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种田之尘香 作者:暮夕竹
正文 第4节
种田之尘香 作者:暮夕竹
第4节
“没有,不敢有。”蔡恬马上端正姿势,明确态度。会吃豆腐的人通常最懂察言观色,如蔡恬,他知道什么时候能吃,什么时候该忌嘴。
归途中,叶栩指挥蔡恬行动,采集了不少细藤蔓植物,还有一些有驱虫灭害功效的花草,如菊叶,它和莽草混合在一起,能将杀虫的功效发挥到最大化,这些都是叶栩从古代农耕水利的典籍里看到的,没想到现在竟派上了用场。
两人回到田边,焚燃莽草的火焰已渐渐熄灭,只有少许零星的火点被风一吹还忽明忽暗的,叶栩让蔡恬把菊叶加进莽草里,利用余温使菊叶熏干,其他的材料围着莽草呈圆圈摆放。过了一炷香时间,叶栩才将这些植物和莽草灰混合在一起,再次点燃。
看着滚滚的灰黑色浓烟直冲云霄,叶栩自语道:“幸亏这时代没有飞机,人口也不太稠密,不然这蔽日的黑烟会给大家造成严重困扰的。”在现代对焚烧秸秆政府一再严令禁止,太过污染环境了。
蔡恬将最后一把树枝丢进火堆里,拍拍手说:“现在只有我们一家焚烧算不得什么,等到秋收时节,家家都会将地里的麦秆谷壳堆积在一起找个好天气集中焚燃,那几日天浓烟弥漫整个天空,包围着整座山,四处飘散的气味虽熏目刺鼻但却有农家的味道,像我闻惯了反而觉得那种味道里充满了辛劳和汗水,是家的味道。”
家的味道…叶栩想起来了,在农村生火做饭也是用的秸秆之类的燃料,每到午晚饭时间,家家户户烟囱里升起的袅袅炊烟是喊地里劳作的男人们回家的信号,是家人的归盼爱的呼唤。
叶栩忽然觉得莫名的伤感,不知道爸妈和弟弟怎样了,会不会因为自己的逝去而伤心悲痛,父母都已年过半百,突然失去一个儿子对他们来说打击应该很巨大吧,弟弟有没有好好安慰他们,替自己多尽一份孝心?想到这些,叶栩情绪徒然低落,他往后退了几步,蹲在地上,双手抱膝,无比忧郁。
蔡恬察觉到叶栩的变化,以为是自己又说错话了,忙来到叶栩身边坐下,问道:“叶栩,是我说了什么话让你不高兴吗?”
叶栩埋着头,答道:“不是。”
“那你怎么突然就不高兴了?是想家了吗?”
叶栩摇头,缩起肩膀不答话。
蔡恬往叶栩身边靠了靠,伸出左臂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叶栩揽进怀里。蔡恬回想了一下自己的话,并无不妥的地方,叶栩出现这样的神情应该是因为自己提了家这个字。
“叶栩,你我现在相依为命,我就是你的家人和亲人,我的愿望是成为你的爱人,我会将我满腔的热血化着爱意,全心全意对你好。我虽不能代替你父母在你心中的位置,但我能代替他们来爱你,我不要看你愁眉紧锁的样子,我希望你天天开心,叶栩这不是情话是誓言,请你相信我。”
叶栩失落的心情因蔡恬的真挚话语而明朗起来,蔡恬对自己的好叶栩已经深深地感受到了,蔡恬不厌其烦地说着“蔡氏情话”,虽然翻来覆去都是一个意思,但叶栩非但没听腻反而记得他说过的一字一句,叶栩知道自己终究没逃过蔡恬用心编织的情网,已经沦陷在他的柔情之中了。
叶栩现在不想想其他事情,他慢慢靠向蔡恬的肩头,轻轻闭上眼。这时东方欲晓,银盘尚未隐去,黄日便露了头,朦胧的天空中竟出现了日月同辉的奇景。
“叶栩。”蔡恬低头轻唤叶栩,想让他一同观看这奇特天景。
叶栩没说话,像是睡着了。
蔡恬没再唤他,只静静的看着他,胸中爱意又如潮涌。蔡恬伸出大手覆在叶栩的左脸颊上,然后对着天空中的日月许诺:“我蔡恬这一辈子都会对叶栩好,天地为证日月可鉴。”
叶栩的长睫颤动了几下,将身体更紧地靠在蔡恬身上。蔡恬笑了,将叶栩牢实地拥在怀里。
“啊————你……你们……”一道尖利的女声打破了晨的寂静,也破坏了蔡叶之间温馨的氛围。
作者有话要说:
☆、玉珠
“你……你们……”女子的声音出现的太突然,叶栩身体一颤,迅速撤离蔡恬的怀抱,转过头去就看到一个神色慌张的女子,用手捂着嘴,惊恐地瞪着大眼睛,眼神里满是不可思议。她看到叶栩回头更是惊慌,一边摇头一边往后退,没注意脚下,朝露湿地最易打滑,她身子晃了两晃,竟“啪”地一声摔倒在麦田里。
“姑娘,你……”叶栩皱了皱眉,她究竟看到什么了会有如此大的反应,自己不就是借蔡恬的肩膀靠了一下吗,不至于这么激动吧。
叶栩推了推蔡恬,要他去扶那女子一把,蔡恬嘴里嘀咕着“好事多磨”有些不情愿地朝那女子走去。
蔡恬并非不热心不厚道,而是那女子便是前些日子蔡恬在集镇上碰到的玉珠,她娘一直想将她许配给蔡恬爹,这女人对蔡恬来说是个威胁,原本打算骗叶栩下山去避免与她相见,没想到这一大早的竟在田间遇到了,平时大门不出只做女红的女子为什么会在天不亮就来到田里,还那么碰巧看到叶栩和蔡恬亲热,蔡恬和叶栩心中都存在着相同的疑问。
蔡恬走到玉珠面前,伸出手来拉她,玉珠并不领情,手捂半边脸,惊恐的神色还未从脸上褪去。她双眼含泪地瞪着蔡恬,随即又将目光转移到叶栩身上,最后两行清泪从她眼眶滑落,她低下头坐在湿润的麦田里嘤嘤啜泣起来。
“你自己摔倒的,我们又没欺负你,你哭什么?”蔡恬烦躁地收回手,他讨厌女人,更讨厌哭的女人,集镇上的蛮婆刁妇让蔡恬从小就产生了恐女心理。小时候差点丧命的那次就是因为偷包子被老板娘看见了,她便唆使她男人打蔡恬,“往死里打!”这句话蔡恬一辈子都忘不了,恶女人的嘴脸也深深印在蔡恬心里。后来长大了,蔡恬去集镇卖蔬菜,那女人又出现在蔡恬面前,她不认得蔡恬了,但蔡恬认得她,蔡恬不卖给她,那女人却死活要买,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那个老女人竟然一屁股坐在地上耍起泼来,叫喊声跟杀猪似的,蔡恬迫不得已还是卖给她了,那老女人从地上爬起来接过蔡恬手中的菜,顺势在蔡恬手上摸了一把,走的时候还风骚地朝蔡恬抛了个媚眼,小声道:“小哥不识情趣,果蔬哪家都能买到,我只在你这里买是瞧得起你,我是前面‘香喷喷’包子铺的老板,你若是天黑前来铺子找我,以后你家产的蔬菜我以高于市价五钱的价格全包了,姐姐可是很大方的,我等你啊。”老女人说完扭着大屁股走了。蔡恬差点没将隔夜饭吐出来,那包子铺他死也不会再去,从此以后蔡恬没再去那条街上卖过菜。
叶栩不知道蔡恬的往事,觉得他用这样的态度对待女子似乎不太好,便站出来打圆场:“姑娘,蔡恬也是一片好心并无他意,你若是觉得男女授受不亲,那你自己起来吧,地上湿气盛,不能久坐。”
玉珠听到叶栩的声音便停止哭泣,抬起梨花带泪的脸咬唇看着叶栩,半响后,她朝叶栩伸出手。
叶栩迟疑了一下,手刚要伸出去,就被蔡恬按住了:“玉珠还是黄花闺女,我们最好和她保持距离,你刚才不是说男女授受不亲吗。”
男女授受不亲是叶栩找不到好的说辞才这样说的,在现代人的观念里哪里还有授受不亲之说,十五六岁当未婚妈妈的多不胜数。但叶栩也没有反驳蔡恬的话,这女子出现的时间地点都不对,叶栩不认识她也就不好多说什么。
玉珠看到蔡恬握着叶栩的手,刚刚收起的泪水又溢了出来。
这时,田埂上又出现了一个蹒跚身影,“玉珠……你们在干什么?你怎么摔田里了?”
“娘——”听到亲人的声音,玉珠的委屈一触即发,她捂住脸从地上爬起来,边哭边朝她娘跑去。
“孩子咋了?”玉珠娘加快脚步,踉跄的样子让叶栩不禁担心她要摔倒该怎么办。
两母女的手终于拉在了一块儿,玉珠抱住她娘眼泪像断线的珠子大颗大颗滴落。
玉珠这一哭把她娘哭懵了,不知事情原委,也不知从何安慰,只能一个劲问:“闺女,摔哪了?我让你慢点吧,你非要走这么快,快告诉娘啊,别只顾着哭。”
玉珠伸出手指了指叶栩,啜泣道:“我看到他们……他们……”
玉珠娘定睛看了半天才认出站在不远处的两人是蔡恬父子,大概猜到了事情的原由,她轻轻拍拍玉珠的背小声道:“娘知道你钟情于他,但女子始终要保持矜持啊,你看你一时欣喜过头反倒在他面前出丑了,好了别哭了,娘会挽回你的颜面的。”
玉珠娘放开玉珠朝叶栩走去,玉珠扯住她的袖子,急道:“娘……不是那样……”玉珠娘也年轻过,当然知道少女芳心悸动的感觉,在心上人面前出丑颜面扫地会急的哭出来也很正常,她拍拍玉珠的手,要她安心。
叶栩看到老妇朝这边走过来,便小声问蔡恬:“她是谁?”
“玉珠的娘,住在山口上的,一天到晚就怕玉珠嫁不出去,到处找人相亲呢,她一会儿要是提这事,你一定要拒绝知道吗?”
叶栩想起来了,蔡恬曾说过叶栩为了他推脱了几门亲事,难道这家也是其中之一。
“那姑娘喜欢你爹?”
蔡恬的脸色变了变,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谁知道,来我家的时候她总是低着头,脸红得像番茄。幸好我爹不喜欢番茄,我爹喜欢黄瓜。”
“黄瓜?你爹的口味真特别啊。”
蔡恬噗嗤一声笑出来:“叶栩你喜欢黄瓜吗?清淡香甜水份还多。”
两人的对话有点诡异了,叶栩嘴角抽了抽:“我不是你爹。”
蔡恬的大手悄悄探到叶栩的后腰上,“我也没把你当爹看,叶栩你喜欢什么?茄子还是玉米?”
“蔡恬!手拿开,人过来了!”叶栩瞪他,这崽子越来越没大没小了。
蔡恬嘿嘿笑了两声,收回手。这时玉珠娘已经走近了。
“蔡兄弟,好久不见了。”
蔡兄弟?他在喊谁?叶栩只知道蔡恬爹叫逸夫,是名还是字就不得而知了,这会儿这大娘又喊蔡兄弟,到底是喊蔡恬还是喊自己?叶栩虽不知道但还是笑着点头算打招呼。
玉珠娘走到叶栩面前,拉起他的手关切道:“上次呀,我在集镇上遇到蔡恬,还向他问起你,听说你下大雨那日就失了音信,把我和我闺女急得不行,特别是我闺女寝食难安的还嚷着要去找你,值得庆幸的是你平安归来了,我还说挑个日子登门造访,今儿倒先遇见你了,真是天意。”
“呵呵,是啊,谢谢关心。”叶栩打着哈哈说道。这大娘的言下之意再明确不过了,叶栩心中在想接下来怎么应对,相亲最麻烦了,在现代叶栩一听到叶妈妈说要张罗相亲,便几日都不见踪影。叶栩的恋爱观是志趣型,把感情融洽、志趣相投、事业成功作为爱情基础,是注重事业和精神生活的恋爱。恋爱双方应该能相互尊重,思想上沟通无碍,感情热烈和谐,有了这些基础叶栩才会让自己恋爱,因为要求太高一直遇不到合适的人,所以叶栩的恋爱问题也就迟迟得不到解决。叶栩没想到自己逃避了多时的相亲事件在古代又会重新上演。
“我家闺女恬静端秀平时都不出门的,没想到一出门就遇贵人,也难怪她一时激动,失了方寸,蔡兄弟不要见怪哈。”玉珠娘回身将玉珠牵到叶栩面前,:“既然今日天公做媒,让我们在这里遇见,那我也就敞开天窗说亮话了,蔡兄弟,我家闺女中意你,她在集镇上见过你一面后就对你念念不忘,总说蔡家公子这好那好的,她少女腼腆不好意思开口,我当娘的只有拉下老脸亲自上门撮合这门亲事,上次你有事在身我们没有详谈,今日我就开门见山的说了,我想撮合你们这段良缘,你看行不行?”
……不是说古代人很含蓄吗?这大娘怎么如此豪放,也不照顾一下女儿的感受,看那玉珠羞得头都快垂到胸口了。
叶栩不知如何作答,一来他不熟悉这对母女,对玉珠并无感觉;二来已经答应了蔡恬不用他爹的身体找女人,但当面拒绝好像又不太好,毕竟对方是女孩子。就在叶栩左右为难的时候,蔡恬说话了:“漆大娘,那日我就跟你说了,我爹身虚体乏,大夫说他现在的身体不益娶妻,玉珠好像比我还大点吧,这样说来年岁也不小了,村里像她这般大小的女子都生了几个娃了,你应该另做打算,让她早点嫁了为好啊,我爹实在是不太适合。”
“蔡恬,你爹的事是由你做主吗?他现在就在这里,若是不行也应该由他说出来,你三番四次横插中间是啥意思?”玉珠娘语中带刺,她早就对蔡恬有看法了,要不是玉珠喜欢蔡恬爹几乎到非他不嫁的地步,玉珠娘也看不上一个家徒四壁,带着拖油瓶,身体还不好的男人。
“我说的就是我爹想说的,你三番四次登门打扰我们的生活是啥意思?我就想知道你女儿是嫁不出去了吗?这样死缠烂打的。”蔡恬看玉珠娘更是不顺眼,自己贴上门来说亲却把自家吹捧上天将蔡家说的一文不值,一看就是个嫌贫爱富的村妇,抛开蔡恬的个人情感,单从儿子的角度来说蔡恬也不会让爹娶这么个媳妇,爹清高的性子更不可能做倒插门女婿。
“蔡恬!”叶栩喝住蔡恬,玉珠娘的语气虽欠妥但蔡恬作为一个男人一个晚辈,不该出言顶撞她,更何况蔡恬的话会伤害到玉珠。
“干嘛!”蔡恬以为叶栩在帮玉珠娘,心中火气也压不住:“我哪句话你不赞同?”
叶栩没理蔡恬,而是对玉珠母女陪笑脸:“对不起,蔡恬他不大会说话,你们别放在心上,我以后会好好管教他的。至于玉珠的抬爱,我也认真做过考虑,但正如蔡恬所说的那样,我的身体需要修养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复原,而女子的韶华经不起等待,比我好的人还有很多,我相信玉珠姑娘能找到更好的,我也衷心祝福她能邂逅一段完美的姻缘。”
同是拒绝的话从叶栩口中说出来更容易让人接受,玉珠娘脸色稍霁,她原本就不太赞同这门亲事,叶栩当玉珠的面这样说了,玉珠应该会放弃吧。
玉珠娘看着玉珠,问她:“闺女,既然人家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咱就另觅他人行不?我家玉珠温婉贤淑,珠圆玉润,十里八乡谁不知道啊,他不稀罕咱,集镇上的贵人多得是,咱……”玉珠娘的话还未说完,玉珠却转身跑了,边跑边拭泪,看那样子真是伤心欲绝。
“玉珠———你去哪?咱家田地在这边啊,你别跑那么快,小心脚下,等等娘————”玉珠娘喊不住玉珠,玉珠转眼消失在墨色中。
作者有话要说:
☆、解惑
左后方是玉珠消失的方向,正前方是玉珠家的田地,玉珠娘急得跳脚,想去田里又担心女儿的安全,最后她只得向叶栩下话:“蔡兄弟,你帮帮忙去我家田里看一下秧苗是不是被野猪踩坏了,上半夜有人在我家门外吼叫,说野猪下了山正在田中肆虐,让家家都去个人看一下,玉珠他爹上集镇还没回来,我们娘俩才赶早来看一下,没想到遇到你们,哎——我找我闺女去了,我会劝她放弃你的,田里你一定要去啊。”玉珠娘说完便急急忙忙朝玉珠消失的方向寻去。
玉珠母女都走了,叶栩终于松了一口气,他见蔡恬还在生闷气不由叹道:“蔡恬,你说自己想做男人,男人可不会像你这般小气。”
蔡恬哼了一声,背过身去。
叶栩继续说:“我喝住你不是帮她们,而是你话语不当,拒绝别人也要讲方法,我们表达的都是同一个意思,但我的说法更容易让人接受,她再怎么说也是长辈,我们应当礼让她。还有你说玉珠嫁不出去,这句话会对玉珠造成很大的伤害,以后说话先思再说,免得话出伤人。蔡恬,你少不更事欠缺学识,以后我会慢慢□你的。”
“是啊是啊,我欠管教,你什么时候教我?最好尽快,免得我又话出伤人。”
蔡恬还在闹别扭,叶栩无奈,拍了拍他的肩说道:“一会儿回去就教,现在该干活了。”
“白天不行,我的精神不能集中,学不了。”
“啥……?那你的精神什么时候能集中?”
“晚上。”
蔡恬又补充了一句:“不点灯的时候。”
叶栩一下就反应过来了,他瞪了蔡恬一眼,理也不理他自顾自朝前走了。
蔡恬看着叶栩的背影偷笑,笑够了他才大声喊道:“叶栩,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晚上吧,啊————”
叶栩的声音从前面传来:“晚上教也行,教完我就考你,若是过不了关,你就别想上炕。”
“那我们一起睡地上吧,只要和你在一起,有炕没炕都没关系。”蔡恬这几天情话说顺溜了,开口闭口总能说上几句。
叶栩没回他的话,脸上却多了一份笑意。
蔡恬小跑几步赶上叶栩,侧头看他。
叶栩被蔡恬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眉头一皱不耐烦道:“看什么看,我脸上有宝吗?”
蔡恬憋住笑,道:“有,你全身都是宝。”
“我说你能不能不这么贫?”叶栩四下望了望,道:“你对玉珠娘的话没有半点疑惑吗?她说上半夜有人在她家门口喊话告知田地被野猪践踏了,要家家去个人看看。我们出门的时候正是上半夜,来到田间的时候才四更,燃了莽草我们还进了山,这期间一切正常,哪里有什么野猪的影子,这里梯田虽开阔,但进山的路只有一条,纵使野猪不走大道,也不会从陡壁上跳下来,而且四周的田地好端端的,并无异常,那么散布谣言的人是谁呢?玉珠她娘应该不会说慌,她和玉珠两个妇道人家,怎会三更半夜来地里呢。”叶栩越说越觉得不对劲,山里人生活比较规律,谁会半夜不睡觉跑到玉珠家散播假消息呢?
叶栩这样一说,蔡恬也觉得事情太可疑,玉珠娘说散播消息的人让家家都去个人看看,但来的只有玉珠母女,也就是说那人只通知了玉珠家。那人是谁,这样做有何企图。
“蔡恬,你说玉珠的家住在山口?”
“嗯。”
“玉珠娘说玉珠爹去了集镇没回来,家中只有母女二人,我在想那人的目的会不会是偷盗,玉珠家境如何?”
“温饱不愁吧,她爹老家有亲戚在县衙当捕头,凭着这点关系田地多分了两亩,每年给县衙贡些米粮,县衙给他爹指定了几家米铺,粮食收成了全部送进米铺,给他的价格也比我们散卖的高,但山里人再殷实也比不上集镇上的,那人若是偷盗为何不去集镇偏要来穷山沟里呢。
叶栩点了点头,却如蔡恬所说,小盗偷盗之前都会挑选目标然后蹲点守候,摸清主人家的出入规律,再趁家中无人之际潜入偷盗,而且小盗一般胆子都大,专盗富庶人家,穷山沟里除了米粮蔬果,钱财并不太多且放得极为严密,叶栩就曾听说老人喜欢将钱放在贴身的衣物里,还有些喜欢将钱埋在地下,藏在炉灶的黑灰里,总之方式千奇百怪的。这个时代都用铜钱银钱,家居住房又大,堂屋里屋加小院,若是将钱财埋在地下,那小盗还真不好找,这样一想,便可以排除偷盗的可能,那那人的目的是什么呢。
蔡恬突然停下脚步,看着叶栩。
“你又看我干嘛?我们现在是在分析事件的原由,你别走神好不好?你不要老看我啊。”叶栩被蔡恬盯得很不自在,便伸手去遮他的眼。
可惜手还没靠近就被蔡恬抓住了,蔡恬一使力叶栩就跌进了他怀里,然后被紧紧地抱住。
“叶栩……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那家伙还没死心,明的不行便来暗的。玉珠她娘是出了名的大嗓门,张家长李家短的最爱闲话,若是玉珠将今日所见告诉她娘,以我看,不出几日我们在田间相依相偎的情景便会传遍整个东樵山,那些猜测了我们多时的人便会以此大做文章了。到时候我们的生活可能会受到影响,叶栩,你介意吗?”
“你说的那家伙是谁?是那日跳潭不知死活的那个?”
蔡恬点头:“我猜是他,他一直觊觎我爹你也知道吧。当初他就在山里放过我和我爹的谣言,因他自身的品行就不好,也没多少人信他,可他日日传便有些村妇信了,她们给田间劳作的男人们送来饭后总是聚在一起对我和我爹评头论足的,我爹很敏感,那段时间便不出门劳作了,过分的是有几个还跑到我家去斥责我爹,说他教子无方养出个背德乱伦的人来。我爹性子冷说话又慢,说不过他们便不再解释,还嘱咐我不要和那些无知妇人争论。那些村妇唱独角戏唱久了也就没了兴致,只能各回各家。后来传言慢慢淡了,我们的生活慢慢恢复了平静,田间劳作的都是大老爷们,对嚼舌根这种事原本就没有兴趣,我爹又像往常一样下地干活了。也亏那次玉珠娘不在,若是她在,事情怕是不会结束得这么快。”
“这次我们亲热被玉珠看见,我有些担心……”蔡恬将下巴放在叶栩头上,眼望藏青苍穹,黎明的曙光还未刺破灰黑的晨雾,什么时候天才亮呢。
叶栩的高度只及蔡恬的下颌,他的目光自然而然落在蔡恬的脖子上,喉结因为蔡恬的话语微微向下滑动,使蔡恬的声音听起来低沉有磁力,他的喉结比一般人突出,男性性征已经十分明显,叶栩此刻意识到这崽子已经告别少年进入精力旺盛的青年时期了,他身上隐隐散发出的男性荷尔蒙气味让叶栩觉得自己变弱气了,和他站在一起强弱显而易见。特别是被他搂在怀里的时候,叶栩觉得自己完全成了他的人,他霸道强势让人措手不及的搂抱叶栩理应挣脱的,但不知为何就觉得这个怀抱很安全很温暖很不想离开,这一次叶栩不想再违背自己的心,想和他一起携手并肩走下去,直到自己离开的那一刻,可能是几天几年也可能是一辈子。
蔡恬觉得脖子处痒痒的,低头一看叶栩正朝那处吹气,蔡恬笑问:“你干嘛?”
叶栩认真地看着蔡恬答道:“我将你的担心吹走啊,你与其担心我,倒不如担心你自己,你有没有问问自己,怕不怕那些流言蜚语,我叶栩本就不属于你们这里,我岂会害怕那些多嘴的村妇?若是她们敢当我面说闲话,我就有办法让她们自渐形秽。我们之间的事在于自己怎么看,根本不必在意闲杂人等的说法。蔡恬,你告诉我你怎么看我们的事?我这样说了你还会担心吗?”
“叶栩……”蔡恬捧起叶栩的脸在他额头上轻啄了一下,呢喃道“叶栩,你我能相遇一定是命中注定的,说不定我们前世情缘未了,这世才会再结同心。你刚才那番话是承认了我们之间的感情对不对?你放心,我现在和以前说过的话绝非戏言,我会一辈子对你好,我不怕流言蜚语,而是担心你承受不了,既然你那样说了,我们干脆向他们公布我们的感情好不好?我不是向他们讨祝福,而是希望天下人都知道你叶栩是属于我蔡恬的。”
叶栩靠在蔡恬身上摇头道:“你知我知就行了,他们若是知道了怕是会丢石头而非送祝福,再说我也不需要他们的祝福。我看玉珠那女子颇有涵养,她若要将我们的事说出去刚才就会跟她娘说,而不是掩面跑开。这件事等暴露以后再说吧,现在你的任务是将草木灰摊开降温,我去玉珠家的菜地看一下,答应了别人的事就要做到。”
“我和你一起去。”蔡恬不放手,“我怀疑赵六就潜伏在我们周围,我不放心你一个人,以后无论走到哪里我们都要同行,你不能再受伤害,我也承受不来,叶栩答应我好吗?”
“好!”叶栩笑着主动牵起蔡恬的手,还故意高高举起,对着寂寂的小道说:“我们以后并肩携手一路同行,若是再有人来骚扰就让他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蔡恬咧开嘴哈哈大笑,“对!管他是独眼龙还是癞蛤蟆。”
蔡恬和叶栩手牵手朝前走的背影被朝雾模糊,旁边麦田里麦秆晃动了几下,一条黑影直起身来,他半边脸裹着黑布,一只三角眼里射出恶毒的凶光,嘴里还不停诅咒:“娘的,你俩好样的,快活去吧,我看你们能快活多久,父子乱伦是会遭天谴的,老子等着那一天的到来,逸夫迟早会是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 哎,亲爱滴们哟,留留言给点动力行不啦?好无力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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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乖啊,接受各种批评教育,老天赐给我几个留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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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善
玉珠家的田地一样种着小麦,麦秆快及叶栩的大腿了,涨势也很不错,平整的麦田里并无野兽践踏的痕迹,叶栩和蔡恬更加肯定是有人捣鬼造谣生事。
临走前,叶栩拉过一根麦秆查看,麦苗刚发头分蘖少,叶苗的背部和蔡恬家的一样有发黄的现象,这样看来梯田上的大片麦田应该都有同一诟病,缺肥少料虫害防治不得力。叶栩琢磨着先治理蔡家麦田,若能见成效便将防治方法教与乡亲们,让大家都能喜获丰收。
归途中蔡恬看到叶栩一直低着头,便问他在想什么。叶栩将准备帮助大家的想法说出来后,蔡恬反应很平淡。
“不是我心胸狭隘好记仇,是你初来乍到不知山里人情淡薄,住户们只跟邻里交好,昨日你遇到的那个大叔便是我们的邻居,家就住在我们小院旁边五里远的地方,若不是邻居,你踩坏他的菜苗可不是一两句话能罢休的。这里的人啊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淳朴好相处的。特别是那些头发长见识短的村妇,以后见着了你可要避开她们。”
叶栩仔细听着蔡恬的话,脑中在分析为何会这样。还记得以前去祖奶奶家,邻里乡亲都很友善,一条街上的数十家人都和和气气的像一家人一样,每逢过节赶场什么的,每户做几个拿手菜然后在街口摆上几张大圆桌,大人小孩围桌而坐,吃着说着笑着,热闹又温馨。叶栩一直以为农村人生性淳朴好客大家才能相处的这么融洽。在繁忙的都市里人人都是进屋关门互不搭理,职场上的尔虞我诈造就了成年人性格的扭曲,淡漠的人情逐渐代替了邻里间的温情,在钢筋水泥铸造的从林里,人们渐渐遗失了美好。但那是城市的节奏,时代发展的必然结果。为什么古代的人也会染上都市人的怪病?叶栩百思不得其解。
叶栩问:“为什么会这样?”
蔡恬摆摆手:“我也不知道,我们到这里来就是这样了。”
叶栩想了想说:“也许是你们没有主动去接触他们,你爹性子原本就冷淡,而人情是相互的,别人对你热情,你却孤傲,这样肯定处理不好邻里关系。我昨日早晨去田间很多人和我打招呼,我看他们都挺亲切温和的,应该不是你说的那样不近人情。好了,现在先不说这些,我们首要任务是拯救麦田,若能成功就能帮助更多的人,到时候你就知道他们是热情还是冷淡了。”
两人回到焚烧草木灰的地方,火苗已经完全熄灭,只有几缕白烟从草木灰中袅袅升空,堆成小山的草本植物现在已经变成了灰黑相间的草木灰。
叶栩找来两根粗木,递给蔡恬一根让他按照自己的方式将高温的草木灰摊开来降温。
这时东面的天空微微露出橙色,橙色周围霞光尽染,不知不觉间已过卯时。小道上陆续有农夫抗着锄头出现,人们都起来干早活了。
农夫们在远处就看到了蔡恬和他爹一人拿着一根木棍在翻搅什么,觉得好奇便凑过去观看。
看到他们只是在做草木灰便没啥兴趣了,正要分散,就听到一个洪亮的声音问:“蔡恬,去年你们就做了不少草木灰,没见你们咋用,应该还剩了不少,怎么这会儿又做起草木灰来了?”
叶栩笑了一下,抢在蔡恬开口前回答:“是这样的,以前做的草木灰因存储不当流失了原有的养分,而且前些日子暴雨来临我们没有做什么防护措施,很多草木灰被雨水冲走了,所以要连夜赶烧一些出来,以解燃眉之急。”
“哦,这样啊。”问话的人正是昨日搀扶过叶栩的农夫,也就是蔡恬说的邻居,他揉揉鼻子问:“你们闻到什么味道没?”
众人深嗅了几下,答道:“就是草木灰的味道呗。”
农夫摇摇头,作了几个深呼吸:“是草木灰的味道但和平时的味道不太一样,你们没闻出来么?有种甘辛的气味。”
“什么甘辛的气味?我闻到的是木质的苦涩味道。”
“我觉得是菊花的清香味。”
“你们什么鼻子啊?我怎么什么都没闻到?就是普通的草木灰味道嘛!”
周围的农夫七嘴八舌发表自己的意见,叶栩在一边看着他们,心想:粗鄙的农夫都能从混合的气味中分辨出某些材料的香味,证明他们对香味还是有需求的。叶栩决定再进一步试探他们对香的了解。
叶栩放下木棍,拍拍手上的灰将众人的目光吸引过来,然后笑眯眯道:“大家的鼻子都很敏感啊,其实你们所说的味道全是这堆草木灰中散发出来的,这次我和蔡恬没有按照原来做草木灰的方式寻找材料,而是加入一些杀虫效果好的植物,有菊叶有莽草还有苏合香树,你们闻到的木质苦涩是苏和的味道,菊花的清香当然是菊叶了,甘辛的则是莽草,这几种植物混合在一起你们都能闻出来我实在很佩服啊。”
“哈哈,田间山林走多了,闻到的气味也多,识别这些味道完全不在话下嘛。”农夫听到叶栩的称赞显然很高兴,着急想卖弄一番:“有句话说得好,叫……观千剑而什么……听千曲知音吗?啊……哈哈哈哈,大概是这样说的吧,文识方面我懂得不多,集镇上的公子哥们喜欢卖弄文采,我听他们这样说过。你别以为我们五大三粗的就不懂风情,林间的花草我张口便能说出好几十种。”
叶栩有点吃惊,蔡恬还说莽夫不会使香,但眼前的农夫显然对花草有一定认识,叶栩正要开口询问,那农夫却抢在他前面说话了:“也不是我喜好花草,而……而是家中的女人喜欢,要说我们这穷乡僻壤的一无金银二无乐趣,外村的女人嫁过来能图点啥?就图温饱和一个强壮的男人在一起生个娃,男耕女织平淡地过一辈子。我天天在地里劳作将家中的事物全交给了女人,每天回家桌上有碗热腾腾的稀饭,女人和娃坐在旁边等着我,我感到很窝心。每每到这个时候我总觉得亏欠了女人太多,银钱咱没多的,不能让她穿金戴银但山林里的花草却不用花钱而且要多少有多少,每日我劳作完后都会采摘一些带回家,女人其实很容易满足,无论我带什么花回去她总会感动得落泪,我觉得能娶到她是我这辈子最值得骄傲的事。”
“是啊、是啊、我家的女人也一样,平时嘴巴虽有些毒辣但心疼我的心却没变,现在想想老挨她骂也是一种幸福。”
“我家那口子也挺好!”
说起自己的家眷,黝黑的男人们像炸开了锅,争先恐后的夸自己老婆好,叶栩站在一边有些感动,叶爸爸也经常在叶栩面前夸叶妈妈好,当亲情和爱情融合在一起就再也难分难舍了。
蔡恬趁叶栩出神的时候溜到他身边,附耳轻声道:“不知你喜欢什么花草?我活干完了也去山里摘一些回来,慰劳一下辛苦了几日的叶师傅。”
叶栩回过神,狠狠地瞪了蔡恬一眼:“我喜欢能将人毒哑的花草,对了莽草吧,你用嘴给我叨回来,你能让我清净一下就是最大的慰劳了。”
蔡恬抓抓头,嘿嘿笑了两声,乖乖蹲回原地摊平草木灰。
农夫们七嘴八舌说了一会儿,才想起要问为什么草木灰中要加这些花草。
叶栩心想你们终于问到正题上来了,清清嗓子说:“大家都知道前几日刚过春分,俗话讲说‘春分麦起身,肥水要紧跟’可看看自己的麦田,麦苗绿油油一片却不见起身结穗,大家天天在田间地头劳作都没注意到这一点么?”
有个农夫接过话去:“往年这个时候麦尖也刚刚抽出一点,今年冬天大冻,麦苗迟迟不起身是天气的缘故吧,而且有个别麦苗已经拔出麦尖了,涨势稍微延缓一些也无大碍吧。”
叶栩摇头完全不赞同农夫的话:“春雨过后耕田忙,春分以后雨水频繁,一场春雨一场暖,天气好转了病虫害也日益增多,越冬作物进入生长阶段,此时的春管尤为重要,稍有不甚,收成可能会减少一半,你们在此耕种了数年难道没有这种感觉么?”
“我家中就几口人,图个温饱就成了,收成多就多换些银钱,当做老天开眼的恩赐,收成一般就是几十上百石,饿不死也富不了。”
“这位老哥的话不对。”叶栩走到田边摘下一片麦叶,翻开背面给大家看:“影响收成除了天气还有病虫害的关系,农作物也和人一样会生病。而生病以后就没有足够的力气吸收养分,加上地上的虫害侵袭,粮食减产是必然的结果,遇到虫害少天气好的年份你们收成就多一些,但我们不能只看天吃饭,我们可以通过人力防治病虫害,改善土地质量,农肥跟紧一些,便能增加农作物的产量,大家从未想过吗?”
刚才还有杂乱的议论声,可听到叶栩这样说农夫们都不说话了,扪心想想,确实没有想过粮食为什么会增收为什么会减产,只把一切归结于天气原因,除虫除草也有做过,但做得不仔细,只用普通的草木灰洒在田间既做肥料又做杀虫剂,年年如此也就没人想过要不要改良一下田间环境和草木灰的质量。今日听叶栩一席话才觉得粮食减产跟管治有莫大的关联。
“如此说来,粮食产量与平日的管治有关了?”
“是啊,关系很大。不过我口说无凭,待我们先改善自家的田地,若是办法奏效,再将方式授与大家。”
“蔡兄弟!”农夫有些激动地握住叶栩的手,一脸真挚地看着叶栩:“我就说蔡兄弟外冷内热,平日不苟言笑,没想到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我一直都认为蔡兄弟才貌双全,不是做农夫的命,以后定能荣华一生,我若有你一半才华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等待
“哪里哪里,太抬举我了。”叶栩笑了笑,看看天色说道:“日头已出,大家先去忙吧,我家麦田若是见了成效,一定不忘告知大家。”
得了叶栩的允诺,农夫们点头分散,有几个还对叶栩说“一会儿有需要帮忙的地方直管说。”叶栩连连道谢。
农夫们各自忙碌去了,叶栩对蔡恬说:“怎样,他们不像你说的那样不近人情吧?交朋友首先心要诚,真诚待人,平时多打交道,自然就会熟稔。”
蔡恬边摊草木灰边说:“他们对你客客气气是因为你说要教他们防虫治害提高收成,像这种有好处的事,他们肯定会讨好你。”蔡恬的说法有些偏颇,以前的旧事伤害了蔡家父子,女人们堵门看稀奇,男人们嘴上虽不说但看他们的眼神多少有些怪异,蔡恬对此有些耿耿于怀。
叶栩叹了一口气,不再和蔡恬争辩,就算那些农夫对蔡家父子有偏见,叶栩也希望尽自己所能化解这些矛盾。
田地里的农夫们一边劳作一边闲聊。
“我说,你们发现没有,蔡恬他爹不太对劲。”一个农夫看了远处的蔡家父子一眼,这样说道。
另一个农夫接过话头:“是啊,我觉得他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往日的他冷冰冰的不爱搭理人,来地里也是埋头干活,从不与人多话,今儿个却主动和我们聊起来天来,还说要帮助我们治理农田,你们说他怎么会突然变了这么多?”有了话题,农夫们围拢来,各自发表看法。
“要我说,一定和暴雨那日失踪有关。”一个高大的农夫用挂在脖子上的汗巾抹了一把脸,朝叶栩努努嘴:“暴雨那日我们一起去集镇,你们几个没去不知道,那天风大雨大,下山的小道湿滑难行,毛大伯怕出危险便叫大家在一处岩洞避雨,等待大风雨过去再上路,没想到蔡恬他爹执拗不听劝,非要先走,毛大伯劝不住他只好让他先走,还对他说大家都在后面,若是走不动就回来。那是我最后一次见他,后来听说找不到他了,可能是滑下山崖了。我估摸着他是不是摔下崖的时候碰到了脑袋,所以性子有所改变。”
“这样说来,真有可能。前几年的事你们也听说过吧?有人溺水后性情大变,和蔡恬他爹的症状很像啊,不过我觉得他是有神灵保佑,摔下山都没死,比溺水死而复生的还神奇。”
蔡恬他爹雨天失踪村里人人都知道,而几天后又安然回家,大伙儿暗地里猜测了一番,都说他福大命大。山村里的生活平淡无奇,从蔡家父子搬到这里来后,人们的话题就一直围绕着他们。最初因蔡恬爹的秀美长相和书生气,引发大家的热议,纷纷猜测他为何不留在集镇却来到山里鳏居,年纪轻轻就带这么大个娃,随后发现他们父子感情超乎寻常,现在蔡恬爹的性子又发生了转变。总之蔡恬父子已经成为山里人茶余饭后必会讨论的话题人物。
草木灰经过一段时间的晾置,温度已经降下来了。蔡恬回家挑来两个箩筐,箩筐里面铺着几张大叶植物的叶片,这样可以防止草木灰从箩筐缝隙漏出去。
蔡恬将草木灰挑到田间,叶栩负责铺洒,数量多少全由叶栩掌握,叶栩目测了一下麦田的长宽算出体积再估算出草木灰的重量,根据换算得出的结果平均铺洒,这样施下的草木灰和土壤的比例就不会出现大的差距。
蔡恬看着认真干活的叶栩,心中喜滋滋的,肩上的重担仿佛轻了不少,以前下田是为了生计,特别是一个人下田的时候难免会觉得苦累,现在有叶栩的陪伴,下田成为一种乐趣,蔡恬觉得两人一起劳作是件幸福的事。
叶栩铺完草木灰,蔡恬问:“要不要浇水。”叶栩说:“不能浇水,草木灰遇水就会融进土里,达不到原有的功效,这片麦田的土壤水分饱满,不用再浇灌了,而且春分雨水足,完全不用担心田地缺水。”
“嗯,好的。”蔡恬将叶栩拉到土埂上坐下,掏出包里的汗巾替叶栩揩汗,叶栩拉住蔡恬的手,从他手上拿走汗巾,小声道:“田间有人,不要做这种让人误会的事。”
“叶栩!”蔡恬拉长脸,眉头一皱:“是谁说不怕闲言碎语?”明明早上已经承认了两人的关系,这才过了几个时辰就变了。
“是我说的,但前提是玉珠娘将事情抖漏出来,若是玉珠不告诉他娘,事情就不会被揭发,我们不能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叶栩刚才就注意到几个农夫凑在一起好像在聊什么,时不时还朝这边望上几眼。若是蔡恬帮自己擦汗的动作被他们看见了,那真是有口莫辩了。
“你看他们一直在看我们。”叶栩朝前方抬了抬下巴。
农夫们看到蔡家父子朝这边望过来,便向他们挥挥手,随即散开劳作。
蔡恬白了他们一眼,但距离太远,农夫们都没看见。“你确定要帮他们治理农田?”
叶栩拉过一片麦苗,将它缠绕在手指上,麦苗因背部的损伤而失去了韧性,才卷了两圈就断裂了。叶栩看着手中有锈色斑点的麦苗,点点头:“虫害是一定要清除的,除虫只除我们这亩麦田的并不能解决问题,草木灰腐化后虫害可能会从旁边的田地里再次侵入,要彻底防治虫害就必须将整片田地的害虫全部清除。我帮他们也是帮自己。”
“原来如此。”蔡恬想了想问:“今日我们将草木灰洒好了,什么时候能起效?难道要等小麦收获的时节?”
叶栩将麦苗放在掌心,看着说:“当然不会,若是收获季节才能看出成效还怎么帮他们?书中说用这种办法除虫少则三日多则五日便可起效。”
“这么快?”蔡恬有些惊讶,他以为洒下草木灰至少要一两月才起效,但两月后就是麦子成熟的时节。
叶栩想告诉蔡恬,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蔬菜瓜果乃至粮食全都不受季节限制了,农田治理全靠农药和催长剂,害虫一喷就死,瓜果一月就成熟。但叶栩没有说,那种对人体有害的化学制剂不值得宣传。
“是的,很快。现在没事了我们回去吧,明日再来察看。”叶栩起身,拍拍屁股上的泥土。蔡恬挑起箩筐对叶栩说:“我先送你回去,一会儿我要进山打点野味,原本想让你和我一同去,但想想今日你够劳累了,现在天色还早,回去了你还可以睡一会儿。”
叶栩心想我又不是女人还要你送来送去的,上次那件事怪自己不小心没提防小人,吃一堑长一智了,若不是掉入水中失去反抗的能力,也不会那样狼狈。
“蔡恬,你要进山现在就去吧,我自己回去就成,我会多加注意的。”
“不行!”蔡恬放下箩筐,看着叶栩一脸的不高兴。“叶栩,我发现你记性不大好,早上才说过的话现在就忘了,我说以后无论到哪里我们都要同行,你不能再受伤害,我也承受不来,你回答说好,怎么现在又要反悔了?”
“好吧好吧,我们一起回去。我是怕你累着了,你从寅时到现在也一直在忙活。”叶栩关心的话语让蔡恬激动起来,差点就当众搂抱了叶栩。
“站住,别动!”叶栩低喝一声,随后命令蔡恬:“挑起箩筐跟在我后面。”
蔡恬乖乖地跟在负手前行的叶栩背后,叶栩现在的气势真像学堂里的夫子,若是换上一身长衫,肯定更加有气质。
蔡恬家的篱笆小院门口,站了一个人,这人等了他们很久。
作者有话要说:
☆、请求
“蔡恬,那个是不是玉珠?”叶栩远远地看到篱笆院边站了个人,衣服的颜色有点像早上碰到的玉珠,距离有点远样貌看不太清楚。
蔡恬停下脚步用手挡住额头朝前张望,看了一会儿才道:“是她,她在我们家门口做什么。今早的事被她撞见,她现在上门定没好事。要不我们等她走了再回去?”
叶栩也纳闷玉珠在此等候所为何事,她若是将事情告诉她娘了,现在应该不只她一人在此傻等,她一个大姑娘站在一个鳏夫的门前,就不怕落人口实吗,古老封闭的小山村对女德这方面很看重。叶栩思来想去也不知玉珠意欲何为,但蔡恬的话叶栩并不赞同,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看她的样子应该是等候多时了,我们始终得回家,她若是等到晚上都不走,我们岂不是要露宿野地?”
蔡恬嘟哝了一句“女人真麻烦”还是乖乖地跟在叶栩身后,朝家门口走。
玉珠腿都站麻了,终于看到蔡恬父子出现在小道另一头,玉珠朝前走了几步,觉得不妥又退了回来,低头站在原地默念了几遍要说的话。
“一会儿说话稍微注意一点,她毕竟是个姑娘。”叶栩边走边叮嘱蔡恬。
蔡恬嗯了一声,“我早上那番话并非针对她,是她娘太过分了,哪有妇人不顾脸面逼迫别人娶自己女儿的,村里头这么多男人,非要来缠你。”蔡恬早就看玉珠娘不顺眼了,三番两次登门,软硬兼施的逼婚,那嘴脸看着就让人来气,往日话语还很含蓄,虽有那意思但并未道破,今天倒好开门见山地要把女儿嫁过来,还摆着一副我女儿嫁给你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的样子。真是太讨厌了。
叶栩哪能不知蔡恬心事,可人在世上走一遭,会遇到许多好或不好的事,若事事都与人计较,逞一时口舌之快,将小洞捅成大窟窿,造成无法弥补的伤害到头来吃亏的还是自己。蔡恬涉世未深,个性有些鲁莽,叶栩怕他快人快语得罪人,所以时刻都在教育提点他。
“她娘只是个普通村妇,或许沾过一点墨水,丈夫又跟府衙的人沾亲带故,说话大套也是在所难免。你是个男人怎可与她一般见识,她说娶,我们就一定要听她的吗?你跟她吵了几句到头来还是不了了之,反而窝了一肚子气还伤害了玉珠。你记住以后说话做事要以理服人,不是比谁吵架声音大,耍泼能耐高。”
蔡恬听着叶栩的话,细细咀嚼后觉得颇有道理。
叶栩在身边的日子虽不长蔡恬却觉得自己跟他学到了不少东西,从待人接物到农田治理,许多小事上就能看出叶栩学识渊博,性格温和谦逊,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跟他在一起生活都充实了许多。越是这样想蔡恬越怕失去叶栩,一种患得患失的情绪在胸间挥之不去。
“蔡公子。”
蔡叶二人刚走到门口,玉珠就朝叶栩喊了一声,清脆如莺的声音和早上的尖利叫声形成了强烈对比,此刻的玉珠给人一种温婉可人的感觉。
“蔡小公子。”
玉珠面带微笑,又冲蔡恬喊了一声。蔡恬面无表情看了玉珠一眼:“我是山野农夫,叫我蔡恬就可以了,别公子公子的,听着牙酸。”
玉珠笑容一滞,虽已做好被奚落的准备,可蔡恬一来就不留情面,让玉珠的颜面有些挂不住。
叶栩见势不对,即刻插话解围:“玉珠姑娘在此等候,所为何事?”
玉珠看了一眼蔡恬,面露难色。
“蔡恬,你先把箩筐拿进去,免得草木灰乱飞。”为了避免尴尬,叶栩只好支开蔡恬。
蔡恬也看到了玉珠脸色的变化,心道:“什么事我不能听?你想我走,我偏不走。”
叶栩见蔡恬没动,又喊了他一次,这次声音里带着严厉。“蔡恬,没听到我的话吗?你进去把衣服也换一换,我稍后回来。”
“叶……爹……”
“快进去,我的话你不听了吗?”叶栩瞪了蔡恬一眼,亏自己刚才一番苦口婆心的教育,他却一点都没听进去,脾气犟得像头牛。
叶栩动气了,蔡恬不再执拗,黑了一张脸挑起箩筐进了小院。
叶栩本打算让玉珠进院子里坐一下,可想到蔡恬黑脸的表情,叶栩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叶栩从院里抬了一根板凳出来让玉珠坐,玉珠有些受宠若惊,连连道谢。
“没请姑娘进门有失礼数,姑娘有何事不妨长话短说,你独自一人在我家门前走动容易招人非议。”叶栩并未和玉珠坐在一起,而是站在她身侧。
“蔡公子……”玉珠望了叶栩一眼,又迅速低下头,“玉珠此次前来是想拜托蔡公子一件事。”
“何事?”
“我、我厚颜请求蔡公子做一次小女子的夫君。”玉珠声若蚊吟,脸上绯红一片。
果然来者不善,叶栩朝篱笆小院望了一眼,蔡恬正贴在院墙上偷听,看到叶栩发现了自己,蔡恬一猫腰蹲了下去。
叶栩收回目光,正色道:“玉珠姑娘,之前我就讲得很清楚,我现在的身体不宜娶妻,世上好男子众多,你为何对我如此执着?”
“不……蔡公子,你听我说完。”玉珠从腰间摸出一张折好的宣纸,“今早我爹从集镇回来,带回了一个消息。”玉珠将手中的宣纸递给叶栩。
叶栩接过宣纸打开来看,玉珠在一旁小声解释:“我家本是清远县人,十年前闹饥荒,家父与亲人走散才来到了清流县,饥荒过后家父回清远县寻亲未果,就将家安在了清流县东憔村,我爹以为亲人都流亡外地或在饥荒中饿死了,没想到在府衙分地的时候遇到了幺爹,也就是我爹的弟弟,他在府衙当捕快,认亲以后我爹就与他时常往来。我幺爹膝下无子看着别人家欢腾热闹便觉得孤独,他一直盼望着我能早日成亲,让他感受一下喜庆的氛围,所以我娘她才会……”说到此处玉珠顿住,微微抬头看了叶栩一眼,见叶栩的目光还停留在宣纸上并未注意她的表情暗地里松了一口气,在自己心仪的人面前厚颜说亲,对玉珠来说是极大的考验,若不是事态猝发,玉珠也抛不开女子的矜持亲口提出。
叶栩其实早就看完宣纸上的内容了,这封家书实则是张遗书,玉珠的幺爹前不久被诊断出肺痨,捕快生涯太过劳累身体支撑不住,倒下就起不来了。他在府衙任职多年有些积蓄,买了居所还有间铺面,怕身死后无人看管,便想过赠给玉珠家。但他有个愿望,希望在弥留之际亲眼看到玉珠成亲,让他孤独的一生在热闹喜庆中落幕。
这封家书对玉珠一家来说无疑是悲喜双至,亲人即将离开是悲痛的但留下的钱物却是意外之财,叶栩非常同情这位捕快,他的愿望让人感到心酸,一个人孤独终老,家的温暖早已淡忘,膝下无子临老只能靠兄嫂掩埋遗骨,真是悲哀。但叶栩不能因为同情他就答应和玉珠成亲,婚姻大事岂可儿戏。
“玉珠姑娘,我对你幺爹的事深表同情,也希望帮他一把,若是其他方面有可以效劳的地方,我必定不二话不说就答应,可婚姻大事不可乱允,这关系到你一辈子的幸福,你也不要为了满足幺爹的遗愿草率决定,你可以与他说喜庆气氛不一定非要红喜才有,快到花朝节了,你们替他办一桌热闹的欢宴,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顿热闹饭一样很温馨美满。”叶栩说此话完全发自肺腑,古代婚姻制度太过拘束,没有感情甚至没见过面男女也能凑成一对,结果导致了多出悲剧发生,叶栩是在告诉玉珠,姻缘要两厢情愿才会美好,也再一次婉拒了玉珠的求爱。
“蔡公子……玉珠……”玉珠细长明媚的眼中氲出濛濛水雾,被人连续拒绝任谁也受不了,玉珠咬住下唇将欲夺眶而出的泪水硬生生逼了回去。
“玉珠也不是厚颜的女子,蔡公子一再拒绝玉珠,玉珠已经知道蔡公子对玉珠无意,但……请蔡公子帮玉珠这个忙,我们不是真成亲,只是请蔡公子到集镇去一趟,我谎称是你未过门的妻子,我们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个饭就成,听我爹说幺爹他已经快不行了,只是……只是未了心愿一直不肯走,蔡公子你就帮帮玉珠一家吧。”
玉珠的恳求让叶栩很为难,虽说只是去集镇吃个饭,但名义上两人是未婚夫妻,而自己对玉珠一点也不熟悉,若是她幺爹问起细节,该如何作答。而且这事还需问问蔡恬的想法,他若是不同意,这忙也帮不成。但叶栩看到玉珠隐忍伤心的样子又不忍拒绝她,到底要不要帮玉珠一起撒下善意的谎言,让将死之人安然离去。叶栩左右为难,实在想不出法子了,他只能拿蔡恬做挡箭牌。
叶栩轻咳一声,先安抚玉珠的情绪:“玉珠姑娘你先别急,这事我一人拿不了主意,还得问问蔡恬,你稍坐片刻,我去去就来。”
玉珠从袖袋里抽出一条手帕,将忍不住滴落在手背上的水滴擦去,虽然知道自己说话必会哽咽,玉珠还是将心中疑问问了出来:“你和蔡小公子只是父子关系吗?”
叶栩的脚步在院门口停住,玉珠这个问题直中要害,叶栩迟疑了一下,片刻后吐出一句话:“我们的关系正如你清晨所见。”说完就进了院子。
玉珠的心刹那间碎成千片,来时还抱着早上情景是因雾眼花看错了的心态,玉珠后悔自己多嘴,为什么要问出来,若是不问自欺下去或许会好过一些。
作者有话要说: 竹子出差,连夜赶更,大人们留个言鼓励一下吧。
☆、拒绝
“我不同意。”蔡恬还未进里屋就忍不住吼了出来。玉珠是何居心瞎子都看得出来,之前是她娘出面威逼利诱,见事不成又换了个法子,让玉珠摆出一幅楚楚可怜的姿态来诓骗叶栩。她要不是个女人,蔡恬早就将她轰走了。
“你别嚷,先进屋再说。”叶栩拽住蔡恬的手腕将他拖进屋里。
蔡恬胸中一股火气不断翻涌,什么假扮夫妻,吃什么饭,这种下三滥的诡计亏她们想得出来,说得出口。玉珠前几次来蔡家时腼腆羞涩,头都不敢抬一下,任她娘说得口干舌燥她也没明确表示想嫁给蔡恬爹。蔡恬当时还挺同情她,觉得一个大姑娘被自己娘像货物一样推销应该挺难过吧,没想到她是心甘情愿,刚才还不顾廉耻地说出一句“做我夫君”。
蔡恬越想越火大,夫君!他要成了你夫君,我算什么?真是太可恶了,完全把自己排除在外,她是看准了爹不会直接拒绝人才得寸进尺的。爹在的时候说话语气虽冷淡但也很含蓄,没有直接回绝玉珠,才让她一直惦记着,现在叶栩比爹还温和,更不会伤害玉珠,蔡恬真怕叶栩一时心软答应玉珠,必会后患无穷。
蔡恬端起桌子上的茶壶,也不将茶水倒在碗里,对准茶壶嘴“咕噜咕噜”猛灌几口,透心凉的茶水喝进肚里也浇不灭心中那团火。“你什么也别说了,我都听见了。这忙不能帮,你对玉珠家的情况一点都不了解,不要觉得她可怜就答应这种事。她居然说假扮夫妻,我当时以为自己听错了。叶栩,你知道我听到这话心中作何感想吗?我恨不得将她丢到山那边去。”
蔡恬当时躲在篱笆墙后,将两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为了控制自己激愤的情绪,蔡恬将拳头狠狠抵在凹凸不平的篱笆院墙上,秫秸板皮做成的篱笆院墙粗糙扎手,蔡恬的拳头很快磨破了皮,一阵阵刺痛提醒着蔡恬不能冲出去,不能让叶栩难堪,他苦口婆心教导自己要大度大量,要像个男人,蔡恬忍的好辛苦。蔡恬真想让大家都来看看,一个妇道人家竟然要求别的男子假扮自己的夫君,她怎么说得出口。
“蔡恬,你的手怎么了?”蔡恬抓起茶壶的时候暴露了自己受伤的手,叶栩捉住他的手皱眉问:“这是新的擦伤,你刚才弄的?”
蔡恬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满不在乎地说道:“不知何时弄伤的,我没什么感觉。”
“蔡恬!”叶栩有些气结,都多大的人了一点都不知道珍爱自己,完全是一副小孩子脾气。“我知道你偷听到了我和玉珠的对话,也知道你心中定会不舒服,但你没必要用这种方式糟践自己。我不是没一口答应她吗?而且玉珠她着实可怜,失散多年的亲人好不容易相聚在一起,短短几年又将逝去,她幺爹的心愿也让人心酸。老实说,我刚才差点就答应她了,若不是考虑到你,我……”
“那你答应她啊,你去。”蔡恬猛地打断叶栩的话,抽回手,坐在炕沿上一副泄气的模样。“别人都可怜,玉珠可怜,她幺爹可怜,就连那些农夫也可怜,他们全都需要你拯救,你是菩萨下凡来普度众生的吗?”蔡恬说着气话,有点口不择言。“我不可怜吗?我对你的心意日月可鉴,可你对我一直若即若离,每次亲近你,你都有所抗拒,我没说出口你就以为我没感觉到吗?你会去可怜他们,为何不可怜可怜我?难道是因为我在你身边,你就视若无睹吗?”
蔡恬太怕失去叶栩了,当玉珠说到夫君二字时,蔡恬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他好怕叶栩因为心软而答应玉珠,叶栩是什么脾性,蔡恬已经摸透了,软、善、好骗。玉珠的话语中无不透出一种先将人骗下山,再做长远打算的阴谋感觉,叶栩却将听话的重点放在将死之人的遗愿上,觉得别人可怜。蔡恬不知该如何让叶栩明白女人似蛇蝎这句话不是空穴来风。
叶栩被蔡恬的话震住了,原本以为自己对蔡恬够好了,能让他接近触碰自己,已经算叶栩的上限。性子温软的人一般在感情方面都比较沉稳内向,不可能做出很激烈的事,更不会主动说出甜言蜜语。叶栩以为蔡恬能理解,因为从他口中得知他爹原先比自己更冷淡,叶栩以为蔡恬都习惯了,原来他一直很在意,他在意自己对他铸了一道防线,他还在意自己对他若即若离,是因为——我是叶栩吗?他是不是已经将他爹和我分开了?
叶栩看着眼前皮肤黝黑的少年,他把青春韶华献给了农田和生计,把满腔爱意献给了自己,叶栩能理解他,即便他刚才口不择言说了伤人的话,叶栩也不怪他。菩萨吗?叶栩想想自己虽没有菩萨那样神通广大的本领,但自己从科技发达的现代穿越到落后的古代,可以用自己所学到的知识改变一些事物,说是来拯救他们的也不为过。
叶栩慢慢靠近蔡恬,蔡恬感受到叶栩的气息,将双脚鞋子蹬掉,盘腿坐到炕上背对叶栩,不是蔡恬太小孩子气,是叶栩对人善恶不分的态度真让人火大。
看到蔡恬耍脾气的动作,叶栩不怒反笑,他慢慢坐在炕沿上,一只手放在蔡恬的后背心上,半响后才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你在生我气,但我性子就是这样,要改的话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改变的。你若不让我去,我不去便是,你别这样怄气,怄气伤肝。”
叶栩手掌上淡淡的体温隔着衣衫传递到蔡恬身上,他手掌放的位置对直过去就是心脏,蔡恬觉得自己的心猛地一缩,跳动的速度是平常的几倍,还是抵挡不住叶栩的温和劝导,胸中的怒气瞬间消弭,蔡恬慢慢转过头来,用乞求的目光看着叶栩,低声道:“叶栩,别去。”
真像一只怕被主人抛弃的小狗,叶栩的胸口不知为何有种酸涩感渐渐荡开,他的手竟不由自主地抚上蔡恬的脸颊,“我不去,不去,我答应你。”叶栩柔声说着,“我去跟玉珠说,家中事务太多抽不开身,田里数亩麦苗还等着救命,一刻也不能耽误,她应该能理解的。”
“我去说。”蔡恬不想让叶栩再和玉珠见面,起身下炕穿鞋。
叶栩拉住蔡恬,摇摇头:“以你现在的状态去说的话,只会把事情弄得更糟,还是我去吧,有始就得有终,我都答应你不去了,难道你不信我?”
蔡恬反握住叶栩的手,用力捏了捏,好像是要将自己的力量渡给他:“我信你,去吧,我等你。”
叶栩点点头,出去了。蔡恬冷静之后才发现刚才自己太冲动了,说了混账话,不知叶栩会不会记在心里,明明爱他都来不及,怎会出口伤他,蔡恬后悔得不行,都怪自己性子鲁莽,一着急脑子就是乱的,还没来得及思考话就先讲出来了,实在欠缺冷静。蔡恬在想,若是能和叶栩的性格中和一下就好了。
叶栩出去了没多大一会儿就回来了,蔡恬走到门口张望。叶栩笑问他:“你看什么?”
“玉珠这么快就走了?”门前小道上早没了人影,玉珠难道会飞?
“她说要去田地看一下,我将她送到西口才返回来的。”叶栩一想到玉珠那个可怜样就觉得于心不忍,可再不忍也没办法,若是农桑方面遇到问题,叶栩一定尽全力帮忙,但婚姻之事实在关系重大,是真是假都不能随意行之。同情安慰的话说太多也无益,叶栩只对玉珠说了三个字“对不起”。玉珠的眼泪就像断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往下掉,最后泣不成声的她对叶栩说出了最后一个请求,请叶栩送送她。叶栩不能拒绝,女孩的眼泪是叶栩最怕看到的,叶栩不仅送了玉珠,还给玉珠讲了几个笑话,其实叶栩并不擅长搞笑,讲笑话的语气也很僵硬,可玉珠居然笑了,叶栩看着玉珠挂着泪珠的笑脸,发现这女孩子还挺漂亮的,果然是快乐才能让人美丽。最让叶栩欣慰的是,玉珠叫了他声蔡大哥,称呼的改变意味着感情的转变,叶栩放心了。
玉珠走了,蔡恬也放心了。蔡恬“哦”了一声,又到两人独处的时间,蔡恬想为刚才的言语道歉,他慢慢蹭到叶栩身边,叶栩不解地看着他。蔡恬双脚并拢站直,然后弯下腰郑重地道歉:“叶栩,对不起,我为我刚才胡言乱语道歉,刚才的话你别往心里去,我不是故意的。”
什么?叶栩先是吃惊,而后是了然,蔡恬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证明他在成长,若是能让他明白更多东西,叶栩觉得自己让他多骂几次也无所谓。
叶栩扶起蔡恬,看着他道:“道歉就不用了,你能发现自己的过错并勇于承认,我就很满足了,说明我的教导没有白费,以后说话做事多长个心眼,慢慢改善自己就成。我们互勉,你需要冷静沉稳,我需要刚强坚定,我们一起努力吧。”
“叶栩——”蔡恬又激动了,每次一说完正事,蔡恬就会迅速偏题,他顺势扶住叶栩的腰,正想进行下一步行动,却被叶栩用手掌隔开。
“我的降真香呢?”叶栩想起早上折下的降真香枝丫。
“什么东西?”蔡恬的兴趣又被打断,让他有些颓丧,叶栩扫兴的本事跟他的学识一样大。
“就是早上我让你拿着的,我说是宝贝那根花枝啊,你没带回来吗?”叶栩推开蔡恬,样子有些着急。叶栩是笃定降真香会被收购,创业初期就靠降真香这宝贝了。
蔡恬也会恢复正色,他走到外面从箩筐底部的叶子下面拿出一根枝丫来,转身问叶栩:“是不是这个?”
叶栩长吁了一口气,在就好。
“就是这个,你也要记住它的名字,降真香。我们能不能过好日子就靠它了,等麦田状况稳定下来,我们就下山去。”
“下山?”蔡恬一直不能理解,叶栩为什么时时刻刻不忘下山的想法,难道在山中生活不好吗。
“嗯,下山去。”叶栩走过来接过蔡恬手中的降真香枝。“我们先去集镇探探情况,若是香料生意可做,我们就将降真香卖一些出去换点银钱,做香料是需要工具的,并非折些花草混合在一起晾晒就行了,若下定决心制香贩卖的话就要在工艺和香料制作上出新,我是这样打算的,实际如何还需要先去集镇打探一番才知。 怎么,听你的口气,好像不愿意下山?”
“不是不愿下山,而是怕你看多了繁华,改变自己。”蔡恬这次说得很隐晦,他怕叶栩变心,集镇红男绿女太多,诱惑太大,蔡恬对自己很没信心,对叶栩也不放心。
叶栩楞了一下,随即戳了一下蔡恬的额头,笑骂道:“真是个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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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香
翌日,天公作美,晨间虽有薄雾但很快就消散了。叶栩非常喜欢清晨山林中朝露的味道,湿润的清新空气混合着翠草的清香,从厨房溢出的炊烟袅袅飘散在茅屋周围,很有家的味道。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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