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文H

第8节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

小贴士:页面上方临时书架会自动保存您本电脑上的阅读记录,无需注册
    帷灯匣剑/师弟,失忆了别闹 作者:少女癖

    正文 第8节

    帷灯匣剑/师弟,失忆了别闹 作者:少女癖

    第8节

    薄脂简直看都不想看他一眼。

    “你娘还在客栈等我们,不知道急成什么样子了,你赶紧吃吧。”他道。

    蔺采无辜地看着他:“哦……你真的不吃吗?”

    待蔺采和薄脂进去辞行时,逸曲莺已经回到座位上继续抚琴了。听了蔺采一大通发自肺腑的感谢之词,她只笑了笑道:“既是有人在等,那就快些回去罢。”

    “真是多谢逸姐姐了,希望您在御琴会上能再次夺首。”蔺采说着,偶然间看到她指下抚拨的琴上,苍山洱海图附近,刻着“长泓”两个小字。

    他便问道:“咦,长泓?这把琴不是名为听夜么?”

    逸曲莺嗯了一声,笑道:“没错,这把琴名为听夜。但长泓是制琴者之名。”

    两人辞别了逸曲莺之后,便匆匆赶回了客栈。

    阮少嫣正坐在房内发呆,看见薄脂和蔺采回来后终于松了口气,急忙问道:“你们俩去哪里了?有没有受伤?快让我看看。”直到确认两人安全无虞后,她才放下心来。

    蔺采安慰道:“娘,没事,让你担心了。”他看了眼薄脂,见对方摇了摇头,便道:“呃,我昨天,我昨天出去买幕离迷了路,幸好逸姐姐收留了我一晚,薄脂出去找我,我们早上在客栈门口遇到的。”

    阮少嫣疑惑地问道:“逸姐姐是谁?”

    “就是逸曲莺呀!”蔺采道。

    阮少嫣看了眼薄脂,勉强地笑了一下:“哦,是这样子,那可得好好感谢她了。你们没事就好,吃饭了么?”

    蔺采急忙道:“已经吃了,娘,你吃了没?我出去给你买点吧。”

    “不用不用,我已经吃好了。既然回来了,那咱们现在就出发吧。”阮少嫣有些心神不定地说。

    三人便退了客房,牵着马往城门走去。

    一路上,阮少嫣几次偷偷打量薄脂,又看看蔺采,在心里暗暗疑惑。

    她随意地问了蔺采一句:“小采,你和薄脂是怎么认识的?”

    “哈?”蔺采惊出了一身白毛汗,他干笑道:“啊……这、这个,我们就是,都是青云镇上从小玩到大的嘛,当然认识了!”

    阮少嫣哦了一声:“这么说你们认识很久了嘛?”她状似无意地说:“薄脂,你是青云镇上的哪一户啊?我怎么记得青云镇上没有姓薄的人家?”

    薄脂平静地说:“我是后来才搬过去的。”

    蔺采也附和道:“是啊是啊!娘你不知道,后来青云镇上出了好多奇怪的事,我讲给你听吧!先说在镇上有一户姓廉的人家……”

    夏暑酷热,蝉鸣阵阵。

    阮少嫣道:“这离望京还有多远呀?”

    蔺即川看了下四周,想了想道:“大概还有不到十里吧。”他转过头去问任逸尘:“师弟,你怎么这几天都魂不守舍的。”

    任逸尘冷冷地说:“你想多了。”

    蔺即川唔了一声,便又转过去和阮少嫣继续说着话。

    别说剑了,两人就连背上的剑鞘都是同一个模样!

    任逸尘只顾两眼冒火地盯着黄泉剑与碧落剑,竟连他们的谈话也不注意了。

    “不过真奇怪,我们的剑倒像是一对呢。”阮少嫣脸颊微红地说。

    蔺即川也不好意思了起来:“啊哈哈,是啊,不过这把剑是我师尊给我的。”

    阮少嫣道:“我有个猜测,这两把剑会不会都是出自同一人之手呢?”她顿了顿,见任逸尘的眼光也望了过来才说:“毕竟它们那么相像,连名字也很配。”

    任逸尘在心里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有可能,那我回去后得问问师尊这把剑的来历了!”蔺即川笑道。

    此时,阮少嫣微笑的脸庞忽然扭曲了一下,她捂着手臂皱了皱眉。蔺即川见状急忙停下马来问道:“是那天的伤又复发了么?”

    阮少嫣苍白着脸道:“没事,我们继续走吧。”

    只是没过多久,她竟疼得连缰绳也握不住了。蔺即川啧了一声,跳下马去,将阮少嫣抱了下来放在了自己的马上:“我们两个共乘一匹吧,现在快点赶路去望京,我马上就带你去找大夫!”

    “这……”阮少嫣的脸红得更厉害了,她偶然瞥到了一边任逸尘深沉的目光,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寒颤。

    下午时分,三人便到达了望京。

    湘府郡首——望京,作为有钱中的有钱,望京真正穷得只剩下了钱!

    “太夸张了吧!为什么连瓦片都是琉璃!”

    蔺即川啧啧感叹,阮少嫣也不断赞许着,只有任逸尘怨念地跟在他们身后,又憋屈又无奈地看着他们两人的背影。

    “这儿的医馆不知道在哪儿……我们还是问一下别人吧。”蔺即川道。

    待他问完了路回来时,就看到任逸尘面无表情地对他说道:“望京最有名的白雪医馆在城南的宁广巷。”

    蔺即川皱起了眉:“你这人……真是的。那我们便往城南去吧。”

    夕阳昏黄的光线渐渐漫上来,阮少嫣忍着越来越疼的伤口默默走着,脸色苍白。蔺即川看了便问道:“要不要歇一会儿?”

    “不用啦,没几步路……”她笑道。

    他们刚进入宁广巷时,从拐角处翩然走出了一个浑身雪白的年轻女子。

    她挽着如雪的白发,皮肤白皙,身穿暗纹白衣,脚踏白色短靴,整个人仿佛就是一团雪白的朦胧雾气。

    三人与她擦肩而过时,都同时感到了一股莫名的寒气。一刹那,她猛然抓住了阮少嫣中针的胳膊。

    阮少嫣不明所以地看着她,问道:“这位姑娘,请问你为何抓着我的手?”

    “你中了毒?”

    雪白的女子眯起眼睛,对着她微微一笑。

    ☆、第 30 章

    八月初五,望京城南。

    “你们找白雪医馆?那就是我开的,跟着我走罢。”一身雪白的女子扬眉浅笑,带着蔺即川他们穿过宁广巷中的一扇扇流云孔门。

    暮色逐渐涌起,仿佛桃金色的浪潮席卷而来,夏日澄澈明净的天际晕染着淡蓝淡青淡白淡紫,远远的已经能看见一轮悄悄的薄月。

    女子身上寒气阵阵,步伐优雅,沉静中带着轻灵,明显是习武之人。

    “你身上的毒还没蔓延开来,否则等发作了,你的手必废无疑。待会我帮你治疗的时候会比较痛,可别哭鼻子。”女子淡淡地对阮少嫣说道。

    阮少嫣微红着脸道:“多谢大夫。敢问大夫尊名?”

    女子道:“叫我雪娘就好了。”

    雪娘将他们带到了白雪医馆,那是一座深阔的四进四出院落,挂着烫金牌匾,门口立着两樽茶白玉雕成的花。

    “请进来吧。”

    领着三人来到了坐诊堂,雪娘示意阮少嫣伸出手来。

    将手搭在阮少嫣腕上,雪娘沉吟了一会儿,便道:“这毒刚好顺着手臂来到了肩胛处,要赶在它侵入心脏时及时拔除。”说罢她唤来了一个小婢女吩咐道:“将我的药箱拿来。”

    蔺即川和任逸尘坐在一边等候,两人都不约而同地看起了周围的布置。靠墙的一排排药柜整齐划一,上面嵌着白铜栓手。旁边纹岩工具台上放着各种刀具,像是用来开腔剖肚的。除此之外还有火罐、铜钱和夹板之类的小工具。

    任逸尘看着那些精致的器具,嗅着空气中馨淡的药香,眼神柔和了不少。

    小婢女捧着药箱来了。雪娘开箱找出几根银光闪闪的长针来,忽然想起了什么对蔺即川和任逸尘道:“你们回避一下吧。”说着拉了一下串绳,放下了垂帘,将诊室分成了内外两部分。

    “我们出去走一走吧。”蔺即川道。

    两人走出了诊室,在偌大的花园里又逛了一圈。

    任逸尘看着周围锦簇的花团,闷闷道:“你是不是喜欢她啊?”

    蔺即川可疑地微红了脸,咳嗽了一声道:“哪有的事,大家都是江湖中人,互帮互助你我他,你不要思想那么龌鹾。”

    盯了一会儿他的侧脸,任逸尘冷冷地自他身边大步走开。

    “师弟,你去哪儿?”蔺即川不解地啧了一声,只好快步跟了上去。

    任逸尘心下烦闷,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医馆的门口。

    夜色渐起,医馆门口也点起了灯。任逸尘还未踏出台阶,就看见了门口聚集的众多人。

    “来来来,赶紧快把姑娘抬进去。”

    此时,人群四分开来,几个青年抬着一张简易的担架,上面躺着一个道袍少女,正苦着脸在呲牙咧嘴地哎哟叫唤。

    任逸尘见状,迅速地让开了路,让他们把那个女孩抬了进去。

    蔺即川绕过人群,皱着眉问:“这是怎么回事?”他又扯了扯任逸尘的袖子道:“师弟,我们回去吧,那边应该也差不多了。”

    好说好歹把板着一张脸的任逸尘拖了回去,就见原本空旷的诊室里站了不少人,簇拥围着被放在担架上的少女。有人隔着帘子喊道:“雪大夫,麻烦您快点来看看病人!”

    帘子一掀,雪娘探出头来,望了眼道袍少女问道:“这是怎么了?”

    “哎哟,您不知道,我们是杂耍人,小姑娘好玩,愣是从我们的高空铁索上掉了下来!还好她会点功夫,摔在了树枝上扭了腰,您赶紧给看看,我们担不起这个责呀!”一老者满头大汗,搓着手解释道。

    雪娘唔了一声,又把帘子放了下去:“好的,再等一会儿就行了。”

    没过一盏茶的时间,雪娘帘子一掀走出来道:“把她抬进来吧。”

    阮少嫣也边整理着衣襟边低头出来了。

    青年们此时正好抬着担架要进到帘子里去,阮少嫣侧过身子给他们让路,随意地一瞥,她骤然尖叫起来!

    “阮少矜!!!”

    她扑过去一把揪住了道袍少女的领子怒吼道:“终于被我抓住了!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给我从实招来!!!”

    “姐……姐姐……我、我的脖子……”阮少矜痛苦地哀嚎:“我错了!先放开我啊!我不能呼吸了……”

    深夜,白雪医馆的房间里。

    阮少嫣阴沉地瞪着趴在床上的阮少矜,正在砸核桃的手一个用力,核桃应声碎裂。

    蔺即川打了个寒颤,赶紧笑道:“好了好了,你妹妹不是没大事么?小孩子嘛,淘气一点很正常!”

    任逸尘无语地看了眼床上明显已经不属于“小孩子”范围的阮少矜。

    “你明天就跟着我回去!看爹不打断你的腿!”阮少嫣骂道:“学人家玩杂耍的走铁索?你行啊你!果然活腻味了什么事都干的出来!”

    阮少矜扶着腰,哼哼唧唧地反驳道:“我只是想试一试刚学的腾云术……”

    “狗屁!你那三脚猫功夫就别拿出来丢人了!”因为有外人在旁,阮少嫣格外地觉得没有面子,她将核桃夹得碎淋淋的,心里的火气越烧越大,恨不得直接把惹祸精妹妹一脚踹回北俱芦洲。

    忍着疼痛扭过头来看着阮少嫣,阮少矜眨巴着浅蓝色的大眼睛祈求道:“姐姐,我还想看一看千灯会呢!我们看完千灯会再走不行么?”

    “滚。”阮少嫣心力交瘁地说。

    走出房间,蔺即川伸了个懒腰,看着天上的明月问道:“哎,师弟,咱们要不要去看千灯会?听说真的是一千盏灯喔!”

    任逸尘的心狠狠地跳了一下,他想了想,刚开口道:“我……”

    话未说完,蔺即川又笑道:“啊哈哈哈哈哈,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些,开玩笑的!是师兄不好,你要赶紧回去练剑才是正经事!好了回去睡觉吧!”

    任逸尘看着他的背影,面无表情地掰断了核桃钳。

    第二天一早,阮少嫣就雇了辆马车,带着阮少矜急匆匆地赶回去了。

    “真的很感谢你们的帮忙,我们要回去了,不然真的来不及。”阮少嫣微笑道:“真遗憾,本想看完千灯会再走的,但实在是没时间了。”

    蔺即川便道:“没关系,你们有时间再来啊。到时候可以再来找我,我带你们去游览。”

    阮少嫣不好意思地说:“嗯……谢谢。”

    她最后看了看蔺即川,又看了眼一言不发的任逸尘,冲他们两个微笑道:“那么再见啦!”

    马车杳杳而去,蔺即川直到望不见了,才失落道:“师弟,咱们走吧。”

    任逸尘冷眼看着,马头一调就走。

    两人一路无话,蔺即川心思飘渺,思绪不知道飞去了哪里。而任逸尘也垂着眼兀自沉默。

    他伸出手去,紧紧握住剑鞘,眼神落在蔺即川的背影上,晦涩难明。

    “才回来!哎哟,小宝又瘦了!”

    刚回到家,蔺泓就凑上去对任逸尘嘘寒问暖,心疼地直抽气。蔺即川在一边看着,嘴角抽搐地别过眼去。

    第二日,蔺即川就没看到任逸尘的身影了。

    “啊,你问小宝?”蔺泓十分平静地说:“他没告诉你吗,从今天开始他要闭关修炼。”

    蔺即川哈了一声:“什么?怎么突然想起来要闭关呢?他要闭多久?出来后会不会变成骨瘦如柴的白发老头子啊?”

    蔺泓只说:“就等着吧。”

    从那之后就过了五年。

    任逸尘什么时候出关的,蔺即川也不知道,他只从蔺泓口中得知,师弟已经走了。

    蔺泓说:“他走之前让我叫你去千灯会。”

    蔺即川叹了口气,他实在弄不明白自家师弟的脑回路。

    他依言去了望京,还没见着任逸尘就先遇到了阮少嫣。

    “蔺兄你也是来看千灯会的么?”阮少嫣笑道:“今年我终于抽出了时间来看看,听说千灯会上足足有一千盏灯,是真的吗?”

    蔺即川愣了一下,才道:“哦?是啊,是真的啊。”

    很小的时候,任逸尘也问过他相同的问题。

    “师兄,听说千灯会上足足有一千盏灯,是真的吗?”

    任逸尘靠着他的肩膀,两人坐在房顶上,蔺即川对着月亮给他比了几个手影,才笑着捏捏他红扑扑的小脸说:“我怎么知道?你自己去看嘛!对,等你长大了就带师兄去看,我们亲自去数一数,看看是不是真的有一千盏!”

    任逸尘没得到准确的答案,不高兴地鼓起了脸。

    那一年的千灯会的灯,全是流光溢彩的红石重莲。那片点灯的杏子林就在蜉蝣山脚下,蜉蝣山终年积雪,是望京一道独特的美景。

    此时,自山巅飞下了一只飘逸的仙鹤,长鸣三声后,悬挂着的红石重莲灯依次点燃,那些灯一盏又一盏,一朵又一朵,挨挨挤挤,层层叠叠,把黛蓝的天都映出了淡淡的红色。

    蔺即川和阮少嫣并肩穿行在人群中,抬头就看得到那肆意盛放的莲花灯,两个人的脸上都笼罩着一层朦胧的浅红。

    此时,自那一千盏红石重莲灯之上,骤然出现了比雪还臻洁的一抹白,正向蜉蝣山顶御剑飞去。地面上的游人都纷纷惊呼起来。

    “那是谁?”阮少嫣也眯起眼睛望去,在看清那抹白色后,她兴奋道:“蜉蝣山这么高,他直接就能御剑而上,太厉害了!”

    蔺即川也仰望了半晌。

    凭着多年的相处和直觉,他越看心里越觉得不对劲。

    “师……师弟?”蔺即川喃喃自语道。

    身旁有人大喊道:“来了来了!是向剑道顶峰挑战的人来了!”

    “什么剑道顶峰啊,冷独听已经走火入魔成为武林魔头了!真希望那位少侠能够打败他,顺利为武林铲除一害啊!”

    蔺即川浑身发冷地看着悬崖上那两个小黑影,他根本不认为闭关才五年的任逸尘能够打败剑道顶峰!就算他再天赋异禀,就算他再勤学苦练,就算他有盖世神功……

    阮少嫣奇怪地看了眼微微发颤的蔺即川:“蔺兄,你没事吧?”

    蔺即川缓慢地摇了摇头,他愣了一会儿,才猛然醒悟过来:“不行,不行!我得阻止他……我得……他是疯了吗!”

    他对阮少嫣喊了一句:“我过去看看!”便转身挤进了人群里。

    阮少嫣急忙也跟了上去:“蔺兄!你等等我!”

    两人犹如身在水中,人群变成了鱼群,他们逆流而上,被汹涌的浪潮一波波不断地打回去。

    当他们终于游出了一个缺口时,悬崖上已经只余下了那抹显眼的白。

    任逸尘白衣负剑,剑上有血。他望着那把连带剑鞘插在地上的剑,久久没有言语。

    他往下看去,千丈山壁,无尽深渊。

    蔺即川和阮少嫣气喘吁吁地跑到了蜉蝣山的山道。任逸尘自悬崖上御剑而下,堪堪从两人头顶掠过去,一眼也没看他们。

    蔺即川站在原地,只觉如鲠在喉。

    “那个人,难道、难道是你师弟任逸尘?”阮少嫣惊讶道。

    蔺即川叹了口气。

    “你累了么,找一家客栈歇着吧。”他道。

    那晚,在酒的作用下,两个人都醉了。

    醒来的时候,蔺即川只看见那团寂寂跳动的火焰,扑哧一下暗下去,暗下去,直到重新亮起来,结出了一小朵烛花。

    作者有话要说:  本仙女要开学啦……qwq

    ☆、第 31 章

    琴者,禁也。

    儒风雅韵,清正疏和。

    浅褚色画屏配着沉香木托,用淡墨绘着奇石远潭,学士倚松抚琴,焚香缭绕着飞鸟,一派幽深清雅的气象。

    端丽的女子跽坐在画屏后抚琴,琴声寂然,阵阵回荡在宽阔的房内。

    八月初九,小琴会。

    逸曲莺一曲弹完,台下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掌声。她起身敛衽致礼,抱着琴走下了台。

    多梅仙靠在柱子上对她说:“逸曲莺,吾赌汝这次不会赢。”

    “喔,”逸曲莺毫不在意地勾唇一笑:“谁和汝打赌了?”

    指了指自己,多梅仙又点着逸曲莺手中的七弦琴道:“吾。吾和汝打赌,汝这次不会赢。”他挑起的长眉太过飞扬跋扈,逸曲莺看着看着,突然冷淡地嗤笑了一声。

    她绕过多梅仙那绣着嶙峋梅枝的衣角,在离去前开口问道:“那汝下的什么注?”

    多梅仙望着她傲然的背影冷声道:“名琴听夜。获麟操。”

    逸曲莺的脚步顿了顿。

    背对着多梅仙,她露出了一个势在必得的微笑:“成交。”

    当多梅仙走入儒门琴舍内时,就看见神竹秀目光呆滞地盯着手中的令牌,专注得连房门吱呀一声开启了都没反应。

    多梅仙几步走过去,夺过了他手中镌刻着竹枝的牌子:“汝最近到底是怎么回事?傻了吗?”

    “啊?”神竹秀迷茫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回过神来:“不对,吾还得去向主事报告小琴会的举办情况,以及九月御琴会的各项事务还没结算清楚……”

    “汝老实说吧,到底出什么事了?”多梅仙不客气地一脚踹在了他直起的膝盖上,神竹秀哎哟一声又坐了回去。

    拔出发髻上梅枝模样的簪子抵在了神竹秀的咽喉上,多梅仙冷笑道:“神竹秀,吾自二十四年前认识汝以来,汝的一举一动何曾瞒的过吾?”

    神竹秀苦笑道:“梅君,吾真的没事。这几日天气转凉,平淑又染上风寒了,昨夜咳嗽时,吾见那帕子上竟有不少血迹,故而担心至极,少不得整日神游。”

    “平淑这孩子从小就多病多灾的,汝也是费心了。”多梅仙将簪子重新插入发中,顺手又替他理了理衣襟。

    神竹秀惨淡地笑了下,又道:“小琴会结束了么?”

    多梅仙哼了一声。

    “此前听闻梅君弹琴也是一把好手,若是有朝一日神竹秀能有此耳福便好了。”神竹秀笑道。

    多梅仙看着他,没有出声。

    “看来吾还是得再去抓几副药来。”神竹秀一边自语一边推门走了出去。

    多梅仙坐到他方才坐过的椅子上,拣起了桌上遗留的几缕青丝。

    “吾是脑袋有问题吗?”他突然自嘲地笑了一下。

    真儒成学,贤君舍。

    帘卷书香,烟散墨馨。

    登上六九五十四层台阶,神竹秀推开了贤君舍那雕刻着“中庸”二字的大门,没有直接跨进去,而是先恭敬地呈上了手中的竹枝令牌。

    大门口处立着的两只一黑一白的玉雕麒麟此时张开了紧闭的嘴。

    神竹秀见状,收了令牌便走了进去。

    “禀主事,今日小琴会开幕,三教琴舍安排妥当,没有任何特殊状况。并且在这两天内,释、道、儒三教都会派出各自的执守,以保证小琴会顺利结束。”神竹秀拢袖朗声道。

    隔了一会儿,才见屏风后现出了一道隐约的身影:“如此甚好。今早小琴会开幕,儒门的琴者表现如何?”

    房内的人半晌没等到神竹秀的回话,不禁疑惑地嗯了一声:“竹君,汝在听么?”

    “……啊!主事,十分抱歉。”神竹秀弓身谢罪,额上冒出一滴冷汗。

    “汝无事吧?吾听说近来平淑的身体又不太好了。”那人问道。

    神竹秀惶恐道:“无事,劳主事担心了。”

    立在窗边的人影微微颔首,道:“汝下去罢。”

    待神竹秀走后,另一道人影自层层葛帘后的案几上抬起头来笑道:“这神竹秀可真好玩,比多梅仙那个讨人厌的刻薄鬼要好多了!”说着就卷起了葛帘,露出了一张俊俏中又略带邪气的面容。

    “唐主事,请汝严肃一点儿好吗?”

    一名身穿淡荷色罗裙的女子发挽素钗,十分不赞同地看着歪在椅子上没个正形儿的唐多令。

    唐多令笑道:“汝要吾严肃,好呀,从现在起吾便不说一句话了。聂主事,汝看这样的话吾严肃么?”

    多年的同窗及同事,聂淮裳已经对他麻木了:“汝随意。”

    坐回案桌前继续披阅卷折,聂淮裳很快就蹙起了眉:“这次御琴会分给儒门的参赛名额为何减少了?”

    唐多令悠闲道:“还不就是执令决定的么。连两位辅君也同意了,就知道宗主肯定又是不插手。”

    聂淮裳叹了口气,有些无奈道:“执令从未与吾们商议过此事。”

    “那个老古板,做事一板一眼的,你等着吧,他会来与汝说明的。不过这名额减少也未必不是好事,万里挑一的去参加,说不定可以一洗吾们儒门十七年来未夺得魁首的耻辱呀!”唐多令笑嘻嘻地说。

    而聂淮裳一时出神,手里不由自主下了死劲,一管上好的紫竹狼毫竟生生地折成了两半。当事人未曾说话,唐多令却在旁心疼地直抽气:“败家娘们,这可值五十两啊五十两!”

    背脊一僵,聂淮裳被对方粗俗的话语震住了,停了半晌才毫无气势地骂道:“枉读圣贤书……”

    唐多令踌躇了一会儿后说:“君子坦荡荡。”

    出了贤君舍,神竹秀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往何处去。琴舍那边有多梅仙坐镇,也许能偷得浮生半日闲,去医馆给平淑抓药。

    思及此处,神竹秀便离开了真儒成学,往医馆而去。

    路过一间小小的寺庙,香烟缭绕的门口摆着几个蒲团,里面垂着竹帘,隐约可见摆着的菩萨像。

    神竹秀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走开了。

    他不能信道,不能信佛,其实信了又能怎样呢?这人世间的爱苦别离太多了,菩萨也无法渡他出苦海。

    一声叹息,神竹秀继续往医馆走去。

    益康医馆里,钱大夫正抖着手,浑身冷汗地拆着蔺即川身上的布条。一个不小心用力过猛,蔺即川当即疼得啊了一声,布条上赫然可见一小块被扯下来的皮肤。

    沐如杭忙道:“大夫,您看这样子要怎么办?”

    钱大夫抹了把汗,苦笑道:“哎哟,这位公子应是中了奇毒,但是这毒如此古怪,我从医二十多年都未曾见过。”

    任逸尘心疼地看着那染上了斑斑血迹的布条,想握住蔺即川的手,又怕自己碰坏了他。

    蔺即川苦笑道:“无妨,多谢大夫。”

    “唉,我给你试着抹点祖传秘方,生肌长肉的,看能不能有点用处。”钱大夫起身去拿药

    沐如杭道:“蔺兄,看来情况不太乐观,必须尽快找到高人替你解毒。”

    蔺即川道:“可是沐兄,求人不如求己。更何况我能求谁去呢?”

    他说着说着,突然想起了什么。

    “白雪医馆……”他喃喃道,伸手拉了拉任逸尘的袖子:“你还记得么,我们以前在望京的时候……”

    任逸尘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蔺即川的声音一下子低落下去:“喔,我忘了你不记得了。”

    他叹了口气,松开了手:“对,得快点儿找到最后那条红鲤鱼的踪迹……”

    任逸尘难过地抓住了他的袖子,紧紧地攥在手里。

    此时,诊室的门帘被人掀了起来:“钱大夫,吾来抓药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蔺即川和任逸尘都望了过去。

    蔺即川惊喜道:“这不是归兄吗?”

    神竹秀站在门口,在看清他们后也道:“原来是蔺公子和任公子啊。”

    “这样啊,我看你上次就急匆匆地去买药,看来你家孩子的身体比较病弱。”蔺即川道。

    “是啊,这几天愈发不好了,只能躺在床上。吾一趁有时间就立刻出来替他抓药了。”神竹秀神色有些颓然,他坐在凳子上等候钱大夫,手指不住地揉着额角。

    蔺即川安慰道:“放心吧,他会好起来的。”

    天际隐隐传来几声闷雷,湿凉的空气涌进来,不一会儿就飘起了雨丝。

    沐如杭看了看天:“这雨怕是会越下越大,要趁现在出去买伞。”说着就要往外走,却被蔺即川拉住了,道:“沐兄不用操烦,让我师弟去吧。”

    任逸尘点点头就往外面去了。

    此时的雨还不是很大,任逸尘脚步匆匆,很快便赶到卖伞的摊子前买了三把伞。

    一道闪电劈下,雷声阵阵,雨势骤然间就大了起来!

    任逸尘举步维艰,满目雪白的雨帘,成为天然的屏障,将世间万物都隔开了。

    浑身湿漉漉的站在一方屋檐下避雨,任逸尘望着丝毫不见减小的雨心急如焚。

    “这雨怎么突然间下得这么大了?”神竹秀抓好了药,烦恼地看着外面的倾盆大雨。

    蔺即川道:“归兄,等雨停了再走吧。”

    然而神竹秀担心着平淑,思索了一番还是道:“还是算了,真儒成学离这儿也不是很远。”说着,他将药裹好,毅然地踏出了医馆,冲入了茫茫大雨中。

    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打在身上,视线一片朦胧,神竹秀一脚一个水坑,好几次差点因为看不清而跌倒。最后当他回到真儒成学时,整个人都一团狼狈。

    湿淋淋地推开房门,神竹秀拨开罗帐问道:“平淑,汝好点儿了吗?”

    “嗯。师尊去哪里了?”平淑自床上撑起身体,皱着眉看着落汤鸡似的神竹秀抱怨道:“师尊,为什么不等雨停了再回来?要是汝染上风寒了怎么办!”

    神竹秀抹了抹满是雨水的额头道:“吾没事。啊,要赶紧给汝煎药才是。”

    “师尊!”平淑一时气急,重重地咳了好几下才道:“师尊快去换衣服洗澡,药吾自己会弄。”说着他爬下床,将神竹秀推进了浴间。

    “平淑,药吾放在桌子上了!”神竹秀叹了口气。

    待他洗完后出来,只见桌子上摆着一碗热腾腾的姜汤。

    神竹秀顾不得头发还未擦干,就撑着伞匆匆去了厨房。

    炉火明暗交替,平淑正蹲着给炉子扇风,只穿着一身薄薄的衣袍,时不时咳嗽几声。

    神竹秀急忙脱下了自己的袍子给他披上:“汝到底在干什么?!汝难道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有多虚弱吗?”

    平淑笑道:“师尊,吾没事呀,这几日感觉好多了,血也不咳了,吾真没事的。”他拉好袍子,又问:“师尊,吾给汝熬的姜汤汝喝了吗?那是去风寒的,要趁热喝。”

    神竹秀看着他在火光下仿佛一捏就碎的脸庞,心也如药汤一样煎熬沸腾。他什么话也说不出口,只能紧紧搂住了平淑单薄的肩膀。

    “汝先回去……这里吾来守着。”神竹秀低声道。他几乎快要忍不住汹涌的泪意。

    “师尊……”平淑手足无措地被神竹秀推出了厨房,举着伞站在外面,他自雨声中辨认出了神竹秀压抑的啜泣,一方帕子从他的袖子里掉落进了水中。

    那上面染着一大片鲜红的血迹。

    ☆、第 32 章

    天空是一种奇异的蓝灰色,白茫茫的雨夹杂着湿润的水气、清新的青草味,和泥土散发出来的气息混合在一起。

    任逸尘靠在木柱上,望着丝毫不见停的大雨陷入了忧虑。

    时间好像被迫停止了,全世界只剩下漫无边际的大雨,雪白的雾气缭绕,仿佛人间一个被遗忘的角落。

    雨点噼里啪啦打在瓦上,天色渐渐转成深沉的黛蓝,任逸尘犹豫地看了眼未见缓和的雨势,决定还是不再等了。

    他打起伞,咬牙冲进了雨幕中。

    他很快就全身湿透了,单薄的油纸伞被雨打得摇摇欲坠,任逸尘索性收了伞,直接奔行在漫天如练的暴雨中。

    雨声震耳欲聋,除了自己的喘气声和脚步声,任逸尘再也听不到其他声音。他在雨中奔走了好一段路后,忽然觉得雨势开始正在减弱。

    就当任逸尘放缓了脚步,揉了揉溅入雨水的眼睛,打算看清楚路再走时,他猛然顿住了。

    任逸尘站在雨中,盯着脚下的石板路,在那上面,此刻正一点点蔓延着淡绿的青苔。

    仿佛被什么操控着,青苔犹如鬼魅的脚印,在石板路上游曳开来,越过了任逸尘,还在直直往前走去。

    等到那诡异的青苔离开了任逸尘身边,雨势又开始变大了。在雨水的冲刷下,留在石板路上的青苔颜色愈加鲜艳。

    任逸尘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切,蹲下来用手摸了一把地上的青苔。

    但那确实和别的青苔没有什么两样,冰冷湿滑,带着植物特有的清香。

    雨还在下。

    蔺即川和沐如杭坐在医馆里,终于等来了浑身湿透的任逸尘。

    “怎么办,这雨太大了,现在也出不去。”沐如杭道。

    蔺即川忙着让任逸尘把滴水的头发拧干,闻言也道:“是啊,也不知道多久才能停,要是一直这么大,咱们难不成还在医馆待一晚上吗。”

    沐如杭边思考边道:“奇怪,按理来说,今年大齐的雨季早就过了,为何现在突然会下这么大的雨?而且这雨要是一直这样下下去的话,难保不会变成洪涝。”

    打杂的伙计也在一旁道:“是啊,往年的雨季在八月之前就过了。曾经有一次也是突来暴雨,持续了整整半个月,害得咱们的宛江发了大水。据说隔壁东乡也因为这场雨遭了大殃,千湖同涝,死伤不计其数呢!”

    三人听了这话一时都有些怔忪。

    任逸尘边松开水淋淋的头发,边剥下了袍角不知何时沾上的一点绿色。

    他搓了搓手指,又嗅了嗅,很快就明白过来这些青苔是刚才他蹲在地上时不小心蹭到的。

    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暗,雨却还是那样暴烈,蔺即川道:“不然还是坚持走过去吧。师弟,反正你全身都湿了,就麻烦你去驾车吧。”

    沐如杭摇摇头道:“不,还是我来吧。”

    三人撑着伞,勉强来到了马车处,沐如杭让蔺即川和任逸尘上了车后,自己也收了伞,冒着风雨驾起了车。

    他们艰难地穿行在滂沱大雨中,马走了一会儿就不肯再动,任逸尘也下了车帮助沐如杭赶马,但依然寸步难行。

    就在这时,一道雪亮的闪电劈下,马匹受惊一跃而起,挣断了缰绳,一下子就冲进了雨幕中。

    “遭了!”任逸尘率先追了上去,等沐如杭反应过来时,他也已经随着马匹消失了。

    第8节

    恋耽美

    正文 第8节
上一页        返回目录        下一页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按 →键 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