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
七月流火/刺客之我的侍卫大人 作者:月舞风
正文 第13节
七月流火/刺客之我的侍卫大人 作者:月舞风
第13节
“蛊虫破脑,癫狂不治。”司马严续怜悯地说:“到那时,你将无法控制噬血杀戮的欲望,终将沦为杀人傀儡。”
我会变成……魔鬼。
流火端着药回来了,两人默契地都不再就这个话题再说下去。七月接过药碗,一口一口地将药喝下去,哪怕药再苦,也要喝完。他不想那么早发疯,他还有没做完的事,他还想……再多一些时间,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七月受伤,暂由副侍卫统领伍天行负责王府安全调度。王府诸人只知道七月这次病得较重,暂时无法履职,也不敢多做猜测。在贴身保卫方面,由流火顶替了七月一部分的职责,若是良王出府,他便随行在侧,以保护良王的安全。
皇帝的病情究竟怎么样,不论外面传成什么样,流火却隐约觉得,皇帝的病似乎并不像传言中的那样危急,好像马上就要归天了。良王整天都是一个表情,府内府外都一样,看不出端倪,但他和司马严续毕竟要亲近得多,总是觉得,司马严续的内心就和他的表面一样的淡定。到底先生是真的心宽若此,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流火觉得猜起来很费事,也就懒得猜了。
有一点他可以确定,司马严续不会害他。或许是有利用的心,但是并无恶意。只要他没有恶意,流火也愿意被他利用,就算不为别的,只是为了那还也还不完的人情,他也心甘情愿。
没有了白王的解药,七月目前一直在吃司马严续的药,配合数日一次的针灸放血。流火如今知道,那是通过刺穴放血,把他体内的毒素释放一部分,以减轻子蛊反噬的伤害。虽然治疗的过程痛苦,但总比子蛊反噬受的罪要轻得多,目前七月的情况看起来还算稳定。
还有另外一件事,一直压在流火心中,让他始终不安,那就是黄泉。
黄泉放走了七月,一旦知道是他所为,白王和刀摩会放过他吗?他为什么不肯和自己一起走,非要回去,到现在杳无音信,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万一要是……
流火不敢再想下去,生怕想多了不吉利。他现在每每看到叶寻和小双,都有种莫名的心虚感。虽然是黄泉不准他说的,可要是七月失踪了,他在苦苦寻找,而身边有人明明知道七月的消息却不肯告诉自己,将心比心,他就觉得,实在是对不起人家。
头天晚上良王在宫里呆了一夜,此刻刚刚回府,正在补眠。流火随他进宫护卫,也是大半夜没睡,不过他精力旺盛,小憩了小半个时辰就生龙活虎,此刻刚刚起来,正要往司马严续的院子里去吃饭,忽然看到副侍卫统领伍天行迎面大步走了过来。
“伍统领,这么急去哪?”流火和王府里的侍卫关系混得都不错,都是喝酒吃肉混出来的熟人,见到伍天行,热情地打个招呼。
“有事要禀报王爷。”伍天行也不瞒他,回答道。
“王爷刚从宫里回来,睡下没有多久,有什么事这么着急,非要这时候打扰他?”流火纳闷。
“有个重伤者,被扔在我们王府门前,赤身裸体,遍体鳞伤。”伍天行说。“不知是何人大胆,如此挑衅我良王府!”
☆、旧侣重逢
听到这句话,流火只觉得心底有一根弦,“咯嘣”一声断了。他脑海瞬间一片空白,几乎是无意识的,转身就往外狂奔而去!
“流火,喂!”伍天行愣住了,不知道流火哪根筋搭错,反应如此强烈,但他还要禀报,急匆匆赶去向良王禀报,问明该如何处置。
流火冲到王府门外,风中的血腥味份外清晰。因是王府,虽然发生了这样的事,并没有百姓胆敢过来围观,只是远远地隔着侍卫们拉开的警戒线往里观望,悄悄看上一眼,也不敢妄加议论。
一眼看见躺在石狮之下的人影,即使一身血污,遍体狼藉,他还是第一时间认出了他。那个人就那样无声无息地躺在那里,不知生死。
只此一眼,流火只觉得强烈的悲痛和负罪感,直直地击中了他。
“黄泉!”
他冲了上去,一把抱起了黄泉,什么都来不及想,抱着他就一头冲进了府中。
“流火!”警戒的侍卫们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还未回神,流火已经抱着人不见了踪影,面面相觑。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说道:“他是司马先生的心腹,想必是先生吩咐的。我们先把地上的血迹清洗干净,再说吧。”
司马严续正在院中和叶寻对弈,远远地就听到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流火惶急的叫声。
“先生,司马先生!”
“这小子又怎么了?”司马严续放下棋子,烦恼地叹气。“隔三岔五地总给我找事,我当初怎么想起来招惹他的,哪里来的孽障哟。”
“但你喜欢他,不是吗?”叶寻微笑。“虽然你抱怨,却还是对他诸多纵容,这孩子你对他倒是真的上了心。”
“赤子之心,难能可贵。”司马严续也笑了。“有着这样一颗真诚之心的人,在如今这世上太少见了,当然要好好珍惜。”
两人说着话,流火已经抱着黄泉冲了进来,一见到司马严续,就像见到了救星。
“先生,他快不行了!你快救救他!”
“这是……”
司马严续和叶寻都站了起来,看向流火怀里满身是血的裸身男子,男子的脸侧向流火怀里,凌乱的黑发挡住了他的脸庞,看不清他的面容。而无力垂下的双手和双脚的腕处,更是鲜血淋漓。
“这人的手筋脚筋,都被人挑断了。” 司马严续一看便说。
“他是黄泉!”
一语石破天惊,叶寻身体猛地一晃。
“你说什么!”
几乎是话音未落,叶寻的身形已经到了流火身边,其身法之迅疾,如风如电。他一把拨开黄泉覆面的乱发,终于看清了他的真容。
“越华!”
司马严续一摸黄泉的脉搏,脉象已是微弱,事情紧急,他也顾不得多问什么,急忙叫流火把人抱进房间里去急救。
七月喝过了药,正昏昏沉沉地躺着。为减轻子蛊反噬的痛苦,司马严续开的药中又添加了镇痛安神的药物,颇有催眠之效,喝过药就想睡觉。此时他正在睡着,也被院子里的动静给惊醒了。
流火被司马严续赶到了房外,和他并排守在门外焦急不安的还有越霜。叶寻留在屋内,帮助司马严续救治黄泉。流火虽然焦急,无奈他于医术一窍不通也帮不上忙,只能干等。正在来回转悠的时候,听到了七月的声音。“发生什么事了?”
“你怎么起来了?怎么样,感觉还好吗?”一见七月,流火赶紧拉住他的手,上下地看。七月气色还好,可能刚刚睡醒,脸上还隐约有些红晕。
“没事,我又不是病成什么样子了,不过是有点头痛而已。”七月说:“我听到动静,到底出什么事了?”
“是黄泉。”流火沉重地叹了口气。“他受了重伤,更被人挑断了手筋脚筋,扔在了王府门前。”
“什么?!”
七月惊愕地睁大了眼睛。
黄泉对他有救命之恩,既救了他免受刀摩之辱,又把他救出地牢送回王府。这双重的恩情,足以抵了当初相杀之恨,连当初对他滥杀无辜的怨毒,也因而减轻了许多,甚而怀有了其中是否确有隐情的想法。如今听到他遭劫,七月心中也大为震惊。
他会遭此大难,难道是因为救了自己而招来荼毒?如果是这样,那么,他欠他的,就实在是太多了。
房间之内,司马严续正在为黄泉紧急疗伤。黄泉身上的伤很重,不但满身都是伤痕,手筋脚筋也全被人挑断。他本有一身的武艺,可是眼下这惨状,即使司马严续医术高明,也不能保证能治好,稍有不慎,便是终身残疾。
叶寻心痛得几乎要窒息,他苦苦寻找的人,这样凄惨地出现在他的面前,究竟是何人如此残毒,这样荼毒于他!
虽然并不是很清楚黄泉和叶寻的纠葛,但知道眼前这人就是叶寻寻找了多年的人,司马严续不需察言观色,也能知道他们的关系必定非同寻常,不敢有丝毫的轻忽怠慢。黄泉伤得很重,又失血过多,急用吊命金丹喂他服下,先设法吊住他的命,再行抢救止血缝合伤口之事。
叶寻沉默着为他打下手,遵照他的吩咐,用酊酒为黄泉清洗伤处。药酊中有酒精成分,具有刺激性,清洗到手脚的断筋处,虽是在昏迷之中,黄泉也痛得直抽搐。叶寻纵然心痛也毫无办法,唯恐他咬伤自己,只能用软布塞入他的口中,防止他痛极咬伤舌头。
叶寻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努力平复自己心中的痛楚与愤怒,停下了动作。他俯下身,贴在黄泉耳边,极其温柔地唤道:“越华,是我,阿寻,你不要害怕,是阿寻啊,你听到了吗?是阿寻,在你身边。你已经安全了,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到你。”
黄泉紧紧地闭着眼睛,但是眼皮覆盖之下的眼珠不时转动一下,似乎对他的呼唤有所反应,叶寻再接再厉,继续在他的耳边呼唤。
一声接一声的呼唤,黄泉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毫无征兆的,他忽然睁开了眼睛,看到了眼前的叶寻,恍恍惚惚地,竟然笑了。
“真好……”他喃喃地说:“我终于……见到你了……阿寻……”
他再度闭上了眼睛,又一次昏迷了过去。这一次,他是彻底地失去了知觉,无论叶寻怎样呼唤,都不再有反应。
黄泉失去知觉再不挣扎,终于能够顺利地为他清理身体,疗愈伤口。这整个过程中叶寻一声都不吭,但那时常带着微笑的面容上,完全失去了往日的温和,唯有冷肃的杀机。
深长的外伤一一缝合包扎,较浅的伤也都上了药,用绷带前胸后背的缠起来,而最劳心费神的,就是处理他被人挑断的手筋脚筋。就算司马严续医术再高明,要想续上断筋,也是极困难的事。整整忙了一个上午,终于把黄泉的伤都处理完毕,整个人也累得半死,快要虚脱了。
一出房门,他就瘫坐在廊沿上,刚喘了口气,就见一杯热腾腾的药茶递到他的面前,他一抬头,见是流火端着茶,疲惫不堪的他倒是笑了。
“不错,没白疼你一场。”
他甚是欣慰地接过茶杯,这是按他自己的配方配出来的药茶,能补气益元,镇定安神,解除疲劳颇有神效,他喝了一杯,疲乏的身体觉得缓和了不少。
“先生,黄泉怎么样了?”首先问了这句话的却是七月。
“不太好。”司马严续摇了摇头。“他的伤虽然很重,但比起他体内的毒性还言,还算是小事。他中了一种奇毒,要是没有解药,他活不了几天。”
越霜在司马严续刚出房门的时候就冲了进去,不过一会功夫,屋内就传出了她压抑的哭声,隐隐约约,时断时续,纵然极度的悲痛,却又不敢肆意悲声,只害怕惊扰了她那历劫残生,昏睡不醒的大哥。
“奇毒……是三月血吗?”七月茫然地问。
“三月血?”司马严续想了想,说:“我不知名字,但他中的是一种慢毒,他中此毒应该已经多年,只是以前一直靠药物压制,这一回是被人灌下了大剂量,即使是慢毒,他的命也不久长了。”
七月沉默了良久,低声地道:“会有办法的,只要人还活着,总有希望。”
流火握紧了七月的手,与他十指交缠,不肯松开。他望着窗口,低低地说:“是的……不管怎么样,只要活着,总有希望。”
世间最残酷的事莫过于生离死别,天人永隔。只要心爱的人还活在自己身边,不论他变成什么样,只要他还活着,就算受再多的苦,总会有希望。
良王得知此事,大为震怒。敢将人打成重伤,赤身裸体地扔在他的王府门前,如此恶劣的行径,完全可以称得上挑衅了。黄泉之所以遭此大劫,不论是出于什么原因,终归和他救了七月脱不了干系。良王不打算追究黄泉的身份,不论他以前是什么人,被白王所迫害荼毒,敌人的仇人,就能够成为自己这一方的盟友,更何况,他和叶寻之间,还有着某种微妙难言的关系。
叶寻的真正身份,良王是知道的,自然也了解在这人病体支离的虚弱外表下,隐藏着的是何等惊人的能量。
无双城主,风华无双,纵然一时虎落平阳,也不会长久地被犬类所欺。无双城虽然落入叛徒之手,但叛徒也是打着无双城主的名号,只要无双城主重新现身,揭穿当年谋害真相,叛徒再无立足之地。
白王,刀摩,无界,蛊师。
再多的阴谋诡计,再多的歹毒阴险,也改变不了他们的本质,终是一群见不得光的乌合之众。
☆、恩仇泯
黄泉昏迷了两天,终于苏醒过来。在他昏迷的时间内,叶寻整天整夜的守着他,白天坐在他床前看着他,晚上睡在他的房里,一刻的功夫都不愿离开,只怕稍一离眼,人就不见了一样。他身体不好,司马严续原不让他这么做,但他却说,与其让他看不见黄泉而无法安心,吃不下睡不着,不如守在他身边,图个安心。司马严续只好顺从他的意思,只盯着他按时用药,准时睡觉,不准熬夜,不然黄泉醒了,他垮了,岂不是天大的悲剧。
因他日夜不离,时刻守护,黄泉醒来的第一眼,就看见了伏在床边,累得睡着了还不忘抓着他手不放的叶寻。
“阿寻……”
望着那握着自己的手,黄泉轻轻地唤了一声,语气极轻极飘渺,像是生怕声音大了一点,就会惊醒这一场不愿醒来的幻梦。
听到这微弱的声音,本就睡得不沉的叶寻一下子就惊醒了,看到黄泉躺在那里,眼睛已经睁开,正沉默地看着自己。
“越华!”
闻讯赶来的众人涌进房间的时候,就看见那两人正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师父!大哥!”
越霜大叫,惊动了相拥的两人,她向来知道大哥和师父的感情好,但没想到好成这样,一时目瞪口呆。而被自己的妹妹撞了个正着,黄泉也十分尴尬,急忙想要推开叶寻,无奈他现在手上毫无力气,只是虚虚地做了个推的动作,叶寻也知道有人进来,这才松开了他,只是他依然不愿放手,只是换了个姿势,坐到黄泉身后,充当他的靠垫,仍旧将人拥在怀中。
“咳,咳!”
司马严续咳嗽了一声,探身进来,心里着实地擦了把汗。
刚才那幕差点没闪瞎他的眼,原以为流火整天粘着七月就够闪亮的了,想不到一山还有一山高,简直是成心刺激他这个多年的老光棍。越霜也别别扭扭,一个是她心爱的大哥,一个是她尊敬的师父,现在看师父跟大哥相处的样子,怎么看也不像只是“好友”而已,她虽年少,却已游走江湖多年,并不是单纯无知的闺中少女,惊愕过后终于意识到到底怎么回事,一时还有点适应不了,但他们毕竟都是她最爱的人,再别扭也不至于反对。而对叶寻来说,也许是失去的太久导致了严重的心理阴影,一时半会依然充满了惶恐与不安,恨不能整天把人抱在怀里不放,只怕一松手,就又哪里都找不到他了。
莫晓风看着这两人,再看看七月,又看看流火无意识中紧握着他的手,他眨了眨漂亮的眼睛,似乎明白了什么。
“黄泉,你醒了。”流火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憋了半天才只说出这一句,黄泉脸上还有点泛红,对着他笑了一下。这时流火才意识到,黄泉的容貌,似乎有些地方,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黄泉,你的样子……”他惊讶地靠近了他,仔细打量,确定不是错觉。“怎么不太一样了?怎么回事,你易容了?”
“不是易容。”叶寻说:“这就是越华本来的样子。”
流火眨了眨眼睛,黄泉以前的相貌就不错,现在的样子更加出众,尤其是在笑的时候,好像是深藏的美一朝绽放,让他顿然有了一种惊艳的感觉。他这才知道,黄泉从前的相貌才是做了手脚,因为他的本来面貌,魅力太过惊人,如果不笑的话还不算太明显,可一旦笑起来,那便是眉目生辉,仿佛月华在天,一片清冷光华。
“黄泉,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因为你放了七月,所以……白王和刀摩害你?”流火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没什么。”黄泉轻轻地说。“只是,我杀了两个人。”
“两个?”
“是的。”黄泉转向叶寻和小霜,露出了一丝迷离的笑意,用一种极其温柔的语调,对越霜说:“小霜,你知道吗?我杀了越暮云。”
越霜大惊,尽管她对越暮云怀恨已深,发誓早晚有一天要杀掉这个禽兽父亲,但听到印象中温柔宽厚的大哥说出这话,依然震惊得不能自已。
“大哥!”
黄泉闭了闭眼睛,他这一生最恨的,莫过于两个人,一个是越暮云,一个是刀摩。这两人沆瀣一气,几乎毁了他的一生,怎么能不恨?
他放了七月,情知这是惹祸上身。刀摩已经投靠了白王,自己若是坏了白王的事,刀摩也不会饶了自己。他也是狠绝,反正没有好果子吃,干脆一不作二不休,居然潜回邀月楼,直接刺杀了越暮云。曾经他渴望得到父亲的承认,做梦都不曾想过弑父,然而在多年扭曲黑暗的生涯之中,心底里的那道底限一次次被踩踏,当年邀月楼的大公子越华做不到的事,对于无界的杀手黄泉来说,却已经无所谓。弑父,也不过如此。
曾经以为高山仰止,威严不可一世的父亲,当年他在他的面前,连大气也不敢出,到最后也不过如此,轻易地在他的匕首下丧了命。叶寻既吃惊又难过,他从来没有见过越华露出过这样的表情,笑得十分畅快,十分得意,还有一些隐隐约约的,诡异的悲伤。
流火并不太清楚当年那些详细的瓜葛,但因为他和黄泉的关系,叶寻难免想和这个与心上人颇有关系的少年多说说话。他想通过流火了解这些年黄泉在无界的经历,自然也就不可避免地提起了当年的一些往事。流火知道越暮云的名字,知道他是黄泉的亲生父亲,也知道他就是把黄泉害得非常凄惨的罪魁祸首之一。黄泉弑父,听起来令人震惊,但好好一个才华过人的温厚少年,却被亲生父亲为了所谓的利益,一手出卖,最后这弑父的结局,说到底,只是越暮云咎由自取。
流火没有亲人,一直对父母亲情,满怀憧憬。他虽然没有见过双亲,但那从小伴随他长大的长命锁,无疑寄托着未曾谋面的亲人对他的祝福,他做梦都想不到,世上还会有这样的父亲。
越华的母亲并非越暮云之妻,只是他后院成群的侍妾之一,这样的出身,注定了他能力越高,反而越受忌惮,可惜当年的他太年少,怀抱着一腔天真,一心以为只要自己努力,就能够得到父亲的青眼,却不料在父亲和嫡母的眼中,他早已成为了威胁。于是在无双城事变,荀青麟的死讯传出之后不久,越暮云便将他出卖给了刀摩,成为恶魔的猎物,最终在无边的绝望中,堕落成为黑暗世界的杀手,一生尽毁。
虎毒尚不食子,越暮云这样禽兽都不如的父亲,杀了也就罢了。只是,黄泉说他杀了两个人,越暮云是一个,那另一个是谁?
“你杀了两个人,难道说你把刀摩也杀了?”流火难以置信地问。
刀摩的武功之高,世所罕见,黄泉虽是高手,但也不是他的对手。而且如果黄泉得了手,怎么会弄成这副惨状。流火直觉地认为,把黄泉伤成这样的人,就是刀摩。
果不其然,黄泉的神色沉了下来,摇了摇头。
“没有。”他有些无奈,又有些不甘。“他防我很深……我找不到机会。”
论真实的武功,刀摩在他之上,除非用暗算的手段,但暗算又岂是易事。不外乎暗杀,下毒两样手段,但刀摩警惕心极重,为了防他刺杀,连在那种时候都要把他的手束缚起来,防他防到这种地步,又怎么能找到下手的机会。
“我杀了蛊师。”他说。
“你杀了黑袍瘦竹竿?!”莫晓风失声惊呼。
“黑袍瘦竹竿?”
听到这个称呼,黄泉转头看了他一眼,微微发噱。“这是你给蛊师起的外号?不错啊,这般形象,小兄弟有前途。”
黄泉这么一说,众人都笑了,原本有些郁郁的气氛也缓和了一些。莫晓风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把一直在心里喊的那个外号给叫了出来,又被众人这样的笑,不由大窘。他这窘态落在七月眼里,觉得相当有趣,忍不住抬起手,摸了摸他的头。被兄长这样对待,莫晓风面红耳赤,唤了一声“哥!”便把脸埋在他肩上,死活都不肯抬头了。
自从承认了是亲兄弟之后,莫晓风面对七月,便更加的依赖和亲昵,有时甚至不自觉地流露出几分撒娇的意味。七月虽然并不怎么适应这种亲近,但想想自己也没几天活头了,就这么一个宝贝弟弟,权且能疼一天是一天吧,也就默许了他的亲昵。这让流火有时候相当吃味,比如现在,只是人家是亲兄弟,他吃味也师出无名,只好默默泛酸。
黄泉的叙述虽然轻描淡写,但是当时真正的经历,稍想一下,也知晓其惊心动魄。
不能硬碰硬地对上刀摩,黄泉不是头脑发热的蠢人,明知实力不敌还要送上门去送死。之所以杀蛊师,也并不是他蓄谋,毕竟蛊师与他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他只是在杀了越暮云后,又折回了那所庄子,抓住蛊师,想要从他那里得到能够遏制体内三月血的药方。
他已知刀摩与蛊师原是旧交,当年狙击七月时,下在驿馆诸人身上的引魂蛊,也是蛊师所为,因为那一次请刀摩出手的买主,就是蛊师。就连三月血,刀摩手中每三月赐下一次能够阻止毒发的解药,药方亦是从蛊师那里得来。黄泉并不奢望能够得到永久的解药,但他想要得到那个压制三月血的药方,毕竟他虽不怕死,可也不想无意义的死,尤其是在发现荀青麟还活着,小霜也无恙的现在,更不愿意就这么送了性命。结果蛊师假意应允,装作要找药方,却趁他不备企图暗算他,并且还惊动了护卫擒他,结果在混乱之中,蛊师被他错手杀死。
他被擒落入白王之手,白王将他交给刀摩处置。幸亏邀月楼的消息还没传回来,刀摩还不知道他杀了越暮云,只知道他私放了七月,并且还杀了蛊师。刀摩也并不知晓眼下寄身良王府的叶寻就是那大难不死的无双城主,所以并没有想到更多的原因,只以为黄泉做这一切是因为流火,流火背叛了无界投靠良王,黄泉也就打算步他的后尘。于是刀摩大怒之下狠虐黄泉,各种手段都用上,把人折磨得死去活来,最后又给黄泉灌下三倍剂量的三月血,挑了他的手脚筋,把已被折磨到奄奄一息的黄泉丢到了良王府前。
在刀摩看来,黄泉被灌下大剂量的三月血,最多活不过七天。这七天的功夫不论是流火马不停蹄,去找当时救他的神医,还是司马严续想方设法配制解药,在这短短的时间内,是无论如何都来不及了。三月血如果轻易就能解,他自己都不会深受苦恼。他要的就是看似还有希望,实则只有绝望,要给流火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
在刀摩心里,黄泉已经是个死人了。他不会为个死人多费心神,尽管那人曾是比较得他心意的宠物,但既然已经坏了,丢弃了就毫不可惜。只是有一件事他绝不会想到,救了流火,解除三月血毒性的,从不是什么神医隐士,而是那个对医术一窍不通的,年轻的王府侍卫长。
如果是以前,七月绝对不会想救黄泉。但黄泉却救了他,而且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实有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他而起。
“先生,黄泉体内的三月血,我有办法。”
☆、狙杀
“这天,要变了。”
流火靠在树上,仰头看着头顶黑沉沉的天空。
春天的天,孩子的脸,说变就变。白天还是阳光明媚,这时却乌云密布,明明还是黄昏,暗得却像是黑夜,颇有山雨欲来,压城欲摧的感觉。
七月走到他身边,也抬头往天空看去。
“看来,这场雨会很大。”他赞同地说。
他已经换上了王府侍卫长的制服,腰间系着长剑,一身气势逼人。这是他回王府以来,第一次正式以王府侍卫长的身份出现。
房门打开,良王走了出来,一身朝服,司马严续在他身边,也换上了正装。两人的神色都比较凝重。良王看向七月,说道:“都准备好了吗?”
“是的王爷。”七月躬身行了一礼。“马车已经备好,就等您出发了。”
圣上已经昏迷数日未醒,太医院当值不当值的太医全部急召进宫,也无济于事。但在今天,他突然醒转过来,口谕急召诸王进宫,并同时下旨召多位朝中重臣觐见。
在这节骨眼上,这道口谕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在他人的眼中,这几乎已经是明晃晃的传位标志,下任的皇帝,就要在今晚选出。
谁是下一任的皇帝,通过这段时间多方的情报,众人的心中都有了数。皇帝的七皇子,良王承璧,极有可能成为最大的赢家。
“好。”良王点了点头。“看情形,今晚要下大雨了。”
良王登上了马车,车轮开始缓缓转动,渐渐加速,离开了王府。全副武装的王府侍卫们随侍四周,守护着马车中的人,一路向着皇宫的方向奔驰而去。
“父皇已经要不行了,这时候召大家进宫目的不是明摆着的吗,三哥你到现在还在犹豫,难道要坐视老七登上皇位!”
三皇子承珏站在阶前,只觉得今晚的风特别的冷。承钰的吼声犹在耳际,而白先生的话语也在他的脑海中再度响起。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王爷,是时候下决断了。与其将自己的命运寄托在他人的仁慈上,不如将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也罢!
他不能将自己的命运交到别人手中,任人宰割,只能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寄希望于他人的大发慈悲。同为天家血脉,同样都不是中宫所出,那么对于那个位置,他们就该有同样的继承权,他有什么比不过老七,凭什么不能是自己?
一不做,二不休!
他捏断了手中的花枝。
良王的马车离开王府没过多久,迎面遇上了另外的一行车队。车里的主人掀开帘子,扬声招呼:“是承璧吗?”
“皇叔!”
良王探出身子,原来是恭亲王嘉和的车队和他走到了一条道上。两队车马都是朝一个方向行进,此刻缓缓靠近,一路并行。
“皇叔,请恕侄儿不能全礼。”良王拱了拱手,恭亲王摆手示意无妨,面有忧色。这时候两人也没有什么心情交谈,各自退回车厢,靠着车窗想着各自的心事。
七月和流火并排骑在马背上,听着马车行进的声音,还有马蹄踏过地面的声音。
风越来越急了,空气中开始落下了雨点,紧接着雨点变得越来越大,打在车棚上噼啪作响。紧接着,一道闪电划过长空,霹雳震动天地,暴雨倾盆而下
“什么人!”
两王的车骑到了朝华大街,那座巍峨的皇宫,已能隐约能看到一角,就在这时,七月突然勒住了缰绳,马匹发出了长长的嘶鸣。
“嗖,嗖嗖!”
尖锐的风声破空而来,七月挥剑疾斩,斩断了暗中袭来的数枝冷箭,厉声高呼:“有刺客,保护王爷!”
“杀!”
杀声大起,无数黑衣的刺客们如蝗虫般涌出,袭向了护卫的车队,随行的侍卫们早有准备纷纷跳下马去,与刺客厮杀成了一团。
皇帝寝宫,昏迷多日,只在今天才苏醒过来,疑似回光返照的皇帝靠在床帮上,听着身旁黑衣人的禀报。
“良王和恭亲王的车队,在朝华大街上遇袭了。”
朝华大街离禁宫只有短短数里的路程,良王在通往皇宫的必经之路上遇袭,意味着那些人,已经彻底撕破了脸。而朝华大街上的这场厮杀,禁宫之内目前竟无任何动静,若不是影卫一直密切关注,第一时间密报过来,皇帝也不会知情,这个中原因,可想而知。
皇帝闭着眼睛,面无表情,淡淡地说道:“看来,他们是觉得,朕已经只剩下一口气了,所以百无禁忌了吗?”
黑衣人不敢应声,皇帝默了一会儿,睁开双眼看了看窗外,叹了口气。
“阿一,朕知道,你在心里觉得朕太心狠,明明都是朕的亲生儿子,却还如此算计他们,挖一个大坑给他们跳。”
“臣不敢。”黑衣人急忙低头回答。
皇帝只当作没听见,继续说道:“但这怨不得朕,要是他们没有异心,怎么会跳进这个坑里?”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可是,朕难道就真的希望,看到这一切吗。”
“陛下请勿烦忧。”阿一劝道。“幸而良王殿下,并没有辜负陛下的期望。”
“是啊,朕没有白疼他。”皇帝轻声说,有些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风雨交加中,厮杀一片。黑衣的刺客们和王府的侍卫们在雨中互斗,只见刀光剑影,血光飞舞,鲜血溅落地面,很快便被雨水冲刷干净。
这一次,对手似乎已是倾巢出动,人数上占有极大的优势,王府的侍卫们虽然精干,毕竟人少,面对刺客们的疯狂攻击,越来越应对吃力,渐渐的,战斗的空间被挤压得越来越小,眼看着就越来越逼近了马车。流火见势不妙,纵身跳到了马车的车辕上,守着车厢不让对方靠近,不管是谁,来一个砍一个,七月则挡在外围拦截刺客,一剑当关万夫莫开。两人都是年轻一代的杰出高手,彼此心灵相通,配合意外的默契,一时之间刺客无法靠近车厢,双方形成了僵持的局面。
“都给本王住手!”
车厢之内传出一声威严的喝叱,交战双方被这声怒喝所震,一时都停了下来。车帘被掀开,良王承璧的脸露了出来,面容严肃,一派肃杀。
“不必蒙头遮脸,本王知道你们之中有相当一部分是官兵。”良王冷声说:“现如今本王就在此处,你们的主子也不必躲躲藏藏,既敢在禁宫之侧狙杀本王,不敢见我吗?”
说着,他扬声喝道:“承璧在这里,来者是谁,还请一见!”
“三哥,六哥,或是九弟!”
对方阵营诡异地沉寂了片刻,终于,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算你还有几分胆色,就让你死个明白。不错,是我!”
黑衣人让开,六皇子承钰的身形走了出来,站在他身边的,是九皇子承玖。
“怎么,三哥不在吗?”承璧讥笑道。
“三哥不在,我们兄弟照样收拾了你。”承钰说:“老七,也别怪我们心狠,父皇太偏心,明明三哥样样都比你强,却偏偏看中了你。你除了会讨父皇欢心,假装孝子,还能有什么?现在父皇即将宾天,你既要做孝子,那就陪着父皇一起去,好好侍奉父皇他老人家吧!”
“你们在此狙杀我,难道就能上位?”承璧道:“名不正则言不顺,你等无视父皇,残杀手足,皇室宗亲,朝廷重臣,岂能容许此等大逆大恶之人承继大统?”
“这不用你操心,所谓成王败寇,大臣们最会见风使舵,只要你死了,谁还会为一个死人说话?”承玖冷笑道:“至于皇室宗亲,自然有掌管宗正府的小皇叔为我们力证,是你意欲弑君,自取灭亡。是不是啊,小皇叔?”
恭亲王嘉和不知何时已从马车中被拖了出来,两名黑衣人一左一右拿刀架着他的脖子,他脸色苍白,承璧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
“皇叔,是承璧拖累了你。”
“无事。”嘉和勉强笑道:“是我今天出门,没看皇历,运道不好。”
“够了,把皇叔请下去,别磕碰着,我们还要请皇叔做主呢!”
承玖一挥手,两人将嘉和拖走,他看了看围护良王马车的王府侍卫,冷笑道:“你的这些侍卫,倒是忠心,可惜今天注定要与你陪葬。”
马蹄声疾驰而至,马背上的骑士翻身而下,此人同样的一身黑衣,只面上戴了半张面具,他身形高大,唇形冷酷,手中一柄黑黢黢的长刀,沉重而无光,却透着血腥的气息。
“你们都退到车边,保护王爷!”
看到这个人,七月眼瞳急缩,厉声吩咐,承玖笑了一声。
“大内第一高手,最年轻的天才剑客,都说你出道以来未尝败绩,今天便要你折戟沉沙!”
流火也看到了那个人,面色大变。
“刀摩!”
刀摩竟然出现在承玖身边,怎么回事,他不是白王的盟友吗?难道,白王就是那三王之一!
☆、断水
“七月统领,久违了。”男人的声音在雨声中传来,带着满满的恶意。“多日不见统领,吾心甚是想念,当日统领于吾身下承欢之媚态,久久难忘,今日相见,正好一叙旧情。”
“住口!”
那恶意的话语,即使是在雨中也听得依然清晰,流火愕然地瞪大了眼睛,七月怒恨交加,将身一跃,一剑便刺向了刀摩的咽喉!
“七月!”
一见七月冲了出去,流火哪里还敢怠慢,子母剑一挥,急跃下车辕,也加入了战圈。这两位心意相通的年轻高手生平第一次联手,对战刀摩。
“原来是你。”
看到流火杀出,刀摩也不在意,只是冷冷一笑。
“你还满意本座送给你的大礼吗,流火?”
“混账!你这禽兽!”
知道他是在指黄泉,想起黄泉当日惨状,流火大怒,再加上刀摩刚才话里话外竟是暗喻七月被他□□,更是怒不可遏,剑式一招接着一招,招招致命,恨不能立时致刀摩于死地。他心绪混乱,浮动急躁之间,难免露出破绽,幸被七月一剑抢上,及时挡下了刀摩的杀招。
“不要受他干扰!”七月喝道:“全神贯注,不可浮躁!”
流火暗叫一声惭愧!不论刀摩所说是真是假,都不是纠结的时候,眼下全神对敌要紧,而不是成为七月的拖累。他迅速摒除杂念,全心对敌,很快便进入了一种无我无他的境界,心中除了打败敌人,再无其他思绪。
无界首领刀摩,人称刀中之魔,刀下有死无生,其实力放眼整个江湖,足可以排上前五名。七月与流火虽然是年轻一代中的杰出人才,联手对上这样的绝顶高手,虽不至于节节败退,到底还是颇为吃力。但仅是这样,也足够令刀摩吃惊。倘若假以时日,这一对在武学上天赋惊人的年轻人,站到武道顶峰也并非什么不可能的事。
这两个年轻人绝不能留,必须要杀!
对七月流火来说,刀摩实为生平罕见的超强对手,两人无论是在兵器上的造诣,还是内力上的底蕴,都与刀摩相差甚远,只是两人都是生死关上走过无数遭的人,虽然年轻,战斗经验却极为丰富,每每险象环生,却又有惊无险。加上两人心灵相通,虽是首次合作,随着战斗的进行,配合得越来越默契,一个露出破绽,另一人当即补上,偶出杀招,便是惊绝狠辣,逼得刀摩也只能回护。这一战,二人竟然是配合得完美无缺,即使刀摩比他们高出了整整一个等级,也一时奈何不了二人。
必须要破坏他们的配合,不然老道的高手,也要折在两人手下。三王行事,在这暴雨雷电交加之夜,再加上宫闱内的内应,因此暂时还没有惊动到禁宫深处,必须速战速决,不然纸包不住火,皇帝还没有死,万一察觉异动,派皇帝禁卫赶来救人,便再没办法对良王下手了。
刀锋袭至面门,七月正要举剑去格,突然脑海中“嗡”的一声,一声尖锐的啸叫,猛地在他的耳中炸响。
像是被突然点中了穴道,七月猛地僵在了那里,眼睁睁地黑沉的刀锋当头劈下,他竟没有反应,眼看着就要被那重刃劈成两半。
“七月!”
亏得流火反应极快,瞬间发现七月异样,子母剑连环出鞘,母剑抵住了刀摩欲沉的刀锋,细长锐利的子剑也随之弹出,就着母剑锋锐之势往前一跃,刀摩不得不回刃后退,避免被这诡异的兵器所伤,就这电光石火的功夫,流火已将七月险险抢救下来,滚至一旁。
“七月,你怎么了!”流火连声呼唤,惊惶失措。
七月双眸大睁,浑身僵冷,那一瞬间,流火几乎以为自己抱着的是一具尸体。
“七月!”
“啊!”
七月突然发出了一声惨叫,耳畔风声凌厉,流火不得不抱着七月就地一滚,躲开那致命的一击,在他怀中的七月痛得浑身发抖,拼命地把头往地上撞去,流火阻拦不及,已经头破血流。
他的蛊毒,再一次发作了。
原本两人合力对战刀摩,勉强还能支撑,如今七月崩溃,战斗力完全丧失,流火既要抵挡刀摩,又要保护他,捉襟见肘狼狈不堪,不过数招便被劲风击中,连同七月一起被击飞,两人从空中坠下,直接撞破了车顶,滚进了车厢内。刀摩哪会放过这个大好时机,一个箭步追击而上,跃上车辕,挥刀便向车内斩去,不论是谁,都要给他一刀两断!
侍卫们阻挡不及,便是想要阻挡,在绝对的实力悬殊之下,也是白白送死。就在这时,车内忽然传出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唉。”
这声叹息,在这雨声之中,竟是如此清晰。
秀气修长,如同女子一般白晳的手,握着一柄薄长透明的刀,架住了泰山压顶般劈下的黑刀。这柄刀,就如同它主人的手一样秀气,但就是这柄看似不堪一击的刀,却稳稳地挡住了那沉重的索命黑刀。
刀摩面具下的表情,终于变了。
“断水!”
车厢已经被撞破,车厢内原来一直坐着的,是两个人。一个是正襟危坐,哪怕风雨之中也如同安坐王座的良王殿下,另一个却并非司马严续,而是位瘦削颀长,看似十分荏弱的青衣男子,但就是这个好似弱不禁风的男子,手中的冰刃,却格住了刀摩的黑刀,让他再也无法劈下半分。
“荀青麟,你还活着!”
“是,我还活着。”叶寻—荀青麟淡淡地回答。“刀无生,你我之间,有一笔账,是时候该算一下了。”
流火抱着七月,让他的头靠在自己怀里。他在掉进车厢的时候当机立断地选择将七月打昏,免得他继续痛苦下去。良王叹了口气,俯身看了看七月,说道:“他这是,又发作了?”
流火点头,良王伸手拂开七月额前的乱发,看着他煞白的脸。风雨之中,也分不清他的脸上哪是汗水,哪是雨水。良王看了好一会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默无表情。
雨中,荀青麟已经出了刀。
流火忽然想起了那句著名的古诗:抽刀断水水更流。断水,不过是个传说,但若是这个人的刀,真的可以斩断流水,就连这延绵不绝的雨幕,都在那一刀的光华之下骤然断裂。
天下驯刀者,万刃皆臣服。
这不是一句虚言,这个人的刀法境界,已经通神。
一刀之下,那柄杀人无数的索命黑刀,应声断成两截,坠落雨中,随着这凶器一同断落的,还有那持刀的手。
刀摩低吼一声,再不敢恋战,丢下身后三王一派惊恐的呼叫声,飞身上马,纵马飞逃。那匹马乃是千里神驹,一转眼就没了踪影,荀青麟一击得手,并不追赶,只是站在那里,文风不动。
“叶先生,叶先生!”流火跳下马车,大叫道:“你怎么让他跑了!“
荀青麟缓缓转过身来,看着流火,无奈地一笑。
“你以为我想吗?”他说:“我没有力气了。”
“……”
雨声中忽然传来了人马行进的奔跑声,是什么人,难道是三王的援兵?就在众人再度警戒的时候,良王却说话了。
“不必担忧。”他缓缓地说:“那是父皇的禁军。”
黑铁覆面,一身黑甲的武士带领着人马出现,大手一挥,指向了三王的人马。
“拿下!”
☆、何以拯救
朝堂之上,一片震荡。病重了一个多月,已经连续数日昏迷不醒,据说即行龙驭宾天的皇帝,居然奇迹般地上朝了!
皇帝的病好了!
三皇子承珏,六皇子承钰,九皇子承玖,因为公然截杀良王,手足相残,再加上种种大逆不道之罪状,被夺了王爵,废为庶人,全家交由宗正府看押。
人们这才知道,皇帝的病其实早在近半个月前,就已经由良王府的司马严续治好,只是皇帝这次病得蹊跷,并不是真的生病,而是有人对他下了蛊毒。蛊毒之术,阴邪毒辣,竟然算计到了九五至尊身上,这幕后黑手不可不除。于是皇帝便继续装病,传出重病不治的消息,只为引出暗中的黑手,放长线钓大鱼。
只是不知皇帝想没有想到过,他的装病,并没有成功地把下蛊的罪魁祸首找出来,最终栽进这个大坑里的,却是他的三个亲生儿子。
三王被废,其中三皇子承珏算是最镇定的,他很沉默地接受了自己的命运。九皇子虽不甘心,但也只能认命,唯有六皇子承钰号啕大哭,在被关进宗正府之前,声声控诉父皇偏心,为了给老七铺路,不惜亲手挖坑,算计他们。
“父皇,只有老七是你的亲生儿子吗?我和三哥九弟,我们都是捡来的吗?父皇,你太偏心了,儿臣不服,死也不服啊!”
下蛊之事,三王拒不承认。他们认了想要杀死良王的罪行,包括以前承璧所遇到的那些黑手算计,与他们有关的那些部分也都招供了出来,只是死活不认对皇帝下蛊。这是弑君谋逆的大罪,株连太广,一旦事发,就是皇帝亲子也难免一死,他们不敢,而他们身后支持的势力也绝不敢做出弑君的事。
三王似乎没有说谎,皇帝也相信了他们,否则对他们的惩罚就不是关押进宗正府这么简单。所以,下蛊之事,究竟是谁的手笔?
而白王在这出戏里,又扮演了样的角色?
“养蛊。”
坐在叶寻身旁,一直听着众人商讨的黄泉,突然说出了这句话。
“什么?”
“当日我受命刺杀司马先生……”
黄泉顿了一顿,当着行刺对象的面说这话,而且这行刺对象还救了自己,即使修炼多年的道行摆在那里,脸皮厚度已经达到了一定的境界,心理压力也难免有些过大。荀青麟握了握他的手,他才尴尬地继续说道:“曾问过刀摩,我若能成功混入王府,何不直接刺王杀驾,为何只对司马先生下手?刀摩说,良王不能动,我问他为何,他回我两字,养蛊。”
良王疑惑地看了司马严续一眼。“先生,这是何意?”
“蛊者,自相残杀也,将九十九条毒虫养于一器,互相吞噬残杀,最后所剩下最后一条者,即称之为蛊。”
司马严续说道:“如果说,刀摩所说的养蛊是这个意思,那么,三皇子他们之所以铤而走险,这其中恐怕与白王脱不了干系。”
“你这样说,我倒是也想起来了。”良王忽然有些悟了。
“殿下想到了什么?”
良王沉思着,慢慢说道:“据三哥府里的人交待,三哥身边有个得力的幕僚,姓白,称作白先生,是三年前投入三哥门下的。三哥十分信任他,经常找他出谋划策,这次的事也不例外。但此次事发,这姓白的幕僚却不知去向。”
“姓白?倒真是好姓。”司马严续说。
良王笑了笑,说道:“亏得黄泉提醒,不然我一时也想不到这点。把事情的前因后果整理一下,现在看看,这个所谓的白先生,恐怕是与白王有关,便不是白王本人,也是白王的心腹。但他的用意绝不是要帮三哥,而是要挑拨我们兄弟相残,自相残杀!”
皇帝的儿子虽然不少,但有能力有出息的,也就是这几个,其他多是泛泛平庸。不出意外,继承人就在他们几个中间。这一次的中蛊事件,好险把皇帝比较有出息的子嗣给一网打尽。良王有理由相信,如果父皇真的病重不治,自己也被三王一派刺杀成功,他三哥也未必能成功登上皇位,说不定螳螂捕蝉,白王还有什么后手在等着他们。
“不错。”司马严续慎重点头。“挑拨殿下手足相残,对白王有什么好处?明白了这一点,或许我们就能够揭开白王的真面目。”
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树木也显得异常葱翠。天气晴朗,阳光妩媚,本该是外出踏青的时节,流火的心中,却压抑着深重的阴云。
这一次,七月的蛊毒发作得格外严重,没有了解药的压制,就算司马严续给他加重了药量来镇压子蛊作乱,减轻痛苦,效果也不是很好。他有时会头疼,有时候会神智不清,神智不清的时候会很狂乱,难以抑制噬血的欲望。
面对这样随时可能变成人间凶器的危险分子,良王再怎么心疼,也不能够放任自流,只有把他软禁到偏僻的侧院。除了有限的几个人能进去这院子,其他人不准入内,更不准七月踏出院中半步,以防他哪天发疯,突然暴起伤人。七月有时清醒,有时糊涂,他清醒的时候也知道自己目前的状况很糟糕,对失去行动自由之事并无怨言,只是流火见他饱受蛊毒反噬的折磨,自己却无能为力,心痛难忍。
流火端着药往侧院走去,忽然听到曲折的小径深处,有人低低的□□。
他的耳朵太尖,本来离得其实相当的远,又是这么微弱的声音,谁能听得见,他却偏偏听得一清二楚。而更让他提起全副警戒的是,这声音听起来十分耳熟。
那是黄泉的声音。
黄泉,难道他出事了!
流火这么一想,赶紧就往声音的来源地纵身而去,结果还没等他靠近看清情况,却被另一人的声音给硬生生止住了脚步。
“为什么要拒绝……你不喜欢我了吗?”
“阿寻……”黄泉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暗哑,“我当然喜欢你,可是,我不希望你是因为可怜我,才要和我在一起。”
“我不是可怜你。”荀青麟说:“其实那个下午,我早就知道你……你亲吻我的事,我只是太吃惊了,不知该怎么面对你,只好继续装睡……”
黄泉惊愕得说不出话来,荀青麟的脸上泛起了红晕,这使得他的气色显得不那么苍白,凤眸光华流转间,竟然恢复了一些当年那年轻刀者风华绝代的影子。
“我那时年轻气盛,又太无知,并不知道我自己的感情,一时被你惊到了,只想着要装糊涂,糊弄过去。现在想想,我真后悔,我为什么那么傻呢?明明,我也是,喜欢你的啊。”
他说着倾身过去,再一次地吻住了黄泉。黄泉背靠着树,茫然地睁着眼睛,荀青麟的手体贴地撑在他的后背,不让他直接靠上粗糙的树干。他的身体落入对方的怀中,被吻得晕晕乎乎,不知什么时候,衣襟已经松开,被对方的手探入了衣内,轻轻抚摸着他腰际那敏感的肌肤。
“呃……阿寻,你……”黄泉骤然回神,面红耳赤,急忙推开荀青麟,喘息不止。“你就说的都是真的,这也太……光天化日之下……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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