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
妖行天下 作者:小斋
正文 第33节
妖行天下 作者:小斋
第33节
有穿着蓝衫的江湖艺人,面前摆着几个瓦罐,悠悠吹奏着吹笛,里面的蛇便探出头来,跟随着节奏和女孩子的身体轻轻舞动。
也有倚墙而坐的,拉着形状古怪的胡琴,开心的笑着自弹自唱,面前摆着个收钱的破碗,看起来很是乐在其中。
还有牵着装饰华丽的骆驼车,上面的妇人用黑色纱巾遮着脸,额头贴满亮晶晶的宝石碎片。
这些人大多不穿鞋,上身小褂很贴身,腰则一律用带子束得极细,裤腿宽阔飘逸,迎风走起路来很是好看。
阿九看得目不转睛,心头的疑惑几乎都被抛到了脑后。
突然,他嗅到了一股焦香,似乎是面粉和蜂蜜被烘烤出的味道,但又跟过去吃过的完全不同,这让被遗忘许久的肚子顿时咕咕叫了起来。
前面的人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停下脚步,“是不是饿了?”
阿九如实点头,他在饥饿面前向来坦诚得很。
那人走到一边的大泥炉边,从口袋里掏出两个沙贝,换来了两个锅子一样大小的面饼。
饼很厚,咬起来却很柔软,咀嚼起来像是精糙的面□,虽然闻起来很甜但是吃起来却很淡,几乎完全辨别不出味道。
那人不吃,默默等他吃完一个递出第二个。
吃了别人的东西,怎么都要打声招呼,阿九如此想着开了口,“我叫阿九,你呢?”
他温和的笑,眼睛里仿佛撒满了揉碎的阳光,“我叫符观紫。”
阿九从他的脸上读出一丝熟悉,隐约感到在什么地方见过,可怎么都想不起来。
“你要带我去哪里去?”
“回我府邸。”
咦,他竟然不是带自己重回铁牢的,阿九愈发疑惑,“带我回你家做什么?”
符观紫道:“做客。”
“做客?”
“做客。”
“为什么?”阿九实在想不明白这人打的什么主意。
“你在罗兰并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不是么?”
阿九脚步顿了下,又快步跟了上去。
符观紫的府邸跟赫连容心处大不相同,而是古色古香的中式布局,门口种了两棵青翠沙柳,下面还摆了两尊石狮子,园子里铺着平整光滑的石板,连围墙缝隙都专门砌成了花纹式样。
房子是泥砖砌的,顶部铺着厚厚的白茅草。因为罗兰缺少雨水,所以木材和稻草都显得很新。
阿九长在兰因寺,对古建筑一直感到亲切,想到身前的人长在这样的环境中,不由的便跟着亲近了几分。
房间里有正在打扫的少女,身上穿着青纱制成的右衽长裙,一头乌发用红缎带绑了,看上去灵秀之极,见符观紫回来,立刻放下东西奉了凉茶上来。
茶具亦是中土用的紫砂,只是茶不知道是用什么冲制的,倒在杯中绿绿的,晚下去后一股清凉萦绕在喉间良久不去。
在这异域罗兰中有这么一座宅院,还有穿着汉服的少女奴仆,阿九愈发好奇起对面人的来历。
符观紫屏退了侍者,用宽袖挡在脸前将水一饮而尽,放下杯子同阿九道:“你现在是不是疑惑我为何要带你回来?”
阿九点头,他虽然缺少人生阅历,却还没天真到以为这天上有掉馅饼的好事,这人不惜得罪赫连容心而将他带回府上,还和颜悦色的执行,究竟出于什么目的?
符观紫修长的手指点在案上,缓慢敲了两三下开口道:“今日我本来是想去赫连大人那里骗杯酒喝,寻找奴隶不过是个随便的借口罢了,不曾想遇到了你……你身上有股很强的妖气,应该不是人类吧?”
他声音很好听,说话的姿态也很优雅镇定,虽然用了用了疑问语气,脸上的表情却是明显的肯定。
阿九道:“我是龙子。”
“龙……子?”符观紫的眼睛亮得惊人,“不知令堂是何身份?”
阿九如实道:“珠珠膏,又名珍珠膏。”
据几个哥哥说母亲原形酷似小猪,浑身带有奇特香气,幻化后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呢。
然而符观紫却像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眉头紧蹙起来,“珠珠膏?”
他母亲是中原的巫女,追赶尸群来到罗兰定居于此,作为混血祭师,他曾专研过楼外古籍异书,也曾见识过不少魑魅魍魉,却从未听过这种奇怪名字的生物。
却不知中华妖怪种类甚多,在白泽之前并未有人对其进详细分类记载,中原能人尚不能识全,更何况是他?
珠珠膏只是山膏中的一类,而山膏又隶属于膏类,其下又有水膏、火膏等五行大膏。
但是山膏便多达二十多种,有脏膏、指膏、肉膏、喜膏等等,虽然外形酷似,禀性和本事却尽不相同。譬如脏膏,便是以骂人出门的妖怪,倘若看谁不顺眼,便能将其从早骂到晚,还有入梦骂人的本事,问候人的花样奇多且鲜少重复,被它缠上不被骂死也要得个神经衰弱不可。
指膏则无尾巴,遇其切不可用手指之,否则便弹跳起来,直接将人手指咬去遁地逃跑。
肉膏看中目标会日夜尾随之,每逢子时现身舔食人肉,悄无声息间将人舔成竹騀,感到肉瘦无味后则弃。不伤性命不留疤,所以深爱肥家女子欢迎。
而喜膏则会咬人,伤口半寸良医无治,半月后则会生出钱币来。一日三钱,不多不少,对濒死之人来说,三钱足以救命,但对大多数人来说都是鸡肋,留之无用,弃之可惜。
珠珠膏算是膏中明珠,对它们的种群审美来说,肉紧皮滑肥而不肿质白如玉乃是上品,珠珠膏不但全部符合而且还体带异香,虽然没有什么本领特长却足以让其生活得衣食无忧,每只珠珠膏门前都有一大群衔着食物求欢的山膏。
符观紫被珠珠膏的问题困扰了许久,甚至还画出了各类图形让阿九试着辨认。
阿九从来见过这么求知欲这么旺盛的人,可惜他也未曾见过母亲相貌,再加上珠珠膏已经绝迹,想必再无人知晓其真正模样。
在旁边看符观紫翻阅古籍时,阿九好几次被他的藏书和学识震惊到,这人竟是天文地理无一不通,对中原风土人情更是如数家珍。
阿九倾听得很认真,回答问题态度也极为坦诚,两人有问有道便打发了半天时间。
快要用晚饭时阿九想起了赫连府上的那些残疾的奴隶,便问他是怎么回事。
符观紫道:“你初来罗兰,不知道这里的规矩也是正常。那些中原人并非犯了什么错,而是在抓捕过程中反抗或打伤了罗兰人,所以便被以同样的方式惩罚了回去。”
“为什么要抓他们呢?你提到的曼哈……”
阿九图字尚未出口,便被符观紫用两根手指压在唇上,“真神名讳切不可说出口。”
真神?佛教里倒是有如来、八大菩萨、十八伽蓝……但是这个所谓的曼哈图是什么真神?难道跟罗兰的小神?阿九的疑问愈发多起来。
晚饭很丰盛,鸡肉、羊肉和切成块的胡萝卜和土豆,全用不知名的香料烹煮而成,味道浓郁厚重。装在圆铜器中,用手抓着吃。
阿九第一次用这样的方式进食,狼狈之余观察符观紫,见其动作干脆利落,完毕连手指都不曾沾上油腻。
阿九胃大,一连只了四只鸡、大半只羊、一大摞黄油做成的酸枣饼、几盆蔬菜丁,还有三大杯牛奶水果制成的果茶方才感到饱了。
在他进食时,符观紫就在一旁看着,眼睛微微弯起来,就像在看一只喂不饱的宠物。
“不好意思,我胃有点大。”
“没关系,作为主人我很高兴看到你吃这么多。”
“味道都很好,谢谢。我也是个厨师,如果不介意的话,明天我可以烧几道菜给你尝尝。”
“荣幸之至。”
两人聊了几句后,侍女将餐具收了下去。
待阿九洗净双手后,符观紫道:“阿九,你跟我来。”
将人带入卧室后,他邀请阿九一并坐到床上去,阿九虽不明所以,却如实照着做了。
两人并排躺在凉席上,符观紫抬手在半空中画了个圈,又伸手在床沿拍打了两下,整张卧榻突然陷了下去。
阿九感到眼前一黑,警惕心立刻涌了出来,翻身蹲在床上,一动不动的盯着符观紫。
“不要紧张,我对你没有恶意,”符观紫坐起来,手触着墙壁按动一个机关,四周的油灯立刻亮了起来。
这是一个封闭的地下室,壁画上用刺眼的亮色涂抹了很多抽象的图案,有蛇有牛有骆驼还有飞在云层中若有若现的青龙。
“入口处有母亲设下的结界,在这里说话不会被任何人听到。”
阿九后退跟他保持距离,“你想说什么?”
“曼哈图,你在吃饭时问起的名字。”符观紫坐正身体,脸上没了那种常挂着的笑,而是变得很严肃,“他其实不是罗兰的真神,而是一个无恶不作的妖怪。你在赫连容心那里看到的所谓祭品,全部都是应他要求供奉的。我表面上虽然是与神最近的大祭司,实际上却是沾满无辜者鲜血的刽子手,杀人凶犯,欺世盗名的投机者。”
阿九并没有立刻放松,“你告诉我这些做什么?”
符观紫由正坐变成了单膝跪地,“您是天资不凡凌驾于众妖的龙子,也是上天派给我们罗兰的希望,求您杀死曼哈图,我们一个平静详和的沙漠之城!”
“我?杀死曼哈图?你们不喜欢这个真神的话,为什么自己不反抗?”
符观紫的情绪有些激动,“反抗?您有所不知,曼哈图法力无边,手下又有烟怪、食尸鬼和百眼巨人等妖怪守护,我虽然有些本事,却根本不足以和他们对抗,而一旦反抗失败还会伤及其它无辜的罗兰子民,我一直在寻找和等待,直到卜出一卦,会有来自异域的贵人替我们消除解化这场噩梦,那就是您啊!”
阿九不忍泼他冷水,却又不能不说,“符先……大人请坐起来,我觉得有必要跟你讲明一些事情。”
“贵人请讲。”
“第一,我来自异域没错,但是我们那里知道的罗兰……在两千年前就已经彻底从世间消失了,之前您提起过的中原在我们的认知中也已经是很久远前的中原了。”
“什……么?”符观紫难以置信的坐倒在榻上,镇定的面具终于慢慢崩出裂纹,“罗兰两千年前……从世间彻底消失?”
阿九有些不忍点头,“第二,史书上记载的罗兰被称为鬼域,乃是百妖横行之地,跟我今天所见到的罗兰大不相同……我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到的这里,但是我觉得你有必要知道这些事。”
“罗兰……是什么时候消失的?又是如何消失的?”符观紫艰难的消化着方才得到的消息,他多希望自己听错抑或是阿九撒了谎。
可惜少年的眼神是那样的坦诚真挚,“抱歉,我不清楚。”
神秘雄伟的沙漠之城,在历史洪荒中却不过只得到寥寥两句记载,罗兰如何没落又是如何消失后人都无从得知,唯一知晓的就是它是以悲剧形式收场,否则也不会落下个鬼域的恐怖称号。
“你不要太伤感,我所知道的讯息都是从流传下来的古书记载中得知,并不见得当真属实。如果罗兰真的已经消失,我又怎么可能会到这里来呢?”
换而言之,既然阿九现在已经到了罗兰,说明罗兰并未真正消失!
“不,”符观紫并未因他的劝尉而露出丝毫轻松,眼中反而流露出难言说的寂寞和悲伤,“我的确感受到了萦绕在罗兰上空的死亡气息……这种不详的预感已经持续很多年了了,久到我都记不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本是肩负着守护巴布伦尔的大祭司,承载着所有罗兰子民的和平希望,表面上是神人沟通结合的桥梁,然而现实中做的却是跟恶魔交易的邪恶勾当。
曼哈图表面上以神的形式庇护着罗兰,实际上却是肆无忌惮的享用着祭品和百姓来之不易的粮食和果实。
这么多年并非没有人反抗质疑过,下场却是被曼哈图的势力无形中折磨得生不如死。
曼哈图的力量符观紫只见过一次,那种颠覆乾的力量和气势能让日月都为之动容,人类与其搏斗无疑是以卵击石。
为了避免更多无辜之人死亡,符观紫主动提起担当起了祭司之职,每个月让人去抓些误入沙漠的异族人士祭上,如果抓不到,就只能从从城中百姓中挑选一些老弱病残送进去。
曼哈图的胃就像这无边无际巴布伦尔沙漠,贪婪和邪恶随着懦弱猎物的减少反而与日剧增。
每次送完祭品回来,符观紫都把自己关在园子里好几天,什么都不想吃,哪儿也不想去。
他的母亲本是中原江南人式,喜好住古朴的木头房子,梳着随意飘逸的中原发髻,夜晚窗下唱唱谁也听不懂的缠绵小调,幼时还常搂着他讲三月烟雨桃花翠柳燕子翻飞的迷人春景。
在符观紫的记忆里:中原的风是柔和的,夹带着棉絮和甜香。
中原的阳光是柔和的,能把女子皮肤晒得白净滋润。
中原的人是善良的,总习惯往乞丐的破碗中施舍为数不多但足以果腹的铜板。
中原的生活是平静安逸的,捧着白粥咸菜在园子里悠哉悠哉就能度过一天……
后来母亲去世,他便一直住在这座房子里,保留着中原的风俗,对那里愈发充满憧憬和向往,他希望有朝一日自己能离开这荒凉无际的沙漠,在飘着纸鹞的早春乘着乌篷船顺水而下,流到哪里便算哪里,将书中提起过的那些地方全都观赏个遍……
可不待他计划实施,曼哈图便来了,罗兰隐入了空前的危难当中。
罗兰没有那么多浪漫美好的景致,只有地一望无际的黄沙,永远干枯缺水的土地,热得脱毛的骆驼群和膻腥的羊肉,罗兰人也不会绣荷包香囊节日放河灯传情达意,可是他爱罗兰,爱这片贫瘠辽阔的沙漠。
他不能自己独走他乡,孤伶伶的留下这座城池任人欺凌宰割。
沉默了很久后,阿九出声道:“符先生,请问曼哈图是怎样的人?”
符观紫从回忆中清醒了过来,缓慢的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残忍、恶毒、卑鄙……强大,被造世主扭曲的沙之恶魔。”
他本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回答起这个问题却紧紧攥起了拳头,可见对此人恨意甚深。
“我要怎么才能找到他?”
“你……说什么?”符观紫惊讶的望着他,“你要找曼哈图?”
阿九点头,“我是根据先人指点来的罗兰,虽然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不过能碰到这么厉害的妖怪,应该要去看一看。”
符观紫面色复杂道:“虽然我方才恳求你去找曼哈图,可若你当真去了,恐怕不那么容易回来。”
“没关系,我有祸斗,如果有危险它会跑得很快。”
“祸斗?”
阿九将手伸入乾坤袋中摸了几下,掌心多了只毛葺葺的黑犬,“就是它。”
符观紫看不出那只摇尾巴的小家伙有何厉害之处,却也感受到并非等闲之物,便道:“曼哈图在巴布伦尔沙漠的中心,命人修建了一群祭神塔,那里有着罗兰最大的绿洲,方圆百里都是禁地,我们每个月会送一次祭品过去,最近的便是明日。到了祭神塔后,大门会自动打开,待放入祭品后便只留我一个人聆听曼哈图最新的指令。”
阿九一边安静的听着,一边又从乾坤袋中取了小碟子和蜡烛,将香蜡点上粘在盘子上,手心中的祸斗立刻窜了过去,扑到烛火中开始大口舔食,体形也随着进食的速度越来越大。
等两只香蜡食用完毕,祸斗已经有小牛般大小了,却倚在阿九身边,神情温顺一如方才。
符观紫看他们一主一仆都心无城府,心道倘若此次失利,他们恐怕再无今日欢愉,心头一时五味俱全,当下面色肃然的叮嘱,“出了此门,切忌不可再提起曼哈图,这妖怪以神自居,不喜别人称他俗名。更不可说起今日之事,他手下有一只六耳风怪,可听千里,倘若被他知晓,恐怕会惹来无妄之灾。”
阿九笑笑,将祸斗再次装进乾坤袋。
次日天色不亮符观紫便出发,带着骆驼队赶往巴布伦耳中心。
阿九并未跟他一起乘坐华车,而是跟普通祭品一般再次回到了铁笼子里。
因为外面未加任何遮盖,所以视野很是开阔,不多时天际泛红,一轮圆日自起伏的地平线缓缓升起,阿九看到了最美的沙漠日出景象。
骆驼队行走的平稳而安静,一路上都没有人说话,待太阳越升越高,地面的寒气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灼伤皮肤的炽热感,阳光就像千万根钢针一样,刺得人身体无处不痛。
沙漠上有连绵起伏的丘陵,仿佛大地巨人在展示自己的肌肉,绵延不绝的朝远处伸了出去。在沙堆里,偶尔会冒出几棵梭梭树和充满剧毒的夹竹桃,下面躲藏着斑驳强壮的响尾蛇,正擎起三角脑袋窥视附近的羚羊群。
这一切都让阿九感觉有趣极了,他喜欢这些在艰难地带生长的小动物,无论是毒蛇还是倔强的植物。
顶着炭炉一样的日头,骆驼队不时停下来歇歇脚步,这时就会有人拿羊皮袋隔着铁笼喂奴隶水,并非是出于关心目的,而是担心他们在途中死去抑或者怕被神责骂食物不够新鲜。
整个路途中符观紫都未回头看阿九一眼,他穿着白衣坐在骆驼驾上,头上遮着白纱看不清楚表情,从阿九的角度望过去只能瞥到他挺直的脊背,仿佛雕塑似的一动不动。
傍晚赶在日落之前,他们到了祭神塔,一座木头筑造的高塔,周身缠满了巨大的铁链和铜锁,顶部垂下来五颜六色的长条经幡,随着微风轻轻飘动,这样诡异鲜明的建筑矗立在沙漠中心,但是用看的就让人毛骨悚然。
骆驼队众人神情愈发肃然,他们从怀中取同黑白交错的面具戴在脸上,像钉子一样站着随时等候大祭司的差遣。
符观紫从骆驼背上跳下来,抬手示意他们抬起铁笼。
此次送来的奴隶大概有两百人,临行前全都被灌了哑药,或许是因为旅途劳累,也或许是感受到了自塔中而来死亡召唤,竟然全都乖乖的没有一人挣扎反抗。
“嘎吱!”塔门缓缓开启,陈旧的木门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听得人蓦然紧张。
阿九被两个包着白包毛巾的男人抬了起来,缓缓向塔门走去。
塔里很黑,依人类的视线恐怕什么都看不到,就算是身为妖怪的阿九也只打量到了空荡荡的墙壁,塔内是呈螺旋状的,抬头看上去会让人有种不小心就被吸入的可怕错觉。
空气里浮着淡淡的腥臭,还有股难言描述的奇怪味道,阿九直觉的认为是妖气。
笼子全都被抬了进来,一层层摞了起来,阿九被置在最前面,他穿着褴褛的破衣服,趴在木板上一动不动,看起来像极了虚弱的奴隶,跟其他人没什么区别。
送行的队伍将手举到额前以示敬畏,排列整齐的倒着退出塔去,整个空间的自由人只剩下符观紫一个,塔门慢慢合上。
符观紫像忽然间变了一个人,声音既恭敬又诚恐诚恐,“巴布伦尔无上至尊的神,罗兰人把本月的祭品给您奉献上了,请安心享用。”
“轰!”塔内的壁灯全都亮了起来,阿九在塔身空悬的座椅上看到了一个体积庞大的怪人。
说是人,不如说是怪物更贴切一些,虽然勉强看得出人类体形和五官,周身却是褐红色的,皮肤疙疙瘩瘩没有一块光滑之处,眼睛就像两个空荡乌黑的洞,巨大的嘴巴从左耳一直扯到右耳下,肥大的唇外翻出来露出淤泥似的浑浊粘液。
在他座位旁边的空槽处,分别站了两个相貌丑陋的家伙,一个是狮面人身的卷毛妖怪,长着尖耳利爪,额头冒出两个弧形犄角。
而另一个则是体积超寻常人三倍的巨人,上身赤着,胸前长满了密密麻麻紧闭的眼睛。
依照他们的位置,不难猜出被符观紫憎恨的正是中间的那个,哈曼图。
哈曼图懒洋洋的开口,声音有如浑浊的破钟,“这次一共送来了多少只祭品?”
符观紫道:“回罗兰伟大英明的神,如您之前的吩咐,整整两百只,全是活的。”
“很好,”哈曼图将手拍在嘴巴上打了个哈欠,“下个月起,改为五百只。”
符观紫身体明显一振,半晌没有回应。
“怎么,你不愿意?”
“不,不是。”
“那便好,除了五百只活人之外,还要再增加五百只牲畜,我最近胃口好,总感觉吃不太饱。”
“……是。”
曼哈图不耐烦的挥了下手,“没你的事了,退下吧。”
符观紫不由看向阿九,见他依旧一动不动,心里隐隐起了担忧。
曼哈图见其迟疑,便不悦道:“还呆在这里做什么?莫非是想打扰我们进餐?”
符观紫不敢多留,小心翼翼将手举到额前退了出去。
当符观紫离开后,狮面人身的家伙突然耸了耸鼻子,“我好像闻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味道……”
曼哈图奇道:“什么味道?”
“说不上来,这种味道我很多年前我曾在中原闻过,可又不太像,”他纵身跃了下来,将铁笼一一打量过,像挑选食物似的贴在宠子上揉揉嗅嗅。
“你这只疑心重又胆小怕事的狮鹫,有我们和曼哈图在,还有什么人能掀起风浪来?”巨人也跳了下来,落在地面发出一声巨响,震动得整个塔都跟着晃了几下。
狮鹫对于他的自信不以为然,继续嗅来嗅去的寻找目标,“还是小心些好,不知道为何,我总觉得刚才大祭司的神情有些异常。”
“你太多心了,”曼哈图对他的多疑感到不耐烦,“快点让开,不要影响我的食欲。”
“不,现在还不能吃,”狮鹫走到阿九跟前,伸出手爪大拎起他的领子,并将鼻子小心翼翼的凑过去。
“你这只该死的狮子,到底发现了什么以至于吓成这个样子!”
“龙,”狮鹫的动作顿了顿,眼睛眯了起来,压着嗓音道:“我好像闻到了东方龙的味道。”
很多年前它游历中原时,曾经无意见识过东方龙捕食的场景,那种撕天动地的气势给了它极大的震撼,以至于到现在还不能忘怀。而它的味道也被牢牢记在了脑海中,那种味道……就像现在闻到的一样。
“啊!”狮鹫突然后退开来,震惊的指着笼子,“就是它!”
巨人好奇的走近了两步,看了下阿九后笑起来,“狮鹫你太小题大作了,这不过是个普通的人类。”
“不,他身上虽然有些许人类的气息,可是却无法掩饰那种龙族才有的妖气!”
“只是个普通的人类!”
“不,它是妖怪!”
两人面红耳赤的看向曼哈图,“请帮我们裁决谁的判断失误!”
曼哈图摊开手,只是伸了下手指,关押阿九的笼子立刻朝他的方向飞了过去。
他像是玩具一样将笼子转在手中观看,丑陋的脸露出陶醉的神情,“我食人无数,从未闻过如此美妙奇特的香气……你们两个都错了,这的确应该是一只妖怪,却不是龙,而是一只乳臭未干来历不明的小妖怪。”
阿九是龙和珠珠膏结合所生,身上也保留了些许珠珠膏的气息,只是极淡又与奶香相近,所以常人根本无法辨别出来。
事已至此,阿九也没有伪装下去的意义,他翻身坐了起来,单手按在地上做出动物的防备姿态,紧紧盯着大自己数倍的曼哈图。
这个像癞蛤蟆一样的妖怪,究竟有什么本事,竟然让整个罗兰都束手无策受其驱使?
≈
nbsp;曼哈图用舌头舔了舔笼子,露出恶心又恐怖的笑容,“小家伙,你究竟什么来历?今日混到这祭品中又有什么目的?”
虽然不想理会他,阿九还是礼貌的回应了他,“我叫阿九,来这里只是想看看所谓的神究竟长什么样子。”
“那你现在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三只相貌丑陋的妖怪,打着神的名义欺骗人类。”
曼哈图多年来都是罗兰霸主,从未经历过被人顶撞,被阿九这么一说登时勃然大怒,咬牙切齿的骂道:“无知小儿,竟敢在罗兰真神面前放肆,我这就撕烂了你,看你如何猖狂!”
他将铁笼置在左手中,右手高高抬起来猛击,眼看阿九就要成为肉饼,铁笼却突然被阿九爪子划开,一道黑色闪电飞速窜出,载着阿九飘浮在曼哈图的眼前。
曼哈图大吼,整个塔楼都晃了起来,浑身是眼的巨人跳了过来,紧张的挡在曼哈图跟前道:“请别生气,您先消消气,这只小妖怪不如交给我来收拾。”
说罢将掌猛然插进胸口,两手掰着裂缝露出五脏,肠子露出来后形成一把双锯钢刀,尺寸比他本人还高,抓在手中便朝阿九劈来。
两人体积不大,再加祸斗速度极快,所以闪避起来很是方便,纵使对方将钢刀挥得密不透风依旧应付得游刃有余。几个来回后巨人癫狂,扔掉钢刀剥下皮具护腕,露出两臂的青色眼睛,对着阿九一声暴吼,连带胸口的数只眼睛竟然瞬间全部张开,且从瞳孔迸射出密密麻麻的金针,像墙壁一样朝阿九袭来。
巨人前胸口后背臂膀均有眼睛分布,祸斗只得逃到他的脑袋上方,却不曾想光头竟然也会蓦然裂开,露出一只碗口大的黑色眼睛,青绿色的淬毒金针又是长了眼睛的针雨一般刺来。
前后左右俱是毒针分布范围,祸斗眼看避无可避躲无可躲,阿九却突然伸出化了爪子的手,碰到了针雨也不躲避,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似的义无反顾劈了下去。
电石火光之间,巨人砰然一声倒地,祸斗瞅准时机避过身下最后一波针雨。
阿九垂着手,殷红的血珠子顺着针身一点点往下滴,在狮鹫的错愕目光中,他将手抬起来,用牙齿咬掉扎在手上的金针,然后用舌头轻轻舔着伤口。
妖怪唾液都有疗伤去毒的功效,以前在无极山时睚眦曾经跟他讲到过。
曼哈图因超出控制的局势变得双眼通红,“狮鹫,你还愣着做什么!”
狮鹫方才清醒,弓起身体背上化出双翅,抬起变得尖锐的脑袋发出一声狂吼,翅膀再加四肢运力,速度竟然比起祸斗也丝毫不差。
阿九舔毕右手,也紧跟着化出兽形发出吼声,虽然两者体积差距甚大,气势却也不相上下。
以前狩猎时他曾问过睚眦,为什么动物打架之前总喜欢对着吼。
睚眦回答说声音代表气势,架可以输,但是气势绝不能被压倒,而且吼声在妖怪实力中是很重要的一项测试指标,通常声音越大则意味着能力越强。
那时阿九总觉得对上兔子和松鼠嗓子眼就紧,吼不出。
如今被人吼后自己反吼回去,感觉倒也不坏,就好像胸腔被打开了一样,吐出郁结于胸的浊气,特别爽快。
狮鹫见声音被压过十分不爽,收紧腹部再次发出比先前更大的吼声。
阿九也不甘示弱,抬腿绷臀扬颈开腔,毛发抖擞的立刻吼了回去。
曼哈图见它们一声高过一声,一声比一声响亮,只将耳膜震得嗡嗡作响,却全无要动手打算,心情仿佛如热锅上浇了一盆油,怒火十足的亲自动手一巴掌将狮鹫拍飞了出去,“滚开,没用的废物!”
阿九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对手便由狮鹫换成了一瘫烂泥状的曼哈图。
曼哈图体积庞大,挪动起来却出人意料的灵活,力量奇大摧毁力又强,再加上反应迅速,饶是阿九和祸斗配合帕默契也不免渐吃力。
这是阿九遇到有始以一最难对付的敌人,他不仅长的像团泥,身体结构也像烂泥,阿九的攻击对他没有任何作用,就算有幸撕出一条伤口也会很快自愈。
“就你这点本事,还想要挑衅巴布伦尔的真神,小子,我要你为今天的狂妄付出永久的代价!”
阿九和祸斗很快被他小山一样的体形逼到塔内一角,也渐渐明白在限的空间里绝对不是曼哈图的对手,便试着破坏祭神塔希望能将战场转移到宽阔处,然而这看似摇摇欲坠的塔楼此时却不知
被施了什么魔法,竟然变得无坚不摧,不管做出怎样的攻击都只是晃动的幅度加增,并没有给塔身造成一条伤痕。
随着体力的流失,阿九反应越来越慢,他甚至开始想自己会不会死在这座不见天日的塔里。
如果真的死在这里,哥哥们会知道吗?睚眦会难过吗?到那个时候,他是不是会原谅自己了呢?还有兰因寺……他突然想回去看看久未见面的空相,还有总是笑眯眯的师兄圣华。
祸斗感受到他的异样,嗷嗷低叫着提示他,圆眼睛中流出深深的不安和焦躁。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塔外突然传来哐啷一声巨响,竟然是塔门毫无预兆的倒了进来。
门口上着个白衣男子,衣服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
由于背着月光,阿九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认得出来的人是谁,符观紫。
在曼哈图的愤怒中,符观紫一步步安稳的走了进来,对阿九道:“没事吧?”
阿九摇头,不解的望着他,“你怎么进来了?不是应该回去了么?”
符观紫对着他笑了笑,“嗯,本来已经回去了,可是走了一半我又后悔了,因为发现自己是个很不负责任的人。罗兰是我们自己的,怎么能愚蠢的指望依靠外人之力来守护呢。”
阿九听不太懂他的意思,左右目的都是保护罗兰,凭借谁的能力不都不一样吗?
曼哈图怒大笑,“我早该明白这小妖怪混进祭品乃是你授意的,只是没想到你会这么愚蠢罢了,符观紫,放着好好的狗不当非要跑来寻死,莫非当真嫌自己命太长?”
他言词恶毒,符观紫竟也不恼,而是将两掌合在胸前,然后分别朝上下转开成一字,左手无名指尾指渐渐屈起,口中喃喃念出咒语,一个五芒星图案在曼哈图脚下慢慢延伸开来。
“阿九,离开罗兰吧,回你当初来的地方去。”符观紫道。
阿九用舌尖舔了下嘴角的血迹,乌黑的眼睛愈发闪亮,“不,我不走。”
“你现在不走,等下曼哈图挣开束缚,就再也走不了了。”
现在走,回去青丘见几个哥哥怎么说?说自己到了传说中的罗兰,可是那里被妖怪占了,自己也打不过它,就灰溜溜的逃回来啦!
那个想要看自己笑话的玄武说不定还在那里,到时恐怕更会嘲笑自己除了吃之外一无是处,睚眦又会怎么看自己呢?阿九可以无视别人怎么想,却无法忍受他的轻视。
他是龙九,怎么能被一只像蛤蟆一样的妖怪吓得夹尾巴逃跑?不!阿九下意识摇了摇头。
曼哈图被困五芒星内却无丝毫惧意,奋力挣扎道:“整个巴布伦尔沙漠都在我的手掌心,你们谁也逃不了!”
沙白的月光从倒掉的塔门照射进来,映射到曼哈图幽蓝阴森的眼睛,空气似乎迅速冷了起来,凝在一起化成白霜!
五芒星在符观紫微颤的手指动作中蓦然收紧,却伴随着曼哈图的一声嘶吼瞬间迸裂,仿佛碎掉的玉石碎片,星星点点的四处飞溅开来。
符观紫无可奈何的对阿九道:“你现在纵使想走,也走不了。”
曼哈图抬起手臂带起一股劲风,身为人类的符观紫便像风中纸片晃晃悠悠的飞了出去。
“符先生!”
“来吧,小家伙,现在轮到你了,看你皮白肉净的模样,吃起来想必应该也与众不同,我最近正好吃腻了人类,换换口味也挺好……”
阿九憋着气慢慢后退,“别说大话,谁吃谁还不一定呢。”
元初教过它谁若想咬它它便要先咬回去,谁若想吃它它便先要吃回去!
昨天在符先生那里它一直克制着胃口,生怕吓到了刚结识的朋友,再加上今日一整天都未尽食,它还真是饿坏了。
这只妖怪看起来虽然丑了点,好在块头更大,螃蟹龙虾一样长的难看,可是肉质却异常鲜美,说不定这只曼哈图剥了皮,里面是白莹莹的嫩肉也未可知!
肉!一大块肉!一大块鲜活美味的肉……阿九嘴巴里不自觉开始分泌口水,仿佛已经嗅到了猎物烹煮好的香气……
鉴于食物要吃新鲜的原理,所以自己要尽量抓活的,成功抓捕后是要原生态的生吃法呢,还是架火烧着吃,还是红烧闷煮,还是清蒸……还是把肉分开,每种烹饪方法都试一遍,到时候分摊开来,每个都尝上一口,哇呜,真是美到要死的享受!
对峙中的曼哈图蓦然感觉一阵阴风刮过,不知为何看到眼前这只小兽突然变得精神抖擞,还不时伸出舌头轻舔亮晶晶的嘴角,不知为何他突然生出种不详的预感……
夜晚沙漠静谧而明亮,月亮就像硕大的银盘挂在天际,蓝天与白地的距离显得格外接近妖行天下。
广袤的白沙地里,祭神塔突然随着大地剧烈的晃动了下,巍峨的塔身慢慢朝西边斜去,最后塔尖戳着月亮的中心定格在那里。
钢链和铁锁碰撞在一起,不时伴随着火花发出叮咣当啷的声响,这声音在寂静的沙漠里尤显突兀,沙丘里的穿山甲和沙鼠都警惕了起来,借着不易被人察觉的肤色趴在原地一动不动,狮子和野骆驼群也被惊动,不安的盯着塔楼。
沙漠动物似乎集体失声了刹那,不过很快被祭神塔里发出的凄惨嘶吼声吓到四处逃奔,或钻入丘陵,或奔跑起来像阵飓风,转眼就消失在这片明晃晃的沙地里。
就在所有动物都欲逃离这片沙漠中心时,远处却走来一个人影,他穿着阔大的白衣,脚步轻盈且快,就好像在雪中飞一样,行走过后在沙地上留下两条极浅的印子,月光则将他的身影拉的很长很长。
来人正是符观紫,他本已带领着送行的队远去,中途却决意孤身返回。
远远看到歪掉的塔身时,他的脚步停顿了下,不过很快挺直脊背继续前行,脚步反而比先前更快了。
烟云江南纵使是他梦想所在,可是风寒沙糙的罗兰却是他的根。
这么多年都在委屈求全的生存,只因他明白只有活着才有希望拯救这片被压榨的土地。
他一直在等,希望能有真正的神灵从天而降,将这可恶的沙之恶魔收走,可希望迟迟不来,早年尖锐的棱角和勇气也被时光打磨殆尽妖行天下。
表面上他依旧是风光无限人人敬仰的大祭司,其实却是匍匐恶魔脚下不敢抗争的胆小鬼。
他不但做了曼哈图的帮凶,还亲手将自己的同类送入妖怪口中,虽然身着纯洁的白圣衣,心灵早已充满污秽。
如今连来自异域的客人都敢与恶魔斗争,自己怎么能再弃它而逃?
然而当他快要接近斜塔时,塔门中突然喷涌出一股怪风,仿佛夹带着无数利爪,眨眼便将他宽袖上的麻布衣扯去数缕。
符观紫连忙掩面,连连倒退十几步方才站稳,那风来得快去的也快,眨眼之间便在视野中消失了踪迹,斜塔轰隆一声倒在地上,沙土四处飞溅开来。
沙漠恢复到一种死寂状态,仿佛所有的生灵都集体消了声。
符观紫心惊胆战,谁能告诉他现在究竟是什么状况?曼哈图还在吗?如果在的话,它怎么可能容许象征自己身份地位的祭神塔倒掉?
刚才那股邪风逃窜太快,以至于他都未分辨出原形,倘若曼哈图当真弃塔而逃,是否说明那位中原小客人依旧健在?
待尘土平息,符观紫依旧未从观察中得到任何结论,他犹豫良久,最终决定进入一探究竟。
塔身已经破碎变形,门也有一半掩埋在沙土里,他隐藏在阴影中小心翼翼朝里面走去,脚步灵巧就像只身手敏捷的猫。
塔里面已经乱的不成样子,地板和墙壁到处都是被火烧焦的痕迹,空气里充斥着刺鼻的残余妖气,却依旧没有一个人在。
符观紫皱起眉毛,用手指弹掉身上的灰尘和仄皱,神态恢复到白天的恭敬,“小人听闻附近骚乱,特来调查原因,失礼之处还望曼哈图大人见谅。”
见无人回应,他眸子便亮了起来,提高声音道:“大祭司符观紫见求见曼哈图大人!”
一连重复了四次,塔内依旧静悄悄的,符观紫这才放松下来,急道:“中原的客人是否健在?”
塔内妖气散了出去,符观紫从袖中取出火折照亮四周,将每个地方都仔细检查过,却始终未见到阿九身影,曼哈图及其手下也全都消失不见了。
这么多年,曼哈图始终如磐石一样稳居在这座塔内,因为他是整个罗兰的神,祭神塔亦是巴布伦尔不败的象征。
可是现在塔倒了,曼哈图也逃跑了,这是否意味着罗兰可以迎来自由的新世界了?
这应该算是天大的惊喜吧?可符观紫却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被曼哈图铁腕统治了这么多年,大多罗兰人都已失去了野性活得像羔羊般温顺,可是这种现状居然可能被一位来自中原的小妖怪给改变……现实像尖锐的针一样刺痛着他身为罗兰人的自尊。
他感到深深的前所有的疲惫,天上只有孤寂清冷的月亮与其遥遥相对。
千百万年来,天上满月始终如一的照映着大地,芸芸众生如潮水一般来了又去,外面世界沦海桑田恐怕早已变了样子,只有罗兰畏畏缩缩生活在曼哈图的淫威之下长久不变。
他热爱的罗兰是自由奔放的热土,是正义和倔强不屈的民族血统,不应该是现在明知曼哈图是妖怪还顶礼膜拜对其毕恭毕敬,如自己一般苟且偷生……
正当他深陷回忆自责中时,听到了一个清亮的嗓音,中原客人奇迹一样突然出现,“符先生不是走了么?怎么会在这里?”
符观紫转过视线,将阿九从头到脚都看过,虽然鼻尖渗着细汗,可是脸上神采并不像受过伤的样子。
他觉得喉咙有些紧,脸颊羞愧的发烫,“曼哈图它……”
阿九从祸斗背上跳下来,略带歉意道:“消失了,我追出巴布伦尔沙漠也没有看到它的影子。”
事实上他还发现了一些诡异的状况,只是心存疑惑不好当面直说,他需要时间去验证。
知道曼哈图没有确切死亡的消息,符观紫下意识收紧了手指,竟然说不清楚是忧是喜。
符观紫带着阿九默默回府邸,两人各怀心事一路无话。
祭神塔倒了,这本该是件轰动四方的大事,可是罗兰城保持着跟往常一样诡异的安静,人们生活循规蹈矩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经过那片繁华的闹市时,突然听耍蛇的艺人道:“是错觉吗?还是因为阳光灿烂的缘故,今天的祭神塔好像比往常更醒目巍峨了些,居然站在这里都可以清楚看到。”
符观紫顿步,难以置信的转脸往身后望去,果然在他们归来的地方隐约看到了一点笔挺塔尖,嘴巴难以置信的微微张开,“曼哈图果然是无法战胜的……”
眼睁睁看着已经倒塌的祭神坛,竟然悄无声息的重新竖起,消失的曼哈图是否也重新回到了里面?
即使有福缘之人前来相助,罗兰终归还是逃脱不了被恶魔掌控的噩运……被锁链禁锢的沙漠之鹰啊,什么时候才能挣脱束缚重归自由?
这天阿九没有什么胃口,中午符观紫去了王子行宫复命,照旧让人准备了丰盛的食物,阿九却婉言谢绝丁点不沾妖行天下。
当符观紫一脸疲惫的回来时,发现阿九正盘脚独坐在院中,神情凝重的若有所思。
他走到阿九跟前,在草席上坐下来,“听说你今日未进食,是否因为晚饭不合口味?”
阿九这才恍然回神,“我只是有些事情想不明白,所以吃不下。”
符观紫思忖道:“如果你是在想关于昨晚的事,就算了罢。”
“为什么?”
“因为他是我们的神,”符观紫淡淡道,明亮的眼眸蒙了一层心灰意冷的暗色,“没有人能打败他,罗兰注定要在他的庇护下生存。”
第33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3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