑,医者父母心,这两个年轻人在他的眼中,也只是伤者和病人。

    “大夫,您有办法了吗?”七月焦急地问。“他身上的毒,您能想办法解吗?”

    怎么会不明白,流火之所以落到今天这步境地,都是为了自己。他在救下自己的同时,就等于放弃了他自己的生命。就算他是为了偿还当日相救之情,可二者如何相提并论?自己救他性命,只是顺手之劳,而他回报自己的,却是情重如山。

    短暂的生命里,何德何能,能够有人如此厚意相待,怎能看着他就这样死去。

    “抱歉。”孙大夫低声说。“他身上的毒,实在太奇特,我生平见所未见,只能尽力而为,设法压制毒性发作,可……也不知道是否有用。”

    他看着七月怔怔的表情,心中愧疚之意更深,只是力不从心,也没有办法。

    “唯今之计,必须想办法给他找到解药。如果得不到解药……我不能够保证,他还能……”

    孙大夫的话没说完,毕竟当着病人说出还能活多久,实在太残酷。但他心有顾虑,七月却全然不管,他看着流火,表情惨淡。

    “多久?”七月问:“回答我,你还有多久?”

    听到这么直接了当的问话,孙大夫惊得几乎想要捂住七月的嘴,怎么能这样直接问病入膏肓之人这种话呢?但见那自称叫刘火的年轻人却并不以为意,只是垂着头,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说:“一个月。”

    一个月!

    他时时刻刻都面对着死亡的折磨,可我却全无察觉。如果今天不是意外发现,是不是要到他死的那一天,我才会明白他究竟付出了多么惨痛的代价?

    君以厚意待我,我却一无所知。

    紧握住拳头,七月痛苦地闭了闭眼睛,深深吐了口气。

    “好了,摆着张苦脸给谁看呢?”流火瞪了他一眼,显得很不耐烦。“哪个人不会死,我不过早走那么几十年,总有一天大家都要走的!与其到时老死在床上,还不如安安乐乐痛痛快快的死。我现在能吃能睡能跑能跳,又不痛又不痒,死也死得轻松,哪就一副天要塌下来的样子?”

    “流火,你……”

    七月伸手握住了他的手,久久不语。

    你不怕死,我却不能让你死。

    你还太年轻,还没有享受过真正的人生,就这样死在无界的手中,你真的能甘心吗?

    就算你能甘心,我却不能情愿。

    ☆、毒,蛊,吻

    面对流火身中的奇毒,孙问大夫也束手无策,只有聊尽人事地开了药方后,叹息着离去。

    “我不要吃药。”

    见七月站在桌边拿着药方出神,似是在考虑抓药的样子,流火忍不住出声抗议了。

    “明明知道吃了也没有用,我才不要吃那苦到死的药汁,白花钱又白受罪。”

    第4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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