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一顾千年 作者:聪明机智菜菜菜
正文 第9节
一顾千年 作者:聪明机智菜菜菜
第9节
顾若凡轻轻一笑，站起身来跟着莫向南的背影就追了出去。
“莫之栩，你是不是忘记了一件事？”莫向南站在走廊里，凤眸轻挑，有些不豫地看着男人面无表情的脸，胸中的无名火再度被他这样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给挑拨起来。
“这里已经是你的了。我没有忘记。”莫之栩低下头望了一眼莫向南，然后就准备转身进去包厢。
“你给我站住！”
“还有什么事吗？”
“最后一道佛跳墙是不是被你给定了？我不管，你给我退回来！”
“我想你也忘记了一件事。”莫之栩淡淡转身，一双琥珀色的瞳仁映着头顶暖黄色的灯光，闪烁着淡淡的流光。
“什么事？”
莫之栩猛的俯身，抓住男人的下巴，将自己的唇印了上去，力道极大，唇齿交缠。
头顶的灯光映着莫向南的脸，激烈的亲吻，眼角微红，竟是有刹那的沉迷。
“就算把这里送给你了，我现在仍然是这里的客人。”莫之栩送开莫向南，转过身声音从头顶传来。
还没等莫向南发作，便已经头也不回的走进了包厢。
而另外一旁，从头看到尾的顾若凡，却是红着脸躲进了角落里。
原来莫向南跟这个叫莫之栩的男人…是一对吗？
方才两人激烈的亲吻看在他眼里，无异于重磅炸弹一般。良久，平息了心中的波澜之后，顾若凡揉了揉脸颊，转过身就准备进去包厢。
“黄董慢走，嗯，以后还有机会。”
正准备推门进去的顾若凡被一阵喧闹声吸引了注意力，转过头，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穿着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西装的男人正在跟一个中年男人握手道别。
心中一动，顾若凡停住了手中的动作。
当那个男人转过身来的那一瞬间，顾若凡楞在原地。
全身的血液全部都朝头顶涌去，手脚冰凉，站在原地，甚至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第三十六章 霍擎宇
顾若凡握紧了拳头,站在原地,只觉得双腿都像灌了铅一样的难以移动。掌心全部都是汗,他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肌肉全部都在叫嚣着,痉挛着。可是脑袋却出乎意料的清醒,望着站在不远处的,那一张脸,从未有过的清醒。
这张脸,这个人,他就算是被焚烧殆尽,就算是挫骨扬灰了,也记得清清楚楚,这一辈子,这一生,无论如何,也绝对不可能忘记。
缓缓地,缓缓地蹲在地上,顾若凡只觉得自己周身都像是坠入了冰窖一般,冰冷至极。
现在望过去,那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已经不见了。可是只需要一眼,只是一眼,他就能够百分之百的确定。
那个人,就是他上一世,最大的噩梦。
这一世,或许是因为内心的恐惧,又或许是因为在顾淮身边待得这几年过于平静安稳,导致了他内心深处,强迫自己遗忘那张脸,情愿从此以后再也不要想起。
可是今天,在他十二岁生日的这一天,居然又让他看到这个人!
巨大的恐慌。
冷汗涔涔。
“小凡,你怎么蹲在门口?”何然打开门就看到顾若凡蹲在那里,双眼无神,好像受到了什么惊吓一般,伸出手拉他起来,却发现这孩子掌心额头,竟是生了一层冷汗。
听到声音,顾若凡终于回了神,抿了抿唇,冲着何然缓缓地摇了摇头,一言不发。
皱了皱眉,有些不理解,顺着小孩的视线望过去,却只看到空空荡荡的走廊,何然伸出手扶起蹲在地上的顾若凡,摸了摸他的额头,确认小孩并没有着凉或者发烧之后才终于松了口气。
“何然哥哥,我想回家了,可以吗?”
“告诉哥哥,刚才怎么了?你怎么突然就被吓成这样?”望着顾若凡几乎掩饰不住的凄惶,何然的脸色终于开始凝重起来。且不说他本身也很喜欢顾若凡这个弟弟了,顾淮捧在手心里舍不得受一点委屈的孩子,若是出了任何一丁点的问题,怕是顾淮那家伙能够二话不说的杀过来把他跟莫向南两个人切吧切吧给剁了。
顾若凡却只是摇头,咬着嘴唇不肯说话,一双清亮透彻的眸子此刻却是赤红慌乱着,像是杀了人一般的绝望,混乱的毫无章法。
莫向南面色涨红,有些怪异的神色,探出头来,迈开长腿,“走吧,我也不想待在这里了。”说着便是径直走在前面。
望了望顾若凡,又望了望莫向南,对于两个人的突如其来的怀疑有些摸不着头脑,挠了挠后脑勺,摇了摇头,只觉得完全理解不了。
一路无言。莫向南黑着一张脸,阴沉的几乎能够滴出水来。而顾若凡抱着顾淮录给他的光碟,似乎抱得紧一点,再紧一点,就能给自己一点勇气跟信心一般,低垂了眼睑,沉默着不说话。
坐在车里,望着两人,何然纵然摸不着头脑,但是在这样的低压环境里,自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一直到开车回到顾宅,车厢里面一直都保持着让人有些窒息的沉默。
关掉了所有的灯,顾若凡光着脚踩在地上,抱着膝盖,看着电视屏幕里面顾淮录给他的视频,望着屏幕里面顾淮那张经历两世,都不曾有任何改变的脸庞。
一遍又一遍的重复,一遍又一遍的播放着。
今天在私家菜馆看到的那个黑西装男人,是霍擎宇,是上一世,亲手葬送了他全部人生跟所有幸福的人。
脑海中情不自禁的浮现出上一世霍擎宇亲手将自己送入万劫不复之地的样子,冷汗淋漓。
顾淮的声音一遍又一遍的在房间里回荡着,男人声音低沉,如同醇香的酒一般,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顾若凡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的让自己镇定下来。
没事的。
没事的。
上一世,霍擎苍毁掉了自己所有的一切。
这一世,已经彻底改变了不是么?顾若凡深呼吸一口,心跳缓缓平静下来。视线移到电视机屏幕,看着顾淮如同透过镜头凝视着自己的眼眸。
僵硬了许久的指尖缓缓回暖,握紧了拳头,少年眼中划过一丝坚定。
是的,这一世已经截然不同了,阿淮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他也不是什么七王爷。至于霍擎苍,这一世,他甚至都不曾出现在他们的生命里,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给他们的生活造成任何的影响。
巨大的疲惫袭来,伴随着顾淮沉静如同香醇酒香一样的声音沉沉睡去。
南楚狩猎。
冰冷的剑鞘,流线形的剑身,带着凛冽的气势与傲然的杀气,沧桑的剑身上甚至看得到已经深深浸透进去的血液。顾弘文坐在高处观景台上,望着台下围场中的皇亲贵胄与文武大臣们,衣袖一挥,指着宫人捧着的这把剑朗声道:“此剑名曰玄冰,乃是我们南楚皇室的传世神兵!”
“也是我们南楚战神——顾渊的兵器!”顾弘文眼中闪过一丝让众人动容的悲痛跟惋惜,接过那把剑,细细抚摸,“今天是南楚一年一度的皇家狩猎,朕决定,谁能够拔得头筹,那么,就将这柄玄冰赠予谁!让他能够继承我们南楚战神的遗风!”
顾若凡站在场下,遥遥望着顾弘文手中握着的玄冰,身体猛地一震,浑身血液冰冷,血色尽失。
玄冰是他父王用了一辈子的剑!
“来人,牵马!”深吸一口气,顾若凡咬了咬牙,感觉腥甜咸涩的气息在口腔中蔓延,眼中闪过一丝执拗。父王的剑,就算是他骑射武艺均差强人意,但是拼尽了全力,他也要去争一争!
“若凡!”顾淮一早就在看着身边这人的动作,皱了皱眉,望向观景台上顾弘文手中那把杀气凛然的剑,一双眸子漆黑如墨,眼底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握了握顾若凡的手,有些关心的问道:“不要去!”
顾若凡抿了抿唇,望向顾淮,平日里一直都温和浅淡的眸子,此刻闪烁着的,却是让人情不自禁就动容的坚持与决然。
那是他父王的剑,是顾王府的象征,更是他父王,他们家族这一脉最大的荣光。
顾若凡从小身子就弱,一丁半点都没有遗传到顾渊,反而是是史书典籍读了一大堆。就算是他只是个弱书生,父王的剑,哪怕就是拼尽全力,他也要去试一试!
牵过缰绳,顾若凡冲着顾淮摇了摇头,然后翻身跨坐上去。
“我让你不准去!”顾淮眸中闪过一丝焦急,围场上刀剑无眼,顾若凡的武艺他心中更是了然,这样毫无准备的上去,万一出什么什么事微微阖了眼睑,顾淮甚至都不敢去想。
深吸一口气,顾淮同样也翻身上马,望向一袭白衣清俊无双的男人,声音沉静,带着让人信服的力量。
“我去,你好好地待在这里,我去把那柄玄冰赢回来送你。”
“殿下,不如我们来比上一比?”霍擎宇不知何时已经策马过来,站在两人中间,含笑望着顾淮,眼中自信满满。
霍擎宇乃是南楚两朝丞相霍莛之子,跟顾淮自小相识,两人均是文武双全,人中龙凤。
顾淮眸色幽深,没有像往常一样的跟霍擎宇谈笑,反倒是转过身再次跟顾若凡交代道:“若凡,你自己小心,我一定把那柄玄冰赢回来给你!”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霍擎宇离开之后似笑非笑的望了顾若凡一眼,“世子不用过于担忧,我跟殿下,必定会一同将那柄玄冰,物归原主!”
望向霍擎宇的眼睛,顾若凡微微地勾起嘴角,轻轻颔首。忽略掉自己心中那一股有些不舒服的异样感受,望向顾淮的背影。
顾淮今天一袭黑色骑射短打,眉目凛冽锋利,整个人都如同一柄开了刃的绝世神兵一般,黑眸灼灼,黑衣烈烈,坐在马上头发被劲风吹起,持缰绳策马而立,身后背着箭筒,犹如天神一般。
顾若凡握紧了手中的缰绳,微微地低了低头。
既然阿淮说了,那他就一定会把玄冰,给他拿回来。他相信顾淮,从来都相信。
霍擎宇望着顾若凡看向顾淮的眼神,眸色瞬间暗了暗,闪过一道晦暗危险的光芒,刹那之后又迅速恢复正常,策马奔驰而去。
顾淮坐在马上,眉目□□,环视周围一眼,望着远处一道黑色的影子,眼睛一亮。
黑熊!
这东西可不多见,若是能够猎得,那柄玄冰剑绝对是囊中之物,易如反掌了。
脑海中闪过顾若凡那双执拗悲伤的眼,男人握了握拳头,毫不犹豫的控马上前,不知不觉就如了密林深处。
危机顿生!
感受到顾淮身上带来的杀气,黑熊也不是轻易能够猎杀的野兽,瞬间就狂暴起来,竟是不顾及顾淮射出来的箭矢就猛地直冲过来!
巨大的身体,踩在地面上踏的整个地面都在颤抖。
尘土飞扬。
顾淮坐在马上神色不变,从背后掏出三柄长箭来,屏住呼吸,眸色变得凝重起来。
箭矢以势如破竹的速度穿透空气,带着尖锐的破空声席卷而来。
黑熊越发的近了,发了狂的野兽双目赤红,一爪劈开了顾淮的一支箭,掌上鲜血直流却也好像完全感受不到似的,冲着顾淮就像不要命似的冲了过来。
霍擎宇脸色骤变,迅速搭弓射箭,目眦欲裂。
“小心!”
而正在此刻,顾若凡骑着马在围场中乱转,脑袋一片混乱空白,玄冰的突然出现,让他再度回忆起当年父王战死,母亲自尽的样子。
汗毛竖立。
顾若凡的背后,有一柄淬着冷光的箭矢,破空而来!
☆、第三十七章 中箭
惊恐,慌乱,马蹄声践踏。
箭矢划破肌肉的声音,顾若凡白衣染血,整个人失去重心从马上跌了下来。
剧烈的痛楚。
火灼一般,眩晕。甚至没有人看清楚,那柄径直的刺中顾若凡的箭,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有刺客!有刺客!”
众人惊慌呼叫,围场内尘土飞扬,众人皆惊。
凝神专注在眼前狂暴奔来的黑熊身上的顾淮,耳朵微微一动,听到顾若凡遇刺几个字,握着弓箭的手猛地一抖,箭头竟是不受控制的飞了出去,射歪了。
转过头,顾淮甚至来不及去看正在朝他扑过来的黑熊,回过头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顾若凡从马上坠下来的那一幕。
心脏骤停。
“小心!”霍擎宇策马飞奔过来,手中执箭目眦欲裂的吼道,顾淮却恍若未闻。
砰!
黑熊一掌拍下去,直接拍在了顾淮的肩膀上,竟是一整块儿血肉被硬生生的扯了下来,血肉模糊!
艳红的血液染上脸颊。
浑然不觉一般,眸中寒芒点点,杀气凛然。
闷哼一声,顾淮暴怒,从后背掏出一支箭使足了全身力气,直接□□了黑熊的眼睛里,野兽痛吼出声。
看准角度,霍擎宇搭弓射箭,五箭齐发。
唰!唰!唰!唰!唰!
黑熊应声倒地,满身箭痕。
策马上前,正准备查看一下顾淮肩上的伤口时,顾淮抬起眸来,似乎完全感觉不到痛似的,抬手拒绝了霍擎宇递过来的伤药,甚至来不及草草包扎。
“擎宇,谢了,我先去看若凡!”说着直接策马而去,尘土飞扬。
望着顾淮头也不回的背影,霍擎宇控马而立,站在原地,眸色幽深,良久良久。
顾淮赶到的时候,顾若凡已经被侍卫从地上救起,放在了临时搭建的帐篷里。
亲眼看到,才知道当他跑去猎熊的时候,这人伤的是有多重。
苍白的面孔毫无血色,一身白衣,背后却是被鲜血染透,像是绽了一朵凄艳的花朵一般。血水顺着箭头往外流,血肉外翻,骇人至极。
站在帐篷里,全身的血液全部涌上头皮,看着顾若凡苍白的看不到一丝血色的脸,看着那双平日里清朗温和的眸子现在毫无生气的闭着,看着他后背那柄锋利至极,入骨极深的箭矢。
杀伐果断,冷漠残酷的南楚太子顾淮,第一次,感觉到了恐惧。
深入灵魂的恐惧。
“殿下这不能剧烈的摇晃世子”匆匆赶到的太医提着药箱站在一旁,望着面色阴沉至极的顾淮,颤颤巍巍的开口说道。
“拔箭!为什么还不拔箭!”顾淮猛地站起身来,双眼布满血丝,指着顾若凡大汗淋漓的脸庞,冰冷开口。
“这一箭射的太深了,若是没有弄好怕是会伤到内脏,性命不保”斟酌着语气,太医满头大汗,被顾淮浑身骇人的气势震的说不出话来。
“难道就让他这么痛着?”顾淮一把揪住太医的衣服,几乎是抑制着自己喷涌而出的怒气,阴沉开口。
“他是我的命,他死了,你们没一个人能活。”
眸色幽深,压抑着喷涌而出的恐慌,顾淮蹲下身来,死死地盯着昏迷过去的顾若凡。
肩膀上,刚才被黑熊抓掉了一整块儿肉的地方,血液,顺着黑色的劲装滴下来,顾淮恍若未觉。
“殿下您的肩膀”身边的太医颤抖着手上前,试图先帮顾淮包扎好。
深吸一口气,顾淮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沉静下来。
“你有几层把握拔箭?”
“三层”
就算是处在昏迷之中,顾若凡的眉头也紧紧皱着,面色苍白,冷汗涔涔,似乎正在忍受着极大的痛楚。
顾淮心中一紧。
“殿下,箭射的位置,虽然是从后背进去的,但是力道太大,若是拔箭的力道稍有不稳,怕是会伤及心脉,无力回天啊”太医看过了顾若凡背后的箭伤只有有些犹豫的开口。
伸出手去抚平了顾若凡眉间的褶皱,顾淮沉默不语。
这个时候的顾淮还不懂。
向来泰山崩于前都不曾变色的自己,竟然在看到了顾若凡苍白如纸,毫无生气的躺在那里,身后一片鲜红的时候,会这样,近乎失去理智的惊慌。
当然,现在的情况,脑袋一片混乱的他,也没有心思去思考自己的异常。
直到后来,他才终于恍然发觉。
顾淮这一生,坐拥天下,高高在上,城府极深,冷漠至极。
可是只要对上了顾若凡,他就是百炼钢,也会顷刻间化作绕指柔。
有些人的存在,就是这样,他是你的软肋,也是你的铠甲。纵然你坚硬如铁,笑傲众生,可是只要碰上他,就算是一个皱眉,都像是肉中刺吼中鲠一般,让你辗转难眠,难以抑制。
“我来拔箭。”良久的沉默之后,顾淮的神色似乎已经彻底的平静下来,接过侍卫递过来的匕首,直接将左臂上的衣服扯了下来,血液已经太久没有处理,已经凝固,暗红色的血痂在顾淮的肩头,配上男人似乎完全感觉不到痛楚,冷冽至极的脸,莫名的有些骇人。
当握住箭柄的那一刻,顾淮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做犹豫,什么叫做不忍。
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顾若凡在昏迷中呢喃了几声,表情痛苦,满头大汗,脸色苍白如纸。
“若凡,别怕,相信我。”顾淮握住手中的箭柄,似乎就算是自己呼吸,也能够牵动箭柄,扯到顾若凡的血肉一般。
别过脸,他不忍看。
跟顾若凡说话,与其说是在安慰他,不如说是在安慰自己。
顾淮那张永远都是高高在上,冷冽至极的脸上,竟是出现了一丝裂缝,不忍,心痛,复杂难明的情绪混杂在一起。
几乎站在帐篷里面所有的太医,侍卫,还有宫人全部都噤了声。直到后来顾淮登基为帝,有人口口相传提起今日之事,回忆起南楚淮帝,这样一个,天生就该凌驾于世人之上,浑身杀伐果断的男人,竟然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他不忍。
纵然疼的不是自己,但是却好像比自己切身体会,还要难受的样子。
顾淮低垂了眼睑,抿着唇,将全部的心神全部放在眼前的这柄箭上,狠了心,咬了牙,猛地用力拔出。
鲜血直流。
顾若凡猛地一痛。
太医立刻上前,查看一番之后,终于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转过身去,恭敬的躬身,“殿下,洒上金疮药,世子今晚之前就会醒了。”
顾淮一直守在帐前。
顾若凡出事,南山狩猎竟然出了刺客,顾弘文大怒,下令彻查此事,势必要揪出刺客。
顾淮也没有理会,现在在他眼里,顾若凡平安醒来,才是最重要的事,至于刺客,男人眸中闪过一丝狠厉的光芒。
沉默地端详着顾若凡那张闭着眼,苍白如纸的面容。拔出箭之后因为不能胡乱移动,所以甚至连那件染血的白衣都没有换下,斑驳的血液,映着那张毫无血色的脸,骇人之极。
顾淮甚至都没有换过姿势,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坐在帐前,拒绝了任何人的探视,安静守着顾若凡。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暮色四合。
昏昏沉沉。
顾若凡觉得自己身上很痛。
缓缓地睁开眼睛,第一个看到的,就是顾淮的身影。
“咳咳,阿淮?”
听到声音,顾淮眼中猛地一亮,凑过去握住顾若凡的手,轻轻地抚上他的额头,感受着没有太医说的发热的迹象,一颗心才缓缓地放了下去。
“怎么样?疼不疼?”
顾若凡脑袋昏昏沉沉,沉默良久,才终于回过神来,“我中箭了?”
闻言,顾淮的眼神骤然的阴沉下来,如同夹杂了什么狂风骤雨一般。握了握顾若凡的手,“已经派人去查了,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
不会让任何一个,伤害你的人,好过。
顾若凡没有说话,抬起头来对上顾淮那双黝黑如墨的眼眸,感受着他手掌心传来的温度,心头跳了跳,一股陌生又熟悉的酸涩涨的胸口疼的厉害。
“你肩膀怎么了?”虽然已是夜里,但是顾若凡还是一眼就看到了顾淮肩上血肉模糊的伤口,甚至没有包扎处理,就这样□□在空气里,看着狰狞无比。
按住了顾若凡准备坐起来的动作,顾淮摇了摇头,声音低沉而笃定,“我没事,一会儿就去包扎。”
顾淮坐在帐前,静静地凝视着顾若凡苍白的脸,隔了一会儿,轻轻地将盖在他身上的被子往上提了一点。眼神难得的温和,冷硬锋利的轮廓,在这样的笑容中显得柔和了几分,“再睡一会儿吧。”
顾淮抿了抿唇,当顾若凡睁开眼睛,叫他阿淮的时候,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心中那一刻的感受。
失而复得的狂喜。
胸中激荡着的情绪,面上却是强制压抑着不动声色,顾淮安静地看着顾若凡,不说话。
“你这样看着我睡不着。”
感受到今晚格外不一样的顾淮,眼底竟是生了朦朦胧胧的雾气,有些不知所措,调整了一下身体,却不小心牵动了伤口。
“嘶”
“怎么了?碰到伤口了?”顾淮猛地坐起来,低下头去固定顾若凡的身体让他不要乱动。
视线相交,距离近的,甚至能够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顾淮黑眸灼灼,望着顾若凡的眼睛,幽深如水。
被他这么瞧着,顾若凡的表情变得有些茫茫然的,胸口的一颗心跳,不受控制的跳了起来。
顾淮伸出手,手掌慢慢的覆住了顾若凡的眼睛。
男人声音低沉,似乎是怕惊扰了什么似的,轻轻地呢喃,似乎是低醇的酒香一般。
“若凡,今天看到你中箭的时候,我觉得心脏好像都停跳了一拍。”
“帮你拔箭的时候,你皱着眉,大汗淋漓。”
顾淮自顾自的说着,顾若凡被蒙住了双眼,只听到男人低沉缓慢的声音,在空气之中回荡,一颗心莫名的跳了起来。
“我当时在想,如果我不去猎熊,而是陪在你身边,该有多好。”
顾淮低头,顾若凡的脸在烛光的照耀下,泛着一丝暖黄色的光,似乎是失血过多的缘故,他的唇色极淡,但是却意外的,顾淮心头跳的极快,好似受了什么蛊惑一般。
靠过去,近一点,再近一点。
缓缓地覆上了那浅淡苍白的唇。
“我好像知道,今日这般异常,究竟是因为什么了。”
☆、第三十八章 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顾若凡猛地睁大眼睛。
烛光下,顾淮深邃的脸庞距离他极近,微阖了眼睑,温热的呼吸喷射在他的皮肤上,酥酥麻麻的痒。
这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顾淮亲了他?
顾淮在亲他!
意识到这一件事的顾若凡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只觉得全世界好像都在那一瞬间静止了,浑身僵硬大脑一片空白。
顾淮的唇炙热而柔软,带着让人面红耳赤的力度在他的唇齿之间辗转,冷冽桀骜的男人,此刻却是轻闭着眼睑,动作温柔,捧着顾若凡的脸,不断地加深着这个让人湿热暧昧的吻。
“若凡,我好像喜欢上你了。”顾淮的吻移到他的额头,顺着额头一路往下,细细碎碎的,但却不容拒绝的吻不断的落下,眼睑,鼻尖,唇角,然后移到耳垂。
“若凡,怎么办?我好像喜欢上你了。”男人再一次重复,低沉的声音响在顾若凡的耳边。这一刻,当他真真切切的亲吻着顾若凡,当他感受到他的温度,两个人唇齿的交缠的时候。
他才终于明白。
当他抱住他的时候,感受着怀里男人温热的体温,嗅着他独特的味道,那人唇上的柔软,跟女人的截然不同。但是却让他情不自禁的,再也无法放手。
顾淮低着头,在心中发出一声如释重负的喟叹。
他是顾淮。
是这偌大皇宫里面最尊贵的太子殿下,人人畏惧,高高在上,在这皇宫之中,锻造了一身钢筋铁骨,为了生存,为了站上南楚最高的位置,他勾心斗角,机关算尽,甚至是那一双手,都不知道究竟已经沾染了多少数之不尽的鲜血跟生命。
而今天,当他看到顾若凡面色苍白,满身是血,气息微弱的躺在地上的时候,那一颗斩杀万人都不会有丝毫色变的心,竟是硬生生的疼。
当硬下心肠给他拔箭的时候,顾淮只觉得自己咬着牙,手臂都抑制不住的在抖。
他吻了顾若凡。
身为南楚未来的储君,顾淮心中没有任何一刻比现在还要清醒。清楚的知道自己现在正在做什么,说什么。
但是顾淮的心,却没有任何一刻,比现在还要安定。
轻轻的松开了手,缓缓地放开已经面色涨红,瞪大着眼睛望着自己的顾若凡。
顾若凡此刻还没有回过神来,顾淮方才的呢喃还犹然在耳,如同平地起炸雷一般,愣愣的看着顾淮那张今晚显得格外柔和的脸,良久说不出话来。
两个人就这样对视着,蜡烛燃烧偶尔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良久良久。
“你”无数的话梗在喉中,最后却还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背后的伤口,昏昏沉沉的脑袋,还有刚才顾淮几乎要让他窒息的吻,一切的一切,全部都让他脑海一片空白,心跳如雷,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男人跟男人,也可以在一起吗?
更何况,那个人是顾淮啊。
他是顾淮,所以他们怎么可以?
似乎是看透了顾若凡心中所想,顾淮微微的叹了口气,坐直了身子,似乎是动弹的时候牵动了肩膀上的伤痕,闷哼一声,眉心紧蹙。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包扎,失血过多,纵然是他,都觉得左臂肩膀有些麻木,失去了知觉一般,
看到顾淮面色有异,顾若凡也是心中一紧,挣扎着起身就要看看他究竟伤成什么样子。
“别动!”顾淮按住顾若凡要坐起来的身子,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若凡,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男人声音淡淡的,一双深邃的眸子直直的看着顾若凡。
顾淮素来不是个多言的人,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冷血。但是今天,望着顾若凡那双清亮的眸子,他竟是难得的,有了很多很多的话,想要说给眼前的这个人听。
他想要告诉他,今天看到他中箭,他有多后悔,有多惊怕,有多恐惧。
他想要告诉他,他顾淮这一生,是第一次有这样的冲动。他愿意用他这一生拥有的全部一切,来换取他的平安喜乐,健康长寿。
他想要告诉他,他终于懂得胸口那一处的空洞究竟是缘何而来。
他想要告诉他,当他抱着他,亲吻他的时候,是他这一生从未有过的清醒。
他要他。
纵然都是男儿身又该如何?纵然于天地所不容又该如何?
违背伦理纲常,可是啊。
顾淮终此一生,从未有过像今日一样的冲动。又或者说,或许心中这股空洞由来已久,直至今日,当看到顾若凡受伤,才终于抑制不住,破土而出。
当我只有看到你,抱住你,才能够得到一个圆满的时候。
对不起啊。
哪怕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我也,无法放手了。
由于身上的伤口，顾若凡只能僵硬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脑海中也是一片空白。
“若凡，我知道我在做什么。”顾淮的话，在这样安静的能够听到蜡烛燃烧声音的帐篷里，清晰至极，犹如平地里起的炸雷一般，炸的他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只有胸口那里，有一股，难以抗拒的，从未有过的感觉蔓延开来。
顾淮的吻啊。
回忆着刚才唇齿之间相互交缠的感觉，顾若凡只觉得自己的心脏竟是骤然跳快了几分，一张苍白如纸的脸，多了几分艳色，眸色深沉像是浸染了三月的桃花。
若凡，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我喜欢上你了，怎么办？
顾淮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不断地重复，不断地重复。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中了一箭醒来，朝夕相处的顾淮竟是对他起了这样的心思，但是更让顾若凡惊恐的是，自己好像一点都没有抗拒顾淮的意思？
眸色复杂，脑海中一片混乱，低垂着眼睛不去看顾淮，沉默良久之后哑声道：“我想睡了。”
看着映着昏黄烛光，有些不知所措的顾若凡，顾淮沉默片刻，展眉一笑，“好，那你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我再来看你。”
说着站起身来，吹熄了蜡烛，掀开帘子走出了帐篷。
他知道不能操之过急，也知道自己今日失去理智所做之事，究竟有多么的骇人听闻，多么的离经叛道。
但是那又如何？
当他终于费劲周折，终于在这样的情况下，认清楚自己的心。
他愿意等。
“擎宇，你怎么在这儿？”一走出帐篷就看到了霍擎宇一身黑衣站立在不远处的身影，顾淮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虽说他跟霍擎宇从小相识，但是今日之事，若是贸贸然被别人给听了去，怕是又会多生事端。
霍擎宇面色不变，走上前来淡淡道：“狩猎之时看殿下肩膀受伤，后来又听太医说殿下不肯包扎，所以就过来看看。”
霍擎宇神色坦然，似乎完全异样，顾淮压下心中的狐疑，展眉一笑。
“没事，今日围场猎熊，多亏了你那五箭！”
“世子呢？听说伤的很重，陛下大怒，命令所有人都不许离开，彻查刺客。”霍擎宇眼神的余光望向顾若凡帐篷的方向，眼中微不可察的闪过一丝晦暗的光，顷刻之后又恢复如常。
提到行刺一事，顾淮从来柔和下来的眸色瞬间变得冷冽起来，面沉如霜。
“伤了若凡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男人声音平淡，但却阴冷至极，犹如来自地狱一般，莫名的就让听的人，寒毛竖立。
“先不说这些，我这里有以前陛下御赐的上好金疮药，已经是未时了，伤口都快化脓了，去我帐里帮你处理一下。”视线移到顾淮血液凝固，变成黑红色，样子骇人的左臂肩膀，眸子闪了闪，眉心紧蹙。
挥了挥手，顾淮接过霍擎宇手中拿着的纱布，随意在肩膀上缠了几道之后，面色阴沉。
“我没事，现在最重要的，是去揪出胆敢刺杀若凡的刺客！”想到顾若凡今天满身是血昏迷不醒的样子，顾淮杀气四溢，寒气凛然。
已经很久，没有人能够让他这样震怒了。
霍擎宇皱了皱眉，望着顾淮的肩膀，“殿下，你的伤口也很严重，若是不及时处理，万一伤口化脓溃烂，后果不堪设想！”
“擎宇，何时你也开始变得这么婆婆妈妈？”顾淮眉心微皱。
“臣也是为了殿下的身体着想。若是殿下坚持，臣也无话可说。”霍擎宇躬了躬身，手中却依旧握着那瓶金疮药。
顾淮却没有注意到霍擎宇的动作，径直迈开长腿就往前面帐中走去。
只留下霍擎宇一个人，站在原地，望着顾若凡那边顾淮布置的把守森严的帐篷，眸色或明或暗，复杂至极。
回到帐中，顾淮第一时间就召开了贴身的侍卫。
“说，今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侍卫躬身跪下，一五一十的回忆着白天围场之中的情景。
“殿下，当时世子控马在围场中间，谁知道就有一柄冷箭冲着世子飞过来。当时围场里面乱糟糟的，也没有人注意，等到世子中箭，从马上跌落下来的时候…就已经晚了。”
顾淮的脸色越来越阴沉，握紧了手中的茶杯，沉声问道：“你可看清楚了，当时世子身边可有其他人？”
犹豫片刻，侍卫低了低头不敢去看顾淮恐怖至极的神色，“当时并无其他人在世子旁边…”
此言一出，顾淮脸色蓦地阴沉下来。
顾若凡身体弱，若不是为了顾渊那柄玄冰，狩猎这种事他断然不会下场。
而且自己已经承诺过会替他拿到那柄剑，若凡向来信他，就算是下场狩猎，应该也只是在周围人烟稀少的地方转悠。
看来事实果然如此，顾淮眯了眯眼，神情冷冽。
那么，就是说有人专门，趁着若凡一个人的时候，对他下手？
☆、第三十九章 承诺
几乎是一大清早,顾淮就端着白粥跟伤药走了进来。
一夜辗转无眠的顾若凡听到脚步声就知道进来的人是谁,背对着他,呼吸猛地一滞。就算是过了一夜,他还是没有理出一个头绪来,只觉得昏昏沉沉的,甚至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顾淮,所幸就闭上眼睛装熟睡了。
顾淮也没有出声,放轻了脚步走到榻前,先是伸出手摸了摸顾若凡的额头,感受到男人并没有出现太医说的发热出虚汗的情况之后方才松了口气。
把白粥放在桌上,然后拿着上好的伤药走过来。背对着感受到顾淮的动作,顾若凡浑身的肌肉猛地一僵。
顾淮的动作非常轻,掀开男人的被子,然后把鲜血淋漓的白衣减掉,看着血肉模糊的箭伤,杀伐果断的男人竟是再度心中一紧,有些不忍。
咬了咬牙,努力的让自己的动作轻柔一些,将伤药均匀的洒在顾若凡的背上。
闭着眼睛,假装熟睡的顾若凡心中,蓦然被一股陌生的情绪包围了。
顾淮一直对他很好,可是这般小心翼翼又温柔的对待,却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联想到困扰了自己一夜的那个吻,顾若凡有些迷惘,在心中暗暗的叹了一口气,还是继续装睡好了。
给顾若凡上完药包扎好之后,顾淮的眼神情不自禁的飘到了男人□□着的背上,除却那一处狰狞可怖的箭伤,顾若凡皮肤白皙,腰线纤细,不似女人那般柔软,但是却异常的,让人移不开眼睛。
强迫自己艰难的移开视线,顾淮微阖了一下眼睑,然后轻轻地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微笑,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竟是也变得像个毛头小子似的了。
拉开凳子坐在榻前,顾淮沉默着看着顾若凡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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