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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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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狂帝霸爱:第一公子 作者:公子歌

    正文 第19节

    狂帝霸爱:第一公子 作者:公子歌

    第19节

    如意略一沉思,脱了手上的镯子道:“刘大哥行个方便,我们确实是有急事要出门,这镯子虽不甚值钱,但也不是寻常之物,刘大哥将这个拿着,看看能不能……”

    那刘二正眼一看,立即被吸引住了目光,思索了好一会,方才叹道:“罢了罢了,看你们也是确实有急事在身,我就行个方便,将这马车卖给你们吧。”

    那镯子是稀世之物,冬日触手生温,是个难得的宝贝,是谷雨特地从各方的贡品里面挑出来给的如意,如今这么轻易就送出去,委实有些可惜。谷雨想要阻拦,却被如意暗暗拽住,笑道:“不过是个手镯子,赶明儿你再送我一个不就得了,咱们赶路要紧。”

    既然得了马车,三个人片刻也不敢停留,直往江城驶去。谷雨还在抱怨着,皱着眉头道:“这马一看就是刚刚成年的小马驹,哪会跟了他好些年了,那刘二分明是看到我们急需马车,才故意想抬高价钱,倒是可惜你那么好一个镯子!”

    如意笑道:“咱们身上带的银子又不多,哪能任凭他狮子大开口,我想他既然是个古董商人,那一定是有几分眼力的,给他镯子他自然不会推脱。你也别气了,给都给了,好歹咱们也有了辆马车。”

    谷雨依旧气鼓鼓地,叹道:“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啊!”

    景象越来越见荒凉起来,寒冬时分,大雪满地,放眼一望全是北国风光。这日虽没有雪,天气却比前几日都要寒冷,地上的积雪厚达半尺,又加上深冬人迹稀少,走到一处洼地时,马车突然再也走不动了。谷雨和如意从马车上跳下来,三个人拼尽了全力也没能将马车拉动分毫。正累的气喘吁吁的时候,谷雨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高起好笑地问道:“咱们要困在这了,你还有心思笑呢?”

    谷雨笑道:“没想到咱们也会有这种经历,哈哈!”

    如意呵着手笑道:“不行了,我手都抖了,前面好像有户庄园,咱们过去找个人帮忙吧。”

    高起望了望道:“那你们在这等着,我去看看。”

    “咱们一块去,在这呆着还不如走动走动暖和呢!”

    如意也跟着附和道:“就是,咱们一块去,说不准还能在那吃点东西暖暖身子呢!”

    高起只好解了缰绳,将谷雨抱上马,他牵着马走在前面,如意随后跟着,一路往那户庄园走去。越走越近,谷雨突然觉得熟悉起来,还没等他说出话来,如意便惊道:“这地方咱们好像来过,不就是周成轩带咱们来打马球那次来的地方么?”

    高起一听立即警惕起来,道:“那咱们可不能贸然进去,万一被他们认出来怎么办?”

    谷雨道:“那你先进去看看,现在北周已亡,想必里面应该没什么人了。”

    北国篇:梨花落尽春欲了 第118章 生死两不离(一)

    他的话音刚落,便听到那大门吱呀一声开了,接着便从里面走出一灰一黑两个人来,看起来年纪都不大,都是寻常百姓打扮。那两人牵着马走出来,回头笑道:“外头天冷,无忧兄不必送了。”

    谷雨闻言一愣,便见一个披着厚袍子的男子走了出来,竟然就是无忧。无忧笑着道:“身子不如以前了,那我就不送了,你们路上多加小心。”

    那两个人拱手上马,扬鞭往西面走去。无忧正要关门,谷雨急忙高喊道:“无忧!”

    高起原想阻止,但是已经来不及了,无忧一惊,随即望了过来,脸上也是十分吃惊的神色。谷雨笑着走过去,道:“多日不见,别来无恙啊。”

    无忧依旧没有回过神来,愣愣地看了看如意和高起两个,问道:“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谷雨笑着道:“外面这么冷,你就不请我到里面坐坐?”

    无忧这才回过神来,笑着道:“是我糊涂了,快请进来。”

    高起和如意道个谢,四个人便进了院子。那院子是由几间厢房扩建而成。虽然简陋,但是院子十分开阔,只是里面人迹冷清。无忧对廊下的一个男童道:“雪停,快去叫刘伯煮几碗姜茶来,给客人暖暖身子!”

    那名叫雪停的男童不过十来岁年纪,急忙应了一声,便转身跑了出去。无忧将谷雨迎进屋子里道:“你还没说呢,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谷雨跺着脚道:“说来话长,我们打算回南陈去,可是路上雪太厚,我们的马车被困在雪地里了,本来打算到这里找几个人帮帮忙,结果就看见你了,我还没问你呢,你怎么搬到这儿来了?”

    无忧将暖炉往如意他们身旁挪了挪道:“这地方已经空着很久了,我卖了自己的院子,将这里买了下来,倒也安静。”

    他的眉眼明显苍老了不少,眼角眉梢也没有了往日里的风流蕴藉,而且面色苍白,不时还会咳嗽两声。谷雨关切地问道:“我看你身体不好,是生病了么?”

    无忧咳嗽了两声道:“没什么,不过是旧日的刀伤复发了,这几天疼得厉害。你出来耶律昊坚知道么,他就你一个儿子,又那么宠爱你,肯放了你?”

    谷雨讪讪一笑道:“他有什么不肯的,我又不是他想困就能困住的。能在这冰天雪地里遇见你真好。”

    室外北风呼啸,室内却是一派温暖祥和。两个人促膝长谈,久别重逢,却早已经变了心境,如今说起往事来,似乎一切都有了些物是人非的慨叹。如意隔着门窗看了一眼,叹道:“想起那日他来接咱们殿下入宫去见周成轩,那般气度轩昂,那时大周依然皇皇,哪里会想到今日竟然成了这样的光景。”

    高起站在廊下笑道:“我当日和皇上南下扬州,从那里将殿下掳了过来,那时候他刚到凤起,从不拿正眼看我,也没有料到今日今时的境地啊。”

    如意呵呵一笑,两个人沉默了一会,高起突然转头问道:“刚才萧皇后她们走的时候,我见他塞了件东西挂在了小十八的脖子里,看那神情,好像要哭的样子,是什么东西?”

    “是周成轩给他的那块白龙玉佩。”如意叹道:“那玉佩给小十八,也是最好不过的了,他初出襁褓,便没了父亲,那块玉佩戴在他身上,多少是个纪念。”

    高起闻言点了点头,道:“怪不得他会是那个神情呢。”他说着想起过往种种,周成轩出众的形象浮现在脑海里,不由也勾起几分伤感。

    如意看向院内,笑着道:“你看,又下雪了。”

    高起闻言抬起头来,只见细碎的雪花轻轻飘飘的落下来,有几分柳絮一般哀婉的缠绵。院子角落的一株梨树下面,开着一丛细碎的梅花,是颜色很淡的那种,清幽幽的美丽。时光缓缓走出来,像那一日谷雨蓦然回头的笑容。

    屋子里谷雨突然红了眼眶,无忧端了一杯姜茶递给他。谷雨接在手里道:“你家里人呢,这里怎么这么冷清?”

    无忧笑道:“我孤家寡人一个,从小是福伯收养了我,后来他病逝了,就剩下我一个人了。所幸以前府里的刘伯和雪停还在,日子倒也自在。”

    谷雨点点头,捧着茶走到廊下,看着茫茫雪色道:“没想到不过一年时间,这里已经成了这个样子了,要不是我还有些印象,真看不出这里曾经也是万马奔腾的马场。”

    无忧也走到廊下,素衣长袍,站在北风里长长叹了一声,道:“世事变幻,繁华也不过过眼云烟。你来的正巧,我这里有样东西,想必你会喜欢。”

    他说着微微侧过头来,眉眼里难得的温情和哀伤。谷雨笑着问道:“什么东西?”

    无忧却笑得有些神秘,披了件黑色的披风道:“你跟我来。”

    高起和如意闻言都看了过来。谷雨跟着他来到院子南面的马棚里面,突然啊一声惊喜地叫了出来:“凤凰!”

    他的话音刚落,凤凰便已经嘶鸣着靠了过来。谷雨大笑着去摸它的头道:“它怎么还在这里啊?”

    无忧笑着道:“自从你走了之后,先帝就一直将它养在这里,我来的时候这里的人正在清理马匹,我一眼就看到你当时在它脖子上戴的铜铃铛,心想着说不好哪天可能见到你,就把它给买下来了。”

    身后的高起疑惑地问道:“凤凰?什么凤凰?”

    如意笑道:“是那匹马,先前周成轩带我们来这,特地给殿下找了一匹马,就是这个凤凰。”

    她说着走过去笑道:“这就是当时那匹小马驹啊,半年多没见,已经长这么大了。”

    谷雨笑嘻嘻地抚摸着凤凰的脖子笑道:“还更漂亮了呢,周成轩没骗我,果然是匹好马!”

    更为难得的是,凤凰居然依然记着他,看到他那欢儿撒的活像当初那般顽皮的个性。谷雨见了心里愈发欢喜,笑着对无忧道:“真是谢谢你了,我在宫里的时候就一直念着它,怕我父皇听了不高兴就没敢提及,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它了呢。”

    无忧微笑着道:“这个时候你竟然会到这里来,想必是先帝在天之灵,指引你过来的,你将它带走吧。”

    谷雨也不推脱,笑着点点头道:“这可是我的第一匹马呢!”

    他话音刚落,忽听外面传来很急促的马蹄声声,只听声音就能辨出来的人不下百人。高起吃了一惊,道:“我去看看!”

    无忧也是面色一白,道:“不会是宫里的人找到这里来了吧?”

    他刚跑到大门前,大门便咣当一声被外面的人撞开了,高起抬头面色瞬间一白,还没来得及下拜,便被来的人一脚踹倒在地上。谷雨匆忙跑到院子里,大叫道:“你不准伤他!”

    耳律昊坚红着眼睛立在雪地里,一把抽出身后侍卫腰间的剑来:“朕何止要踹他,朕还要杀了这个不知好歹的奴才!”

    他说着便要挥剑砍去,谷雨一个纵身扑过去,剑身在如意的尖叫声中戛然而止,剑光凛凛照亮了谷雨的眼睛,被剑刃斩落的青丝随风飘飘摇摇落在地上,这下不止谷雨,连耶律昊坚也呆住了。

    如意哭着跑过去跪在地上,叩首道:“皇上息怒,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唆使高起护送我们出宫的,要怪就怪奴婢吧。”

    谷雨一把夺过耶律昊坚手里的剑,冷冷地站起来,道:“你敢杀他,还是敢杀我?!”

    耶律昊坚一时说不出话来,刚才那一剑差一点砍在谷雨身上,吓得他到现在还没缓过神来,只觉得心里跳得厉害。谷雨将高起拉起来道:“他们不过是跟着我的宫女护卫,出宫也是我的主意,与他们毫无关系,你要发火,尽管冲着我来,堂堂一代帝王,拿‘奴才’出气算什么本事?!”

    耶律昊坚抿着唇面色通红,看了谷雨半天道:“你跟我回宫。”

    刚才随着耶律昊坚进来的侍卫全都自动退到院子以外,高起和如意远远跪到一边。谷雨冷笑道:“我这趟出来,就没打算回去!”

    耶律昊坚抬眼看着他,简直不能相信站在自己的面前的就是昨日里还和自己无限缠绵的少年,语气不由得冷了下来,看着高起道:“他不过是一个侍卫,纵然跟着你时间长了些,可也值得你为他拿命救他?”

    谷雨收了剑苦笑道:“你从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要是你……高起和如意两个,你谁也不准碰!”

    耶律昊坚气得浑身发抖,浑身暴怒地像一头就要失控的狮子:“你一句话也不留就离开我,就是因为看上了这样一个人?还是你从始至终,都是在敷衍我,一直想离开我?先前是为了青袖,其次是为了萧皇后她们?”

    谷雨一愣,这才知道男人误解了他出宫是和高起有了瓜葛,正要反驳,但转念一想,宫里自己是不愿意回去的,倒不如顺着应承下来,脑子一热,脱口道:“是又怎样?”

    “殿下!”高起和如意叫道,却不知道谷雨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耶律昊坚咬着牙道:“如果是的话,我就立即杀了你!我就是要你死,也不会让你跟着别人走!”

    谷雨瞬时红了眼,昂走脖子道:“我不信你敢杀我!放我们走,要不抱着我的尸身回去,你任选!”

    耶律昊坚一愣,道:“你……你……”他面色通红,突然颓然松散下来,苦涩地道:“是我疏忽了,是我疏忽了,不该让你们走得太近……我该把你锁起来,我该……”

    他的神情愤怒又悔恨,几乎要红了眼眶。谷雨突然跪了下来,道:“多谢父皇。”

    这话一出,他的眼泪便簌簌掉下来。他伏地拜了三拜,道:“儿臣此次一走,不知几时才能回来,请父皇多保重吧。父皇雄才伟略,他日必定是一个流芳千古的帝王,希望你做个好皇帝,造福天下百姓,那也是我的荣光了。”

    耶律昊坚缓缓拾起地上的剑来,看着谷雨一言不发。谷雨刚要起身,耶律昊坚的剑突然砍了过来!

    “殿下!”高起一个扑身将谷雨按倒在地上,那剑身就顺着谷雨的头顶挥了过去。耶律昊坚狂吼道:“既然你不肯跟着我,那咱们就一块死!”

    如意放声大哭起来,跪在地上只是叩首。谷雨含着泪站起身来,看着耶律昊坚道:“你真要杀我?”

    耶律昊坚红着眼,像是已经失去了魂魄一般,闻言竟然掉下一滴泪来:“既然生不能留住你,那就一块做鬼,我说过了,你这辈子,休想再离开我。”

    “你肯拿剑伤我,却是因为要留住我,我是该高兴还是该害怕?”谷雨走到他面前道:“可是如果换做是我,那一剑我无论如何也是砍不下来的。你究竟是爱我,还是只是想占有我?”

    耶律昊坚抖着手举起手里的剑来,却正对着自己的左臂,红着眼道:“跟我回去,还是要我砍了这条胳膊?”

    谷雨一惊,正在发愣之间,耶律昊坚的剑已经对着他的胳膊砍了下来!

    北风呼啸着吹过这处荒野里的庄园,鲜血便一滴一滴流了出来,滴落到雪地上,触目惊心的一片。

    在那一瞬间,谷雨突然想起丁期的故事,他那日便在心里想过,为他挡一剑,他也是愿意的。

    谷雨在那一瞬间奋身挡了过来,耶律昊坚在吃惊间将他推了出去,剑身却没有收住,力道便砍在了他自己的胳膊上。

    谷雨的衣袍被剑身割开,露出了一点猩红。手里的剑一把跌落在地上。耶律昊坚惊慌地抱住他,叫道:“雨儿,雨儿?”

    谷雨突然呜咽一声哭了出来。大门口突然冲进来一个人,却是林青,高喊道:“皇上,公子是要去江南,不是他们说的……”

    话音戛然而止,他望着地上跪着的两个人和谷雨父子两个,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

    耶律昊坚却是一怔,瞬时明白了过来,心里疼得要人性命,愤恨地看着谷雨道:“明知道我误会了,为什么还要骗我?”

    少年依旧哭个不停,魔怔一样哭着摇头道:“你别伤害你自己,你别伤害自己,我害怕……”

    耶律昊坚将他抱了起来,凑到他耳边道:“你是不是宁愿自己死,也不愿意看见我受伤?”

    怀中的少年点点头。

    男人含着泪花,竟然有了几分得意的神色:“你是不是很爱我?”

    怀中的少年又是哭着点点头,呜咽着道:“嗯。”

    男人更是得意,仿佛连胳臂上的伤也忘记了,眉眼间满是失而复得的欣喜,看着如意道:“赶紧把无忧叫进来,问他哪儿有金创药!”

    如意急忙爬了起来,跑到院外叫道:“无忧,无忧!”

    无忧奋力从侍卫的手下挣脱开来,疾步走过来喊道:“里面没事吧?”

    如意道:“皇上和殿下受了点伤,你这有没有治理剑伤的药?”

    无忧急忙走进来,见高起依然跪在地上,屋里面却隐隐传来少年低低的哭泣声,急忙进了屋子,从一处隔板上拿了一个红色的小瓶,递过来道:“这个只是止痛的,皇上最好还是找太医包扎一下。”

    “没事,伤口不深。”耶律昊坚看到他无忧刚才拿药时在那一排药瓶前犹豫了片刻,心里一动,却没有说话,打开瓶塞倒了粉末就要往自己伤口上涂。谷雨一把拦住道:“你怎么这样,先给我上药。”

    耶律昊坚宠溺的一笑,道:“乖,爹爹疼得厉害,待会再给你上。”

    谷雨知道他刚才也看到了无忧的举动,高声道:“不行!”

    “你们父子两个不用争了,这个不是毒药。”

    他的话音刚落,耶律昊坚就将药倒在了自己伤口上。谷雨看了无忧一眼,道:“你可不准骗我!”

    无忧淡淡一笑,道:“已经迟了。”

    他的眉眼在一刹那间光亮起来,整个人仿佛整个散发了生机。耶律昊坚一动就要起身,无忧后退一步道:“我奉劝你千万不要动弹,你越动,药性顺着你的血液就发散地越快!你也不用叫人,这药解药只有我有,他们来了也没用。”他说着莞尔一笑道:“不过四分之一柱香的功夫,太医也赶不过来的。”

    谷雨猛地站起身来:“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还能干什么?”无忧突然湿了眼眶,道:“当然是替明宗皇帝报仇,替我们战死的数万将士报仇?当日我迎你入宫,便已经说过,如果有一天你有负于信王爷,我是不会放了你的。但是先帝待你情深,一定不想我杀了你,那我就杀了这个人!”

    “大周已经没有了,信已经死了,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做还有什么用,难道要黎民百姓再经历一场战端?你所谓的忠诚,就是要你们大周的百姓再一次流离失所?!”谷雨红了眼眶道:“你说过,祸乱你们大周的人是我,周成轩也是为我挡箭才死的,你要想报仇,杀了我吧。”

    耶律昊坚一听站起身来,却浑身不减王者气度,道:“雨儿不要胡说!”

    谷雨却依然求道:“我没有胡说,无忧,你杀了我吧,他爱我,你杀了我不比杀了他更好?”

    无忧闻言一愣,再看两人站在一块,竟然说不出的契合,只一眼便能看出两人的关系来。他吃惊地连笑两声,指着耶律昊坚道:“你置先帝的情意于不顾,就是为了和你父皇乱伦?!”

    谷雨脸色一白,嘴唇哆嗦着半天没有说出话来。耶律昊坚震怒地看向无忧道:“你别以为朕不敢杀你!”

    谷雨摆脱耶律昊坚的手道:“没错,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你杀了我吧。只是我想要你知道,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我刚刚护送了萧皇后还有初生的小平安离开北都了。他们都可以放下,你又何必执着于过往呢。我死了,你也活不成,更别提雪停和刘伯等人了。”

    无忧冷冷地看着两个人,抿着唇半天没有说话。谷雨忙道:“我爹爹是个好皇上,要不你们大周为何大半疆土都是不战而降?他起兵反周,我不能替他辩解,但我可以保证,他会是一个好帝王,对得起这天下的百姓。你我都不是拘泥于自身的人,你要怎么做,请你仔细想想。你若同意,将解药给我,我二话不说,当场自尽在你面前!”

    无忧看着他道:“你就这样爱他,连性命都可以不要?”

    谷雨点点头,道:“如同你对周成轩。”

    无忧面色一白,随即掉下两滴泪来。

    谷雨道:“我知道你对周成轩的情意,想必他也知道,只是他不愿意和自己得力的手下发生牵扯,所以才视而不见。但我听他说,你几次为他出生入死,当年为了扳倒太子一党,你甚至为此连累满门抄斩。你对他什么情意,我对爹爹就是什么情意,只多不少。”

    无忧冷笑着看向耶律昊坚,便转身走到隔板处拿出了一黑一白两个药瓶,将黑色的那个交给谷雨道:“你喝了它,我就将白色这瓶解药交给他。”

    “不行!”耶律昊坚一把拦住谷雨道:“横竖不过一死,我怎么能叫你替我?”

    谷雨含着泪道:“你不能死,你既然起兵,而且当上了皇帝,就要为你的行为负起责任,不能轻易言死。我温谷雨不过一个江南儿郎,手无缚鸡之力,也没有旷世奇才,生死不过关乎你我两个人。我宁愿你忍受死别之苦,也不要你愧对天下苍生。”

    耶律昊坚道:“你死了,我还有什么兴致活在这世上。况且男子汉大夫,我既然要了你,就要保护你,如今我怎么能让你替我去死?”

    谷雨笑着看向无忧道:“看到了吧,我们宁肯一块死。”

    外面传来如意的声音,叫道:“皇上,您要的热水来了。”

    耶律昊坚一个失神,谷雨却突然一把夺过无忧手里的药瓶,无忧还来不及阻止,谷雨便昂头喝了下去!

    “雨儿!”“公子!”

    谷雨手里的药瓶颓然掉在地上,一抹褐色的汗液顺着嘴角流下来,竟然说不出的艳丽。他笑着看向惊呆了的无忧道:“把解药给我。”

    无忧含着泪看向耶律昊坚道:“你幸运,遇到了对的人。”

    耶律昊坚一把夺过他手里的药瓶摔碎到地上,红着眼吼道:“我要你生不如死!来人!”

    “如意不准进来!”谷雨哆嗦着哭道:“你为什么摔了它?!你就这么不拿我的性命当回事,你让我白死?!”

    耶律昊坚抱住他道:“雨儿雨儿,如意还不进来?!”

    无忧突然疯癫了一般叫道:“你不是爱他么,他就要死了,你怎么不去陪着他?”

    一句话说的耶律昊坚突然愣住了。谷雨紧皱着眉头道:“无忧!”

    耶律昊坚跪到地上,热泪大颗大颗掉下来,叫道:“雨儿,雨儿……”

    北国篇:梨花落尽春欲了 第119章 生死两不离(二)

    在失去意识的一刹那,谷雨心里突然清明起来。腹中那有些灼热的刺痛感渐渐消去,心里一些真正的想法突然清晰起来,他还未完成的心愿,他的为难和不甘,抑或者他内心深处深深的爱恋,竟让他如此害怕又满足。

    对于相爱的两个人,很难界定生死哪一个更值得庆幸。活着的人感受的会有苦痛,死去的人终于超脱这艰难的尘世。或许只有经历了死亡,才能真正体会到生的喜悦和艰难。而对于耶律昊坚而言,生死似乎一直伴随着他,从塞外到北国,从少年到称霸一方,他人的生死,决定了他的命运、

    (生死两不离)

    大周开过之后二十三年,曾经有北方蛮族捷利族人南下攻破北都,虏宫人数千。内中有一宗姬,是北周豫王的女儿,美貌温婉,为捷利王扯力克所得,居然大获宠幸……

    一

    捷利群臣都觉得那是一个阴谋。那一天,他们的大王骑马去看虏来的宫人。行至队伍中间时,一个女子忽然从马车上跌落下来,差一点滚落到他马下去。她一脸惊恐,发带几欲脱落下来,却是粗服乱头不掩国色。

    捷利群臣都觉得那是一个阴谋,不只因那女子跌落得蹊跷,更因为她是大周朝豫王的女儿,北周皇族里最出名的美人,周惜宛。

    可是扯力克依旧带她入宫,赐居嘉宛殿,宠爱她到无以复加的地步。捷利国上下都知道,宫中有一位周朝的宛夫人,带着天生的高雅柔艳,征服了他们曾不可一世的帝王。

    二

    第一场雪很快便来了,纷纷扬扬笼罩了整个京城。惜宛命人开了窗,和碧纹几个站在窗前看雪。嘉宛殿前有一丛梅花,是今冬开得最早的一株,却极是艳丽,映着皑皑白雪,红艳艳的富贵温柔。莲生剪了几枝,兴冲冲地跑过来说:“夫人闻闻这香味,比香炉里的强多了。”

    惜宛笑着接过一枝,却并没有嗅,雪花从空中缓缓飘落下来,显得柔软而哀伤。她笑着道:“我们王府里也有一丛梅花,以往冬天父王常带着我去赏梅花,不知道今年又是怎样一番景象……”

    话语一出,便勾起无限伤感,让她不由有些惘然。

    “想家了”?

    惜宛转过头,看见扯力克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后微笑着,颇有几分神秘地道:“那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那地方却是在后山上。大雪封路走得很艰难,约末一个时辰的工夫才到。惜宛出了轿,帘子刚开,一抹红云便涌了过来,她回头看着扯力克,惊喜的说不出话来。

    那是一棵极大的梅树,长在距悬崖一丈左右的地方,繁花万千,美不可言。

    两人并肩站在梅树下,望着浩大天地。帝都苍苍,川野茫茫,雪花落在惜宛的睫毛上融化开来,像晶莹的泪水。她长长吸一口气,红着鼻子说:“我还以为能看到大周的山川呢”。

    扯力克却没有听到她的话,只闭了眼睛,握住她的手说:“不知道,等你我都老了,再来这会是什么样子”。

    惜宛闻之愕然,不由抬头看他,见他正含笑注视着自己,眉目间磊落分明,仿佛能直望到自己心里一般,扯力克出身蛮夷之族,言行举止都有些狂放不羁,且身形高大魁梧,是个十足的男子汉。惜宛只觉那暖气近在眼前,不由也闭上眼睛,想那时会有的场景,嘴角便微微地笑了。一个浅浅的吻落在她眉间,惜宛心想,若真有那一天,她也会……

    她忽然想到她初入捷利的时候,有一次不知忌讳的同扯力克谈论到生死。扯力克说:“我希望百年之后能跟你葬在一块”。她却接道:“臣妾只希望死后,墓碑上写的是周朝的周惜宛,而不是捷利国的宛夫人”。

    那时她尚未爱上他,只一心哀叹自己的命运,扯力克闻之黯然,她正欲说话,忽然一阵风吹来,树上的雪花啪啪嗒嗒落在他们身上,扯力克大笑着用身子护住她,一阵热气熏得她有些眩晕,她透过他的披风,只看到头顶一枝幽艳如画。

    下山的时候,惜宛忽然道:“我不坐轿子,我要你背着我。我以前曾见我父王背着母妃,我要你也背我一次”。

    惜宛生性腼腆,比不得异族女子奔放,平日里连撒娇也是极少的,扯力克一愣,看她如撒娇一般,随即笑着弯下身来,惜宛见他红了脸,便怯怯地问:“我是不是很重”?

    扯力克慌忙摇了摇头,只是她的脸依偎在自己脖颈处,话传到耳边,温湿一片,吹得他两耳发烫,道:“一点也不重,轻飘飘的,我能背你走一辈子”。

    惜宛“扑哧”一声笑了,道:“瞎说,背半天你就受不了了”。

    话说了一句她就再也说不下去了,扯力克的力气那样大,她如何能不知道呢,这样一想,脸色瞬间便红了。扯力克也笑了,他本是极其严肃的一个人,笑起来就分外好看,道:“没有瞎说,真能背你走一辈子”。

    他的语气那样温柔,一字一字直传到她心底深处。那一辈子似乎那样漫长,漫长到这承诺仿佛永不能实现。惜宛湿了眼眶,紧紧抱着他道:“我不要你背一辈子,我要和你一块走”。她的眼泪滚烫,落在他的脖颈上。

    昭仁殿里,扯力克正与王太后说话。谈到周惜宛,太后便问道:“哀家听说,她想让皇上放大周皇帝回去”?

    她见扯力克不回答,忽然敛笑正色道:“周朝女子温婉,大王宠爱她哀家也宽慰,只怕她另有心思,负了大王的情意,让大王落个沉迷女色,断送江山的骂名”。

    扯力克忙起身道:“宛儿身为帝王之后,为族人开脱也是人之常情,儿臣有分寸”。

    “哀家信得过你,却信不过她。咱们一路走过来,中间历经多少艰难,他们位高权重,你至今未能完全亲政。宫中屡次传言她乃周朝奸细,朝中大臣也多有微词,你若真舍不得她,就叫她不要插手国事,一心一意服侍你吧”。

    扯力克出了昭仁殿,走至佛香阁时,远远地看见惜宛拜了佛,系了红斗篷,袅袅而来,细雪美人,是谁都会动容的美景。他走过去,道:“天这样冷,你身子又不好,还穿的这样单薄”。

    惜宛嫣然一笑,道:“我见佛瓶里的梅花已经谢了,想折几枝新的插上”。

    扯力克笑道:“亏你这么细致的人,折的花太粗糙了,剪得齐整,方能显出对佛祖的敬重”。说着吩咐身后的宫女拿了剪刀过来,剪了几支红梅递与她们。佛殿里的香火明明暗暗,雪地上的脚印深深浅浅,庭院里一枝梅花,摇摇曳曳,摇落好多雪来,被风吹散开去。

    这日夜里,惜宛果然发起烧来,迷迷糊糊睡至半夜方才醒过来。她睁开眼,却看见扯力克正坐在床边,见她醒了,忙让碧纹端了药上来,舀了一勺轻声道,一直温着:“应该不凉,张嘴”。

    抬眼一愣,却见惜宛低下头去,乌发如墨玉流光泻展在柔滑的丝被上,不由问道:“你怎么了”?

    她含着泪缓缓抬起头来,眉眼悲戚,仿佛两剪秋水一般,欲说还休的,哽咽良久,方道:“大王对惜宛这样好,怕将来负了大王”。

    扯力克嘴角含着笑,放下药碗,轻轻拢过她:“那就好好对待我,给我生个白白胖胖的儿子。不是说没外人的时候不用这般见外么,你还是叫我即位前的名字宗嘉吧”。

    “臣妾不敢”。

    扯力克苦笑道:“你还在怪母后责难你么?朕十二岁登上王位,全赖母后辛勤扶持,她是爱子心切,我也不忍违逆,你要体谅她”。

    惜宛依偎在他怀里,幽亮的眼睛在微弱的烛光里一片氤氲。拜佛的时候,苏嬷嬷凑在她耳边说:“夫人要抓紧,皇上大病难愈,又数次在酒席上受辱,恐捱不过今冬了。若能回到大周,或许能好些”。

    这一年恩爱缠绵,他却不知道她究竟是怎样来到了他的身边。那天他纵马从五国城走过,差一点踩伤她。她一脸惊恐地滚倒在地上,迷离而伤情,让这位马背上长大的王一见倾心。

    只是他不知道,那是她母妃推她下来的,只为她的美貌,赌一份宗族前程。

    北国篇:梨花落尽春欲了 第120章 生死两不离(三)

    翌日起来,惜宛突然觉得不适,也没有特别的症候,只是每日里十分倦怠,连胃口也是淡淡的。她身子本来就很虚弱,又怀了身孕,精神就更不比从前。扯力克终是忧心,终于在第三日上朝的时候传了太医来。

    上了朝回来,他忽然觉得心头跳得厉害,忽见莲生哭着跑过来喊道:“大王……大王,夫人……夫人小产了”!

    那一句话如同晴天霹雳一般,扯力克什么也顾不得,拔腿便向嘉宛殿跑去。待跑到殿前,忽见太后一脸复杂地走了出来,看见他,只道:“你好生劝劝她”。

    扯力克愣在庭前,掀了帘子进去,见惜宛斜靠在榻上,披散着头发面朝里去,妩媚退去,反倒舔了几分决绝的美来。扯力克忍住心酸,坐下来,抚着她的头发叫道:“宛儿”。

    惜宛转过头去,却看到扯力克的眼泪滴在自己手上,含泪笑道:“大王是顶天立地的男儿,却能为我流泪,惜宛也算没白活这一遭”。

    扯力克心如刀绞,只是忍住,道:“你别胡说,好好调理,我们的日子还长远着呢”。

    他的声音痛楚而伤感,似春日里竹子上的雨滴,透着碧色的哀婉。他们曾有过很美好的想象,扯力克模样英俊粗犷,惜宛却美貌温柔,宫女们都说他们将来的小王子一定会继承他们两个的优点,是这天底下最好的男儿。呼呼的风声响在明黄的窗子上,瓶里的梅花在滟滟的烛光中开得温柔而哀伤。惜宛含泪叫道:“大王……”

    扯力克抱住她,身体有些微微的颤抖:“你还是叫我登基前的名字宗嘉吧。”

    惜宛闻之泪如雨下,心里默念千百遍的话,却怎么也叫不出来,泪水似断了线的珠子一滴一滴落下来,嘴唇动了动,只叫道:“大王……”

    四

    翌年秋,周宇宗逝世于五国城,群臣担忧的事终于发生了,扯力克下诏,要遣周宇宗生母韦氏扶梓宫归周,以示两国友好。

    惜宛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对镜梳妆。她沉默良久,望了望窗外说:“能回去就好,只是恐怕太后一生也难以忘记在这的遭遇吧”。

    碧纹垂眉道:“是啊,太后之躯遭遇尚且如此不堪,娘娘能有此际遇,也算不幸中的大幸了”。

    惜宛听了,默默地垂下眉不再说话。那时她再次怀有身孕,国师断言她会生下一位千古年来最杰出的帝王。扯力克再也不敢大意,派了很多人整日守着她。

    已是深秋时节,院子里一片萧瑟,庭前的梧桐,已经落下很多叶子来。惜宛走至窗前,对着外面说。我初入宫的第二日清晨,这院子里也落了好些叶子,不知不觉,又是一年冬天了。

    转眼两月又过,那一天是惜宛十八岁生辰,扯力克执意要在嘉宛殿举办晚宴庆祝。是夜,扯力克却并未赴宴,碧纹打听说,他在昭仁殿中与太后起了争执,最后竟以太后大哭收场。

    惜宛心中一悸,披衣走至窗前,清冽的月光静静洒满庭院,一抹幽艳穿过半开的窗伸进来,透着薄薄的凄凉。扯力克醉醺醺地走进院里,摇摇晃晃走进殿里来,拉着惜宛说个不停。惜宛只是浅笑着,也不说话,见灯暗了很多,便站起身,正要去剪一剪灯花,扯力克一把拉住她,也不说话,只怔怔注视着她,神情憔悴而悲伤,说道:“父王在世的时候,极宠爱昭华夫人,可是有一天,昭华夫人竟暴毙而亡了。父王很悲痛,母后便让我去陪伴他。父王说,做帝王的,注定一生孤苦,不得圆满”。

    我现在这样圆满,他抱住她,不让她看他表情:“宛儿,我觉得自己做不了一个好皇帝了”。

    捷利日渐强盛,扯力克称帝已经是早晚的事情。可是他权利越大,却越是不能随心所欲,怎么不叫他伤感。

    惜宛泪如泉涌。忽忽的风声响在明黄的窗上,瓶里的梅花在温润的烛光中开得温柔而哀伤。扯力克忽然伸出手来,将她抱在怀里,隔着衣裳,依然感受到他的眼泪滚滚,落在她的肩头,他语带哽咽,道:“宛儿,宛儿,这世间那么多人,我爱的却只是你”。

    殿内极深处的灯火遥遥传过来,他身上穿的杏黄是极暖的颜色,却隐在湖青色的帐幔里面,那帐幔外面的金色流苏上,打着一个红艳艳的同心结。

    第二日一早,扯力克便被太后叫到了昭仁殿。已到深冬,北方大雪不断。那真是中原少见的大雪,雪花与雪花在空中交集,有的落下来已有半个梧桐叶大小。莲生和几个侍女不断尖叫着在后院里喧闹,惹得一向安静的惜宛也忍不住跑到外面抢雪花。光彩流离,美人笑靥如花。碧纹抱了暖炉站在一边笑道:“夫人从没这样开心过,大王若见了一定高兴”。

    正说着,忽然一个小丫头急匆匆地从殿里跑出来喊道:“娘娘,太后宫里来了几个人,要娘娘马上去接旨”!

    一院的人都停了下来,那丫环忽然带了哭腔喊道:“还……还端了一碗汤药……”

    惜宛脸色一白,怔了一会,转身对莲生说:“你快去把皇上请来”。莲生吓得变了脸色,转身就向殿外跑去,不一会儿,却又泪流满面的跑进来摇头哭道:“娘娘……外面都是人,奴婢……”

    惜宛心下了然,点点头,流泪道:“你若能逃此一劫,就替我告诉大王,请他把对我的情意,转赠给大周的子民吧”。

    莲生抬起头,泪流满面,只瑟瑟地说不出话来……

    惜宛揩了泪,整理了一下衣袂,从容而决绝地走了进去。忽忽的风声卷着雪花漫天飞舞,内侍宣召的声音响彻在空旷的嘉宛殿里。

    韦氏归周,在朝中引起了轩然大波。众臣恐将来周室皇族会一一赐归中原,遂联名上谏,欲废除宠妃周氏。扯力克大怒,连斩数位大臣。真珠大王、宗望等手握重权,亦向扯力克失压。朝野动荡,王太后饮泣于帝前,扯力克只得答应折衷方案,让她随韦氏一并归周。

    内侍宣完了旨,道:“太后听闻娘娘最近身体抱恙,特地让奴才送来一碗汤药,要娘娘一定喝下……”

    殿门大开,北风夹杂着雪花扑面而来。惜宛出了殿,微红的脸隐在雪色的貂袍里,雪花打在脸上,她忽而觉得,捷利的冬天并没有那么冷了,空气冷得澄澈,还有些梅花的清香在里面。惜宛回头望,遗世而独立。

    惜宛回望着上了车,又掀开帘子看着殿门,内侍躬身道:“娘娘这是何必呢,若让大王得知太后……将来徒让大王为难。”

    惜宛含泪道:“这一走便是生死离别,情意一场,好歹见上一面……”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惜宛一惊,转过头,看到扯力克在三四丈外停了脚步,喘着气,只长长注视这她,哽咽问道:“你要走了么”?

    他那样刚硬的一个男人,却是那样一副模样。惜宛浅浅一笑,唇边漾起极浅的梨涡,泪水盈满眼眶道:“是啊,要走了”。

    “我会接你回来的”。

    泪珠一颗一颗掉下来,惜宛点点头:“只是茫茫云水,世事无常,若是你……”

    接着她便说不出话来,只看着他一味抽噎。内侍见她脸色微变,顾不得扯力克驾车便走。惜宛忙将颈上的玉佩扯下来,从窗口扔了下去,扯力克伸手刚要去接,只听“咔嚓”一声,玉佩已摔破在地上。

    惜宛一怔,泪水滚滚而落,扶窗大喊道:“宗嘉!你要保重啊……”

    扯力克一怔,微笑着泪如泉涌。四下里寂寥无声,惟有大雪纷纷扬扬落下来,恢弘的宫宇像笼上了一层静穆的悲伤。

    五

    宛夫人归周,隐逸于民间,遍寻不果。后山有梅,是为捷利族皇宫奇景,为宛夫人所爱。后宛夫人归周,扯力克封后山,再无人驻足。后十一年,扯力克病重。

    十一年来,他第一次又到后山,四下里一片安静,已过盛时的梅花徐徐开着,依然旧时模样。恍然间,又见那一年,他意气风发,牵着她的手说,不知道,等你我都老了,再来这会是什么样子。扯力克扶着梅树,喃喃道:“我还没老,可我就要死了,宛儿,茫茫云水,世事无常,若是你再找不到我……”说这便一味哽咽饮泣。一个内侍忽然跑向前来,扑通一声跪到在地上,脸色煞白地喊道:“大王……”

    扯力克惶恐地向前走了几步,一下子怔住了,只叫出一声“你……”,眼泪便滚滚掉下,他伸出手指着前方,弯下腰失声哽咽:只见在灌木深处,有一截小小的墓碑,上面刻曰:宗嘉妃宛夫人墓。

    帝都苍苍,川野茫茫,一如当年模样,风吹梅花落下来,一如十一年生死两茫,有一瓣飘落在他眉间,如她的浅吻一般般,久久不肯离去……

    “碧纹,我死之后,不要把我送回大周,就把我葬在后山梅树下吧,宗嘉每年都要到那看梅花,我在那等着他……”

    世事变幻,万事难料,就像谁能想到曾经洗掠大周的捷利,有一日却反被大周猛将田其攻破,最终落个王族尽诛的下场。

    只是没有人知道,太后钦赐的那碗避孕药,内侍终是没有忍心让周惜宛喝下去。她离开捷利的第二年,便生下了一个儿子,取名叫做昊坚。

    北国篇:梨花落尽春欲了 第121章 爱相随

    天气并不算晴朗,除了西面天空发白的一片,其余都是灰蒙蒙的,像墨汁晕染在清水里面,因此风也显得冷了一些。在那草木掩映之间,突然出现了骑着马的三个人来,一黑一白一桃红,那身穿白衣的少年明显走得快些,丝毫不顾后面那女子的叮嘱,不一会就单独一个人走出了老远。

    那段山路在灰色的树枝下面显出淡淡的白,曲曲折折,幽深苍凉。积雪已经退去,露出了枯黄色的草叶,因为多年雨水的冲刷,整个山丘更显得丘壑斑驳寥落。谷雨下了马,跑到一处悬崖上叫道:“你们快看,那是南陈的碑碣了!”

    如意笑着跟了上去,笑着道:“殿下小心点儿,这里可不比别处,怎么看怎么叫人悬心。”

    她指的是这里多是土山,那悬崖看着有些松动,歪歪斜斜长着几株野树,甚至有泥块滑落的痕迹。她走近了拽住谷雨的衣袖道:“呀,你们快看,这山谷里居然还住着人家。”

    高起笑道:“这里风俗如此,都是里面挖了窑洞,外面砌着房子,听说这样的房子冬暖夏凉呢。”

    如意摇摇头道:“这里的山都是土山,怎么看怎么觉得不牢靠,要是下了大雨,冲塌了怎么办?”

    谷雨一笑道:“看着倒是很有意思,赶明儿我也要在这住一阵子!”

    如意拉道:“你怎么还是听风就是雨,你别听高起胡说八道了,我就不信,这房子看着就不干净,你能住得惯?咱们出来也有些时候了,还是赶紧回去吧,要不皇上指定饶不了我们。”

    谷雨却不肯动弹,拉住如意道:“怕什么,有我呢,再说,咱们才出来了多长时间,连一个时辰也没有,爹爹正在批文书呢,一时半会发现不了。”他说着就要顺着一条小道往下走去,如意没有办法,只得和高起跟着走了下来,却被树枝勾住了衣衫,刺啦一声划破了一道口子。谷雨急忙停下脚步,回头问道:“怎么了,划伤了没有?”

    高起低头替如意将衣摆从荆棘里抽出来,道:“没事,只是划破了点衣裳,殿下也多小心点,要不咱们别下去了,万一滑倒了就糟了。”

    谷雨看了看下面,为难地皱了皱眉头:“可是我想到下面看看。你看那还有一条小河呢!”

    三个人小心翼翼地下了山,走到山谷里转了一圈,谷雨还不尽兴,还有顺着河流往山里走。

    如意叹了口气道:“你又犯老毛病了。”说着叹了一声道:“亏了那个无忧还算有良心,只用了个假药来糊弄我们,要不这会儿殿下不知道还在哪儿呢!想想我就觉得后怕,当着皇上的面我也没敢说。”

    谷雨脸色一红,道:“快别提这事了,一想起这事我就觉得臊得慌,你们说我怎么这么笨呢,连是不是毒药都尝不出来?”

    高起笑道:“这事怎么能怪你,也不知道那无忧是怎么兑的,什么人参辣酒的,寻常人喝了都会腹热难忍,你又没喝过毒药,哪知道喝了毒药是什么感觉。”

    谷雨淡淡一笑,踮起脚尖看了看道:“糟了,我看天色不太好,好像要下雨了,咱们赶紧走吧。”

    如意笑道:“你还说,刚才非要从马车上下来。皇上这会儿不知道急成什么样子了呢。”

    “活该!”谷雨努努嘴道:“自从那日无忧那件事之后,你看他把我当成什么看了,寸步不离的,我现在连个囚犯都不如了,好容易逃出来透透气,咱们可得好好溜达溜达。”

    如意笑着拉着他的手,一路往山上爬去,娇喘微微地道:“高起你听听他那语气,我怎么听着不像抱怨,倒像是故意再向我们炫耀呢?”

    她说着又道:“出了那样的事,皇上自然不敢再大意,就算他紧张了一点,也是因为在乎你,那也是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福气,你还身在福中不知福。”

    谷雨扑哧一笑,抬起头对最上面的高起笑道:“高起别拉她,她还有力气七嘴八舌地说这么多话,哪还用你拉她。”

    三个人上了马,片刻也不敢停留,快马加鞭就往来处奔去。但是不一会,谷雨就落在了后面,高起拉住缰绳喊道:“凤凰怎么了,是不是底下人的人忘了喂它了?”

    如意一笑,拉住缰绳道:“哪是马的缘故,是他爱惜凤凰爱惜得宝贝似地,不舍得动它一根手指头,能不落后头么?”

    谷雨脸色一红,争辩道:“那凤凰还小嘛,我怎么能随意拿鞭子抽它,打病了怎么办?”

    如意苦笑着凑过来道:“哪有这么弱不禁风,你要是疼惜它,那你就别骑啊,咱们有的是马。”

    谷雨嘟嘟嘴,高起笑道:“要不咱们骑一匹,叫凤凰跟在后面跑?”

    “好!”谷雨立即眉笑颜开地跳下马,高起无奈地笑着将他拉上马。谷雨回过头道:“凤凰,你可要跟紧了,丢了我可不找你。”

    谁知那凤凰居然嘶鸣了一声,仿佛听懂了他的话一般。谷雨更是高兴,冲着如意得意地一笑:“看看,你的马会有凤凰这么有灵性么,不会!所以我自然要多爱惜它一点!”

    如意笑道:“行了行了,真要下雨了,这天这么冷,可别淋着雨,咱们快走吧!”

    三个人马不停蹄赶了回来,远远地就看见门前站着一个男人,高大挺拔,教人不敢仰视,但那一张俊脸却比那天色还要难看:“到哪去了?!”

    这话声音不大,却吓得高起和如意急忙下马跪到地上。谷雨眯着眼嘿嘿一笑:“爹爹……爹爹怎么这么快就批完了?”

    耶律昊坚一把将他拽了过来,黑着脸道:“你怎么答应我的,跑哪去了,我叫林青找了你一圈了。”

    谷雨依旧笑眯眯地,小心翼翼地道:“是吗?那估计是他没看见,我们就在村口那站了一会。”

    林青一听急了,道:“我们将整个村子都找遍了,这么冷的天,外面根本就没有人……”

    谷雨讪讪一笑,正要解释,就被男人怒气冲冲地拽着往房里拖去。雨点滴滴答答落下来,他一面挣扎着,一面向跪着的高起和如意挥手道:“赶紧起来赶紧起来!”

    担心完了别人,就开始担心自己起来。谷雨笑嘻嘻地坐到离床榻最远的地方,心惊胆战地笑道:“我就出去了一会,再说有高起和如意跟着呢……”

    “你是不是跟爹爹在一块呆的腻了?”

    “啊?”谷雨一愣,随即哼了一声:“呆腻了你又能怎么样,放了我啊?”

    “呆腻了我自然有教你不腻的法子!”男人恶狠狠地盯着他道。

    谷雨哼哼笑了一声,露出了个“我就知道是这样”的神色。

    室内突然安静下来,谷雨偷偷抬起眼去描,却见男人神色黯然,抿起薄唇道:“你真不喜欢这样么?”

    他那样受伤的神色,倒叫谷雨心疼起来,急忙笑道:“我开玩笑呢,你竟然当真了,你对我的心思,我又不是傻子,怎么会不知道呢。”

    男人这才高兴起来,仿佛他是高兴还是悲伤,都全在他的一句话上:“你知道我的心思就好。你要是觉得我看你看的紧,就告诉我一声。”

    谷雨扑哧一笑道:“紧不紧你自己能不知道,还用我来说?”

    谁知他话音刚落,就听见头顶上男人闷笑道:“是,是,够紧的了,每次夹得我都受不了……”

    谷雨小脸倏地一红:“你少耍流氓!”他说着突然从榻上坐了起来,伸出手比划着面色狰狞地一笑:“嘿嘿,现在可到了小爷我的地盘了,你可给我老实点,要不小心小爷我办了你!”

    耶律昊坚一把将他扑倒在榻上,牙齿咬上少年白皙的脖颈:“现在越来越猖狂了,连自己的身份都忘了……”

    谷雨被他的语气吓得一大个哆嗦:“我……我告诉你你可别乱来……如意他们就在外面呢。”

    “怕了?”男人却被他扭动得兴奋起来,喘着粗气吻道:“那我管不了,我得把小爷服侍舒服了,要不小爷办了我怎么办?”

    “我……我不办你……我胡说八道……我嗯啊……”

    男人伸向他胸前的手指碰的他一个乳头,呻吟一声,倒把男人吓了一跳,笑着道:“你小点声。宝贝就是太敏感了,上次不就用手光弹了弹你的乳珠,你就泄身了?”

    上次的情景浮现在脑海里,谷雨羞得脸色通红,求饶道:“爹爹,你饶了我这次,我再也不敢了。”

    男人见他一副春情撩动的模样,怕再玩下去迟早会玩出火来,这才稍稍松开了一点,笑着道:“那我是你什么人?”

    谷雨哆哆嗦嗦地,双眼几乎冒出水来:“我……我男人。”

    男人这才放开他,谷雨喘着气坐起身来,低头整理自己半解的衣衫,心里又是羞愧又是气恼,面色浮上红晕,活像三月桃花盛开。屋外面传来车轮的咕隆声,谷雨心里有鬼,急忙喊道:“如意,谁来了?”

    “是主人家的亲戚。”如意说着便推门走了进来,看见谷雨发丝凌乱地坐在榻上,又看了看满面含笑的耶律昊坚,心里顿时明白了几分,俏脸一红道:“是主人家的女儿来省亲。老爷,咱们什么时候起身?”

    北国篇:梨花落尽春欲了 第122章 让食

    耶律昊坚站起身来,道:“今天风大,咱们在这住一日再走,你去通知林青他们,叫他们去城里买辆马车回来。”

    如意应了一声退了出去。谷雨脸色一红,佯装不解道:“骑马骑得好好的,干什么买辆马车啊,坐马车哪有骑马自在?”

    耶律昊坚道:“骑马太颠簸,我怕你身子吃不消。”

    谷雨红着脸摆弄着衣襟道:“那……那你少……那个一点不就行了?”

    男人一听脸色立即拉了下来:“你不喜欢?”

    “不是不是!”谷雨慌忙摆手道:“我是说……我……”

    “那就是喜欢了?”男人眯着眼一笑道:“你喜欢,爹爹也喜欢,那为什么少做呢?”

    谷雨叫道:“不行,打死我也不坐马车,如意他们会取笑我的!”

    男人见他动了真格,只得软言相劝道:“有爹爹在,他们不敢。”

    “不敢有什么用,他们心里都知道!”

    “所以啊,”男人诱哄道:“反正他们也知道,你还有什么好害羞的。”

    谷雨眼睛一红,跪在榻上道:“反正我说不过你,我就是不同意,打死也不同意!咱们从无忧那离开的时候你是怎么答应我的,你说过绝不强迫我的,我说什么你都答应。还有,咱们以前还签过盟约呢,你从来都没遵守过,尤其是这些日子,你自己说,你一天要几次?!哪天不在折腾到半夜?!”

    一句话说的男人脸色一讪:“你也没有不要啊?”

    谷雨脸色一赧:“你那样……”

    笑话,他那样引诱他,他又不是和尚,哪能无动于衷?不对,就算他是得道高僧,也抵抗不了!

    “我知道上次那件事给你留下了阴影,可那事已经过去多久了,高起刺无忧的那一剑都快愈合了,你还老放在心上,我不是答应你了吗,以后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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