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起居注 作者:寒衣
正文 第2节
起居注 作者:寒衣
第2节
那宫女向来机灵,当即便道:“舍人尽管吩咐,在这宫内,还没什么是我姐妹们做不到的……”
毕子灏还是穿上了鞋子,斜斜看她一眼:“我要如厕。”
宫女马上满脸通红,任他出去,不再阻拦。
毕子灏出了寝宫,先唾弃了下自己的粗俗,然后方才整好衣冠,从怀里拿出时刻不离的册子,向琉熙宫走去。
上朝时间,琉熙宫并不安静。
在大殿当中椅子上坐着的,自然是大岳那位与众不同的皇帝方季北,朝堂上有一小半是跟着他的将士,坐得稳且没规矩的都是这些人。至于前朝旧臣,各个都只坐一个角,似乎随时可以跳起来跪下一般。
蹑手蹑脚从偏门进去,毕子灏安静坐在隐蔽角落,没有被人发现。他这种记注官员本就是最不起眼的存在,在嘈杂的环境里,简直就是透明。
嘈杂,是的,大殿内现在喧哗一片。包括向来注重修养,绝不在朝堂上大声说话的旧臣们也按捺不住激动。
“万万不可啊皇上,那些做贱役之人,那些个奇技淫巧,哪里能登大雅之堂啊!”
“是啊,伎官都是下等人,皇上竟然想让他们面圣,还要升他们的官?圣人安在,圣人何忍啊!”
“……”
毕子灏唇边忍不住泛起一丝笑,他很清楚这些臣子为什么如此,在他为方季北拟旨的时候,就已经想到方季北这行为会得罪全天下读书人。但他没有半句提醒。而那位任天也就是识几个字,算不上读书人,当然也不明白此中关窍。
“真是胡说八道!”
方季北终于忍不下去了,拍着椅子大喊,“岭南的炒茶不传过来,你们现在都在喝什么?犁耙没被加固前你问问亩产才多少,你们都吃什么?你们倒是都能穿绸缎,百姓们的麻衣都是什么织出来的?
“别的不说,你们现在坐在这房子里,房子没塌,难道是靠着你们的圣人?城墙是你们彻的?兵器是你们打的?堤坝是你们修的?街上跑的马车是你们造的?除了说两句圣人,你们还会干嘛?一群白痴!”
所有人都傻了,当然是所有旧臣。
新臣有不少掩嘴偷笑的,心道这帮家伙看着方帅平时比较和蔼就嚣张,这下知道教训了吧?说到底,天下是我们浴血打下来的,你们这帮老不死的有口饭吃就不错了,还在这里说三道四,小心脑袋。
方季北看着幸灾乐祸的老兄弟,也口头警告了下:“你们也别太高兴,我要的是能干事懂得多的,你们都给我好好读书好好学着点,我做事你们也知道,要是谁敢做了个官就忘本,我就能让谁打回原形!”
新臣们连忙说不敢,私下又是几个杀人眼神抛给老臣,心道都是你们害我们挨骂。
过得一会儿旧臣方才反应过来,机灵点没什么骨气的就请罪,有些倔的倒也不敢再说什么,反正现在方季北只是提出想法,等到实行的时候,想阻碍还不容易?
这天下,还是读书人的天下。
这个话题既然暂缓,众人便找出其他事情来继续朝仪。就有人上报言道方季北登基以来各处天降祥瑞,是否允许百姓进京献祥瑞。
“百姓要进京就进啊,干嘛不许?”方季北奇怪问道,“不过什么是祥瑞?”
这问法当然引来记录的毕子灏心底暗暗鄙视,但殿内大臣显然不如他这么熟悉方季北,还以为他问的是祥瑞的具体内容,于是纷纷呈报。什么枯井出水枯木逢春飞龙在天巨龟出海,还有尺长的稻谷汗血宝马等等,不一而足。
方季北一听很高兴,吩咐下去,要那些百姓来京城之后,先把东西拿给他看。
祥瑞由皇上御览,本也是常情,众人不以为意。毕子灏在下笔之时鼻间微哼了声,心道平时见他傻乎乎的样子,做起这种事来倒也不怎么笨嘛。
今日早朝实在算不上愉快,于是很快散朝。方季北挂念毕子灏,回到寝宫。
“人呢?”
跑回去竟然不见那素常安安静静的孩子,方季北一慌,问宫女。
宫女又不是傻子,毕子灏说去如厕结果这么久不归,她当然也知道不对劲。但她一女子,又不能跑去茅房喊毕子灏。偏偏现在后宫里宫女太监不多,又都有事做,弄得她连找人都无处找起,只好在下朝时分来等方季北。
“皇上,毕舍人他……他说要如厕,然后人就不见了……”
方季北挠挠头:“平时不见这小子有这方面的毛病啊,再说他那体格……他去多久了?该不会掉下去了吧?”
刚刚走到门口的毕子灏心里一阵呕:你才掉下去了呢!
“皇上,我回来了。”毕子灏道,同时迈进房内。
他先向方季北施过礼,然后看向那宫女,“这位姐姐,我有些饿了,能不能给我些吃的?”
宫女忙去准备。
方季北把他拉到床上盖好被子,也就忘了刚才问的毕子灏去多久了这问题。只是想想,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递给他,道:“你现在这么年轻就有这毛病,以后可不好。别舍不得银子,身体好点找太医看看开点药,知道吗?”
毕子灏傻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满脸通红,不知是急是气。
你才脾约(注:便秘)呢!
毕子灏自然不会去看太医,而方季北也不知道有个成语叫讳疾忌医,也不再关注这件事。他的注意力,完全转移到其他方面去了。
这一个江山现在都在他手里,这天下万万百姓的生活,可能就在他一念之间。
方季北是一个非常清楚自己能力的人,但是要他把百姓交给那些只会说“圣人曰”的书生,他是做不到的。
即使勉强,即使只能一步一步在黑暗中摸索,他也要给天下老百姓一个不同的国家。
可是该怎么入手呢?
首先一定要人,军兵方面倒不用担心,天下是他打下来的,不管封了多少将军,他们实际的兵权和在兵士心中的地位都不可能大过他这个皇帝。但真的说起治理国家的人,可以当官管好一块地方的人,就少之又少了。
那些满口仁义的大臣不能多指望。他见过多少假惺惺的官儿,又见过多少自以为清高正直结果被手下耍得团团转的无能官员。
“我就不信大岳那么多人,就找不出好的来!”方季北自语道,“不过……怎么找呢?”
“寻找人才,当然要考科举。”坐在一边的毕子灏放下笔,插嘴道,“皇上登基月余,朝中大体安定下来,也该开个恩科选士了。”
“考状元吗?”方季北沉思片刻,“是不是都要考成那些旧臣那样子才行?老孔好像就是考了好几次都考不中的……”
旁边任天插口道:“我也考过,乡试过了,再往上……嘿嘿……”
“你是皇上,考什么可以你亲自指定。”毕子灏言道,“皇上不是很需要伎官吗,可以把那些内容都加入科考中。”
“这倒是好主意!”方季北很兴奋地点头,“对,马上叫老孔进来,好像种庄稼有什么泛胜齐民什么的书,我种了好几年地,这方面的题应该不难出。打仗我也在行……其他方面的就要靠老孔,如果能找到会治国的读书人就更好了。”
孔之高很快奉召进宫,他听了方季北的吩咐,也只是说马上去办,丝毫没有提出异议。只是在退出去的时候,眼光扫过毕子灏,嘴角泛起一抹笑:“年轻人,不要聪明过头了。”
这话让毕子灏倏然而惊。
孔之高并不是蠢人,这点是毕子灏很早之前就发现了的。但这么一个不蠢的人,却处处支持或曰纵容身为皇帝的那傻瓜。若说野心,却又有些不像;但真的服从吗,也不至于到这种程度啊。
至少孔之高应该能看出来,方季北这想法会在朝中掀起多大风波,甚至在天下读书人之间生出多少事端。
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似乎警告了毕子灏一句。
皇宫越来越像是街市,什么人都能进来,甚至可以住进来。方季北找来的人,有满手泥土的农民,有身上全是烫伤的铁匠,和种种诸如此类的人士。
在这种情况下,毕子灏都有些不敢在宫中乱走了——因为是和任天轮值,他偶尔也能在宫内游荡一下,照顾花草。可是现在……
“姑娘,俺看这兰花很衬你啊,你戴上吧!”
……又来了。
“第一,我不是姑娘。第二,这兰花价值至少一千钱,你既然敢摘下来,就把钱准备好给内侍吧!”
真想杀人……
为了不再被骚扰也不被误会,毕子灏只好尽量不往外走,守在御书房看方季北处理朝内事务。
“诶?祥瑞到了?”听完奏折上内容,方季北很高兴,“让他们赶快进宫,我要看看……”
皇上下令,下面自然不敢怠慢,众多奇怪的动植物就被抬到宫内,一路喧哗无数。
但是东西到了,方季北也傻了。
“这东西……就是他们说的什么棒子大的稻谷?”方季北拿着一束金黄稻穗,怒道,“把这玩意儿给我送回去,问问他们怎么办到的,里面都煮熟了外面皮还没裂!”
“什么大西瓜?以为拼起来我就看不出来啊!”
“……”
看过什么染色的马、修理过毛的公鸡、以及一堆稀奇古怪的东西之后,方季北终于忍无可忍,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扔到一边,自己生闷气。
“皇上,该用膳了。”众人都胆怯不敢上前,只有毕子灏不怕,通禀了声。
方季北见是他,脸色多少好看了点,颓然道:“小毕,你说他们为什么大老远地送来这些玩意儿骗我?”
毕子灏微微一笑:“祥瑞不就是这样吗,百姓信就可以了,造祥瑞的不信,皇上您愿意信就信。”
“祥瑞到底是什么玩意儿?”方季北终于发现自己理解上可能有偏差,问道。
“皇上登基,乃顺天而行,故天降祥瑞。”毕子灏道,见方季北一脸茫然,便问道,“皇上是想听臣说实话呢,还是……”
“当然是实话。”方季北道,“我说了很多次你不用怕我,平时称呼也说你我就可以,不用那么多毛病。”
“因为皇帝是应天而生,天当然要给出一些征兆,证明皇帝的顺应天命。”毕子灏微微冷笑,“如果上天不给,那就官府和百姓自造。反正这种祥瑞没有人会去分辨真假,愚蠢的人信以为真,造祥瑞的得到嘉奖,官府讨好皇帝,皇帝得到天命。所有人都受益的事情,不是吗?”
方季北重重砸了下桌子,倒把他手震得生疼。
“我还以为……”他顿了下,面上的愤然渐渐混入嘲笑,“我还以为是他们说过的好种,可以多收粮食、能生出更大个的西瓜、改善马的品种……原来,都是骗我的?而我竟然为了这种东西浪费钱财,把它们弄进宫里来?”
毕子灏有些愣神了,但在愣的时候还记得随口提醒:“百姓进京献祥瑞,按惯例也是地方出钱,还是国库的银子。”
方季北疯掉了,好不容易忍住拔刀砍东西的冲动——宫里东西都值钱,不能拿来乱发泄——想想实在生气,直接跑回寝宫去了。
“皇上,晚膳……”众人很是连忙开口,已是晚了一步。
任天身为经常跟着方季北的手下,这时很熟练地一摆手:“不用了,皇上今晚多半不会出来,很可能饿一顿。你们把饭放好,明日皇上还是会吃的。”
其他人下去,毕子灏扯扯任天袖子:“皇上他……不会是为了省钱吧……”
任天郑重点头:“对了,你不是住寝宫吗,晚上劝劝皇上,他要是心疼可以罚那些人,别难为自己。”
毕子灏有些恍惚,点头应允。
第三章
方季北是很省钱,因为他知道两文钱可以买三个烧饼,而三个烧饼可能能救活十个人。如果他还是在颖州刚起事的小方,拿着这么多银子铜钱,他早就挨个发给那些穷兄弟了。
但他现在是皇帝,掌管的是整个大岳,同时他也不可能分清楚全天下到底有多少人是真穷又有多少是因为懒因为赌而穷的。即使分清楚,他也没办法一个个发钱,更不可能让那些官员来发。
治理一州一县并不为难,治理这个国家,却是极难。就连自己那些兄弟,现在也都开始变了。
他早说过要大家回去种地的。尽管他自己也知道不可能。
听到开门的声音,方季北依然坐在桌边,抚弄着一块“据说”是祥瑞的石头,石头上很明显地漆着四个大字:燮余万年。
方季北盯着那石头,苦笑,似是自语又似是跟进来的人说话。
“别的字我不认识,这燮余和万年四字还是认得的。可笑啊可笑,难道他们以为就算是假的,只要漆上这四个字就没事吗?
“祥瑞,我要跑得快的马、一年几熟的粮食,我要这些唬人东西做什么?什么天降祥瑞,要是没有众多兄弟的阵亡,要是没有大家的出生入死,这石头上还不是承昭万年四个字?”
进来的毕子灏坐在床边,并不说话。
“大多数的老百姓还不是跟我一样,杀了他们都不知道什么叫祥瑞,更不要提拿来造假。官员……每日就是想着这种事吗?不好好治理自己那片地方,不选拔人才,只想着怎么造祥瑞让我高兴?”方季北沉声道,脸上失望莫及,“真想把他们都革职啊,要不是没人接替……”
“上有所好,下必甚之。”毕子灏的声音响起,“全换也没有用的,重要的是你要让他们知道你不喜欢这种事,否则就算换了人,也还是会做同样的事。”
方季北若有所思,从桌边走到床边,低头拍拍毕子灏肩膀:“小毕果然聪明,是啊,亏我还觉得那些官幼稚,相信什么德化,我这不也犯傻了吗?换人是没用的,要换就要换别的。”
他心中想通了这点,一高兴便翻身上床,砸得“咚”一声,把坐在床边的毕子灏吓了一跳,一歪身几乎倒在他身上。
毕子灏连忙撑起后退:“臣冒犯……”
方季北哈哈笑了声,拍他道:“小毕,这么长时间你还跟我这么文绉绉的干什么,放松点,我们还可以讨论下具体怎么办。要说什么当官治理国家,我真是什么都不懂,连什么是祥瑞都不知道。你身体要没有不适,今晚就给我讲讲这些事情吧!”
“自当效命。”毕子灏点头笑道。
说到最后,方季北已经是上下眼皮直打架,毕子灏道:“皇上,已经很晚了,该睡了吧。”
“你……要是不累的话,给我讲完师爷这段再睡……”方季北喃喃,声音已经听不太清楚了。
“好吧。其实历朝都有朝例,地方官员一般最多三年就要换,前面我们也说过政绩的问题了,那么官府里面的班子……”
毕子灏还在讲解,身边的人却已经头一垂瘫了下去,双目轻轻闭上,竟是睡熟了。
睡着了的方季北其实很可爱,虽然这个词和他皇帝的威严不符,也和他的长相不相称。但是确实很可爱。毕子灏凝视他,想起他其实也不比自己大很多,也不过是二十来岁而已。
不过自己睡着的时候,想必不会这么全无防备的像个孩子吧。
想着,毕子灏也让自己入睡。只是躺在床上,脑子里都是身边这人的言行。
“百姓,呵呵,百姓……”他低声念着,唇边泛起丝冷笑,渐渐睡去。
“小毕,想不想出宫溜达溜达?”
听毕子灏讲授完官场大致知识之后,方季北忽然开口问道,让毕子灏愣了一下。
“出宫?”刚刚还是口若悬河的毕子灏口吃地问道,像是根本不知道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一般。
“是啊,出宫。”方季北点头道,“这些日子一直在宫里,这两天又听你说了这么多,再不出去看看,我怕我会忘呐。”
忘记百姓是怎么生活的,忘记吃苦是什么滋味,忘记人命对每个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表情稀少如毕子灏,此刻也忍不住在脸上显出喜悦:“我可以出去?”
方季北看着少年少有的真实喜悦,觉得有点心疼。
这少年从来没走出这里,从来不知道外面天地是怎样的。
外面的天空好像都要更蓝一些,毕子灏四下看着,看到什么都是好奇。
他在那个金碧辉煌的地方待太久了,久到什么都没见过似的。连街上来往人群、孩子手中的小玩意儿、行人身上绝对谈不上华丽的衣饰,都是他关注的对象。
方季北出宫也是偷偷溜出去,他是马上皇帝,无需他人保护,就只有他和毕子灏二人闲逛。
方季北想着毕子灏少年心性,问明道路,便向着京城繁华之处而去。
毕子灏见路边行人衣物渐渐华丽,眼里稍微好奇了下,开口问话,倒把方季北吓了一跳。
“为什么这些人穿得就比刚才那些好呢?是刚才那些人不喜欢这样的衣服吗?”
方季北瞪大眼睛:“当然是因为他们穷啊,谁不喜欢穿好衣服啊?”
“你啊。”毕子灏道,“你就不穿好的,连上朝的时候都穿得那么烂。宫里所有人加一起,可能就数你的最差劲了。”
方季北愕然:“不要拿我比,大男人在乎那么多干嘛,吃饱穿暖就得了。我是说,刚刚那些人主要是因为买不起,而不是像我这样不买。”
毕子灏“哦”了一声,侧头在出神,最后说出一句:“这么说衣服非常贵喽,我一直以为很便宜呢。”
方季北皱眉,怎么总觉得这话有点奇怪。
他很快就明白了。
毕子灏根本就是不懂的,他甚至不明白什么叫做穷困,不明白世上有些人是真的“买不起”,是真的“活不下去”。
尽管方季北并不知道“何不食肉糜”这故事,但他确确实实地看到一个问“何不食肉糜”的人。
毕子灏甚至可以歪头看街上乞丐,好奇问他们拿个碗在做什么。方季北告诉他说那些人是在要饭,毕子灏很奇怪地说,民间不是有酒楼这东西吗,可以直接去吃吧?
解释了半天,毕子灏才恍然大悟:“啊,他们就是传说中的流民嘛,我明白了!”
……他真的懂了吗?
繁华地界自然热闹,街边摊贩也是不少,毕子灏也看中一些在他眼中稀奇古怪的东西。但是,绝不付钱。
这家伙真的是不懂吗?
方季北跟在他身后拿银子,感觉自己简直是冤大头。
毕子灏笑嘻嘻拿着绵糖回来,塞进冤大头嘴里一颗,自己吃一颗。方季北看见他的笑容,对自己叹了口气。算了,冤大头就冤大头吧。
“前面是什么地方啊?看起来很热闹。”毕子灏指着前方华丽的一座楼,问道。
方季北脸蓦地有些发红,拉拉他袖子:“我们走吧,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做,不能总在这里……”
“可前面那里是什么地方?”毕子灏坚持问着。
不过似乎不用他问下去,他们离那楼已经近了,便有人冲他们喊道:“大爷,小哥,来我们院子看看吧,我们院里的姑娘可是漂亮呢……呀,不好意思,我们院子不许女客……”
方季北连忙拖着毕子灏,落荒而逃。
跑得远了,方季北见毕子灏气喘吁吁,方才停下。毕子灏有些愣愣地问道:“刚才那些人说女客……难道是指我?”
“那里不是什么好地方,别多问了。”方季北怕触及到他伤心事,连忙说话打岔过去。
“难道那就是传说中的青楼?”毕子灏全然不以为意,眼里闪着好奇的光芒,“我想进去见识一下,听说里面很多美女,就像后宫一样……”
方季北深深看他一眼:“小毕,以后如果你一个人出门在外,一定要离那种地方远一点。他们……不是只要女人的……”
毕子灏愣了片刻,忽然一张白皙面孔涨红了些许,然后低下头,暂不言语。
两人缓了半天气息,方才有闲暇看四周,研究他们跑到什么地方。
显然两人跑得太快,竟然从繁华地带跑到平民区,周围房舍已不是砖瓦,而是茅草。
虽然很好奇,毕子灏终于没有问出“为什么他们用草盖房子”这种话。
方季北开始敲门,拖着毕子灏进屋跟人家聊天闲扯。毕子灏都傻了,他完全想不到会有人真会给他开门,更不会想到明明是陌生人,方季北却能很快跟人家热络起来,好像认识很久了一般。
这家伙……真是自来熟啊!
在一旁看着听着,毕子灏不得不承认方季北是一个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的人。当然同样的,住在这一带的人也都没什么心机。方季北说借口水他们就敢开门,方季北和他们聊天,他们就问啥答啥,绝不隐瞒。
当然这些人家徒四壁,倒也没什么好怕的。
毕子灏平生第一次亲眼看到穷人,第一次真正知道什么叫做贫穷。
他读过杜甫“出入无完裙”的句子,但是从来没有想过,真的会有这种事发生——在一家讨水的时候,后屋的人竟然催促道快一点,他要出去做活,衣服在前屋的人身上。
毕子灏受了极大的震撼,到了后来,他完全是被方季北拖着走家串户的,听着方季北跟人说起生活如何什么地方不好等等,他只是发呆。
在聊天过程中,方季北帮人做了不少活,遇到极为贫困的,也给些银钱上的帮助。他显然是习惯做活的,所有活计说干就干,极为熟练。
这是另外一个世界。真实存在于毕子灏眼前的世界。
连方季北脸上的汗珠都如此真实。
“为什么要帮他们做活呢?直接留下银两不就好了?”回宫的路上,毕子灏问方季北。
“救急不救穷,我有多少银子,能给所有人吗?”方季北反问回去,抬头看了看天,叹口气,“这里还是京城,是繁华地界。有些实在贫穷的地方,穷到你无法想象的程度……”
他侧过头去,毕子灏偷眼看他,只见他眼中悲怆,表情却看不出太多变化,甚至还留着刚刚和别人聊天时的开朗。
“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
毕子灏故意道,引来方季北询问:“什么常态西?”
毕子灏向他解释了这句话的意思,同时为他生动讲解了屈原的事迹。方季北听完后很疑惑:“可是他为什么要投江呢?皇上不好就造反嘛,再说就算国灭,可是百姓没有都死,那也算不上真正的亡国吧?”
“你杀进来的时候,不是也有很多大臣殉国吗?”毕子灏不正面回答。
方季北想了想,点头:“我一直都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自杀,当然有些大概是畏罪,但也有一些是名声很不错的啊。”
“那种气节,你是不懂的。”毕子灏冲口而出,马上感觉自己冲动,住了口。
方季北停住脚步,伸手指向刚刚走过的地方:“百姓生活成那样他们不“气节”去死,我带着一群活不下去的人杀进京城宰了皇帝他们就要去死了?这算什么气节?”
“皇上心系万民,乃社稷之福。”毕子灏不软不硬顶了句。
方季北听不出他言下淡淡嘲讽,但是能感觉出来。
他挠了挠头,觉得读书人真是神秘啊。
回到宫里,方季北继续忙碌。
和当皇帝相比,他更喜欢在宫外种地干活,做些劳力但是不操心的事情。当皇帝对他而言,不是不能,但是太麻烦了。
当然现在他背负了太多,想撒手也不可能。
科举、伎官,还有朝中种种事情堆在一起,让他闲都闲不下来。是以虽然过了起初每日早朝的时段,改为三六九日上朝,方季北却只有更忙,早起晚睡,壮得像牛的体格都瘦下来了。
这种情况下,偏偏还要每日习字念书。毕子灏和任天可以轮休,他却不行。
这样下来,方季北也是疲累之极。最重要的是,事情太过杂乱,而下面反对的力量,太大。
一半大臣怠工,剩下一半在职位上也处处受到刁难。大岳虽然是马上得天下,治国却还得靠文臣,虽然他们并没有什么突出的本事。
小人才牟利,而那些奇技淫巧,更为君子不屑。方季北是篡位国贼,本身就不被读书人所承认,何况他又摆出这么一副架式。
“为今之计,是先把那些士子安抚下来,给他们一定的好处。我看这次开恩科,先别动那些明经什么的,找个人先按照前例出题——就叫文科吧。然后我们在文科之外,再开一个杂科,用来招收各方面的人才。”
就算没有早朝,孔之高和方季北还是要每天议事,讨论眼前的麻烦。
孔之高早有考虑,道,“这个杂科应该开在文科之后,我们不仅要有一技之长的,最好同时还识字,能教授也能改进……”
“这些都是要做的,但是……该怎么把情况先安抚下来呢?如果让他们这么折腾,恐怕到时候也不会有多少人来考文科,更不要提杂科了。”方季北挠挠头,“想法不改变的话,就算能找到人才,可能也会因为压力太大不干了……可恶,你那个老祖宗真的说过那么没道理的话吗?”
“他说过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别人怎么理解。”孔之高苦笑,“如果那些人只把眼光放在“小人言利”这句话上,那他其他的观点当然就没人在乎了,即使也是他说的。”
“孔相的先祖……是孔圣人吗?”一旁记录的毕子灏终于忍不住开门问道。
孔之高很神气地点头。
方季北斜睨他一眼,对毕子灏道:“别听他胡说,他见谁都自称是孔子第七十八代重孙,其实除了姓之外,他压根儿跟孔子攀不上关系!”
两人斗了会儿嘴,再看被他们吓傻的毕子灏,相视一笑:“好了别闹了,刚才说什么来着?”
他二人一起打天下,相处时间既长,彼此也深刻了解,开个玩笑很正常。不过毕子灏之前并没有见过他们的这一面,被吓到也是正常的。
毕子灏想起刚才说到的事情,把话题拉回来。
“我想说的是,对于这些书生文人,最好的方法是用圣人反圣人。不说孔子错,而是说他们领会的孔子不对……孔子一生志向是治国,怎么会看不起农民工匠,不是吗?”
他静静地说,脸上表情是平常的平静,目光微闪看着二人。
孔之高眼神微敛,看向方季北。
方季北点头:“我觉得这样做很好,老孔你呢?”
孔之高附和点头:“这确实是最好的法子,但是……”他迟疑了下,看着毕子灏,“这么说起来容易,真的造成影响却难。首先,找这么一个人来写文章已经不容易,就算找到了,又用什么方法把他的文章发散出去呢?现在不比以前,京城没有什么大儒,而且……”
“倒也不是没办法……”毕子灏低声道,看着孔之高,“官府有邸报,文章可以发在那上面。至于写文的人嘛……”
他抬手指着自己,脸上浮起一个微微的笑来:“虽然不敢说大儒,做个抛砖引玉的砖头,大概还是可以的。”
起居舍人应与皇帝寸步不离,毕子灏这起居舍人做得更彻底,连住都和皇帝在一起——任天是当兵的出身,身体好,待在方季北身边的时间又远没有毕子灏多,也就住在稍远一点的地方。
也许可以说,最了解皇帝的人,就是起居舍人。一直在角落处看着,记录对方的一举一动,除了天子,什么也看不到。
同时,起居舍人,向来是不干政的。只能写下看到听到的一切,却无需也不能评价。
但这一日,大岳开国皇帝方季北的起居舍人,显露出不同寻常的能力来。
“皇上,官报的事情,还是要多考虑啊!”趁着任天轮值的当儿,孔之高入宫,跟方季北商量前日的事,“那个东西是个麻烦,更麻烦的是那个毕子灏。皇上你要清楚,他是前朝旧臣,其心不可轻信。”
“前朝旧臣又有什么关系?”方季北侧头看着孔之高,“老孔,你还记得吧,我们杀到京城,不是为了抢天下。如果能遇到一个可以管好这个国家的人,我会毫不犹豫把这位置让给他。”
“可前朝那些人若能治理好国家,你又怎么会起义,又怎么会有那么多人跟随?”孔之高苦笑道,“你不明白吗?在有些人的眼里,重要的是皇帝,而不是国家和百姓。”
方季北当然知道。他只是在某些方面固执,并不是傻子。
“重要的是百姓,官报不正是为了百姓吗?有什么可麻烦的?”方季北话题一转,回到先前。
“是,只要这东西掌握在我们手里,我们就可以控制大概的走向。但是皇上,如果其他人想办这个东西怎么办?”孔之高摇头道,“况且那毕子灏已要写文章,皇上你让他再去管理,恐怕他会把官报办成他需要的样子……若他心怀异志,可就不好办了……”
“他哪里有那个空闲去管理,老孔你想太多了。”方季北笑笑,道,“而且我还真是想让其他人也来办这种报,所以我不会在宫内印刷这东西,而是改到宫外去,你不用那么担心。”
孔之高松了口气:“昨日那毕子灏分明是以退为进,我还以为你会不假思索地把管理官报的权力交给他呢……”
“我这官报在开始的时候肯定是针对读书人,最好能印上不同观点,但是要让我们这边的更有道理一些。”方季北道,“但是往后做的话,我打算让识字的人都来看,甚至不识字的也可以听别人读。毕子灏完全不了解宫外生活,他是管不了这官报的。”
孔之高听他这么说,想了想,眼底精光一闪。
“皇上果然是皇上,思虑深远,我拍马也比不上。”
方季北被他一拍马,脸就稍微有点红了:“这主意是小毕提的,我只是跟着他的想法走。”
“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跟着你肯定不会有错。”孔之高笑道,“邸报是毕子灏说的,扩大影响也肯定是他的目的,可是他绝对想不到开民智方面来……你觉得不会出什么岔子吗?”
方季北侧头想了想:“会有些波折,但是我总觉得这么做好处比较多。”
孔之高向来知道方季北的感觉非常准,把这件事在心里前后想了下,大概有了计较。
“具体怎么办,还要麻烦你找人。”方季北皱起眉,“我们就是人才太少了,尤其是会写文章的。老孔你已经很忙了,还给你添事做……”
“客气什么,当初一起举事的誓言,可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发了。”孔之高手叩叩桌面,道,“所有人都有饭吃,有衣穿,都过得好……那时候的我们,把这件事想得太简单了。现在累一点,也是应当的。”
既然天不救人,那就人自救。如果官员不救百姓,那就百姓自己拿起兵器。
还有很多人,在等着他们。
两人又讨论了一些细节,这毕竟是没有前例的事情,他二人这方面又不怎么懂。偏偏大岳刚建国,真正忠于大岳的文人,也是全无。这种事又不能要那些投机小人来做,因此倒也不好处理。
“对了,老孔你不是什么举子吗,为什么不能自己写文章?”想到这里,方季北想起一个疑惑,便问道,“我记得你写文章不错啊,以前义军什么讨伐的东西都是你动手写。”
孔之高苦笑:“我是屡试不中的举子,皇上你没学问所以不懂,那种什么微言大义的文章我根本写不出来,要写得出来,我怎么会在颍州落魄,早跑去当官了。”
“哦……”方季北摸摸头,“这么说老孔你也不怎么样嘛,你看小毕才多大点,他就能写。”
“他做的就是笔头官,当然能写……”孔之高被说到痛处,一脸不屑,“而且什么多大点,你在他那年纪的时候,该经的什么没经过?像他,整一个废物点心,扔到宫外都能被狗叼了去,一点苦都没受过……”
“不受苦不是很好吗?”方季北打断他,“我当初受苦的时候,心里就想,如果我以后有能力,我就要让所有的人都不再受那样的苦!”
孔之高笑笑:“那小子运气还真不错……对了,说起来你和他一直住在一起吧?这……是不是不太好?你也该找个老婆了。”
方季北脸色不由变了变,有些难看:“老孔,你该知道的……”
“过去的事,该忘也就忘了吧。”孔之高暗中叹了口气,道,“你现在是皇帝,总该有个皇后,生个孩子。你跟毕子灏一起,别人可说不出什么好听的来。”
“以后再说吧……”方季北显然不愿意谈这话题,“那孩子太漂亮,不带着他点,我怕他被人欺负。他心思很重,以前肯定过得很辛苦。我既然知道,就不能让他再出什么事。”
孔之高听他这么说,也不好再劝,继续转移话题说别的。五大三粗的任天根本跟不上他二人说话速度,又听他们说得无聊,早趴在桌子上睡过去。
桌子后面的墙很厚,如果伏在墙上听的话,能听到墙内微弱声音。他二人议事完毕后,墙内声音变为脚步声,渐渐消失。
在一处极不显眼的墙壁死角处,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人来。相貌美得令人吃惊,表情却愣愣的发呆。
“我……看错了吗?”低柔的声音自问,没有答案。
第四章
在缺少人才的情况下,大岳第一份公开发行的邸报产生了。名字非常简单,叫做半月报——人手短缺,半个月能出一次已经很不错了。
这月报几乎可以说是新朝第一次公开治国方略。其实改朝换代向来都只改国号换皇帝,实质的内容都是差不多的。但这一次,显然有些不同。
酒楼中间人们围坐,中间一识字的人摇头晃脑读道:“是以圣人之道,乃百姓之道。仁者为仁,盖众生无别,无贵无贱……”
“古老三你这话读错了吧,什么无贵无贱,难道俺们和皇帝都没区别?”旁边一粗豪汉子听到这里忍不住高声道,打断念书那人。
周围坐着众人哄笑,那古老三满脸通红:“我怎么会读错,这里白纸黑字印得清清楚楚,你们看看……”
“要会看还找你读干嘛?”旁边一人道。
“古老三,俺们凑分子请你,可是要你好好读,你可别蒙事!”粗豪汉子也道,“听说这册子里面说皇帝在招人,只要有门手艺精通,都可以去皇宫试试,是不是真的啊?”
“原来你要听这个,等一下我翻到那页的……”古老三连忙翻书,找到一页又读了起来。
酒楼角落里坐着两人,一个比较粗糙,一看就是当兵的,另一个则十分貌美秀气,像是女子一般。
他二人听着周围议论,一边吃饭。娇柔那个轻声道:“皇上……”
“出来就叫我四哥,不是说过了吗?”粗鲁的方四,即方季北,打断他道。
“呃,四哥……”毕子灏觉得这称呼很别扭,有些不自在地叫道,“我们这一路行来,能看到不少人往皇宫去,我们不用回去处理一下吗?”
“有老孔在,怕什么?”方季北笑着摇头,“人虽然多,可以用的却不一定多,毕竟……现在这半月报主要还是在京城贩卖。”
毕子灏眼神闪了下:“难道还要拿到其他地方……”
“那是自然。”方季北答道,“不过这种事急不得……很多事都急不得……”
他说着,眼光有些散,显然在想事情。毕子灏早已习惯他时不时的出神,也不打扰他,只是看着周围。
虽然忙碌,方季北也会十天左右出来一趟,看看民间情况,而毕子灏每次都跟着他。现在的毕子灏,已经不是最开始看什么都新鲜的土包子了,要论民生,他也能说上两句。
不管想不想承认,他都必须同意,京城人的生活正在变好——当然是指老百姓,为官的,有些倒在变差。
大岳开国时间不久,宫里那些农民弄出来的据说是良种的种子还没开始种,但他们的农具已经开始使用了。
方季北开了大韦的内库,用前帝的私房钱给农民换农具,收割速度快不在话下,反正在那些地里刨有的是时间,但收下来的粮食损耗变小,也是相当于产出粮食增多。京城产粮本不足,都是靠河北直隶一带运粮过来,这一年却几乎没有依靠外地。
其他方面也是。就算时间仓促,皇宫里那些“术业专攻”的人还没研究出太新的东西,但三十六行行行有藏技是绝对的,方季北把那些人圈养起来,把一些独家秘技挖出来,分发下去。
至于京外……现在的封疆大吏、各地巡抚几乎都是他们义军起义时定下的,听说曾发生过当时还没落入义军手里的地方百姓,集体偷偷跑到义军治下去,据说是——过得更好。
没有人才,是能用的人一路上都散干净了吧。
毕子灏心底冷笑,以用来掩饰内心生出的沮丧。
同样都是皇帝,做的事却是天地之差。
一个用尽心机揽权,即位以来所有精力都放在如何斗倒权臣上面。另一个大大咧咧全无机心,脑子里想的只是怎么让百姓过好,还有逮到合适的人就把皇位交出去。
不过小半年,前者已经被百姓遗忘,后者虽然受到读书人“大义”上的反对,在百姓间的地位,就算不说空前绝后,也足以当一时。
而这还只是开始。等到开春引进良种,等到科举招来新一批臣子,等到方季北招揽更多人才,在各个方面进行改革……
等到那时候,谁还能记得那个承昭皇帝陈棅尤?
毕子灏熟读史书,自然知道改朝换代后,如果后来的皇帝并不比前面的好,即使朝廷修史会为前朝加上很多罪名,但百姓士子还都会心怀前朝。而如果后来的更强,那前朝就是活该被推翻。
明明只是个目不识丁的粗人,明明只是……
“小毕,小毕?”先回过神来的方季北叫着毕子灏,见他没反应,还伸出手来在他眼前晃两下。
“啊!”毕子灏猛地回神,“皇……四哥,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吃完饭,该算账走人,你看店小二脸色都不对了。”方季北笑道,“而且今天带你出来,是特地想领你看看刚开的市集。老孔说朝天门那市集非常热闹,虽然大集是逢七,但平时人和商家也都不少,还有打把式卖艺的还什么耍猴的卖糖人的,你没见过吧?”
毕子灏当然摇头。方季北摸摸他的头:“你就是因为在皇宫里什么都没见过,才长成这么一副少年老成样。你这个年纪,正该是玩闹的时候……”
“四哥,在我这个年纪,你在做什么?”
毕子灏任他摸着,一开始觉得这样的举止非常别扭,心里时刻提防他动手,现在却已习惯了。
方季北一愣。
“那时候已经被发配到颍州了吧……也就是做做杂役什么的。”他迟疑了片刻,还是换上轻松表情,轻描淡写回答。
士子们愤怒了。
虽然大多数的士子都有谋身朝堂的念头,但不代表他们会去讨好朝廷,相反的,大多数的他们对于和朝廷作对都有比较强烈的兴趣。
有兴趣,但方季北这一手让他们难以应付——凭他们的财力和影响力,还不足以和大岳半月报这种东西抗衡,在民间而言。
正当他们找不到合适方法发表反对意见之时,方季北把利器放到他们面前——半月报接受各方投稿,只要送到报馆,负责人员会选出好的合适的刊登——皇帝承诺,只要写得好,不管是什么人、什么观点,都有可能被刊登。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