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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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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言种田:《叶剪秋》 作者:酱咸菜

    正文 第9节

    古言种田:《叶剪秋》 作者:酱咸菜

    第9节

    尹石头顿时慌了手脚,他手足无措地喃喃道:“这是咋地啦?二妞莫不是嫌石头哥带的粮少?”

    叶婉珍干脆大声抽泣了起来,她哽咽道:“石头哥,我年纪小不懂事,心直口快的,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有说错话的地方你莫要往心里去呀!”

    “俺不气不是。”

    尹石头坐立不安,不知道对这个娇滴滴的小姨子怎么哄劝才好。

    叶婉珍抽泣着拿出一块丝帕,掩着鼻子不时地抽一下,她声音悲悸地道:“我一直都当你石头哥是我的亲哥哥,就是因为是自家人,我婉珍才说话口无遮拦……可怜我从小被父母娇惯,养成了这么个坏脾气,也亏得咱自家人才能容得下,把我当成个宝!”

    牛氏刚想说什么,却被叶婉珍打断,她只顾自说道:“……眼下我也到了镇里做工,虽说是当了人家贞娘子的徒弟,可是其中的辛酸又有谁知?在家里父母宠我像个千金小姐,可是外人却当你是草棵麦茬!有人眼热,表面上和你姐妹相称,背地里却卖我的坏,我心直口快,从不揣测别人的想法,吃了不少亏,也受尽了委屈……”

    和老爷子一起蹲在墙角的叶大山长长的叹了口气,无奈地用手将头上的帕子往下拉了拉,遮挡住了自己的一张苦瓜脸。而老爷子则不时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闻着屋里的香味,不禁有些饥肠辘辘。

    叶婉珍仍道:“……在镇上总是挂念家里,想爹想娘,想姐姐和小弟,也担心在家干活的石头哥,更担心在外的大小哥……”

    说到这里,叶婉珍泪眼汪汪的回头看了一眼叶剪秋,一张小脸显得可怜巴巴的。

    但是她又将头扭过去道:“自打大小哥离开,这家里全靠我的石头哥了,你可真是我的亲哥呀!”

    尹石头感动的无以复加,他搓着大手道:“妹子,家里不用你操心,只管在外学手艺,只要俺有口饭吃,就有咱爹娘的一半!”

    叶婉珍更是激动,她红着眼圈道:“石头哥,我心里明白,你是个实称人,好听的话我也不多说了,你明白就好。姐刚才定是生我的气了,姐姐她嫁到你们家受了苦,我也是替她抱了不平,妹妹多说两句不得体的,石头哥莫要生气,我婉珍就是这个脾气,说不定下次还会说同样让你不高兴的话,可是你石头哥你得明白,小妹我可决没有坏心眼儿!”

    “二妞咋会有坏心?你姐她跟着我受委屈也是实话……”

    尹石头低头感到惭愧,一旁的牛氏默默在他碗里继了热水,开口道:“石头啊,俺家大姐就那明面上一个毛病,其它的谁也比不了,以后待她一定要好。”

    “嗯哪!”

    尹石头用力点头。

    叶婉珍突然转过头,冲着坐在炕上抱肩冷眼旁观的叶剪秋甜甜地笑道:“大小哥,刚才我和石头哥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吧?”

    叶剪秋点点头。

    他没有想到,普通的一次午饭,竟然被那叶婉珍唱念做打唱成了一台大戏!如同打太极一般将剧情推来送去!现在这场戏,终于轮到他叶剪秋头上了,他倒是想听听,这个叶婉珍当他是个什么角色。

    叶婉珍自嘲地笑了笑,低头道:“大小哥,我就是个被宠坏的,这可不怪我,只怪咱爹娘!我心里什么都清楚,可是就是管不住自己这张嘴!大小哥,若是我说错了话,你骂我打我都成!只要你心里高兴!”

    叶剪秋挑起嘴角笑了笑,摇摇头没有说话。

    叶婉珍又道:“大小哥,刚才我当石头哥是亲哥哥这话你没吃醋吧?”

    叶剪秋又摇摇头。

    叶婉珍松口气道:“真不愧是我的大小哥,果然通透!咱们兄妹两个是血亲,怎么说都打断骨头连着筋,说多说少都得罪不了,关起门还是一家人,大小哥你说是也不是?可是人家石头哥就不同了,人家一个外姓人,来到咱家既是客,又是亲人,得加倍对人家好才是……毕竟咱爹咱娘又没有亲手喂养他长大,半道成了亲戚当了咱家的女婿,对咱爹娘好的连亲儿子叶栓都比不上!他家口粮本不多,结果又扛来这么大一袋子……想起我就……”

    叶婉珍又用帕子掩着脸哭了起来,边哭边呜呜道:“我这心里难受的像刀子割一般,这石头哥对咱家这么好,还不是看在大妞的面子?他一个外人都比亲儿子强,可是我这个亲生闺女在外除了花银子外,家里什么忙都帮不上,心里惭愧呀!”

    ☆、三十六

    不管叶婉珍是哭是闹,是嗔是笑,叶剪秋都不为之所动。

    叶婉珍看到叶剪秋稳如泰山般地坐在炕上,坦然地双手抱肩,表情淡然,眼神从容。她不由恨得牙痒,她恨这个叶大小和她一样满口官话,更恨他穿着整齐浑身散发出淡淡好闻的香味,尤其是他虽然身着粗糙布衣,但是言行举止,无一不透露出很深的教养和儒雅!贞娘子说过,腹有诗书气自华,可是这个叶大小读过什么书?!不是和她一样从乡下出来的穷人么?难道他当个下人也能当出个贵族来?

    她第一次有种想征服的欲望,但是却无力可施,也无处下手,就像不管多硬的拳头,却被打在了棉花堆里,让人窝囊而又无奈。她明白了,这个大小绝不像尹石头那么好掌控。

    叶婉珍暂时放弃了,她冷着脸坐在桌前不再说话。尹石头觉得奇怪,这小姨子怎地脸又垮下来了?莫不是自己又吃多了?他不安地放慢了吃饭的迅速。而一旁的牛氏则低着头,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尹石头的筷子,看见他用筷子伸向她自己最喜欢吃的菜后,牛氏不禁“扑嘟嘟”叭嗒着嘴唇长长的吐气,好像那吹出来的气能将尹石头的筷子吹跑!由于中午吃饭油水大,牛氏不停的喝水,她端起水碗,一边喝一边还用眼睛留神尹石头的筷子,眼睛随着他筷子的动作,不时地来回转动。

    早就吃饱喝足的叶栓在炕上已经没心没肺的睡着了,发出了轻微的酐声。而老爷子则气愤的重重往地上敲打着拐杖,牛氏一拍脑袋,她把老爷子给忘了!平时都是叶大妞给老爷子做饭,今天大妞气得跑回家了,只得她自己动手了。

    牛氏不满地掏出一个大黑粗瓷碗,将盘底子的剩菜拨一些倒了进去,然后来到灶前倒了一大勺热水,掺着杂粮粉拌了拌,就端给了老爷子。由于今天碗里有青菜汤,老爷子吃的很开心,呼噜呼噜很快就吃光了,他用手指熟练的又刮了刮碗底,才将碗递到站在一边的牛氏手里。牛氏撇嘴,将干净的不用刷的碗重新放到碗筐里。

    终于等到尹石头这场异常艰难的饭吃完,叶剪秋开口道:“石头,带哥去你家看看。”

    说完,起身就走。

    看着扬长而去大步离开的叶剪秋,叶婉珍不禁追出门大声道:“大小哥,我的学费你还得操心啊,全家就指望你呢!没有了学费,我就得回家继续种地了!”

    “我考虑一下再说!”

    跟在后面的尹石头红着脸对小姨子点点头,仓惶的跟着叶剪秋离开了。

    叶婉珍冷笑,她就知道,这个大小下不去那个狠心把话说死,看来情况很乐观,在他身上多少还能挤出些银子!

    一路无话,尹石头将叶剪秋带到了自己在山岩脚下的一个小洞屋前停下了脚步,他不好意思地道:“哥,就是这里了。”

    只见这个洞屋异常破旧,屋门矮小的得猫着腰才能进去,而且门也不是木板门,竟是玉米秸杆捆绑成厚厚一排制成的。尹石头一抬秸杆门,吱噜噜哗沙沙的直往下掉碎屑沫子。

    这里的晚上可是非常冷的,这个门怎么能挡住寒风?

    “石头,晚上冷么?”

    “冷,多烧些炭石就好些。”

    “晚上这里有野兽么?这个门看起来不结实。”

    “有野兽,俺晚上经常能听到叫声哩,不怕!多烧些炭石就行!”

    叶剪秋心里长叹,他可怜这两个相依为命的孩子,如果没有炭石,只怕两个人早就冻死了。

    尹石头冲屋里喊了一声:“大妞,咱哥来了!快起来!”

    听到屋里一阵窸窸窣窣后,大妞的声音传了出来:“哥,快进来坐。”

    尹石头和叶剪秋两个人弯着腰进了洞屋。

    一进到叶大妞家的洞屋,叶剪秋顿时就觉得光线亮了很多,屋里亮堂堂的。他奇怪的左右查看,原来这个洞屋并不结实,不仅四面透风,而且不时往屋里漏沙土。那些亮光是从石头的缝隙中折射进来的,所以光线很充足。还好这个地方没有雨水,若是下雨,这间屋子就惨了!

    叶剪秋心事重重的坐在叶大妞家的炕上,看着这间比叶大山家更破旧的屋子,他心里难受的说不出话来。尹石头和叶大妞双双站在叶剪秋面前,看着脸色难看的大哥,两个人都很紧张。

    叶剪秋终于开口道:“大妞,这屋子看起来很不结实,晚上刮大风,万一掉下石头砸到人怎么办?”

    叶大妞劝道:“哥,不碍事,从没掉过石头,可结实呢!就是沙土太多,每天都能扫好几簸箕。“

    “家里的粮食都给了娘家,你们吃什么?”

    “快要麦收了,不怕……”

    “不怕不怕!你们怎么这样过日子?万一将来有了孩子,你们怎么养活?”

    叶剪秋腾地站了起来,脸色气得通红,看着愤怒的大哥,尹石头吓得赶快护着大妞,两个人往后不由得退了几步。

    叶大妞躲在尹石头的身后,紧紧抓着丈夫的衣角,小声哭着道:“哥,俺也没办法呀,不给粮食,光是那二妞的嘴巴都能将俺说死!”

    “让她说去!你还怕她不成?”

    “哥呀,你在外面体会不到,那些闲言碎语伤不到你。可是俺在家里难过呀,那二妞的嘴巴死人都能说活,若俺不听话,她定会让俺和石头在村里抬不起头来做人!”

    叶剪秋长长的叹了口气,没办法,古人重孝,光是这顶不孝的大帽子压上来,谁也逃不过,就连他也是被叶大山挟磨的连连伸手。这个叶大山其实很有小聪明,他不仅将自己的孩子分为三六九等,而且利害亲疏分的一清二楚!他并不是将孩子当成独立的个体看待,而是当成属于自己的私人财产。

    “那叶二妞的学费真的有那么多么?”

    听到大哥的话,叶大妞终于从沉默的尹石头身后走了出来,她怯怯地道:“哥,俺只听说其实贞娘子并不收什么学费,学徒只用边角料练习,并不用成匹的新绸缎练手……”

    叶剪秋从怀里掏出一个袋子,郑重地交给叶大妞:“大妞,这里有十两银子,你放稳妥了。”

    叶大妞吓得不敢接:“哥,给俺这么多银子干啥?想给大妞东西,哥带些瓜果就成,大妞喜欢吃。”

    “拿着!”叶剪秋不由分说将银子塞到大妞手里。

    “银子拿着,将这个屋子好好收拾一下,不成再买一间新的,住在这里哥不放心!还有衣服,你和石头去买几件棉布袿子穿穿,皮子太热……”

    “哥……”叶大妞又哭了起来,就连尹石头也背过身悄悄抹起了眼泪。

    “哥,不成啊,俺不敢修屋子,更不敢买新屋,若是让二妞知道俺有了银子,想方设法也会将银子让俺如数倒出来!”

    “怎么会这样!”

    叶剪秋握紧了拳头。

    “哥呀!叶栓的大事儿还没办,家里正打算给他在镇里买房置业,将来娶媳妇啊,而且还想做买卖赚钱,这些银子若是让他们知道,俺是放不住的……”

    “那你们能从西兔儿村出来去青阳镇做工么?这十两也够做个小生意了。”

    “哥,不成啊,即使跑到青阳镇他们也会找到俺,到时候还得白做工。再说俺和石头不会做生意,又没有手艺,这出了远门也害怕,不敢乱跑……”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叶剪秋恨自己没有实力保护叶大妞两口子,更恨这尹石头没有心眼儿,做个生意早晚也会被人坑死!

    叶剪秋从来没有这么发愁过,叶大妞悄悄地将银子塞还到叶剪秋手里道:“哥,你的心意俺领了,俺和石头就在家老老实实种地,真的遇到难处,再去找大哥不迟。”

    “拿着吧,别和哥推让了。”

    “哥呀,这屋门破,定会有贼进来,而且娘……而且娘经常来屋里乱翻,这银子放不住的……”

    叶剪秋觉得头有些晕,脑子乱哄哄的。他无助的躺在叶大妞家破旧的炕上,将手掩盖在发疼的额头。尹石头慌了,他连忙上前用皮褥子给叶剪秋盖上,大妞赶紧去烧水……叶剪秋闭上眼睛无言的躺了很长时间。

    他想司徒瑾了,非常非常想念。

    趴在门外撅着屁股,将耳朵贴在门上悄悄偷听了半天的牛氏脸色气得发白,她狠狠地一跺脚,呸了口唾沫,恨恨地回去了。

    ☆、三十七

    叶剪秋回去后,牛氏和叶婉珍两个人仔细清点他带来的东西。

    牛氏拿着杆称将东西一一称了称。五十斤小米,十斤细挂面,黑皮花纹大西瓜一只,水蜜桃十个,黑紫李子三斤,甜瓜三个,甚至还有裕盛丰果子铺糕点三盒。牛氏有些遗憾,大小带来的肉菜一顿可就吃光了,一点没留!

    牛纸小心翼翼地打开一个红亮的油纸封的点心盒子,只见里面是摆放着整齐,做工精美的小点心,水晶绿豆糕,猪油松子糕,五伍麻酥糕,还有龙须肉松饼……

    闻着糕点散发出来香喷喷地味道,牛氏不禁咂咂嘴道:“这可真是香!裕盛丰的糕点有名的好吃,瞧这芝麻焦香,酥皮薄脆的,拿起来肯定往下直掉碎渣渣!咬一口只怕还得用手护着漏嘴的下巴!这一大盒得有个两斤吧,不得花几十个钱?”

    叶婉珍道:“娘,哪有恁便宜,裕盛丰的果子一盒至少要一百个铜板!大小带来的这盒并不是最好的,听说用料最精的那种用鲜花制成的玫瑰饼,桂花糕等点心一盒就要一两银子!”

    牛氏不禁唬了一跳:“这么贵呀!”

    她非常可惜地看着已经被叶栓打开一盒,已经吃了一半的点心,不禁道:“这打开的你和叶栓先吃,这剩下的两盒娘先放着,一盒俺串亲戚的时候带给娘家,另一盒娘留着等你下次回家来吃。”

    牛氏非常小心地将点心盒子上的红绢布盖好系严,保持原状。

    刚刚送走叶剪秋的叶大山背着手进了门,他看到地上的东西眼睛骨噜噜转了几圈,翻找出一个皮口袋就往里装东西。

    “叶大山,你这是干啥呀?”

    牛氏看着叶大山一古股的将地上的东西塞进口袋,甚至还要装那两盒点心时,不禁慌了,

    她拉着叶大山的手:“叶大山,你这是把东西弄哪去?”

    叶大山用胳膊一扛,将牛氏顶到一边,他大声道:“你别管!”

    叶婉珍上前柔声道:“爹呀,这些东西你想送给谁呀?用不用闺女和你一起去?”

    叶大山将装好的东西扛在肩膀上,兴奋地对叶婉珍道:“二妞,这些东西爹去送给里正和你二黑爷,三杠爷他们。”

    牛氏一听就火了,跳着脚大叫:“为啥给他们外人吃?连俺还没有尝过呢!”

    叶大山也怒了:“傻娘们儿你懂什么?混人哩混人哩,就是要混个好人缘儿!自打咱家大小在外当差,村里的人瞧咱们一家那眼神都和原来大不一样了!以前那眼睛长在头顶的臭小子们,现在见俺都主动笑着打招呼叫叔!咱家老爷子年纪大了,百年过世咋办?大小和二妞都不在家,有个啥事人家白帮忙哩?再说了,外面人都说大小在外头混的好,可是他们都只是听说,并没有见过他有啥稀罕的,这下就让他们开开眼!”

    “那也不能都拿走呀,好歹留一点儿让俺尝尝……”牛氏并不理解叶大山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却没有胆量反驳,她看到叶大山涨红的脸,不敢大声吵闹,只得小声地哀求。

    “那小米和面条,还有半封点心不是给你留着的嘛!”

    叶大山说完,扛着东西大步出了门。

    叶婉珍上前安慰失落的牛氏:“娘,想吃点心还不容易?我下次回家给你捎几盒就是!可是娘呀,刚才爹说的都对,我们不能图嘴巴一时痛快,得留着后路呢!咱们家穷的时候,村里的人对我们退避三舍,生怕爹开口借粮!特别是里正一家,对咱全家都是吆来喝去的,不当人子!现在就是要让他们瞧瞧,咱家在镇里也有人呢!”

    听到女儿的话,牛氏只好点头,赶紧的将地上的粮食收了起来。

    叶婉珍坐在炕上,心思千回百转。

    她的话虽然这么说,可是心里却并不满意父亲的做法。

    叶婉珍是非常了解叶大山的脾气的,她这个爹爱面子,好虚荣,穷的连饭都吃不上的时候倒没功夫讲究这些,可是自打他现在手里有了俩钱儿后,虚荣的心就像干渴的种子遇到水,迅速发芽蹭蹭往上长!而且他脾气很犟,你越是和他执拗,他越是来劲,定要将东西送出去不可!

    叶婉珍觉得想让别人高看一眼,并没有什么不对,人人都有虚荣心。但是叶大山的这种做法,其实很有垢病。真正有能力的人并不主动上前结交,而是自己出人头地后,别人会主动上门巴结。叶大山现在却反过来主动上门给别人家送礼,肯定有人会认为他故意炫耀,反而适得其反。

    话说叶大山兴冲冲的扛着东西来到里正家,里正两口子正睡午觉。

    夏天的午后的时间很长,村里的人下午几乎都躲在阴凉的洞屋内休息,不仅很少有人出门,也极少有人打扰。所以,他们听到阵阵敲门声后,心里窝火的里正老婆骂骂咧咧的起身去开门,一打开门,她就看到一脸笑容的叶大山。

    本来睡的正香被人打扰的里正心里正有气,他皱着眉头,拖拉着两只大鞋打着呵欠下了地,当他看到叶大山肩膀上鼓鼓的袋子后,精明的里正立刻明白怎么回事了,他的脸色迅速阴转晴,热情的把叶大山让进屋。

    叶大山并没有理会里正搬来的板凳,也没有理会里正老婆端上来的水,而是弯着腰急切的将袋子里的东西掏了出来。他将一个大黑皮西瓜,两封裕盛丰的点心摆在桌上后,这才露出矜持的笑容坐了下来。

    三个人围在桌边聊天,里正不时地问叶大小和叶二妞的情况,叶大山坐在那里,后背挺的直直的,下巴抬得高高的,一边斯文的慢慢喝水,一边慢慢回答里正的问题。

    而里正的老婆心里有些愠怒,这个叶大山怎么进门不将东西直接放在墙根处或是交给她手上?他就这么光明正大的把礼品放在三个人中间,怎么那么别扭!

    她想将东西收起来却不好意思当着叶大山的面直接拿走,不收吧,就那么显眼露骨的放在桌上!她的眼睛不管看向什么地方,眼神总会有意无意的落在桌子中间那个黑皮大西瓜和两封鲜红亮眼,包装精美的点心盒上面!而且那个叶大山总是要死不死的偷偷注意她的表情,每当她的视线从点心盒子上挪开,抬头就被叶大山抓个正着!里正的老婆很尴尬,而叶大山则会心一笑的又将脸扭过去和里正聊天。

    叶大山对里正老婆的表现很满意,这个女人被他带来的东西晃花了眼!

    当心满意足的叶大山终于告辞离开后,他刚一出门,里正的老婆“砰”的一声就将大门狠狠关上。叶大山开心极了,瞧瞧,这个女人等不及啦,心急的想关门瞧东西哩!

    叶大山一口气又跑到二黑叔家,三杠叔家。

    果不其然,这两个人对他带来水果稀罕的不得了。三杠叔摸着红艳艳的大桃子,红得黑紫的李子惊叹:“大山呀,你家大小真有本事!这果子长的真是好,不是青阳本地产的吧,是从外头花钱的买的么?叔家里也种了些果树,花开的倒是挺好,可是落果厉害,结成的果子个头小不说,而且一看就没这个甜!”

    而那个收了几颗甜瓜的二黑叔也不停地夸叶大小孝顺,回家看了爹娘不说,心里还想着他这个二黑爷!他家倒也种了一些甜瓜,可是最多就长成拳头那么大就不长了,不仅皮厚果小,而且不好吃,最后当成葫芦切了皮炒炒当菜吃了!

    在最炎热的大中午头,西兔儿村的村庄小路上空无一人,只有晃晃悠悠的叶大山哼着小曲儿,挟着空荡荡的皮口袋走在路上。叶大山对一切都很满意,唯一遗憾的是忘了打听那两盒点心是什么价了,看起来不便宜呀!真可惜,里正那两口子还不知道呢!

    ☆、三十八

    远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

    热风裹挟来的细沙在那宽直而阔的青石板大路上铺了薄薄的一层黄沙,在烈日烘烤下,折射着点点金光。就在这条能仿佛将人双脚晒化的马路尽头,就是绿树成荫的曹家大宅。

    曹家大门往东是一条大甬道,走过一条穿堂,再经过一个垂花掩枝的仪门,就来到一个大院落。迎面是一间五间两层的大房子,这就是曹老太居住的正内室。

    这里环境优美,不仅草木成荫,而且鸟鸣幽幽。阵阵的热风经过里,暴烈的脾气瞬间变得温柔许多,风也变得清凉了。

    此时,被风隐隐传来哗啦啦的骨牌声和阵阵笑声,二楼被风掀起的水晶青纱帘内,曹母打牌正酐。她耷拉着眼皮敲了敲赤金烟杆子,不动声色的将自己面前堆成小山般的银子票子推到一边,对一个正趴在窗口朝外张望,身材魁梧的壮小伙子喊道:“庄儿,快来替老姐姐收钱!”

    那个叫庄儿的正激动万分地扒着窗户瞪着两只眼睛贪婪的往外看,天哪,天哪,俺这是在青阳么?怎地外头还有一个池塘?!

    只见风吹过荷叶密布的池塘,摇动万千粉莲绿藕,空气中荷香四溢,让人心旷神怡。

    庄儿听到曹老太的呼唤,依依不舍地从窗边的那铺着猩红金丝毯的羊皮软榻上下来,来到曹母身边坐下,伸出一双能搂四方的粗糙大手,赤红着一张大脸,将桌上的银子一把一把小心地装在怀里,装完银子后又耐心地叠起一张张银票。

    这个庄儿虽然一身华丽崭新的品月色圆领长衫,但仍能遮挡不住他浓浓的乡土气息。皮肤粗厚似红铜,粗眉大脸浑圆眼,大鼻阔嘴厚下巴,浓密厚重的头发被一根通透的碧玉簪挽起,两只大耳朵就像沙漠里的廓耳狐。

    尤其是在他身上那层薄薄的淡蓝色竹纹的绸布料子下,隐约可见胸膛那结实隆起的团团肌肉,那肌肉里仿佛蕴含着随时都要喷发的巨大能量!两条粗壮的胳膊腋窝里像夹了两块大红薯,宽厚的臂膀总是向两侧架起来,好像永远也贴不拢自己的腰身。

    曹老太对身边坐着这个小朋友极为满意,满意的不得了!

    她心里暗自庆幸,还好这小子没有被碧桃那个丫头修理过,仍是一个保持原汁原味儿的乡下野小子!不仅他一头黑亮浓密的头发让她欢喜,而且让她更中意的是庄儿那结实紧绷的臀部,走起路来就像一头在荒野里漫步的野牛!坐在她身边的庄儿身上不时传来阵阵汗味,都让那曹老太太心情大好,恨不得将所有的银子都给他,好让他咧开那大嘴巴嘿嘿的笑两声。

    等庄儿默默地将银子收完,一句话没说站起身来又走到窗边去看荷花池了。

    曹老太微微一笑出了一张牌,虽然庄儿没有规矩,但是很听话,人又单纯,既喜欢钱,又非常喜欢吃!

    其它的几位牌搭子不禁打趣着笑道:“庄儿的名字起的好,大名钱庄,小名银号,自打跟着老姨,老姨就一直赢钱。”

    这些牌搭子都是杨小迷找来专门陪老太太打牌的,只见他们摸牌的手指均有残缺,这三个抽老千的赌鬼全是栽在曹老太手里,而且还是被她亲手剁下的手指。在赌场上曹老太有规矩,你们抽老千可以,但是别被我发现,没有被我发现的时想赢多少赢多少,若是被她发现后,那就对不起,剁手指!所以这些人愿赌服输,没一个不服气的。

    听到牌搭子打趣,穿着一身大红洒金对襟锁子绸的曹老太得意地道:“那是自然,老姨我不仅赢钱,还喜欢坐庄。”

    此话一出,正在洗牌的三个男子不禁大笑,有人甚至还吹起了口哨。趴在窗边的庄儿一脸赤红,他知道这些人又开他的玩笑,可是他不明白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听不懂也就不去理会。

    庄儿其实很自卑,他觉得自己又丑又能吃,而且空有一身蛮力,村头的石碾子他都能举起来,可是除了力气大外却没什么用处,他一顿饭能吃好几斤粮食,一个人的饭量比他一家子吃的都多!爹娘无法,说大户人家有饭吃,他可以干粗活养活自己,父母在征得他同意的情况下,就将他卖掉了……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不是去做下人干活的么?怎么他什么活都不让干,还专门有人伺候?他不仅天天洗澡,还日日换新衣!而且最重要的是,这家人随便他敞开肚皮吃,他终于能吃饱饭了!

    庄儿有些纳闷,他的活计就是跟着这个老太太,她走到哪里自己就得跟在哪里,陪她说话陪她吃饭,就连晚上睡觉这个老太太也不放人,就让他睡在老太太红木大床边的一个小羊皮软榻上,老太太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聊到半夜,总是困得他睁不开眼睛。

    他其很不喜欢这个老太太,做为一个女子,怎地赌钱抽烟,还一脸的大浓妆!而且打骂下人手又狠又毒!虽然老太太没有动手打过他,对他挺和气,但是他也不喜欢!虽然庄儿是不喜欢,但是心里却很害怕这个严厉的老太太,不由自主的想让老太太对他更好一些,最起码不挨打。

    白吃白喝的庄儿最后终于悟出一个道理,娘说过钱多出妖怪,这个老太太那腥红的大嘴唇一看就是吃人肉的,莫不是看他壮实养肥了好下口?

    庄儿打了个哆嗦,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曹老太,正巧曹老太也正看向他,曹老太那鲜红色的大嘴唇一笑,庄儿吓得一缩脖子,又老老实实的趴在窗台上了。

    只听得“咚”的一声,曹五大力撞开门,汗津津的曹五一进门就大喊:“娘!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其它几个正打牌的人均朝门口看去,看到气喘吁吁,浑身被汗水湿透衣襟的曹五后,众人不禁停下了手。曹老太不动声色的抬了抬眼皮,摸了一把手里的牌,淡淡道:“老五,被狼咬到脚后跟了?”

    曹五虽然心里急,但是见到母亲后心神定了下来,态度立刻收敛了许多,他走到母亲身边,小声道:“娘,许大夫说不让你抽烟锅子,对身子不好。”

    曹母将金烟杆往桌子上敲了敲,不耐烦地道:“抽死了算!”

    曹五挠头,他隐约还能摸到几个缠在头发里的苍耳,他这些天有事没事就已经习惯的伸手往头上摸摸这几个硬疙瘩。

    趴在窗边的钱庄见到曹五后吓得一屁股坐在榻上,两条粗壮的腿带着一双大脚板子不停的发抖,天哪,这不是集市上收钱的那个大爷吗?怎地跑这里来啦,还叫老太太娘?

    钱庄和老爹常常打兔子去市场上卖,市场里有规矩,凡是卖肉的都要交二十个钱!钱庄爷俩欲哭无泪,兔子肉价贱,咋能和卖牛肉,猪肉的比?更可气的是,听说那人牙子也才交二十个钱!虽然都是卖肉,可是他们赚的少哇!

    于是钱庄爷俩就加入了市场里的“游击部队”,也就是说那是一群专门逃费的商贩的队伍。这些逃费的商贩见到曹五跑的比兔子还快,钻树林的钻树林,趴草堆的趴草堆,着急了还能钻到别人裤裆下!还好,这曹五也很有规矩。每天寅时来收钱,不到卯时就走了。曹五脑子很好使,凡是交过钱的商贩他将对方的脸记得很清楚,所以这些商贩也不用跑,乖乖交钱了事。但是你一旦开了头交了第一次钱,那就逃不过去了,除非你不做生意,否则抓住加倍罚!

    由于钱庄的块头太大,一个没留神,撅着屁股藏在草丛里的他就被曹五抓到了,不仅交了费,还没收了所有的兔子!从那以后,钱庄爷俩打的兔子就赚不了什么钱了,家里穷的养不起他,他就鬼使神差地来到这里。

    曹五早就注意到瘫软在皮榻子上的钱庄,心里不禁暗骂,这不是卖兔子的那穷小子么?怪不得被老娘留下了,瞧他胸口那两团子肉,比娘们儿的还大!

    曹老太敲了敲烟锅:“说吧,急里慌张的,出了什么事?”

    曹五凑到母亲耳边小声道:“娘,巡检司的人去老六矿上了,结果老六放出了凶兽伤了人,据说伤了司徒瑾两个兄弟。”

    “人死了么?”

    “娘放心,咱们的人没死。”曹五得意的笑,这次他们曹家人可是和巡检司交手后第一次打的大胜仗,自己的人一个没伤到不说,司徒瑾的人倒是重伤了两个!而且听说性命堪忧!痛快!可真痛快呀!

    “笨蛋,我问的是他们的人死了么?”

    曹老太微微皱着眉头。

    曹五无奈地摸着额头道:“听说他们的人快不行了……这不,有线人来报,司徒瑾正点兵呢,说是要去矿山找老六的麻烦……”

    曹老太心里奇怪,这巡检司的人据说非常厉害,怎么会被老六养的虎豹轻易伤到?想到这里,她开口道:“那个叫朝歌是不是没有和我们交手?”

    曹五惊讶地道:“娘,你咋知道?就是因为领队的不是朝歌,所以老六才放了豢养的凶兽!”

    “这事你达哥知道么?”

    “达哥知道,他现在也点了兵,再加上我和老六养的打手,最少也有几百号人!咱们曹家兵都正磨刀霍霍准备出发呢!那司徒瑾视兄弟为手足,可老六是咱家亲兄弟!这次说什么不能让老六吃亏!娘!这次咱们要翻身了!”

    曹五兴奋极了,老娘成天让他们忍耐司徒瑾,这次出了事后,就连脾气一向温和的达哥也忍不住要出手了!

    “一群蠢货!一个文官打个屁仗!”

    曹老太骂骂咧咧的推了一把骨牌,几个牌搭子看事不对,纷纷起身告辞。

    众人走后,曹老太不慌不忙地站起身来伸开两条华丽丽的金红大袖,她身后的丫头立刻上前给她整理仪容,有一个丫头还拿起小扇子端起熏炉往她身上前后左右的扇香风。

    曹五知道老娘这是要出门,他连忙拉着母亲的袖子:“娘,你要去哪儿?”

    “娘要去会会那司徒瑾!”

    曹五惊慌地道:“娘,你莫要去呀,达哥马上就要出兵了!这乱刀乱剑的,伤了您老咋办?”

    曹老太一甩袖子,怒斥道:“底层人好虐,上头人却难欺瞒!那巡检司的人来查咱们曹家的银砂矿,无非是图财,给他们银子就完了,何必图一时意气生死相搏?!再说达子那些乌合之众绝不是那巡检司那帮杀神的对手,竟然还妄想着拿鸡蛋碰石头!只怕到时候你们这些没有脑子的怎么死都不知道!娘并不是一味退让,咱曹家人打就要打胜仗,打他个司徒瑾百年怕!打他个万年不敢出头!可是你们拍拍胸脯问问自个儿,有这个实力么?”

    曹老太叹口气道:“再说了,娘知道你们都为那福牛憋着气,可是那福牛就是因为不给人活路,遭到了毒手……老娘我对你们提醒过多少次了,自古以来贼有三不偷,匪也有八不抢,这些都是规矩!咱们姓曹的一家可以有欲望,但绝不能贪婪!真以为自己是马王爷,有三只眼不成!”

    曹老太暗自摇头。创业难,守业更不易。前代人费尽心机,无非是替子孙考虑,后辈人若能体谅这种老辈人的苦心,不只保全现在,还能扩大门庭!可惜那些不成材的子孙,视老一辈的苦心为草芥,乃至家无立锥之地,实在是可悲!

    求人太难,不如小心谋划万全之策,才能持家。

    听到母亲的话,曹五顿时沉默。说真的,他和老六真的很想和巡检司的兵马面对面的硬来一仗,与其受气窝囊的活着,不如死个痛快!如今达子哥终于要出兵了,他兴奋之余,并没有想过太多后果。

    作者有话要说:  肥肥的一章

    ☆、三十九

    南风布谷鸣,田间麦陇黄,男女持镰刀,孩提携壶浆。

    此时,正是青阳镇最忙碌的麦收时节,金色的麦浪在热风下一起一伏,沙沙作响。农户们全家出动,壮劳力汗流浃背弯着腰持镰刀“唰唰”的收割,而孩童们帮忙捆麦秸,拾麦穗。正在劳作的农户身后是一排排整齐的割好的麦穗,待收割的庄稼蚕食般慢慢减少。

    天空中出现片片鱼鳞云,俗话说:“天上鱼鳞斑,晒谷不用翻”,寓意是指这种天气正是割麦晒场的好天气,因为不会有雨。

    可是当地的百姓并不在乎天上出现什么云,即使偶尔有乌云,也不会有落雨,百姓们已经习惯这种虐待的日子。所以,他们最关心的仍是夜里不时出现的浓雾。如果犯懒,那些雾气会将成熟的麦子漉湿,也会变黑发霉,那这一年的口粮就可惜了。

    正当大家抢收麦子的时候,忽然从远方传来阵阵震彻山谷的号角声。

    百姓们不禁停下劳作,纷纷手挡凉棚往远处张望,人们纷纷打听这是怎么回事。有人说传出号角的地方是巡检司的驻地,可能是在练兵。也有人好奇,虽然巡检司整日练兵,当地百姓们也能听到那浑厚高吭的军号声,但是从来也没有听到过像现在这样深远急切的声音,人们的心不由跟着号角声不安了起来。

    更有好事者,甚至不顾待收的庄稼,丢下手里的镰刀,亲自跑到几里地外巡检司的署衙一看究竟。结果这一看不得了!乖乖哩,只见巡检司已经被杀气腾腾的曹家兵给团团包围了!这青阳镇虽然遭过天灾,但是还没有经过战火的洗礼,这曹家兵和巡检司可是都属于大青鸾的国民啊,自己人打自己人,这是要闹哪样?

    身穿一身青色曲领大袖普通官服的曹达骑着大马正站在队伍最前方,虽然他脸色看起来很平静,但是内心充满着愤怒。

    在平日里,曹达属于一个典型的温和中年大叔,但是他内心深处也是有男儿血性的。司徒瑾伤他兄弟,霸占他土地,甚至还查抄他的产业……实在是欺人太甚!在荚县,他曹达才是真正的王者!怎么可以容忍他人处处掣肘!

    曹达身为县令,其实并没有兵权,他身后的兵士虽然将近千人,但主要是由衙役,民团,打手组成,这些队伍的最后面还有众多穿着曹家仆役衣服的若干家丁和护院,人人手里都拿着大砍刀,狐假虎威的站在队伍最后面,正等待着领队的曹达一声令下就冲进巡检司,杀个你死我活!

    曹达心里还是有把握的,那巡检司不过百余人,而他身后足足有上千人!虽然巡检司的人马训练有素,但是俗话说乱拳打死老师傅,这场战争还不一定谁笑到最后!

    大敌当前,巡检司的大门一直紧闭,里面不时传来号角声和马蹄声,看起来那司徒瑾不过尔尔,直到现在军队都没有整装完毕!曹达面露微笑,心里不禁有些期待,耐心已经用尽的他决定要下令强攻破门了!正当他挥起手时,终于又响起了嘹亮的号角声,这次,巡检司的大门终于开启了!

    曹达脸色一凛,和身边的杨捕头相视一眼,杨小迷冲身后着黑衣的一队捕快们做了个手势,那些捕快立刻抄起身上弓弩,齐唰唰的对准了巡检司的大门。

    随着大门的打开,首先出动的是两队身着铠甲头戴铜盔的骑兵,骑兵一手持盾,一手持长抢,胯下的战马也披上了亮闪闪的铠甲。只见这两队威风凛凛的骑兵一出门,立刻就布出了雁形阵。这种阵形可以保护两翼和后方的安全,也可防止敌人的迂回。

    随着身边有人轻抽冷气,曹达不禁抬头,只见巡检司箭垛上神出鬼没的出现了一片黑压压的弓弩手,正目不转睛的俯视着下方,毫不示弱的将自己手里的冰冷的大驽长弓对准了曹家兵。

    曹达心里不禁大骂,敌方在高处,自己在下方,这开局就在地势上吃了亏,还没接招自己就已经先输了几分!他本想给出门的军队迎头痛击,结果这两队骑兵装备精良,浑身上下均似铁桶,并不惧刀剑,一味上前冲反而很被动!

    还是没有实战经验啊!曹达暗暗握紧了拳头,他此时才突然想到应该采用火攻才对,将燃烧的火油丢进去,定会将所有人烧个精光!可惜现在太晚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此时,只听到“唰”的一声,骑兵整齐的分散两边,从队伍里闪出一条小道,一身黑色战袍的司徒瑾骑着他鲜红的战马缓缓从中间走了出来,他身后正是一身戎装朝歌和紫色战袍的晋伯,这三人来到曹达面前,左右一字排开。

    司徒瑾冲着曹达喊道:“曹县令,别来无恙乎!”

    曹达点头示意,公事公办道:“这次曹某人奉命来查办巡检司,有人举报巡检史司徒瑾触犯青鸾律法,不仅拥兵自重,玩寇自固,且不服上级和朝延的管治,属罪大恶及也……”

    司徒瑾不禁莞尔一笑:“那如此说来,曹大人私下开采金银砂矿又论何罪呢?”

    曹达也笑了,他慢条斯理地道:“这世间事有合法和非法两种,如何去区分,就只有看当事人的身份了。”

    司徒瑾和晋伯相视一笑,不由得为曹达暗暗鼓掌,真是耍的一手好流氓!话既说到此,也没有什么可谈的,既然人家都送上门来了,那就打呗!

    只见司徒瑾举起长马刀高喊一声:“众将士听令!立兵伍,定行列,正纵横!”

    随着悠远的号角声传来,火红的战马长鬃飞扬,军旗在风中猎猎招展,战马和军士全都抬起了骄傲的头颅!巡检司的军士们迈着铿锵有力,如金石相击般的整齐步伐,手持闪着寒光的兵戟喊着口号向曹家军逼近!

    这些铁血军士们全都拥有慷慨赴死的决心,只见巡检司的军士们从容不迫的每向前踏进三步,就大喊一声:“杀!”

    生就铁脚板,山川任我行!战马嘶叫,虎狼呐喊,在这千里大漠黄川,英雄气势如虹,直贯天地!

    曹家兵被对方气势吓得往后直缩,这帮由地痞流氓组成的“黑社会”成员,从来没遇到如此强大的军队,不由得心虚冒汗,双腿发软,两条腿不由自主的往后慢慢退。不知何时,曹达和杨小迷两人竟然被孤立起来,他们身后的曹家兵竟然离将领有三丈之远!

    杨小迷气得笑了,这帮曹家兵里一大半都是姓曹的,但凡是沾到曹姓者都把自己当成无冕之王,平日里做大爷习惯了,就连杨小迷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理会这些“皇亲国戚”。可是当真的遇到拼性命的时候,竟然全是怂包!而那些外姓的散兵游勇,见情况不对,暗暗也往后缩,他们心里清楚,这明显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大败仗,他们才不愿为曹家人当替死鬼!

    曹达见状大怒,他挥刀大喊:“后退者杀无赦!”

    很快,守在后方的打手手起刀落,立刻斩杀几人,尖叫哭喊声中,曹家军慌乱中又上前纷拥了几步。还没开战,就军心不稳,曹达觉得自己很失败,他很想死在这战场上,也不枉自己生为男儿身!

    于是他又举起了长刀,沉着脸大喊:“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到一声大喊:“都给我住手!”

    一辆檀香马车冲到两阵之间,随着马匹的嘶叫,车轮后面带着一溜烟尘。正扒在车门处的曹老太等马车停稳后,一把掀起金丝绒的车帘就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娘?你怎么来了?”

    曹老太没有理会儿子,而是在曹达目瞪口呆中,施施然的向对面巡检司的兵马走去。这两阵中间乍然出现一个穿大金红绸纱裙浑身珠翠的显眼老太太,是她身上踏过去呢还是踏过去呢?事实则是,在交战中,如果没有将领的命令,军队仍是目无旁物的大步前进!

    看着对方毫无退意的继续杀气腾腾前近,曹达急的大吼:“娘,你快回来!”

    老太太不为所动,仍朝着巡检司的军队而上。

    在后方观望的司徒瑾只好大声命令道:“停!”

    刀剑虽无眼,却不伤无辜人。

    随着军鼓声激烈的响起,正在前行的军队如同机械断了电源般戛然而止,静立不动,那曹老太离她最近的士兵只有一个手掌的距离!

    此时,虽然四周黑压压的全是煞气冲天的士兵,可是空气却安静的吓人,没有人敢妄动,只有空中的军旗声和战士们头顶红缨的飘动。

    曹老太松了口气,她定定神继续朝司徒瑾的方向而去,只听到空气中嗖的一声,曹老太脚上一沉,只见她的绣花鞋上中了一箭,那根箭羽堪堪刺破了她的鞋尖,将她牢牢订在地上。

    好功夫!曹老太心中喝彩!

    她嘴里打趣道:“唉哟,这孩子吓我一跳!”

    曹老太一屁股坐在地上,哼哧哼哧地将箭羽用力从鞋尖处拨了出来,盘腿坐好,拿起鞋子朝地上磕磕,然后又倒了倒里头的沙土,最后才不慌不忙的给自己穿上。等她站起身后就将那要根长长的箭羽用力一折,那箭头立刻拦腰断掉,曹老太将箭头往自己头发上一簪,一脸淡定的朝司徒瑾款款走去。

    ☆、四十

    “当”的一声,两位兵士用亮闪闪的长戟拦住了曹老太的去路。

    曹老太抿起大红袖子,慈爱地给拦住她的兵士脑门上擦汗:“可怜的娃,来青阳受苦了,小小年纪的就出门在外,这打打杀杀的万一伤了自个儿,家里的老娘定会担心。”

    军士们面不改色,稳丝不动。

    司徒瑾见状微微皱眉,开口道:“放她进来!”

    长戟闪开,曹老太走到司徒瑾面前责怪道:“瑾儿呀,有什么事跟老姨说,万事好商量。”

    司徒瑾举起手中那张落日弓:“曹老太,你没看到么?你儿子正捉拿我这个要犯,而我这个要犯正在暴力抗法呢。”

    曹老太叹气:“老姨我没有看到什么官差,更没有见到什么要犯,老姨看到的全是的孩子!”

    朝歌在一旁冷冷道:“大哥,别和她费话!”

    曹老太打量朝歌,只见他长相姣好,俊俏风流,只是那张粉面朱唇的脸冷冰冰的,就像凝了寒霜的苍兰。而另一旁的晋伯,皮肤古铜色,一双深邃的眸子沉稳睿智,肃然如寒星,耳鬓上竟有些许斑白,使得这棱角分明的脸庞上增添了几分凝重沧桑之感。

    位于中间的司徒瑾是最出色的,他坐在马背上身姿如同劲松一般挺拔,皮肤就像散发着阳光味道的成熟小麦,乌黑的头发散落肩旁,浓眉入鬓,眸若星辰,俊美而疏狂。

    好几位翩翩浊世佳公子,怪不得有人称他们为“青阳三杰”。

    曹老太不动声色的打量他们几位,而司徒瑾也在暗暗打量她。

    司徒瑾已经想到曹母会来,果然不出所料。

    所谓知已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司徒瑾初来青阳时就将曹达的底细查个一清二楚,可是查来查去这个曹达没有什么可挖掘的,倒是曹母在当地是算个人物。

    女子本弱,为母则强。这个曹母倒是个会享福也会吃苦的人,为了儿子们,连她自己也没想到会走到今天。

    她年纪轻轻就死了丈夫成了寡妇,留下四个能吃的壮小子。半大小子,吃死老子,她无奈何只好带着儿子从外地来到青阳找活路。寡妇的活路无非是再嫁人,可是她不仅带着四个拖油瓶,而且是个长相粗陋的丑寡妇,条件好些的人家根本不娶她,她只好下嫁了一个又老又穷的曹姓农夫。

    谁也没想到,她来青阳镇还不到一年,她的第二任老公又意外得暴病身亡了,这下“长期饭票”没了,她还坐实了克夫的罪名,真是苦水里泡黄莲。

    曹家人嫌她晦气,就想打发她走,毕竟她过门不到一年,也没有生下个子嗣,还不算是曹家人。可是曹母偏不走,谁不知道这青阳镇是个富的流油的地方啊!随便在路边摆个茶水摊子都能赚钱!

    当年的青阳镇来往客商很多,曹母的茶水摊生意很好,由于她善于经营,能说会道,赚了不少银子。可是曹家人却仍嫌她碍眼,到处散播谣言,说她茶水里有让人上瘾的麻茶叶子,这下子生意一落千丈。

    曹母算是明白了,这曹家人不想让她在此地呆着,于是她干脆舍了曹家那一亩三分地,净身出户。在经营茶水的生意中,她早就盯上了青阳络驿不绝的客商,这些人可全是肥羊,手里银子,脑里有路子,于是她装扮成男子混进边境来往的商队里,开始学着做买卖。

    由于她体格高大,生的丑陋,而且嗓门粗,扮成男子倒也不违和。可是纸里包不住火,时间长了和她混在一起的商队的贩子们还是发现了她真实的身份。

    这些螭国男子对突兀出现在商队里的女子虽然有些吃惊,但是却很佩服她的勇敢,得知她的情况后还赞美她是伟大的母亲。螭国商人对她特别照顾,不仅给她介绍更多的生意路子,而且还照顾着她又生了两个儿子,就是现在的曹五,曹六。

    当青阳发生天灾的时候,螭国商人还提议接她们母子到螭国,可是曹母拒绝了。那些螭国女人可是很彪悍的,甚至不远千里翻山越岭的来悍卫爱情,那些散发着狐臭味儿体格强健的螭国娘们儿很善于格斗,本来还算壮实的曹母在她们面前,立刻就像山羊面对巨大的乳牛般毫无抵抗能力,她被人喷过口水,扇过耳刮子,扯着头发在街头扭打,甚至还被抓到过牢里。

    曹母哭笑不得,就连她也不知道两个儿子的亲爹到底是谁,而且她也不屑让儿子去认亲,她自己既是娘也是爹。更让人啼笑皆非的是,曹五和曹六竟然多了好几个爹,那些螭国老头子对他们兄弟俩个倍加关爱,不仅经常来探望,甚至有人去世后还给他们留下遗产……

    话扯远了,就说现在。曹母赚了第一桶金后,一口气在青阳连开十几家铺子,专门经营高档紧俏货,就连远在临月的客商,也专门点名找大名鼎鼎的曹母拿货。这下子曹家人慌了,原来他们当初赶走的可是个财神奶奶啊!什么克夫,什么私生子,曹家人统统抛到九霄云外去了,眼下赚钱最重要!曹家人不仅立刻归还了当初被霸占的土地和老宅,甚至还主动提出要一起做生意。

    曹母同意了。

    她非豁达,而是重实际。世间什么人好?什么人坏?无非是共同的利益才团结在一起。而且在青阳想要立足,她也需要更多的自己人来打根基。于是曹母领着曹家人一起做起了买卖,曹家渐渐壮大起来,曹氏家族名下有无数的驿馆,酒楼,商铺,甚至还有几间青楼……

    现在曹家人推举曹老太为当家主母,可是曹老太并没有被冲昏头脑,她心里很清楚,位置越高,责任越大。她们曹家并不是有势力的世家,仅仅是个暴发户而已。商人终究地位低下,需要长久立足,发扬光大还需要更坚固的背景才是。所以她就特别关照喜欢读书的曹达,希望他考个功名,政商通吃,才算完美!

    虽然最后曹达阴差阳错的做上了荚县的县令,但是曹老太已经很满足了,毕竟黄金不为贵,安乐才值钱多……

    看着曹老太不断打量自己的目光,司徒瑾暗想,其实这老太太年纪越大胆越小,已经没有了当年不怕死的热血和冲劲,而且她个人能力太强,反而使得子孙畏首畏尾,估计这一代是没有后辈能超过她的。可惜,她若是个男子,倒是个有趣的对手……

    此时,只见曹老太一挥手,冲着身后大喊:“把人带上来!”

    立刻有人将五花大绑的曹六推到了司徒瑾的面前,曹老太一脚踹到曹六的腿窝子,曹六不由自主的跪了下来,曹老太走上前,噼哩啪拉一口气扇了曹六十几个耳刮子,曹六的脸立刻肿的老高,闭着眼睛一声不吭的承受着母亲的巴掌。

    曹老太揪着曹六的耳朵道:“快给你司徒哥赔个不是!”

    曹六嘟囔着道:“司徒大哥,实在对不住,是我糊涂……”

    “大点声!”

    曹六一梗脖子:“司徒大哥,对不起!要杀要剐我曹六认了!”

    司徒瑾表情淡淡,不置可否。

    曹老太见状举起手吁了一声,将手上那一团血糊子里的一颗带血的牙齿拨拉掉道:“瑾儿呀,俗话说子不教,父之过,可惜我的这几个儿子早早的没了父亲,只有我这个做娘的把他们几个兄弟拉扯大,也是我的失职……听说瑾儿也是你母亲一个人养育成人的,她定会理解老姨的辛苦……若是老姐妹来到青阳,我们定要坐在一起好好聊聊彼此的不易才是。”

    司徒瑾挑起嘴角笑了,这曹老太真是老狐狸,话里有话。

    司徒瑾是纯孝之人,这世间他只有一个软肋,就是他的母亲娄氏。若是母亲来到青阳,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定会让他有很多顾忌。这个曹老太,只怕是利用母亲来敲打他呢!

    见司徒瑾没有说话,曹老太一捋袖子:“这样吧,让老姨去给那两个受伤的小子侍疾,别的不说,照顾病患老姨还是有一手的。”

    “留步!”

    司徒瑾终于开了口。他怎么可能让曹老太真的亲自去照顾病人,这要传出去定会有损巡检司的声誉。

    做势要走的曹老太停下了脚步,她脸色轻松了下来,立刻又令下人抬进来十几口大箱子,只见放在地上这些大箱子沉甸甸的,看起来里头全是重货。

    “瑾儿,这里全是药材,给受伤的兄弟疗伤。”

    司徒瑾开口道:“曹老太太,我敬你是长辈,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我司徒瑾也会留几分面子,你让曹达先退兵就是。”

    “成!”

    曹老太很爽快,她一拍巴掌,对曹达道:“达子,下令退兵!”

    曹达只好挥手:“都退下吧!”

    众人早就等着这句了,一听到曹达发了令,立刻作鸟兽散。曹达身边只留下他和杨小迷以及一帮捕快。曹达心里暗骂,亲戚?狗屁亲戚!

    曹老太不仅抬来了箱子,还抬来几只兽笼子,笼里装着几头虎豹。

    “这些伤人的畜牲老姨也带来了,就交给瑾儿处理了。”

    朝歌飞身就从马上跳了下来,对司徒瑾行了个礼道:“大哥,我来处理可好?”

    “可以。”

    得到司徒瑾的命令后,朝歌走向兽笼子,只见这些虎豹见到朝歌后瑟瑟发抖的蜷缩在笼子一角,连身上的汗毛都根根竖了起来。

    朝歌打开笼子,揪着一只吓得浑身发硬的花斑豹子就拎了出来,只见他提着那只足足有一百多斤的豹子往自己腿上一磕,一扭脖子,那豹子就软得像滩烂泥。朝歌用手朝它肚子上一捋,一大团带着血的肚肠全都从肛处脱出,一串白花花的内脏还冒着热气。

    司徒瑾和晋伯平静的看着朝歌,只见朝歌打了一个呼啸,一条黑色的影子如同闪电般出现在朝歌身边。只见这条黑色的影子一出现,笼子里的几头虎豹竟然失了禁,一股冲天的臊味弥漫开来。

    “黑鹰,给你打牙祭。”

    那只叫黑鹰的黑狗皮毛黑亮,四肢细瘦,脸长鼻尖,两只眼睛如同发红的琥珀般耀眼,它骨架很大,前腿抬起来比人还高!只见它神情高傲,对周围的人充满了蔑视,它根本没有看其它人一眼,旁若无人般腾地就跳上笼子,叼起一只吊睛黄斑虎瞬间就跑的没了影子。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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