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露水清欢 作者:凤无夕
正文 第10节
露水清欢 作者:凤无夕
第10节
谷中视野开阔,目光所及,皆是自然之景,没有雕琢的痕迹。
形色各异的花草组成醉人的海,在光与影的交错下,在徐风微停处,舞出优美的身姿。
粉嫩的、娇艳的、新纯的、清媚的、拙朴的,宛若姿态各异的美人,优雅的展示着婀娜风情。
日光大胜的荣景,好似真化作一位佳人,薄粉敷面,暗香袭人,步履轻盈,翩跹而至。
转开迷离的眼,才发现被花海包裹着的几座古楼,大小有别,精致独特。
再看远处,密林厚重,溪水横亘,山势绵延,这才恍然,原来方才那般美景确是人工凿掘。这般别具匠心,鬼斧神工,当真是融于自然,胜于自然。
不愧是花母谷,不愧是人间仙境!
尤清洄也是许久不曾好生观赏过花母谷的景致,此时一番巡视,不由文思泉涌,在心底好一番抒发了满腔文人情怀。
感慨完毕,继续指挥,“往最大的那座楼走。”
……
敖群需要尤清洄为他解毒,尤清洄自己又坐不住站不直,敖群遂被安置在了尤清洄床上。
尤清洄俯面趴于床榻睡在外侧,敖群仰躺睡在里侧。
尤清洄活泼出门,负伤而归,还捡了个大冰雕,免不了又要被恭叔一番叨扰。
好在恭叔说归说,手脚也还麻利,替尤清洄仔细处理了伤口,喂他吃了药。
见着恭叔还有满肚子话要说的样子,尤清洄忙打断,“恭叔,你先替我去拿些东西来,敖兄的毒还需快些解,再拖下去恐有性命之忧。”
“小少爷说的是。”对里头的敖群拱了拱手,“对不住了敖少侠,老头子看着小少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就忍不住多说了几句。”——他骗恭叔伤是怎么来的来着?哦,某一区的机括生锈,导致箭矢不受控制的飞了出来,他躲闪不及,才受的伤,末了,还感叹了一句,机关有待改进啊……
敖群已是坐起身靠在了床头,还了个礼,“与老人家无关,您无须道歉,敖某担不起如此大礼。”
龚叔笑呵呵道:“如今像你这么沉稳礼貌又尊老的年轻人可不多喽,你既是小少爷的朋友,就随他一起唤我恭叔吧,别老人家老人家的,太见外了。”
敖群:“恭叔过奖。”
恭叔:“我们家小少爷啊……”
尤清洄:“……恭叔!”
恭叔立刻止了口若悬河之势,“请小少爷吩咐。”
尤清洄暗叹一口,才道:“恭叔你去药房里的药柜旁的那个案几南边的第一个抽屉里找到个楠木盒,里头放着很多针,你取五根刮下上边残留的血瘀,再加上一钱白芨、一钱三七、半钱茜草、两钱炙甘草一起熬制给敖兄,每日一剂,早晨服用,还有金疮药外用,早晚各擦一次。找个手脚麻利的丫鬟,就苗红吧,每日伺候着。今日一剂马上煎,煎好了就送来。”
催促恭叔离开,转头便对上了敖群冰琢深邃的眉眼,只听他唇边吐出一个字眼,带了些必要的疑惑,“血?”
尤清洄点头,“你流了很多血,得补补。”
敖群:“岂非你更必要?”
尤清洄施施然,“针上之血乃是我花费数载培制的精品,你解毒的良剂。”
敖群:“你倒未卜先知。”
尤清洄哼道:“也不是只能解你这一种毒,它的用处可大着呢。”
敖群淡淡,“是么。”
尤清洄:“……你就不能多说点好听的么?”
敖群:“多谢。”
尤清洄:“……”——重点是多,不是好听好么!
叹了一口,他跟个冰雕计较什么…“谷中一位友人中了种甚是奇特的毒,我实验多日,发觉只有那种诡谲的紫蜈蚣能解,这才出谷寻找。我还道运气好,不废吹灰之力便寻到了,不想却连累你被咬中毒。我想着既蜈蚣能解友人之毒,那么友人之血也能化了蜈蚣毒性。他所中之毒便是由那些针渡入体内,我替他解毒时发现,他身体里的毒性并未溶解消散,而是向着钉入他身体的针聚集,最后凝成一层血痂包覆在针的表面,随着针的取出而排出体内。想来也是万幸,那些银针我原想留着仔细研究那毒,因而没扔。说到底,这事因我谷中而起,还没因着你抓取蜈蚣好好致谢,反而连累了你中毒受伤,很是抱歉。”
敖群:“无须致歉道谢,你我如今已经同床共枕,见外的话就不必多说,伤感情。”
尤清洄看看床里再看看床外,“……”
送药来的是苗红,小女子举止再稳重,到底还年轻,又是个未承雨露的姑娘,一见到美男便管不住自己眼睛了,盯着敖群完美的侧脸愣愣的看了良久。还是尤清洄一声轻咳才换回她险些丢了的神智,苗红一下子羞红了脸,垂着头捧着药碗直呼,“谷主恕罪,奴婢不是有意冒犯这位少侠,请谷主少侠责罚。”
尤清洄抿了抿唇,怎搞得像是他很不近人情一点错都不让犯的样子。顿了顿,悠然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苗红何罪之有?”
苗红愣了愣,见敖群微挑英眉,不由抿唇而笑,已不复初时失态,反嗔道:“谷主莫见怪,苗红与您开玩笑呢。瞧您平时也没个主子样,老和下人闹成一片,这不想给您在朋友面前立点主子的威严,您又给嬉笑了去。”
“嗯哼,”尤清洄眼中促狭,“方才若不是主子给你解围,只怕你看美男看得唾沫哈子都要流了下来,现在倒是怨起主子了?”
苗红笑意涟涟,衬着少女粉嫩的脸蛋煞是好看,“主子误会了,苗红早听旁的丫头说谷主带了人回来,便自作主张的以为谷主是找了位倾国倾城的大美女……方才见到少侠,只是在想……这谷主夫人美则美矣,怎倒像是个男的,这才一时看呆了。”
尤清洄乐不可支,想不到这苗红倒是愈发胆大,竟敢挪揄起大冰雕了,嗯,不愧是他御下有方,面上却作惊慌,“苗红小丫头,你竟敢调戏赫赫有名的冰山侠客,快快将药拿来,你且赶紧逃命去吧,小心叫冰山的绝技——冷气连环炮伤了性命。”
敖群:“……”
苗红瞥了眼敖群,故作惶恐,将药碗塞给尤清洄,“劳烦主子替苗红抵挡一阵,苗红这便逃命去了。”
敖群:“……”
转眼房中又只剩他二人,尤清洄瞬间收起玩笑的神色,像没事人似的将药递给敖群,“敖兄快趁热将药喝了吧,热的药药性强疗效好。”
敖群:“……”
见敖群视着碗中焦黑浓稠的液体眉间微露厌弃,尤清洄不由语重心长道:“这药看着不好看,但每味都很是有用,白芨收敛止血,三七和茜草化瘀止血,干草则可调和诸药补气止痛,还有一味…你明白的。”
虽尤清洄面目真诚,敖群仍忍不住怀疑他是故意的,毕竟次数太多,他心有余悸。
尤清洄见状,哪会不知他在想什么,这就叫什么——自作孽不可活,人不学不知道……
举碗豪放的饮了一口,尤清洄道:“敖兄你既如此客气,就由我开头,所谓客随主便,你也请吧。哦,对了,你我不需如此客气,这叫同甘共苦。”
敖群皱了眉,“既是以毒攻毒,解药就必定是另一种毒药,你怎能轻易喝?”
尤清洄笑笑,“多谢敖兄关心,早先发现,此毒虽诡,却只有一次效用,我先前试过,已对此毒免疫。”
尤清洄虽说得不明确,敖群也能想到他必是身先试过毒,不再多言,微微一笑,接过药也不断口,一饮而尽。
却在下一刻又深深的皱起了眉。
尤清洄笑吟吟的看着他道:“敖兄是否需要来罐蜜饯啊?”
敖群唇边泛起笑意,间或邪魅,不待尤清洄反应便扣住他脑袋来了一记火辣深吻。
吻毕,两人皆有些气喘,以尤清洄为甚,敖群微哑着嗓子声音低沉,“清洄可记住了,这才叫同甘共苦。”
低低的嗓音像圆润的珠子轻滚过尤清洄心间,带起的酥麻颤意瞬间流遍全身,最要命的是,这是敖群第一次唤他名字,还是直接去姓的……之前不是‘你’就是完全没主语……
脸颊滚烫,瞪了他一眼,撇过头,闷声,“睡觉。”
有美人焉,同床共枕,怒意微嗔,眼波流转,媚意横生,连敖群也不禁有些意动。见尤清洄恨不能湮没在被中的样子,敖群唇边的弧度创了历史新高。
……
尤清洄的伤实则不重,用了药,养几天,便好的利落。真要说,可能傲群受的伤还更重些,奈何他身子骨优良武功更是不俗,再加上有尤清洄指导用药,不日就将余毒清了,伤势大好。
两人走动自理不成问题,傲群理应搬去客房住,只是尤清洄不提,傲群自然更不会提,两人便这么同床睡了下来。
这日夜半,尤清洄睡得朦胧,隐约觉得周身丝丝寒意。睡眼半睁,见身边不知何时已没了人。
床铺尚温,人没走多久。
辗转良久,暗暗嘀咕这人莫不是掉了茅坑,身子却已是爬了起来。
苍茫夜色中,一人孤绝而立,风吹动衣裾,背影寂寥。
远处点点光亮,像是落了地的星辰,美不胜收。
“漂亮吧?”尤清洄无声息的落在傲群近旁,凝望着远处熠熠光辰,轻声道。
傲群也不转头,只视着远方,满眼星华,幽瞳被点亮,有了些许温度,淡淡应声。
尤清洄也不在意,道:“此花名为地槐星,白日里看起来平淡无奇,夜间自身却能发光。”
敖群看了尤清洄一眼,没作声。
尤清洄笑了笑,盈盈水眸,满目皆是温柔的错觉,“若是没有光,那便自己发光,行走于黑夜,才不致迷了方向。”
淡然轻飘的一句,却听得敖群瞳孔微缩,沉静良久,他才开口,话语平煦,却又似有千斤重,“并非如世人所想,满身尘污便渴望纯净,恰相反,习惯了黑暗的人最惧怕的,就是光明。”
话落,天际一丝晨华,穿透暗夜,映照进眼底,黑色渐转淡,发灰,泛白,黎明将至,地槐星的光亮渐渐黯淡,最后化为虚无。
尤清洄怔忡着,与敖群并肩站立良久。
地槐星最后一抹光华寂灭,天还有些沉,尤清洄松懒的打了个哈欠,“困死了,我回房补眠,你自便。”
“对了,”尤清洄行了几步,忽而转身,向着仍站立原地的敖群温和道:“伤好得差不多了,你明日…今日便搬去客房吧。”
言毕也不待敖群多说,便转身离开。
多留,他怕泄露眼底的情绪。
……
那日后,敖群搬出了尤清洄房间,两人虽也相聚喝酒,聊天调笑,话语连带间,却藏着生疏僵硬。
只是谁也不点破。
本来,两人关系就只隔着一层薄薄窗纸,只需轻轻一捅,便会破,现如今却好似又添上一道薄冰,虽仍能看清对方,触之,却寒冷无比。
尤清洄更热衷于研究开发花草新品种,以及研制新药,大大减少了与敖群见面的时间。敖群伤好后,亦是终日不见踪影,好似已经出了谷继续浪迹他的江湖。
却是不告而别。
以敖群的聪明才智,想必跟着他走过一遍机关,已是记得了罢。
尤清洄自七岁生活在谷中,对谷中各处地方都是了如指掌。只是有几处却是被师父下了禁制,不准他踏入。
小时候好奇心重,也曾罔顾师命偷偷前去打探,后来……后来如何,他却一点也记不清了。只是每每想起,总觉胆寒,好似忘了什么令人惊惧万分之事,再提不起想要一探究竟的兴致。
现今他思虑甚重,又是几天未见敖群人影,内心不忿,原只是想进幽林采几味药,想着想着竟是一路走到了尽头,一只脚已经踏入师父所言的禁地。
反射性想收回腿,心神微恍,思及敖姓某人,心中烦闷,带了点赌气似的,不退反进,长驱直入。
禁地里,乍看与幽林无异。
只是有种奇怪的感觉,如影随形,挥之不去,像是忽略了什么。
慢慢,尤清洄察觉到了异样。
林中有碎石很是平常,几块碎石堆砌的形状起初不起眼,细看却越觉怪异,很不自然,倒像是特意为之。
看样子,好似有人怕迷失方向遂以石子作为记号。
春去秋来,草长又灭,因而看不出石头存在的年岁,但足以说明,林中有古怪。
然,已无回头路。
很快,尤清洄便亲自体验到了此地的奇诡。
眼前明明是一片浅草绿意的平坦土地,尤清洄踏上,却是一脚踩空,腿落于有坡度的实地,一个打滑,身体在他反应过来前已是脱离控制,顺着坡势翻滚而下。身体不断磕撞,牵扯起疼痛,鼻息间俱是青草尘土的气息,脑袋随着剧烈的滚动愈发昏眩,喉间泛起阵阵呕意。
内力奈何不了地心引力,尤清洄只得蹙眉承受。
终于,滚到了山坡尽头,尤清洄颤了颤,便静止不动,世界安静了。
作者有话要说: 忘了说一句,敖群是殷傲遗的化名……
☆、二一章?幽林情深(修)
睁目便是蔚蓝的天,尤清洄怔然的望着,缓了许久,才积聚回一些力。
撑着酸痛不已的身体摇晃着站稳,衣服被割得残破不堪,沾满泥与草,裸露的皮肤上大大小小的划伤无数,不用照镜子,也知道他此时必是一副灰头土脸的模样。
尤清洄苦笑,再一次深刻体会那句‘自作孽,如何如何’的话。
想着先找一处溪水打理一下自己再说,举目望去,却再一次愣住。
四周平坦开阔,哪里有什么弄得他一身狼狈的山坡,连个稍微倾斜的弧度都没有。
尤清洄茫然的逡巡着再平常不过的野景,背后却陡然生寒。
此地,甚为邪乎。
平复了心神,尤清洄缓步向一处走去,看运气罢。
显然,尤清洄的运气不怎么样,走了许久,景色不过兜转在树林和平地间。
不见得是在同一处打转,却也是再无其他,那些变幻的密林和土地好似没有终点,延伸出一路绝望。
尤清洄倚着棵结实的树坐下,理了理衣襟,撩了撩头发,怎么整都是一副狼狈落魄的样子,不由泄气。
枕着苍虬的树身,尤清洄索性赏起了美景,毕竟是原生态,景色还不错,只是重复的绿意看多了也乏然。
而且,尤清洄眯了眯眼,没有日光,从滚下一个不知是否真实存在的山坡后,便再没见过日头。
没有太阳,无从估计时间,无法辨别方向。
唯今之计,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料定主意,心下松了松,尤清洄竟是靠着树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很多画面交织在脑海,场景不停变换,似是要将他活过的二十多年重新在眼前演绎一遍。
无数的人脸话语从脑中拔出又强塞回来,尤清洄头痛欲裂。
蓦地睁开眼,额上已是覆了密密一层细汗,尤清洄只觉得比睡前更加疲累。
身子骨也懒散的厉害,一运气才觉真气竟已在不知不觉中流失良多。
尤清洄心内巨震,如此可见,这地方不仅邪而且恶,要一点一点抽离人的精力,将人生生困死于此,难怪叫师父列为禁地。心中一片寒凉,这般看来,他还有走出的命么?
这里似乎没有昼夜,尤清洄也不知绕了多久,依旧是阴沉沉的天,乏善可陈的景。
他也不敢妄动武力,只要他一动内力,真气便像是开了闸的水‘哗啦哗啦’的流泄。
何况纵使尤清洄不动,内力也在不知不觉中被蚕食,找不到抑制的法子。
他不知还能撑多久。
没有水的干渴也在内力流失中渐渐显露,腹中更是饥饿难耐。
找不到水源,能吃上些食物垫垫肚子也是好的。
怎奈此处虽然树多,却看不见一颗能充饥解渴的果子。
说起这个,尤清洄这才注意到,在这儿呆了这么久,似乎没有见过动物出没。
千番寻找,终是寻到了只小雀,也算得上是野味,这若放在平时,尤清洄定不会伤害于它,然此时是非常时刻,他也只能暗念一句‘善哉善哉’。
就地生了火,烤了雀,解了饥饿,却解不了干渴。
填饱了肚子,不由又想起眼下境遇,心中烦闷,干脆四肢大张毫无形象的仰躺在草地上,缓解疲惫。
也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感觉到异样,尤清洄猛然睁眼坐起,瞬间一阵眩晕,待回过神触及周围的一片黑暗时,又茫然了片刻。
就在尤清洄接受了这里奇谲难测没有昼夜后,黑夜却在不知不觉中降临。
尤清洄提起了心神,他能够明显感觉到,夜间一到,力量成倍加速逃失,这不是个好兆头。
黑夜,也代表着潜伏了更多更大的危险。
尤清洄加了干柴,让篝火燃得更旺。
静坐在火堆旁,从燃烧的火光中汲取着一些温暖。
饶是如此,却慰不了内心的阴寒。
忽的,尤清洄直起身,陡然警觉,森冷侵略味十足的视线胶着在后背,有如实质。
忽而回头,除了黑暗弥散的空旷,却是空无一物,更没有发着绿光的两点。
尤清洄轻吐一口,也许是他草木皆兵了。
心下松了口气,刚一卸下心房,一股强烈的威压扑背而来,迅疾如电。凭着习武所练就的耳聪目明,尤清洄第一时间接受到威胁的信号,身体快于头脑下意识闪身而过,躲过背后凶险的一击。
那是一头狼性生物,没有幽绿的狼眼,浓重如夜的瞳孔完全被夜色掩没。
这里的任何一物,都不能以常理度量。
两相对视半晌,俱是身体紧绷,展开对敌的姿态,尤清洄身形忽动,飞身掠起,掠至最近的树上。
往昔做起来轻而易举的动作,这下却觉余力不足。
索性姑且先称之野狼的生物见状,一声长吼,爆发力十足的身体飞速奔至树下,绕着树打转,朝着尤清洄龇牙咧嘴。
尤清洄轻吐一口气,幸好野狼不会爬树,若它还能上树,凭着尤清洄如今凝滞的身形,只能葬身狼口。
习武之人视力过于常人,在黑暗中也能视清某些事物,野狼每一张嘴,口中森森尖牙直叫尤清洄心间打颤。
许是见奈何不了他,野狼在树下缠绵一会儿,给了尤清洄个不屑一顾的临别眼神,迈着悠然的步子闲闲离去。
尤清洄:“……”
冲着狂霸拽的野狼背影摆了摆手,尤清洄木然道:“再见。”
一张嘴,才觉好像许久没开口说过话,似有几个春秋。
夜晚也不知几时能够过去,尤清洄深觉呆在树上比较安全,还是不要下去的好,指不定还能碰上什么。
夜风透着凉意,尤清洄拢了拢破损的衣服,又泛起困意。
一切看似寻常,一切又隐隐透露出杀机。
尤清洄在迷蒙中,耳边骤然一声尖利的鸣叫,穿破耳膜,直入脑中。
尤清洄一个激灵,急忙抓紧枝干稳住身体,避免摔下树的悲剧。
天空已经泛白,尤清洄一转头便对上一双小而圆滚的眼睛,尖利长喙险些戳上他鼻尖。
尤清洄怔了怔,第一反应便是它是为那只被他吃了的小雀报仇来的。
——鉴于它庞大的身形,一身棕黄的羽毛,尤清洄姑且送它雅号——鸟王。
怎奈鸟王打量他半晌,甩了尤清洄个鄙视的小眼神,扇了扇翅膀,兀自飞到树的另一头去。
尤清洄:“……”
他这才发现旁边树枝密盛的枝桠间,藏着个大鸟窝,应该是鸟王的巢穴。
幸好他没有鸠占鹊巢的意思,也幸好鸟王不是来报仇的。
这一惊一乍间,内力又流失了大半,尤清洄本就疲惫的身体也愈发倦怠。
既然鸟王大人有大量,还能容得下他,他便继续赖在了树上。
浑浑噩噩,也不知过去多久,尤清洄睁了闭起睁开多次的双眼。
动了动身体,竟是一个打滑,错身离了树干,滑下树去。
尤清洄一惊,忙伸手抓树,只堪堪抓到了层树皮。丹田只有寥寥真气在流动,完全运不起力。
尤清洄索性撂了担子,这么些距离,估摸着也摔不死。
预想中和坚硬土块的亲密接触没有到来,身体反而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尤清洄睁眼,怔愣良久。
直到双腿着了地,他才回过神,真的,是他。
习惯了一个人前行在永无尽头的黑暗里,绝望一点点渗入肌理肉骨,以为终将这样完成生命的最后一段,却不想,拯救的双手来得这样突然。
那一瞬,突生泪流的冲动。
尤清洄紧紧的扣住敖群的手,眼眶微红。
敖群双手修长有力,骨节分明,掌心因长期习武覆了层茧,尤清洄手指纤长葱白,光滑细腻,指腹也因着长期练剑覆着薄茧。
两相摩擦间,升起战栗的快意。
“你来了。”话语有些哽咽。
敖群唇微挑,带了柔意,“嗯。”
尤清洄一时激动,忘了形,这才觉得有些窘迫,连忙放了敖群的手,耳尖微红,“你怎么来了?”
敖群不动声色的抚了抚指尖残留的余温,沉道:“你失踪三日,我们都很担心。”
“三日?”尤清洄惊讶,“竟已如此之久?”
敖群:“不错。”
尤清洄:“那你又是如何到的这里?”
敖群:“谷中人一起寻找,发现你踪迹消失在幽林尽头,我一路寻了过来,正遇上你从树上摔下。”
尤清洄怔了怔,“就这么简单?没遇上什么奇怪的事?”
敖群:“一路畅通,未花多时。”
尤清洄静了静,才道:“这地方,着实古怪……”将一番经历以及不好的近况一一阐述,末了还询问敖群体内真气有无异常。
敖群运功一周,诚道:“没有异样。”
尤清洄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深感不公。这破地方,竟还懂得柿子捡软的捏的道理!
“眼下首要的还是得寻到出去的路,敖兄既能顺利入内,想必也是可以找到出路的。”
敖群眼神微闪,嗓音沉哑,“清洄此言差矣,眼下第一事,”尤清洄猛觉唇上湿热,敖群含着他的唇瓣,口中轻声含混:“是确认你完好无损。”
火舌扫过牙关,长驱直入,霸道又不失温柔,极尽缠绵之势,直吻得尤清洄气喘连连,面露薄红,本就虚软的身子直接软成一滩春水,偎进敖群怀里。
两人交颈拥吻,动作激烈,难分那舍,骨血相融,如两只爱进了骨子里的鸳鸯。
良久,敖群才放开尤清洄……
也不知是敖群的好运气已经用完,还是尤清洄比较倒霉。两人兜转良久,仍找不到出路。
好在之前两人找到了一些果子,经尤清洄鉴定能够食用,这才解了一些饥渴,不致过劳死。
忽然,敖群拽住了尤清洄手腕,止了他脚步。
尤清洄疑惑,“怎么了?”
敖群凝神,“地下有异动。”
尤清洄侧耳细听,刚想开口,便被敖群携着凭空掠起数米,与此同时,伴随一声巨响,地面被撕裂开,许多粗大的藤蔓不依借任何凭仗拔地而起,来势迅猛,很快占据一方领地,不再生长,静止不动,看起来人畜无害,如果忽略它们粗大异常的身量和诡异的生长方式的话。
此时,敖群已带他跃至安全之地。
这一幕不可谓不壮观,尤清洄愣神片刻,才喃道:“好大的菜。”
敖群:“……”
也不能怪尤清洄,实是他许久未正经用过饭,念得慌,眼前这枝叶翠绿碧直的植物也勉强能和蔬菜挂上钩,这才睹物思菜,情不自禁。
藤蔓自拔地而起后便不再有异动,尤清洄玩心大起,伸手便想摸摸。
“小心”手还未来得及碰上,耳边传来敖群警告,身体已被他带出几米开外。
只见方才还安静本分的藤蔓像是受到什么牵引似的,开始疯狂扭曲,不停向中心靠拢,好似一片涌动的绿色海洋,顷刻便缠绕成一根巨型藤蔓。叶片密集,奇绿无比,身长数丈,遮天蔽日。
变形还未停止,令人瞠目的景象还在后头。
扭成巨型藤蔓的绿叶忽而在瞬间收拢,贴合在蔓身上,慢慢演化变形,顶端在层层包裹下变得浑圆。
圆滚的顶端两侧开了一条缝,下一瞬,缝隙被拉扯开,露出一对邪肆贪婪的黄浊眼珠。
尤清洄惊觉,蛇,是蛇,这藤蔓竟是进化成了条巨大的绿蟒。
绿蟒眼珠一转,精准的锁定了尤清洄,虽拖着粗壮的身躯,却迅捷无比的朝尤清洄扑来。
尤清洄只来得及感受到一股扑面的浓厚腥气,已被敖群抱着飞离开来,躲过惊险的一击。
敖群放下内力所剩无几的尤清洄,挑着长剑直击绿蟒面门,与之缠斗开来。
敖群身形较之绿蟒实在渺小,好在他内力高强,身体控制灵活,犹如鬼魅,巨蟒速度再快,到底还是要比敖群慢上许多。
尤清洄略略松了口气。
敖群一身劲功,和巨蟒玩起游击,直把巨蟒逗得恼怒不已。殷红的信子不停吞吐,双目阴狠的盯着敖群,眼中火光炽盛,长尾横扫,势要将敖群拍成肉饼,连尤清洄也受到余风波及。
敖群闪身,身形速点,长剑狠狠刺入巨蟒暴露的肚皮,剑头穿背而出。
巨蟒吃痛,仰天长啸,身形暴乱,扫着长尾挣扎不断,惹得地面震颤不已。
忽然,巨蟒大嘴一张,一股墨绿色液体直直的朝敖群激射过去。
敖群一惊,翻身急退,堪堪躲过,略显狼狈。
再看那液体,毒液所过处,植物瞬间化为灰烬,地面坑洼,仿佛刚刚历经大火灼烧。
这毒液要是溅到人身上,恐连骨头渣子都不剩,简直比化尸水还化尸水。
一番打斗,敖群已觉有些气喘,这若放在平时,不要说一条蟒蛇,便是几条,也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
看来正如尤清洄所言,此地很是蹊跷,他的内力在打斗中成倍流失,早知应当速战速决。
那巨蟒喷了毒液,显得恹恹倦怠,看起来这毒液保不定是它身体的精华所在,轻易不能使用,用则损耗过多。
想罢,敖群不再恋战,趁着巨蟒恢复的空档,一把抽出已没入它腹部的长剑。
巨蟒霎时血流如注,血竟还是褐色的,可见很可能有剧毒。
巨蟒因疼痛变得狂暴不堪,疯狂的甩动着庞大身躯,汩汩冒出的血液随着它的挣动四溅开来。敖群也损耗不轻,既要顾着巨蟒扭动的身体,又要避过飞溅的血滴,身形略微停滞,不慎被它后尾扫到后腰。
敖群只觉腰间一麻,也顾不上许多,飞起一脚踹开卷土重来的蛇尾,运足力掠至巨蟒头部,趁巨蟒反应迟钝之时,一剑直入七寸,一气呵成,又快又狠。
要害被袭,巨蟒猛烈的扭着身子,蛇尾重重甩击着地面,口中嘶嘶哀鸣,颤抖不已,不一会儿便没了声息。
敖群不愿多留,快速行至尤清洄所在的安全地带,说了句“走”,已是举步。
行了一段,不闻有跟着的步子,转头一看,尤清洄还定定的在原地,也不知在干什么。
没等敖群开口催,尤清洄已是转身小跑到他身旁,乐呵呵道:“你不知道啊,这蛇的全身都是宝。真是可惜了,这么一大条,晒干能用好久呢。”
“……”敖群微愠,说不出缘由的。也不跟尤清洄说话,毫无目的的闷头往前走。
两人行了一段,入了个林子。
敖群自顾自的停了下来,靠树坐下,闭目调息。
尤清洄见状,眨了眨眼,与敖群比邻而坐,也闭眼调息。
却是越调越累,眼皮沉重,睁不开眼。
迷糊间,只觉身体晃得厉害,似乎有人在喊他,尤清洄努力的撑开眼皮,见是敖群那张熟悉的脸,带着一丝懊恼和急切。
尤清洄尽力驱动着四肢,张开手搂住他脖子,脑袋枕着敖群肩膀。
敖群身体微僵,随即便放松了,索性坐了下来,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任尤清洄搂着。
尤清洄眼帘半垂,努力赶走困倦,蹭了蹭敖群的肩,口中喃喃:“你生气了?”又紧接道:“为什么?”
敖群不言。
“气我不关心你有没有受伤,反而更关注一条死蛇?”
敖群微微愣神,肩膀一轻,尤清洄已是半抬起头,睁着灼亮的眸子看着他,“我的敖群那么厉害,怎么可能连条小蛇都打不过。我都看到了哦,游刃有余,还是那么帅。”
敖群心中悸动,尤清洄带着撒娇的呢喃直直的软了他心房。
尤清洄说罢,又觉得无比疲累,倒在敖群肩头,半醒半睡。
敖群深知,尤清洄状态很不好,只怕和内力流失有关,得尽快走出去才是。
探了探尤清洄脉息,内力果真所剩无几,真气也若有若无,虚弱的厉害,加之寻不到水源,只靠着果子解渴,尤清洄竟是一下子苍白许多。
扣着尤清洄脉门,输入真气护住他心脉,敖群能感觉到,身体随着真气的输送快速的被掏空,只怕连他也撑不了多久。
正当两人依偎着一筹莫展,天空忽然炸响一记惊雷,滚滚乌云瞬间翻卷密布,大雨在尚未反应过来之际顷刻砸下。
雨点密集,很快连巨大的树冠也不能遮挡,点点落于眼睫,滚落面颊,浸透衣衫。
久旱逢雨露,使得尤清洄也清醒不少,挣扎着站了起来。
任雨丝倾打在身上,只觉神清气爽。尤清洄拢着手,接了一捧雨水,也不管是否洁净,直接便喝了个干净。
一捧不够就再一捧,取之不尽,简直大快朵颐。
尤清洄站在没有遮挡的地方,身上衣衫很快便湿透,变得透明,贴合于身,勾勒出他优美身形和挺翘的臀线。
湿了的发贴在素净的肌肤上,发上水滴划过一条长线没入衣领,勾起人窥探的欲望。
一个背影,已能催动最原始的情愫。
敖群眸光暗沉。
信步走至毫无自觉的人身边,从身后抱住他,适逢尤清洄接了一捧水,敖群也不客气,就着尤清洄的手就喝,末了还舔了舔他指间水滴,舌尖湿热,带起一丝酥麻,惹得尤清洄面红耳赤。
敖群低笑,扣着尤清洄细腰,轻吻他侧脸脖颈。
尤清洄推拒着,“别……”
敖群哑了的嗓音低沉的在耳边响起,“乖,别动,我渴了。”
“你渴了也不用……”湿衣贴在身上本就不适,敖群还非得拿他也湿了的衣服一股脑贴过来,脸上又被弄得麻痒难耐,尤清洄不由微微挣扎,这一动,臀间便顶上了个火热的硬物,尤清洄哪能不知这是何物,霎时止了声,面上滚烫,艳若桃李。
敖群唇隐笑意,手上也愈发不规矩,“衣服湿了穿着难受,我替你脱了可好?”
“不要!”
敖群:“是不要脱还是不要我脱?”
清洄瞪眼,“敖群你怎么变得如此……”
敖群邪魅一笑,二话不说,拽着尤清洄将他压在最粗的一棵树上,眼神肆意,盯着尤清洄白嫩标致的面容,重重吻上他嫣红嘴唇。
唇齿激烈的纠缠,两人汲取着对方口中甘甜的津液,‘啧啧’的吮吸声湮没在滴答雨声中。
暴雨中,两人痴缠数时,才渐渐停息。
境况不明,敖群克制的只做了两次,便放过了尤清洄。
用雨水替两人简单收拾干净,敖群只觉精神舒爽,海阔天空,可怜尤清洄腰肢虚软,只得依着敖群才能勉强站直。
陡然间,眼前一黑,敖群踉跄了一步,尤清洄急抓住他胳膊,“怎么了?”
“有点…”话未完,人却已先倒下。尤清洄被带着一同倒了地,不过有敖群这个肉盾,只受到轻微碰撞,还能爬起来问敖群,“哪儿不舒服么?”
敖群眯着眼,“麻。”
尤清洄注意到他一手正扶在腰间,扒了刚穿上不久的衣服,见他后腰有一条极细的划痕,周围皮肤已是一片青黑,显是中了毒,不禁悚然,只祈祷着不要是那条麻烦的蛇,“腰上的伤是怎么弄的?”
偏偏事与愿违,敖群粗略回忆战时情景,口中答着尤清洄最不想听见的答案,“蛇。”
尤清洄蹙眉,“解铃还须系铃人,还得找到那条蛇才行。”
语毕,想着起身却是腿一麻跌在敖群身上,眼前阵阵发黑,尤清洄暗道不妙,喃喃道:“我似乎,也中毒了。”
敖群:“怎么说?”
尤清洄跪趴在他身上,闻言面上一红,瞪了他一眼,“还不是你…你弄到里面的东西……”
敖群微微一怔,反应过来是何物,想起方才销魂滋味,不禁勾唇低笑。
尤清洄瞪眼,“你还有心情笑,这毒显然有麻痹作用,没有解药,我们俩就死定了。”
敖群好整以暇,“能得人间如此尤物,死而无憾啊。”
尤清洄被气笑了,这是回光返照还是临死前性格大转换,冰雕竟成了个风流子弟。
索性也放松身体靠着这个人肉靠垫听天由命。
敖群勾勾手指,“过来,亲一下。”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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