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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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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狂帝霸爱:第一公子 作者:公子歌

    正文 第13节

    狂帝霸爱:第一公子 作者:公子歌

    第13节

    谷雨瞧那国舅爷的脸色都变了,心里不由叫苦不迭,讪讪一笑道:“不用了,不用了,皇上身边的人,我可受不起。”

    不想周成轩根本不听他的话:“吉祥为人机灵,功夫也好,跟着你我也放心些。你且在梧桐台住着,过些时日我去看你。”

    听他这语气,一点也看不出他是用别人性命逼迫他来的,倒像是对个得宠的小美人。当着国舅爷的面,谷雨也不敢放肆,只得低眉顺眼地应承下来。那小太监倒是很沉静,悄声道:“吉祥参见公子。”

    谷雨心想自己也算半个囚犯,自然不敢端架子,急忙笑着点了点头。周成轩道:“梧桐台倒和舅舅的府邸离的很近,不知道舅舅能不能顺道送他一程?”

    由萧丞相相送,他要避嫌疑,自然也就不敢妄下杀手。萧丞相一怔,点点头道:“就怕朝华公子不肯。”

    谷雨知道周成轩的心思,心下十分感激,急忙点头道:“那有劳相爷了。”

    周成轩看了谷雨一眼,道:“梧桐台不比宫里,要有什么事,只管去找丞相,丞相为人热忱,一定会帮你的。”

    谷雨诚惶诚恐,点点头道:“知道了。”

    周成轩将他送到宫门前,一行人便驾车直往城东驶去。谷雨和吉祥共坐一车,他仰头瞧见那渐高的日头旁浮来大片浓厚的云朵,不一会竟将那太阳给遮住了。凉风袭来,街旁的梨树沙沙作响,似波浪一般起伏过去,是很美丽的景色。

    吉祥望着天际道:“怕是要变天了。”

    北国篇:梨花落尽春欲了 第89章 白狐迷情(上)

    梧桐台原名夏宫,算是个不大不小的行宫,里面流水淙淙,旁边不远便是规格更大的清凉台。那宫殿虽然不如皇宫里来的气派,却也是皇家风范,青砖黛瓦,显得十分素净。

    谷雨从车上下来,由吉祥领着进了偏门。那一路凉荫密布,本就是极其清爽的地方,这时突然又起了风,只听树叶沙沙作响,满眼的青色好似碧水一般要倾泻下来。两个人沿着弯弯曲曲的花架到了一处庭院,吉祥道:“这是皇上以前住的宫殿,咱们就住这里。公子觉得怎样?”

    那一院子的青藤萝蔓,风一吹飘飘荡荡,又是清爽又是潇洒。谷雨心里欢喜,笑着道:“果然是个好地方。倒要多谢萧丞相。”

    吉祥推开门笑道:“天底下做囚犯做到这份上的,也就公子一个了,可见皇上待你的情意!”

    谷雨淡淡一笑,却没有说话,只见凉风吹动殿内薄纱,飘飘荡荡拂过去。他走近殿内,推开窗笑道:“这殿里没人么?”

    吉祥笑道:“今日清凉台那边有事,这里的丫头都过去帮忙了,要到晚上才能回来。”

    昨夜只睡了两三个时辰,一时困得厉害,谷雨草草吃了午饭,便靠着榻睡了一觉,待到醒过来的时候,外面早已经暗了下来。他沿着院子溜达了一圈,这才发现梧桐台虽然幽静,但是守卫森严,几乎每个拐角都有人把守,里面的人难得出去,外面的人也很难进来。

    他一路走走停停,觉得那凉风实在舒服,便靠着那湾水池旁的凉椅坐了下来。刚坐了一盏茶的功夫,水面上突然泛起水花,竟然滴滴答答下起雨来。雨水最能勾起愁思,谷雨也不动弹,躺在椅子上想起青袖的处境,又想起耶律昊坚,满心的惆怅似阴天里的浮云一般,心里苦涩得厉害。他正要起身,头顶突然撑起一把油伞,却是吉祥,弯着一双眉眼笑道:“公子想什么呢,想的这么入神,连下雨了也不知道?”

    谷雨闻言一笑道:“我想着这里虽好,终究不得自由,想要出去一趟也不容易。”

    吉祥正色道:“公子还是不出去的好,待在这里比较安全。”

    谷雨有心套他的话,两个人便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话来,讲着讲着就说到了自己的家乡。吉祥是北都人,家里实在养不起他,就把他送了人,后来兜兜转转,便进宫做了小太监。谷雨直替他惋惜,吉祥面容细白,长得十分秀气,若是生在好人家,必定也是翩翩佳少年。吉祥却不以为意,道:“我觉得还好,在宫里吃的饱也穿得暖,更难得的是皇上器重。我现在时常有些闲钱,倒也能帮衬一点家里。”

    谷雨微微一笑,道:“你还能时常回家看看,也算是不错了,我都一年多没有回去了。”

    吉祥并不知道他的身世,听了自然吃惊,问道:“你不是凤起人么?”

    谷雨就开始讲述自己的离奇遭遇,说的半真半假,倒把吉祥说的红了眼眶。后来说到他的家乡,便把扬州夸了一番,他说的宛如天堂,后来连自己也怀念起江南的春江水暖,绿水绕人家。吉祥笑道:“看公子的相貌,也知道扬州是个钟灵毓秀的地方。”

    时间过得飞快,不觉就过了七天,到了五月时节。谷雨这几日暗地里观察了一番,发现吉祥虽然活泼机灵,但是却是一个极有心机的人,况且遇事出变不惊,的确是见过世面的人,这样的人最难笼络。他只好死了心,老老实实等待时机。

    他虽没有出门,却也零零碎碎从殿里的丫鬟口中听说了一些。辽军驻扎在城外一月有余,如今已经粮草不济,加上辽城的周军日益扩大,耶律昊坚的处境十分危险,心里不由得十分焦急。萧丞相打算几日之后派大周名将田放出城迎战,北都之战一触即发。

    殿里的丫鬟都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又没经过风浪,很有些天真烂漫,说起这些事毫无忌讳,常常把耶律昊坚说的凶神恶煞,言语间十分痛恨,丝毫不顾虑谷雨的想法。因此说到耶律昊坚恐怕要打败仗,一个个兴奋异常。唯有一两个年纪长些的,说什么耶律昊坚长得极其英俊,很是可惜之类的,听得谷雨哭笑不得。

    这几日天气一直不好,时常变幻无常,不过晴了两日,天色又开始阴沉起来。谷雨正在睡懒觉,忽视吉祥急匆匆跑进殿来道:“公子快点起来吧,青城公主来了。”

    谷雨吃惊不小,急忙起身穿好衣裳,草草束了头发,便跟着吉祥走了出来。只见殿外一顶小轿,一身浅白薄衫的青城微微一笑道:“公子。”

    谷雨笑着道:“公主怎么过来了?”

    青袖道:“听说二哥把你囚禁在这里,我怕你在这住的不习惯,就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的。”

    青城虽是公主,却很尊重谷雨,素来只称他公子,如今她突然称你,倒叫谷雨受宠若惊,笑道:“有劳公主挂心,我在这过得很好。”

    青城公主淡淡一笑,不知怎的,谷雨总觉得她的眉间隐隐似有哀伤。谷雨引着她进了院子,青城突然摒退了众人,两个人兜兜转转,来到一处寂静处,青城忽然低声道:“你住在这里,到底不如宫里安全,我带了个侍卫过来,叫霍期,他的功夫极好,希望你能让他留下来守护你。”

    谷雨朝后面看了一眼,果然看见一个身着褐色衣裳的男子,长得很是周正,额上有一块暗色的胎记,便笑道:“他是公主的人,要是留在这里,谁来保护公主呢?”

    青城走过拐角,道:“我整日在宫里头,能有什么危险,公子不要推辞了。”

    谷雨只得道了谢,心里正想着要不要托她打探打探青袖的消息,青城却突然一个趔趄,直直倒了下去,他急忙伸手去扶,手腕碰到一旁的假山,登时划出了一道血印,但所幸扶助了青城没有倒下。

    青城惊魂未定,察觉谷雨的手扶在她腰间,不由面色一红,道:“多谢公子。”

    谷雨抚着手腕一笑道:“前几日刚下过雨,这里又背阳,地上全是青苔,时常有人滑倒,怪我忘了提醒公主。”

    青城抚上他的手道:“糟了,流血了,要不要找太医看看?”

    谷雨笑着放下袖子道:“不过是沁出点血渍,哪有那么娇贵。”

    两个人沿着一丛芭蕉走过去,凉风迎面吹来,好像又要下雨的样子,谷雨看了看天色道:“怕是要下雨了,公主还是早些回去吧。”

    话一出口,他便觉得不妥,倒像是他要赶人走一样。他慌着正要解释,一抬头,这才发现青城不知何时双眸盈满泪水,她轻轻福了身,道:“身在帝王之家,有诸多身不由己,青城若有对不住公子的地方,还请公子千万记着,等到了来世,青城愿意为奴为婢,终生伺候公子。”

    谷雨诚惶诚恐,急忙回礼道:“公主这是哪里话。公主对谷雨的恩情,谷雨终生难忘。”他说着拿出一绢丝帕来。青城接在手中,却没有擦泪,只从手腕上脱下一串珠链,泪水滴落在莹白的指甲上,沾湿了那串姻缘珠,盈盈如同湖泊。

    “这是公子给我的,上次公子走的匆忙,青城没有来得及送还,还请公子见谅。”

    谷雨接在手中,却见青城微微侧过头去,泪水滴答滴答落了下来,那样迷离伤情的姿容,教谷雨看了也觉得哀伤。

    青城又叫来霍期嘱咐了几句,那样子亦是十分悲伤。谷雨将她送出殿去,天空颜色晦暗,风吹动一院的草木青郁,似乎转瞬便风云变幻。眼见她上了轿子,谷雨便回身向里走去,刚走了几步,忽听见身后青城喊道:“公子!”

    谷雨急忙转过身来,却见青城掀着帘子,长长注视着他,泪水盈满眼眶道:“此次一别,不知道今生还能不能相见,公子多珍重罢。”

    谷雨也是伤感,便点头一笑,到:“公主也多珍重。”

    青城微微低头,便放下帘子来,轿子缓缓驶出了梧桐台。

    谷雨立在风里愣了好一会,才转身往回走去,走到水池边坐了下来。簌簌地风声的吹乱了一池碧水,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色非但没有下雨,反而渐渐亮了起来,天光照亮了整个院落,那满院子的绿色也熨贴的无限温情祥和。

    因为这一遭缘故,谷雨连晚饭也不曾吃便上床歇息了。虽然已到了五月时节,殿里却也凉爽,谷雨听着窗外的流水声,迷迷糊糊睡了过去。或许是白日里青城公主的哀伤感染了他,竟然连梦里也十分哀伤,谷雨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湿了眼角,但却不记得是做了什么梦。他忽然觉得口渴,便披了一件薄衫,悄悄走下床来。殿门并没有关,外面却是极其澄明的夜色,乳白色的月光笼着一院的绿荫,倒是白日里见不到的好看。他忽然看见有个人影从殿前一闪而过,心里一惊,便轻手轻脚地走出了殿来。

    殿前高高的灯笼下面,却是一片的静谧安然,殿前的守卫霍期歪在一块石头上昏昏欲睡,他不由地一笑,想是自己看花了眼,但既然已经出来了,便索性往水池走去。谁知他刚走到池边的柳树下面,殿内突然响起了一声凄厉的尖叫声。他急忙往回跑去,刚过了花架,眼前突然蹿过一个白影,他猛地一惊,对上一双荧绿的眸子,竟是一只白狐,一个闪身便消失在了花丛深处。

    北国篇:梨花落尽春欲了 第90章 白狐迷情(下)

    谷雨攥着衣衫跑回殿里面,只见殿内十几个丫鬟侍卫都站在原地喘息着,或许是事出突然的缘故,那几个丫鬟连衣裳也不曾系好,甚至有人赤脚站在那里。谷雨急忙问道:“出什么事了?”

    紫烟惊魂未定,抚着胸口道:“刚才我听见响动,就过来看看公子,谁知公子没见到,竟看见一只白狐躺在床上,我一惊就叫了出来!”

    一个侍卫弯腰捡起地上的剑,面容正是白日里青城提到的霍期。谷雨一眼瞧到那剑上隐隐带了一点血迹,便道:“刚才我在花丛那也见到了,这里守卫森严,怎么会有白狐进来?”

    其中一个丫鬟突然哭道:“我刚才看着怎么像只九尾白狐?不会是个妖精吧?”

    吉祥喝道:“胡说八道,皇家重地,哪来的什么妖魔鬼怪?”

    那丫鬟一惊,急忙低下头去,不想她身边的一个丫鬟也道:“我也瞧见了,虽然看不清楚,我也瞧着也是只九尾狐狸。跟以前见过的根本就不一样。”

    吉祥明显惊慌了起来,急声道:“看不清楚的事你也敢乱说,赶紧散了,教人四处找找,这里守卫这么严,那畜生一定还在院子里!”

    众人慌忙散开,殿内顿时灯火通明,所有人都挑着灯笼走到了院子里。谷雨没有想到会闹出那么大动静,便跟出来笑道:“不就是只狐狸,有什么好怕的,值得你们吓成这样?!”

    吉祥正色道:“公子有所不知,最近京城里流传一支歌谣,说是天降九尾白狐,要来祸乱我们大周,这事非同小可,一定要查个明白,要不只会闹得人心惶惶。何况公子身份特别,万一被有心的人利用,那可就糟了!”

    谷雨闻言一惊,心里隐隐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他只披了一件薄衫,露出了大半个胳臂,霍期望了他一眼,突然大惊失色道:“公子手臂上是怎么了?”

    谷雨一愣,抚着袖子道:“喔,这个啊,今天公主来的时候,一不小心摔倒了,我去扶她的时候被假山上的石头划伤了,不碍事的,只是出点血渍。”

    谁知众人竟然都吃惊地围了过来。谷雨心里一惊,只听霍期道:“……那只白狐逃走的时候,我用剑掷伤了它的腿!”

    谷雨脑海中一亮,眼前浮现过青城白日里的举动,顿时恍然大悟,方知自己掉入了陷阱,不由冷笑道:“怎么,你怀疑我就是那只白狐?!”

    吉祥也是一惊,走过来喝道:“这事可不是随口说的,要是你敢散布谣言,小心你的脑袋!”

    霍期一脸坚定:“殿里的众人可以为我作证。”

    众人急忙点头道:“我们可以作证,霍侍卫确实拿剑砸伤了那只狐狸,殿里还有血迹呢!”

    “而且……那只白狐怎么会卧在公子的榻上,公子又到哪里去了?!”

    “放肆!”吉祥突然大喊道:“公子的胳膊是被石头刮伤的,这件事是我亲眼所见。如今战事不断,你们还敢再在这乱造谣言,闹得人心惶惶的!”

    众人一时不敢说话,吉祥又道:“这事谁都不准对外提起,不然的话大家都别想再活了!”

    但满院子的人明显都相信了霍期的话,便都不肯再用心寻找,如此折腾了大半夜,才四处散去了。

    谷雨却是心里一酸,青城温柔缱绻的模样浮现在脑海里,想到她那样冰姿玉影的一个人儿,居然也要陷害他,不觉就湿了眼眶。吉祥拽了拽他的袖子道:“公子想什么呢。”

    谷雨回头道:“你刚才为什么替我说谎,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不是狐狸变的?”

    吉祥一笑道:“我不管你是不是九尾白狐,我只知道皇上派我来保护公子,我只做好自己的本分,别的不管。”

    谷雨闻言一笑,道:“那要是周成轩要你杀我,你就会义无反顾地杀我了?”

    吉祥别过头道:“公子多想无益,在这个关键时刻,公子更要装的不以为意,不然不只是我,恐怕皇上也保不了你。”

    经过这一番风波,谷雨一夜无眠,睁着眼直到天亮。

    尽管吉祥再三交待,昨晚白狐之事还是不胫而走,翌日中午时分,便来了一批护卫,却什么也不说,绕着院子走了一圈。领头的名叫陆离,回身对吉祥道:“把殿里的人都叫过来,我有话要问。”

    只听外面一片喧嚣,梧桐台的侍卫丫鬟便全都集中到了殿前。陆离站在阶前高声道:“昨晚是谁先看见的白狐?”

    紫烟急忙站出来,怯怯地道:“是我。”

    陆离道:“你不用害怕,将详情说一遍。”

    紫烟躬身道:“昨晚上我刚睡着,突然突然听到殿里有声音响,我以为是公子要起来,就起身去榻边探视,谁知掀开纱帐一看,竟然看见一只雪白的狐狸卧在里面,它那眼睛直泛绿光,我一惊就叫了出来,那白狐一个纵身就跳下去了。”

    陆离点点头,道:“用剑打伤那只白狐的是谁?”

    霍期走出来道:“是属下。属下当时正在殿外值更,忽然听到殿内传出尖叫声,以为是公子出了事,就急忙跑了进去,刚到殿里,就见一只白狐蹿了出来,我情急之下挥剑便扔了过去,我亲眼所见剑身刮伤了那白狐的前腿。后来殿里丫鬟都惊起来了,光线一亮,那白狐转眼就不见了!”

    陆离思忖了一会,问紫烟道:“你说当时朝华公子不在榻上?那他去哪儿了?”

    紫烟急忙点头道:“公子出去水池乘凉去了。”

    梧桐台地方幽凉,再加上昨夜天气清爽,谷雨竟然半夜三更不睡觉出去乘凉,陆离明显不信这个说法。他看了一圈道:“公子人呢?”

    “公子在殿后面的水池那呢!”

    陆离侧耳一听,竟然听见一阵明丽的笛声传了出来,唇边一动道:“他倒是沉得住气。”

    谷雨正坐在池边吹笛,听到声响微微侧过脸来。丝丝柳条后面,露出清秀白净的一张脸,桃花一样的眉眼如春波一般,说不尽的雅致风流。陆离面色一惊,道:“他就是公子朝华?”

    紫烟点点头。谷雨放下笛子看过来,道:“紫烟,什么事?”

    紫烟急忙走过去,低声道:“来的是国师陆离,他来查探白狐一事。”

    谷雨听了冷笑一声,看着陆离站起身来:“既是国师,想必也有算命看相的本事,你帮本公子看看手相如何?”

    陆离微微一动,面色却是波澜不惊,走过来道:“公子既然愿意,陆离求之不得。只是不知道公子要看什么?”

    谷雨撩起袖子,露出修长光滑的一只手,那条伤疤隐约可见,笑道:“算一算命运前程,看我能不能过了眼前这一劫。”

    紫烟急忙站到一边,吓得屏住呼吸,正犹豫着要不要将吉祥叫过来,陆离却突然呵呵一笑道:“公子的脉象跳的很快,莫不是心里恐惧?”

    谷雨面色一红,倏地转过头来,那颜色愈发撩人魂魄。陆离收敛了笑容,仔细瞧了一眼谷雨的手相道:“公子命犯桃花,命里劫数不少。”

    谷雨闻言收回手来,道:“国师好不正经,我让你测我吉凶,你却看人姻缘。”

    陆离唇角一笑道:“公子眼若桃花,锁骨有痣,今生与姻缘无缘,何来姻缘之说。”

    谷雨一惊,这才发现自己敞开了领口,露出了左边锁骨,不由掩了衣衫,坐正身子,瞧着他道:“你我心知肚明,你来这趟不过是走个过场,回去该说什么,想必国师心里早有主张,我只问你一句。”他说着看向水面道:“你来这里,是不是皇上的意思?”

    陆离颇为玩味地看了一眼道:“你很在意这个?”

    谷雨心烦意乱,道:“不过随口问问,国师既然不愿意回答,我也不会强求,这里看也看了,国师回去复命吧。”

    陆离笑着站起身来:“我来这皇上并不知情,如今战事吃紧,皇上哪有闲心再管这个。不过……”

    他说着微微一笑道:“你虽然命里桃花旺盛,但却是忠贞之人,注定与我皇有缘无分,我岂能容你。”

    远处的紫烟吓了一跳,谷雨倒是气定神闲,道:“你以为你和公主凭着这样小小一个诡计就能杀得了我?”

    “杀不杀你,决定权不在太后,而是掌握在我的手上。”陆离回头笑道:“公子的笛子吹得不错,只可惜气息不稳,露出了心中怯意。”

    谷雨一惊,陆离却已经走了出去。紫烟急忙走近了道:“公子怎么办?”

    谷雨道:“还能如何,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已经让他看了伤痕,是不是刀剑所伤他应该看得清楚,现在只能静听天意了。”

    他说着踢落一颗石子,叮咚一声掉进池水里面,激荡起圈圈细纹。对岸杨柳下浮过来两只褐色的野鸭,气定神闲地游了过来,倒是交颈情深。

    只见陆离走到阶前,拍了拍手道:“回复太后旨意,白狐再此,请太后定夺。”

    吉祥顿时脸色煞白,睁大眼睛看着谷雨。谷雨一声长叹躺了下来,紫烟急道:“这下怕是不好了,都怪我,要是我不声张,也不至于到这步田地。”

    谷雨摇头道:“不关你的事,是有人要害我,这是迟早的事。”

    吉祥既然说京城早有白狐乱世的谣言,可见这件事是早有预谋的,国师在朝中极具威信,他的话一般连皇帝也不会反对,这一次陆离亲自出动,太后又极信鬼神之说,他这一次恐怕在劫难逃了。

    陆离高声道:“旨意下来之前,任何人不得出入梧桐台,违令立斩!”

    北国篇:梨花落尽春欲了 第91章 太后赐毒

    梧桐台全面戒严,任何人也不准出去。吉祥急的团团转,跺着脚道:“这可怎么办呢,怎么去通知皇上?!”

    紫烟虽然没见过什么世面,但是见吉祥吓成那个样子,也知道事情严重,但是反看谷雨,却是一脸的平静,竟然躺在榻上睡起觉来,不由走过去急道:“哎呀,这都祸到临头了,公子怎么还有心思睡觉!”

    谷雨翻过身道:“太后就是以前的容妃娘娘,我和她见过几面,她是个仁厚纯良之人,不会因为这个杀了我的。更何况就算皇上不知情,太后却知道他对我的情意,就凭这一点,她也会有所顾忌的。我这几日都没有睡好,困得厉害,好紫烟,你让我歪一会。”

    紫烟听了半信半疑:“公子不要宽我的心了,刚才在池边国师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公子若是十拿九稳,怎么会被他听出怯意来?”

    谷雨闻言一笑道:“傻紫烟,这世上的事哪有十拿九稳的,你只管听我的,我渴了,你去倒杯茶来。”

    紫烟无奈,只得跑到外殿去倒茶,掂起水壶才发现水已经尽了,便又跑到殿外去寻,待到她再回来的时候,谷雨却已经睡着了。她在那站了一会,看着谷雨一脸疲惫的样子,长叹了一口气,便放下茶杯,轻轻拢上了纱帐。

    谷雨这一觉直睡到掌灯时分。殿里地方空阔,如今纱帐都被挂了起来,更显得清冷寂寞。谷雨睡得头疼,便开了窗探出头去透气,回头见紫烟端了饭菜上来,便道:“先放着吧,我现在没有胃口。”

    “那怎么行,公子白天都没怎么吃饭,多少先吃一点。”

    紫烟说着便拿了湿毛巾过来。谷雨只得擦了手,坐在榻前胡乱吃了几口,瞥到殿里冷冷清清的,便问道:“咦,人都哪去了?”

    紫烟道:“她们都在偏殿里呢,没有上头准许,一时半会不让出来。公子别管了,横竖不过一晚上。”

    谷雨吃了饭,又到院子里转了一圈,只见梧桐台一片萧索凄凉,先前院子里人多,只觉得这里风景幽谧,如今陡然冷清起来,那一院的草木就显得阴森起来。谷雨转了一圈,心里阴沉沉的,又回到殿里来。紫烟怕他闲下来胡思乱想,便笑着道:“公子白日里吹的什么笛子,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过?”

    谷雨往榻上一躺,浅笑着翻过身来:“那是我们江南的歌谣,你是北方人,当然没有听过,要不我唱给你听听?”

    恰巧吉祥进来,撩起帘子笑道:“那可真是紫烟的福气了!”

    谷雨笑着坐了起来,只听他唱道:

    春江满,青石凉,谁家翩翩少年郎,回眸一眼,氤氲湖光。

    情字短,相思长,石桥艳得落花香,千百度外,锦衣还乡。

    谷雨的声音很是清透,很适合唱这种温润惆怅的曲子,一曲终了,紫烟拍手笑道:“公子唱得真好听。”

    吉祥指着她笑道:“公子唱得是好,可你也不用花痴到这样吧!”

    紫烟俏脸瞬间一红,举手就要打他,吉祥笑着躲到谷雨身后道:“这丫头越来越无法无天了,当着公子的面也敢胡闹!”

    紫烟骂道:“到底是谁口无遮拦的,亏你还是宫里的老人呢,说话这么不知轻重!”她说着又扑过去打他,却被吉祥一个翻身逃了出去,谷雨大笑着躺到榻上道:“紫烟放了他这次吧,他猴子一样的身手,你哪能抓的住他!”

    吉祥一路跑过了水池,突然瞧见前面大门一片亮光,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响在寂静的夜里。他心里一惊,急忙走了过去。还没走几步,只见一片灯光绮丽繁华,数十个宫娥手持宫灯罗列而来。吉祥急忙跑过去躬身道:“沉璧姐姐怎么来了?”

    沉璧面色凝重,道:“朝华公子现在哪里?”

    吉祥一听猛地抬起头来,慌忙道:“公子已经歇下了,不知道姐姐找公子何事?”

    他话音刚落,殿里便传来了谷雨清亮的歌声。吉祥一个腿软跪了下来,伏在地上道:“奴才……奴才……”

    沉璧往里瞧了一眼,却是盈盈一笑,向前屈身将吉祥扶了起来道:“你这奴才是怎么当的,连主子睡没睡都不知道?!”

    吉祥急忙叩首道:“是奴才失职了,奴才这就去通知公子出来。”

    他说着起身便往里面走去,却被沉璧一把拽住了衣袖:“不必了,我们到殿里去说。”

    吉祥脸色一白,忽感到袖子里一沉,正要看个究竟,忽然一眼瞥到后面一个宫女手托金盘,上面莹莹一个玉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沉璧回头道:“咱们进去。”

    吉祥跪在地上吓得瑟瑟发抖,只觉得面前一阵香风细细,那一盏盏灯笼在眼前晃得吓人。他趁着灯光一看,只见衣袖里明晃晃一道金牌,知道这是刚才沉璧放在他手里的,浑身一个激灵爬了起来,头也不回地就往大门外跑去。那一路树影晃晃如同鬼魅,他一路跌跌撞撞跑到大门前,前面突然唰唰几把剑拦了过来,他急忙举起了手中的令牌。那门口的守卫一愣,急忙避到一边,吉祥跑出门外,只见数十个带刀侍卫牵着马立在路边,他随手抢过一匹马,纵身一跃,死命挥了一鞭,便急向皇宫奔去。

    殿内谷雨仍在给紫烟讲曲子,道:“这是江南小调,女孩子唱起来更好听。”谷雨说着回过头去,脸色微微一变,随即笑道:“你怎么来了?”

    紫烟闻声回头一看,只见一队挑着灯笼的宫娥站在殿前,最前面娉婷一个女子,鬓发清扬,极是端庄动人。她虽不曾见过,但看其装束也知道是宫里面的女官,急忙福身退到一旁。

    众宫女都留在珠帘外面,唯独沉璧走了进来,浅浅一笑,福身道:“公子。”

    谷雨站起身来,道:“你不是跟着太后去了容华寺么,怎么会到这儿来了?”

    此话一出,他随即明白了过来,心里暗暗一惊,道:“太后有何训示?”

    沉璧看了一眼紫烟,走近了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说公子是白狐转世呢?”

    谷雨笑道:“你也相信这个?”

    沉璧急道:“我当然不信了,可是国师一口咬定公子是白狐所化,太后已经不能容你,派我送来了毒酒。”

    谷雨闻言大惊,他虽然料到此事凶险,却没有想到会有这么迅速,脑子里瞬时一片空白,本能地就往后退了几步。沉璧低声道:“公子!”

    谷雨勉强镇定了神色,看了看沉璧身后那个宫娥手上端的盘子,上面一个玉色小瓶,不由失声道:“太后信佛之人,怎么会如此狠心?”

    沉璧也是一惊,道:“难道公子一点准备也没做?!公子好糊涂,吃斋念佛成得了太后?!”

    她话音刚落,身后便走来一个年长的嬷嬷道:“姑娘不要耽误了正事。”

    沉璧微微一颤,笑着道:“我与公子也算相识一场,求嬷嬷看在我的面子上,多宽容些时间。公子,你有什么未了的心愿,请说与奴婢,奴婢能做的,一定尽力做到。”

    紫烟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谷雨也是脸色煞白,道:“我……我……”

    他一时没能反应过来,这才知道自己死期已到,手脚都哆嗦了起来,不经思考脱口而出道:“我要留一封信给我父皇!”

    他如果就这样死了,他要告诉耶律昊坚,他早已经原谅了他,告诉他,在他将死的那一刻,他才意识到他错过了什么。

    沉璧点点头,道:“那公子就快些写吧。”

    谷雨到底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勉强镇定了一些,直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他呆呆地走到案前,紫烟一把扑了过来,哭道:“公子!”

    谷雨鼻子一酸,道:“你快起来,给我研墨。”

    紫烟也不过十四岁年龄,这才站起身来,哆嗦着拈了衣袖,只在一旁低声抽噎。因为殿门大开的缘故,风吹得殿内纱帐随风飘舞,那帐上的金钩突然脱落下来,叮当一声掉在地上。谷雨猛地一惊,意识才清晰起来。

    这一惊,心里忽然澄明起来。沉璧心里焦急万分,也不敢瞧谷雨的神情,不一会儿,手上便全是汗水。

    殿内摆了六个灯架,似星光灿烂,映在地面上,泛出冷冷的光来。她正愁思着怎么拖延些时间,忽听谷雨在耳边道:“好了。”

    沉璧心里一沉,急忙抬起头来。谷雨微微侧过脸去,唇边笑靥如花,却是两眼的泪花,那般雅致迷离,只教沉璧也看得怔住了。泪水滴落下来,因为映着烛光,在坠落的一刹那,竟也似明珠琳琅。他擦了眼泪,道:“我死了之后,请将这封信交给我爹爹。”

    沉璧接在手里,少年却已经止住了泪水,笑道:“我温谷雨,以后再也不会轻易就哭了。”

    沉璧忍着泪水低声道:“殿下再想想还有什么事没有。”

    谷雨知道她这样就是明目张胆地替他拖延了,但他也知道梧桐台守卫森严,就连吉祥也不能出去,再拖延也是无益,又何必暴露了沉璧,为她惹来杀身之祸,便摇摇头道:“多谢姐姐美意,不用了。我和姐姐不过萍水相逢,姐姐能对我这样照顾,谷雨实在铭记在心,只可惜谷雨命薄,只能来世再报了。”

    身后的宫女一听便走了上来,半跪着身子将金盘高高托起道:“沉璧姐姐。”

    沉璧眼睛一红,颤抖着伸出手来,谷雨含泪笑道:“这药不会很苦吧,我最怕喝药了。”

    沉璧忍住泪水道:“不会,可是可能痛一些,公子忍耐一会,就过去了。”

    谷雨接过来,抬头看着众人道:“我若是白狐,死后定会现出真身,若我不是,还请各位做个证明,将我的尸身送回大辽。”

    沉璧含着泪别过头去,那几位站得近的宫女也是怯怯的,一个个都不敢说话。沉寂之间,忽听殿外一个声音道:

    “哀家给你这个承诺。”

    众人一惊,只见殿门前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竟然是容太后。

    沉璧急忙擦了泪水,躬身退到一边。谷雨一愣,却也不行礼,冷笑道:“那谷雨多谢太后仁慈。”

    容太后面色一动,却依然仪态万方,眉目间不怒自威:“哀家亲自前来送公子一程,若你真不是白狐,哀家亲自向天下人谢罪。”

    沉璧一惊,知道事情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谷雨举起酒杯,看着容太后道:“能得太后送行,我温谷雨也不枉此生,但我敢问一句,太后为何非要杀我?”

    容太后沉默不语,沉璧就要领着众人退下去。容太后厉声喝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伺候公子饮酒?”

    沉璧一惊,急忙伏地跪了下来。忽听“啪嗒”一声,谷雨突然一把砸了手中的酒杯,冷笑道:“太后既然不愿说,我温谷雨也不能就这样死的不明不白!”

    旁边几个力大的宫女瞬间便扑了上来,一把将谷雨按到地上,抓起手里的玉瓶便灌了下去。谷雨奋力一挣,毒药便洒在他的衣襟上。

    北国篇:梨花落尽春欲了 第92章 帝王情深(上)

    扭打中灯架被谷雨踢倒在地,烛泪溅到身上,烫得谷雨尖叫了一声。那宫女还要再灌,殿外突然蹿过一个人,大喊道:“云出,云出!”

    宫女们一惊,猛地松开他跪了下来,谷雨伏地大喊道:“信,快救我!”

    周成轩一下子跪倒在他身边,紧紧抱住他,看到谷雨嘴角的污渍,疯了一般大喊道:“太医,快去喊太医!”

    谷雨抓住他的衣襟,抬起脸道:“我没喝,我没喝那毒药。”|

    周成轩呆呆望着他,突然抱住他的头,身子剧烈颤抖,谷雨只感到一滴热泪滴落在他的脸庞上,周成轩紧紧抱着他,仿佛抱着他的最后一棵救命稻草。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我多怕来迟了一步。”

    “皇上,皇上,”他抬起头,含泪笑道:“你怎么过来了?”

    “吉祥听到了消息,就快马回宫通知了我。”他说着看着面色惨白的容太后道:“母后明知我爱他至深,为何还要这么做?”

    容太后红了眼睛道:“因为你首先是一个帝王,其次才是哀家的儿子。哀家作为母亲,会希望自己的儿子一生称心如意,可是哀家身为太后,就不能放任皇上任性不管。皇上一心维护他,你知不知道他是白狐化身,特地来亡我大周的!”

    周成轩倏地站了起来,道:“我不管他是人是妖,我都要他。”

    容太后落下泪来,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道:“皇上一片痴心,要跟他一生一世,可是皇上有没有问过,他是否也愿意一辈子跟着你?”

    她说道便看了过来,谷雨一愣,随即直起身子来,心里千转百回,咬着唇沉默良久,道:“不愿意。”

    他说完便含泪伏地,突然觉得那样对不起面前的这个男人,他那样爱他,他却终究要负了他。

    周成轩一惊,叫道:“云出……”|

    容太后嘴角一阵冷笑,回起身来道:“他的话皇上已经听见了,皇上还有什么话说。他这样无情无义的人,皇上还要力保他么?”

    周成轩眼色一红,撩衣跪了下来:“儿臣恳求母后放他一条生路。”

    谷雨闻言掉下泪来,道:“皇上情意深重,是谷雨没有福气。”

    容太后冷笑着后退几步,看了看谷雨,又看了看眼前跪着的周成轩,哑声道:“皇上,可否容哀家单独跟他说几句话。”

    周成轩站起身来,红着眼走出殿去。殿内昏暗了很多,大门一关,外面灯笼的光线立即从镂花窗里透过来,开出一地的繁华熠熠。

    谷雨不敢逞强,急忙伏地道:“请太后训诫。”

    容太后唇角微微一笑,仔细端详了谷雨一番。谷雨伏地良久不见她说话,便悄悄抬起头来,却见容太后已经闭上了眼睛,似乎极力忍耐。五十多岁的女人,雍容端庄,终究还是很美的吧,皮肤依然白皙,只眼角有几道细微的皱纹。她居高临下的看过来,道:“我大周数百年基业,却要毁在你的手里。莫非你真是白狐降世,来亡我大周的么?”

    谷雨急忙伏地道:“太后明鉴,谷雨凡胎肉体,白狐之事确实是为人所害。”

    容太后默不作声,在他面前走了几步,轻声道:“哀家打十六岁嫁给先皇,这些年一关一关地走过来,也算历尽艰难。当时许皇后尚在,她为人善妒,哀家几次有孕都无故小产,几乎失宠被弃。后来许皇后迁到辽城永和宫,哀家日夜诚心祈祷,终于感动上苍,再次怀有身孕,那时哀家已经二十有五,距入宫已经整整九年,身子也因受损大不如前。哀家拼此一命,方才得了这个儿子,所幸他天资聪慧,总算了有慰藉。后来他登基为帝,哀家以为此生终于苦尽甘来,谁知人算不如天算,竟然败在你的手上。”

    谷雨直起身道:“我自打来到大周,从来身不由己,不瞒太后,我此次前来只为救一位义妹,若太后肯下旨放了她,谷雨愿意立即离宫,终生不再踏入北都半步!”

    容太后苦笑道:“事已至此,就算你肯离开,皇上也已经不会再放手,我又怎么能因为你,伤了我们母子的感情。但白狐一案,早已经传遍朝野,你想全身而退,那是痴人做梦!”

    谷雨道:“白狐祸国之事如此玄乎,太后以此杀我,怕是不能服众。”

    “鬼神之说,也并非胡言乱语,你一个小小少年,居然能挑起两国战端,你若不是白狐媚世,还能是什么?当皇上肯拿江山换你的时候,你是人是狐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的存在已经威胁到了我朝社稷的存亡。”

    “哀家只此一子,万不能做让他伤心之事,但哀家身为大周臣民,也懂得唇亡齿寒的道理,哀家也不逼你,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之后,若皇上同意放开你,哀家会将你连同你那位义妹一块送出,但倘若皇上仍然执意不肯放你,你就自己喝了这杯酒。”

    谷雨叩首道:“多谢太后。”

    容太后静静看着他,突然放低了声音道:“哀家初次见你,你不过清秀少年,容貌虽不是绝顶美艳,但眉间空山灵雨,一副未谙世事的孩子模样,哀家还想着撮合你跟皇上。早知你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倒不如当初趁皇上对你情根未深时就杀了你。”

    谷雨突然拔高了声音道:“太后女中豪杰,怎么会不知道我的处境。我父皇起兵伐周,是他早就有的打算,两国战火,就算没有我也会点燃,为何要把祸国亡国的罪名扣在我的头上!”

    容太后一愣,走到殿门前叹道:“若没有你,纵然他耶律昊坚亡了我大周,哀家至少还有一个尽心尽力,无愧于祖宗的儿子。”

    谷雨一惊,转瞬掉下泪来。她说着便走出殿去,看到廊下的周成轩,嘴角一阵苦笑,道:“皇上这么做值得么?皇上到祖宗面前跪一跪,看看自己是否当得起周家的子孙?”

    周成轩沉默不语,缓缓走到了殿里面,将伏地而跪的谷雨扶了起来。谷雨含泪别过头去,周成轩笑道:“母后问你是否愿意跟着我的时候,你为什么要说不呢,为何不骗我一次,也能救你一条性命?”

    谷雨沉默良久,原不想回答他,可听到他语调悲伤,终于还是不忍心冷酷到底,便低头道:“皇上待我情深意重,我不忍心骗你。”

    周成轩呵呵一笑道:“你不忍心骗我,就忍心这样对我了?”

    他说着往外走了几步,走到殿前的光里,道:“杀人于无形,到底是你温谷雨的本事。”

    谷雨红着眼眶,等到周成轩走得远了,方才低声道:“如果你肯放下对我的执念,那我这一次冒着性命回的那句话,也算对你的报答,我既然不能给你情爱,就还你一个乱世明君的美名。”

    风吹哗哗啦啦,满院的草木起伏连绵,周成轩已经走得远了,却突然又转了回来,他跌跌撞撞地跑到殿前,面容痛苦,捂着胸口叫道:“云出,云出……”

    谷雨伏地叩首,道:“皇上珍重……”

    眼泪滴滴答答掉在地上,他却不敢抬头,道:“你是大周皇帝,我本是大周的俘虏,皇上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不用循私枉法,给他人留下话柄。”

    周成轩突然大笑起来,笑得眼眶都湿润了起来,看着谷雨道:“没想到,我周成轩有一日也要靠你来保江山。”

    谷雨道:“江山之争,从来成王败寇,我不怪你。我不希望皇上成为大周的罪人,也不愿自己留下千古骂名,请皇上摒弃个人情思,与我父皇堂堂正正地对战沙场!”

    周成轩另过头,说:“没遇见你之前,我自认为自己在诸多皇子里最适合做大周的掌权人,一世英明,名垂青史,可我遇见了你才知道,我也只是这世上一个寻常男子罢了。”

    谷雨抬起头来,脸上泪痕分明,道:“皇上是我仰慕的典范,是这天底下最好的男儿……”

    他话音未落,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喧嚣,光亮处突然扑过来一个人,满身血污,却是吉祥,大喊道:“皇上不好了,有刺客闯进来了!”

    周成轩面色一变,大踏步走过去问道:“知道是谁派来的么?!”

    “好像是玄宇军……”

    谷雨暗暗一惊,吉祥只不过是有所忌惮,看他脸色,刺客一定是玄宇军了。

    玄宇军是大周最负盛名的一支军队,总人数不过百人,但人人骁勇善战,尤其擅长弓箭,上次火神庙,据说射伤高起等护卫的,就是几个玄宇军的人。他们突然夜袭,看样子是早有预谋,只是没料到周成轩也会在这里。

    “那太后呢?”

    “皇上放心,太后已经离开这了。不知道来人是谁,奴才也不敢贸然报上皇上的名号。”

    “吉祥,你去后院点起白云灯,云出跟我来!”

    周成轩当机立断,拉着谷雨便往后院跑去,他们刚过了水池,便听到大门轰然倒地,尖叫声不绝于耳。后院一片漆黑,高大的树林遮蔽了月色,风一吹整个天地都是呼呼作响。谷雨回头一看,只见一盏白灯凌空升起,却突然被一支箭横身突破,周成轩大惊失色道:“糟了,来的不是玄宇军,要是我们的人,玄宇军都知道白云灯是皇令,不会如此放肆!”

    谷雨也是一惊,袖子突然被树枝挂住,他急忙伸手去拽,突然一声哨声穿透夜色,谷雨惊得啊了一声,周成轩急忙道:“怎么了?”

    谷雨脸色一白,道:“来的可能是我们的人,里面有我的朋友。”

    那哨声他听过无数次,是林道训马时练就的本领,他曾经还学过一阵。

    周成轩脸色一惊,后面突然亮起火光来,一队人马已经冲进了谷雨所住的殿里面。他透过花丛一看道:“看来来的是两拨人马,你快跟我来!”

    谷雨探头一看,只见火光里冲过来几个黑衣侍卫,一看就是玄宇军!

    谷雨却一把站住,道:“我不走!”

    吉祥也跑了过来,低喊道:“来了两拨人,一拨是国舅爷的人,另一路身份不明,两队在大门前打起来了,皇上,咱们的人帮哪边?”

    周成轩略微一沉思,将谷雨交给吉祥道:“你留在这保护公子,朕去外面看看!”

    吉祥吓白了脸色,慌忙拦住道:“皇上三思啊!就算玄宇军认得陛下,可那一路人不知道是什么来历,伤了陛下怎么办!”

    周成轩默不言语,扭头就要出去,谷雨一把拽住道:“皇上!”

    周成轩回过身,直直望着他。谷雨红了眼眶道:“你千万别出事。”

    周成轩微微一笑,摸了摸他的肩膀,道:“知道了。”

    谷雨手上一空,周成轩便沿着草丛走了出去。吉祥急红了脸,一把拉过谷雨道:“还看什么看,赶紧跟我来!”

    谷雨也不敢再拖累他们,跟着吉祥便向后门跑去,那一路风声鹤唳,两个人刚过了树荫,前面的小门突然咣当一声被撞开,吉祥猛地拉住谷雨避到一边:“糟了,后门被堵住了!”他迅速往四围里看了一眼,喘口气道:“跟我来!”

    他说着又拉着谷雨往后面的厢房跑去,刚跑到水池东岸,谷雨眼前一亮,指着对岸大叫道:“是我爹爹!”

    北国篇:梨花落尽春欲了 第93章 帝王情深(下)

    吉祥闻言一望,只见一队人马踏入正门庭中,中间的人一身寻常百姓衣服,却是高贵威严,他紧拉马绳停在院中,隔得太远根本听不清他说的什么,吉祥一把拉过谷雨道:“相爷的人是来杀公子的,公子不可贸然,跟我来!”

    谷雨却一把推倒了他挣脱开来,奋力就往庭中跑去,吉祥大叫一声:“公子!”

    等他跑到庭中,却已经不见了耶律昊坚的影子,梧桐台殿宇众多,一时之间全都轰然大乱,丫鬟奴仆们纷纷四处逃蹿,被射杀者数不胜数。谷雨正要回身,身后突然蹿出一个人将他扑倒在地道:“公子!”

    一支箭倏地从他头顶飞了过去,谷雨急忙一回身,那人却是紫烟,一脸惊恐地拉起他道:“刚才我听到那些黑衣人说要趁乱杀了公子,公子快跟我躲起来!”

    谷雨脑子里一片混乱,跟着紫烟就往厢房跑去,黑暗里突然冲出一个人,竟然是刚走的沉璧,大声喊道:“皇上呢?”

    谷雨摇头道:“我不知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沉璧喘着气往四周看了看道:“太后发现异动,急忙又转了回来,我把太后劝在了外面,皇上人呢?!”

    纵然她是北辽细作,这么多年终还是与大周皇室有了感情。谷雨一把拉住她道:“姐姐不要乱跑,小心刀剑无眼!”

    沉璧含着泪花,抬腿就往广场那边跑去,谷雨要去拦她,却被紫烟拉住道:“殿下别管她了,快走!”

    不断有士兵从清凉台那边调过来,弓箭手已经攻了进来。紫烟拽着谷雨便往厢房跑,却被四散逃窜的人群冲散开。尖叫声此起彼伏,谷雨混在人群里,忽听林青隔着人群叫道:“殿下,殿下!”

    谷雨忙要招手,忽然被人一把拽过去撞在胸膛上,仰头一看,竟是周成轩,恶狠狠地说:“过来!”

    谷雨一转身,一支箭便射了过来,周成轩一个侧身去挡过去,谷雨惊叫一声,那支箭直直射入了周成轩的胸膛。他咬着牙把谷雨往厢房拖,然后大力从里面插上门,道:“这间屋子他们攻不进来。”说完便重重跌在榻上。

    谷雨一脸惊恐,看着周成轩咬着牙要把那支箭拔出来,试了几次却都没有成功,汗珠不断滚落下来,打湿了他的衣襟。绫绡垂下来,地板冰凉冰凉,谷雨脑中一片空白,不由得失声痛哭,道:“对不起,对不起……”说着爬起来便要走,周成轩一把抽出壁上的剑来,寒光照亮了他的眼睛:“不准走!……不准走!你是没有心的么?”

    谷雨红了眼眶,怔了片刻,起身欲走,只因衣袖太长,却被周成轩一把拽住,手中的剑“咣当”一声落在地上。他从怀中拿出那个玉佩来,道:“老早就打算给你……你接受他,我就放你走。”

    衣衫被扯开,露出了半边肩背,谷雨强忍着眼泪,咬着唇怎么也挣不开他。鲜血从他的伤口上流出来,谷雨终于不忍再挣扎,只低下头哭了起来。周成轩突然没了强势的样子,叫道:“云出,云出……”声音软软的,似浸了无数悲伤。

    玉佩晶莹雪白,中间深深一个“信”字,因为沾染了鲜血,尤其显得触目惊心。谷雨眼睛一酸,终是落了泪,伸手接了过来。

    周成轩笑了,手一松,人便重重倒在地上。谷雨又急又怕,把他扶起来枕在自己膝上。

    “这下……你该如意了,我要死了……再不会纠缠你了。”

    谷雨大哭道:“你不要再说话了。”

    周成轩无限悲伤,道:“我只是想要你知道,我对你的心,一点不比你心里的那个人差,我只是晚来了一步。”

    谷雨伏地哽咽,想到过往种种,泪珠子一颗一颗掉下来,道:“皇上情深,只可惜错付了人。下辈子睁大眼睛,别再找我这样的人了!”

    他一低头,眼泪掉在地上:“我不信,要有下辈子,要我还能遇见你,我还要试一试,一辈子不行,我就再试一辈子!”

    谷雨哭得直不起腰来,拿剑割破了自己的衣袖,替周成轩包扎上伤口,将他放到地上道:“我找人来救你!”

    他刚一起身,周成轩突然一把拉住他道:“你知不知道,你这一走……可能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他这一句话说完,眼泪便簌簌掉了下来,偏偏他又是那样隐忍的高傲,眼眸淹没在泪水里看着他。屋外突然传来林青的呼喊声,谷雨呜咽一声,哽咽地喘不过气来,衣袖一点一点从手中滑出去,周成轩颓然倒了下去。门被打开,一阵风瞬时便涌了进来,吹起屋里胭脂色的绫绡,掩盖住了他流泪的脸。

    林青抓住谷雨的手便奋力向外面跑去,吉祥远远地哭喊道:“皇上,皇上呢?”

    谷雨大喊道:“皇上在屋子里面,他受了伤,你赶快去救他!”

    吉祥看了他一眼,便奋身向厢房跑了过去。沉璧也是泪流满面,连额发也散落下来,谷雨跑过去道:“姐姐跟我一块走吧。”

    沉璧茫然地摇摇头,道:“我不走……”

    谷雨含着泪花拉她。林青着急地喊道:“公子,咱们必须要走了,待会敌人的援军就会越来越多了!”

    沉璧推道:“你快走,这么多人性命换来的,你要珍惜!”

    谷雨一咬牙,转身便跟着林青向大门口跑去,面前突然闪过一骑,却是林道,一个侧身将谷雨抄上马来。谷雨大喊道:“我爹爹呢?”

    “皇上已经被韩将军劝出去了,就在梧桐台南面的街口。”

    林青一个纵身跨上马去,喊道:“快走!”

    三人一骑闯出大门,那门外已经乱成一团,根本没人认出谷雨来。门前突然蹿出一个人,紫烟突然大喊一声,道:“公子接着!”

    谷雨还没回过神来,倒是林道一个伸手接在手中,却是那把潇洒笛。

    谷雨回头一看,紫烟已经没了影子,他大气也不敢出,只觉得箭唰唰地从耳畔飞过去,哒哒的马蹄声瞬间消失在黑暗里面。

    没过多久,前面突然亮起一盏灯笼,男人高坐在马上,神情隐忍。林道停下马,谷雨跳了下去,立在当场。

    耶律昊坚跳下马走到他面前站住:“你跟我说的话,我都记得,所以我来接你了。”

    谷雨含着泪花,站在灯火影里,他说道:“那你也太傻了,让他们知道你来了,将来还怎么出城?”

    耶律昊坚走过来牵过他的手,言语里却有些怯怯的:“我一听说你有性命之忧,就什么都想不了了,只想亲自救你出来。”

    谷雨眼睛一酸,被他抱上马去,他原本面向前背靠着男人,却突然自己翻转过来,紧紧抱着男人的腰身。耶律昊坚没有说话,一手揽住他道:“别怕。”

    谷雨含着泪摇摇头道:“有爹爹在,我才不怕。”

    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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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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