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流氓县太爷 作者:小斋
正文 第22节
流氓县太爷 作者:小斋
第22节
被狗腿哭着从墙上扯下来时,我四肢已经僵硬拉扯不开。
青商仍不回来,我只闻到满院竹笋散发着清新的嫩香,终于绝望。
走出白乐宫,我望着满燕北的新绿,又忍不住哭出来,让狗腿把我放到最大的竹笋那里,吃力的用脸颊去贴上抚慰。
近乎一模一样的形状,我睁疼了眼睛也辨不出哪棵与众不同,这便是所谓的报应么?
上辈子吃了人,这辈子被人吃?
我恨那只掌握命运的手,我诅咒他烂掉多过一刻都不要!
青商……我的青商,你就在这里面对不对?我大声叫你,你应一声让我认出你好不好?
青商,青商……
“狗腿,我没用,我连自己的爱人都认不出……”
“老爷,老爷,您别急,您究竟看了什么呀?”
“竹子,竹子,你没看到,满地的竹子,里面有一棵是我的,可是我认不出了怎么办?怎么办?”
“老爷醒醒,您醒醒啊!一地乱石头,哪里来的什么竹子,您看花眼了吧……我背你回去好不好,咱们回去好不好?回陵南,咱们再也不来这鬼地方了好不好?”
我固执的推开他的手,抚摸着竹子低声道:“你说,会不会是这个?”
狗腿也哭起来:“老爷,您别吓我,那,那,那分明是块石头啊!”
“胡说!明明是竹笋,我感到它动了,真的!一定是了,一定就是它了!青商……”
我把它圈在怀里,将头埋在沙堆里,像驼鸟一样屏紧呼啄。
我想做一块石头抑或是微不足道的水滴,守着他挡掉些许风沙,滋润他死了自己也好,就此长长久久,再也不要分开。
许久后,我在狗腿惊叫中醒来,感到自己伏在他背上,四周皆是呼啸横吹的风声。狗腿侧身带着我翻了个跟头,最后倒在沙丘中,我脑袋顶着一块硬石,登时昏睡过去。
迷糊中,感到脸前天昏地暗飞沙走石,狗腿死死拖着我行走,举步维艰,好大一次风彪,不知道那些竹笋会不会有事……
半昏半醒被狗腿拖回了月牙湖,清醒后第一件事便是开门去看外面,连绵黄沙,平坦如席,不见半点绿色影子。
我听到自己心弦格崩格崩断掉的声音。
“竹笋呢?”我疯狂追问狗腿。
他目露恐慌:“老爷,您别吓我,别再胡言乱语了……我去找馆长,您等着,一会儿就回来。”
我来不及阻止,只看到他飞跑在沙地上离开,两排凌乱的脚印缓缓延伸开来。
我缓缓在门口蹲下来,对着沙子发呆,难道是我自己看错了??那些竹笋也是凭空幻想出来的?
不,不……我扣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口干舌燥喃喃自语:“不,青商,一定回来了……一定就在燕北,那些竹子,也一定存在……绝不是眼花看错……”
馆长来了又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木然的躺到床上,一闭眼,就看到青商不停离开的背影,一遍又一遍的撕裂着我的心。
开始频繁的做一个梦,梦里,燕北的沙地里会长出一双手,抚摸我的脸,最后,从梦境走出来我完完整整的青商。
我病了,一种名为相思不得的病,无医可寻,无药可治。
累计前世,我一共活了二十二年,第一次招惹了真正的爱情。
遇到一个人,喜欢了,被骗了,原谅了,离开了。
开心过,悲伤过,绝望过,一切都成了空。
从此我的眼中,却多了一种被称为成熟的伤痛。
燕北的第二个春天姗姗来迟。
没有人知道,过去的两年时间,曾被人将将日子分段反反复复的咀嚼过,和青商相处近两年的光阴,已被我的折腾的支离破碎,再记不起真实的样子。
一场春雨后,我执拗的扛起了铁锹,狗腿跟着像条尾巴帮忙,说我得了失心疯死活不肯离开。
去年种下的那些胡杨,经历了严冬的摧残已死了十之八九,却好歹还有活着的。
我从来都不会被轻易打倒,属于见到棺材不躺进去咽气都不会绝望的那种,纵使消沉纵使绝望,只要有一点光,一点希望,我都不会轻易放弃。
含了青商的那片神秘竹林,固执的被我相信它一直存在着,只等这地方有绿草,阳光,还有水,它就一定会出现,长出我的青商来。
这件事成了我心口的一个秘密,使我每日奔走在丘陵黄土之间,起早贪黑无怨无愧。
以至于很多年后,朱雀都在流传着一个传奇,燕北县令包小飞凭借一人之力不辞劳苦感动上苍,最后使燕北大地回春,福泽四邻。
他日我低官厚禄只手遮天,再回想这个黑色讽刺的传言,却只有满腹的心酸痛楚。
改变燕北的过程,就是一场辛酸无比的噩梦。围观的人浑然不觉得,最多同情。做的人却身心俱累,日夜承受着死去活来的双重折磨。
柔软的手长起了厚茧,胳膊上伤口被伤疤层层覆盖。
吃不好,馆长来去三个时辰送来的饭菜,到时已经干如铁球,只得将馒头砸碎了就着冷水送服。
天气干燥睡眠不足,嘴角三差五的烧起水晶泡,缺水时渴极了只有去刨些湿土掩在鼻端轻嗅。
有时走的太远,晚上不能回月牙湖,便枕着沙丘入眠,看黑夜逐将天地万物吞噬,心才觉得有些许恐怖的凉意。
不能让自己闲下来,一停就忍不住胡思乱想,胸口闷的喘不过气。
夜里有时会抱着胳膊偷偷的哭,一入梦便梦到往事铺天盖地袭来,仿佛再也不能醒来。不得不在天不亮时便捧着小树苗、水桶四处奔走。
我就这样忙忙碌碌走走停停,在这片焦灼贫瘠的土地上变的又黑又瘦。
燕北的风沙陵南的回忆洗掉最后一点少年的稚气,我疲惫机械的穿行在丘陵中,被现实逼到疯狂成长。
小白脸偶尔会神出鬼没的来,放下酒对饮两杯便自行离开,彼此一言不发。
他派人偷偷帮我植树苗,派人守护灌溉,我通通知道,却不肯和他讲话,青商离开的原因,虽不能说是他推波助澜造就却也脱不了干系。
横竖一条命,我连自己都保不了还有心事去管别人么?遇上了半仙儿,便是我们之间有缘份,倘若我活着一定想办法去找他帮他。
倘若我或他其中一人死了,那说明彼此情份尚强,万事自有规则强求不得,左右都要先自己过的顺心才好。
青商走后我便我已看透,从此心如止水无牵无挂。想通后,和他那一晚春宵,自是当了做场梦,被遗忘在脑后再也不曾想起。
他或许心有愧疚,也未曾再提。
第二年刚立春,燕北地皮便开始泛起浅黄,我站在月牙湖的高石上,欣喜若狂。
几个月后,果然一片新绿,绿洲虽然像秃子头上的疮疤,却已让人足够欢喜。
我睁大眼睛四望,果然感觉到地表下那层竹笋蓄势待发,又是激动的手舞足蹈。
和凌喜洋立下的三年约定,因一向说话不算话习惯了早已忘记,我的辛苦努力,都只为自己而已。
不管多久,三年,五年,抑或是十年一辈子,我一定要让这里绿新繁荣,花开遍地,用来迎接我的青商。
三年,改变的远远不止是燕北,我也变的几乎面目全非了。
学会了拼酒,烧酒大口灌入喉中眉头不皱,酩酊大醉大醉后对着月亮引亢高歌。
会有意无意调侃白清遥的小丫头甚至他的老婆珍若,对上他满身冰寒煞气面不改色。
改穿青衣,我日日见衣如见青商,以慰相思。
用牛皮绳将疯长的头发草草束起,任由它杂草丛生。
甚至还蓄起了胡子,对着水面常被自己疲惫陌生的面容吓到。
“何苦这般苦自己,人死如灯灭无知无觉,纵使你拼命辛苦,他也不可能再看到,值么?”
有人将我酒辟手夺走,丢一句冰冷的话语。
“值。”我肯定的问答,两年来首次开口和他说话,怔了下低笑:“不苦,我心甘如饴。一难受,我便回想过去的事情,想起他扯下嘴角我都能开怀上半天,便已足够幸福。”
“你要一辈子都活在记忆自欺欺人之中么?”一向都不喜欢多说话的他居然开始追问。
我抢过酒壶,对着自己额头乱发缓缓吐气:“那也是我自己的事,别再来了,我只是个又脏又丑的穷鬼,什么都给不了你。不仅如此,我还是牛皮糖类。受不得别人丁点好,如果粘上人任都都无处可逃,你是有家室的人了,玩不起,懂么?
他低眼扭开我的手,小口饮两口酒冷冷道:“晚了。”
第四话:横行
第69章 大理少卿
我手一颤,将酒泼到衣领上些,盘脚望月故作轻松道:“嗯,果然晚了。现在相必都已经亥时,你若再不回去,家里的小娘子怕是要着急了。”
他望我一眼,薄唇紧抿星眸闪动,最后以前所未有的轻和语气道:“那等自私的人……,倘若……倘若日后再遇到喜欢之人,便将他忘记罢。”
说罢不再看我,起身便走。
我举起酒壶送他:“谢谢,我一定慎重考虑。”
离开时他的脚步迟缓了些,挺直了脊背,孤傲的身影笼了层清冷月华,令人无端生出疏离感来。
我笑,自私……青商,听到了么,这便是别人对你的评价,也是我以你的评价。
别人临死,都是拉着爱人的手说你以后要寻个好人家,要忘了我好好生活,爱的无私无愧。
你呢?诽谤了所有的人,却独让我记起你的好,恨不得我长在肉里剜除不掉,我离开你,活的越痛苦,你便越高兴。
这就是我们自私的爱,被说不清的东西互相折磨着。
我将两壶酒喝了个竫光,失落的仰靠在月牙湖的寒石上看了一夜星光。
白清遥那般清高矜持的人,含蓄表达了自己的心意却受挫,想必不会再让自己颜面扫地自找没趣。
青商,看到没?我为你守身如玉,连燕北唯一能称得上的朋友也失去了,知道了我的好了就快些回来吧!
果然,这是我和小白脸最后一起喝酒,从那天起,他便再也不曾来找过我。
依旧是单调充实的生活,我像个农夫一样繁忙劳作,忠实的守护着属于自己的田园。
开始有路人商旅经过,无一不感慨称奇。看到他们瞠目结舌的表情,我面似波澜不惊,内心却时而泛起层层涟漪。
后来,马匹人群逐渐增多。有人居然在月牙湖附近开起了茶舍客栈!留宿的人络绎不绝,移迁他处的人居然有回迁迹像并迅速成真……
燕北,几乎以每日一变的神迹向我呈现出难以置信的活力。
与日俱增的人开始加入到征服自然的行列中去,我终于轻松。
做为一个伟大的开创者和一方父母官,我在当地人心中的地位之高显而易见。
闲适下来的我养成了诡异的毛病,时常神经质的扛着铁锹四处奔走,以期望从里面挖出我梦想的那颗竹笋来。
五个月,挖了六口井,此疯狂之举震惊燕北,我却乐此不疲。
一道飞来的皇旨将我从梦境拉回现实,白馒头公公尖着嗓子宣道:“燕北县令包小飞,抗旨不归皇城,本该就地处以极刑。然,孤念尔等辛苦开荒,造福一方,特赫免死罪,即刻进京面圣,钦此!……包大人,包大人,起来随杂家回京吧。”
接过圣旨,我内心唏嘘良久,狗腿已经开始廹不及待的去收拾东西了。
安置了那胖公公,我一人来到月牙湖。
要离开了,我才发现,这片土地其实一点都不贫瘠。
悄无声息中,五年已经过去,它浸透了我的泪水和血汗,见证了我的绝望和成长,记录了我最美也最痛的回忆,它比我过去呆过的所有地方都要精彩。
想最初,逼迫使自己下决心改变这里的是因为青商,如今我有心栽的那朵花日夜期盼仍不开,无心插下的柳却已绿树成荫。心里诡异的矛盾着,说不清骄傲或苦涩哪个占得更多些。
登高远望,本该黄沙连绵的土地如今被绿化带生生划开,葱绿的胡杨和灌木倔强的生长,一派错落有致的繁荣景像。
千倾沙陵,如今有了百里绿墙,很快,会有另外一百里,二百里,直到燕北满城绿色,繁花遍地……
这个弃满了绿色生机盎然的燕北,有着美好未来的地方,是我包小飞,一手建立起的王朝!强烈的归属感油然而升,如果将来我死了,一定要埋在这里。
一时间,强大自豪感和满足感撑破胸膛,我像苍狼一样对着四周大声狂叫,几年来的压抑一泄而空。
离开的时候并没有太多依恋和不舍,待我和凌喜洋了结约定便回来,我有种种坚信不疑的笃定。
倒是燕北的百姓,稀稀拉拉居然来了不少前来送别,胖公公坐在马车上以绢掩嘴:“瞧瞧,包大人,您人缘可真好!”
狗腿一脸得意:“燕北人少,感情却是在冷风沙地上建起来的,比京城那趋炎附势的地方不知要深多少!”
胖公公放下轿帘,转着眼睛开始打量起我:“万岁爷真是英明,挑了包大人来燕北,才几年光景,就将这地方打理的像桃源一样。早些年,我也曾和陛下一起来过此次,那时的燕北可是寸草不生荒芜的很哪!”
我闭了眼,以为他要将这前之后区别大书特书一番,谁知他突然转了话题:“苦寒地方真是能磨人,当初在陵南分别时,包大人还带着几分少年稚气,宛若白面书生,如今倒是英气勃发,有几分伟丈夫的豪气了。”
我睁开眼睛微笑:“谢谢。”
心里却泛嘀咕,这人好生奇怪,当初陪凌喜洋在燕北时,风他说话嗑嗑巴巴半天讲不出完整的话,现在说话居然口齿伶俐得很,言语中居然还带着恭维讨好语气。
元宝,这位胖公公的名字,出了名的八面玲珑,凌喜洋跟前的四品太监总管,红到发紫的一个内侍,怎么会无缘无故来接我这一样低品阶的小人物?想不透。
“包大人,包大人,”元宝公公笑眯眯的叫醒我:“您和五年前,可真是大不同了。”
燕北都能由荒陵变成桃源,我怎么还可能一成不变?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我自然听不出好坏,只得再次微笑:“谢谢。”
他高深莫测的扬起嘴角:“旅途困乏,包大人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杂家一定尽量去办。”
我点头。
马车行在石子路上格外颠簸,我索性叠了几层棉被,将自己像蚕蛹一样裹在其中,睡到无日无夜头晕目眩。
京城,便在我一觉又一觉长眠中来到。
入城后天色已晚,便先找了家驿馆落脚,刚准备躺下,元宝公公便弥勒佛般赶过来,委婉的向我表示:“包大人,面圣前需要洁身沐浴……我给您找了人手来帮忙打理,您不介意吧?”
敢情是嫌我脏了,在燕北习惯了缺水劳累的生活,猛的一恢复正常生活,还真是有点不适合,明天可是要见皇帝啊……我揉着一头蓬松的乱发无奈:“劳公公费心了。”
大大咧咧的脱光走入浴桶,小丫头拿着毛巾替我清洗身体,搓到我耳下的时候突然柔声细语道:“包大人,是否要修面?”
摸着乱糟糟的胡须,我心里笑骂一声路上元宝公公的虚伪奉承,琢磨了会儿应允了:“修吧,顺便帮我把头发也整整。”
小姑娘眼疾手快,飞快从背后拿出剃刀皂角来,在我脸上揉来捏去摆弄了好久,总算是把脸给整好了,顺便将打结的头发也修剪了下,额前刘海打薄露出眼睛。
我挥手让她退了下,懒洋洋的泡到桶中水凉透才起身,感觉腹中有些饿了,随手操起一件衣服套上便出了门。
刚迈出去,便撞到了一个送茶的差役,看到我瞪大了眼睛,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舌头打结:”李,李少卿,您,您什么时候来的?小的该死,该死。”
我一怔扯扯嘴角道:“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李少卿。”
他将我半信半疑端详了,方才起身长长吐出口气,擦了额上的冷汗笑:“吓死我了,长的还真是像……”
“像谁?”
“大理寺少卿李成玉大人,您可认识?”或许是因为驿馆长期招待官员的缘帮,他神色格外恭敬。
我摇头:“初来这里,什么鬼少卿,不认识,我饿了,哪里有吃的?”
他一幅受了惊的痴呆相,食指傻傻指着一处。
京城的人都是这么奇怪么?我摇摇头走出去。
对面便看到有酒字彩旗,红灯高挂,我心一喜,加快脚步走进去。
要了几个菜,捏着碟子里的花生米玩,正要放入口中,门口推搡走进来三个人。
两个侍卫打扮,压着一个白嫩可爱的少年。酒楼进出的人颇多,这三个人一进来却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一来那少委实漂亮,二来那少年穿戴出奇招摇,紫金头冠上镶着块硕大的宝玉,脖子里挂着串耀眼光闪的宝珠。
居然认识……这不是我的情敌,金翠翠的姘头财大气粗的李潘么?怎么会被官差抓起来了?我刚一皱眉头,那少年就惊喜叫道:“包大哥!”
这小子眼神倒是尖,我放下碟子问他:“你这是怎么了?”
两个官场看到我的脸,脸上皆是欢喜,再走几步,却是露出了狐疑神色,互相对视了下摇头。
李潘慌张道:“我也不知道,今天刚到京城,和父亲大人走散了,就被这两个人给抓起来了,包大哥快去寻我父亲……”
一个官差伸手掩住他嘴,阻止李潘再说下去,两人转过脸,便要往进来的方向出去,我心一急,出声冷喝:“站住!”
两人居然真的乖乖站住,犹豫着看向我道:“请问,请问这位公子有何事?”
狗腿说的对,京城人都是势力眼,我谱越大他们越不敢放肆,索性坐回位置,故作懒洋洋的问道:“敢问此人犯了何罪?”
一官差躬身回道:“在下都是奉命行事,恕不能透露内情,如无别的事,在下就此别过。”
我沉声:“皇城之内天子脚下,抓人都不巧立一个合适的名目,你们不会是看这位小公子珠光宝气想要谋取私利吧?”
两人齐摇头慌张道:“不敢。”
我心中疑惑,见他们方才还神色倨傲,对我却是诚惶诚恐,难不成,和我长着相似脸的那位李少卿很出名?”
“你们奉了谁的令?要将人带到哪里去?”
一人抬头道:“我们奉的乃是李少卿的令,要将他带到少卿府去。”
我摸着碟子盘算,话居然溜出了口:“抓人无名也就罢了,不带到公部审问居然带到府上去,你们那位少卿,打的怕是见不得人的主意吧!”
我说这话时声音并不大,却四周格外静的缘故,周围很多人都听到了。个个脸色俱变,各自结账悄悄走开,跑的利箭般飞快。
一个官差看我一眼,转身便跑了出去,想必是找那个什么少卿了。
另一个官差,则押着李潘站在原处不动。
李潘被卡着后颈,小脸扭曲的通红,我冲那官差招手:“他不会武功你放手,把人带过来。”
官差看着外面,磨磨蹭蹭的将人拽过来,我拿起筷子冲两个人示意:“饿不饿,要不要坐下一起吃?”
他们动作惊人的一致,都迅速将头摇的跟泼浪鼓似的。
我倒是饿了,也懒得客套,举起筷子便吃,风卷殘云般吃到半饱,倾耳听到门口了阵哗哗马蹄声,一人怒气冲冲道:“居然敢在皇城骂本官?我倒要看看,对方是什么东西长了几个脑袋!”
这语气甚为嚣张,肯定是个飞扬跋扈有礼也数不清的纨绔子弟,好像有麻烦了,我低头按压太阳穴。
只听登登登马靴踏地板的时候,那人已经到了我跟前,一脚将桌子踢翻冲我骂道:“就是你这个不长眼睛的狗东西,居然敢挡我的令是么?”
我抬头,他扬起的巴掌要拍到我耳边却突然收住,红润的脸色陡转苍白。
圆脸大眼,鼻子小巧,果真是熟悉的一张脸,这便是那个大理寺少卿了吧?与其说他和如今的我相似,倒不如说,他和五年前的包小飞,除了眼神,其它近乎一模一样。”怎么是你?!”他历声吼道,辟手将一旁椅子打断,“你,你怎么到京城来了?”
我困惑:“你认识我么?”
他后退一步,“不认识,不认识,你是什么东西,本官怎么会认识你!”
不待说完急急便要离开,一不小心被椅子绊倒,起来时神色更加错乱,被侍卫扶到门口时却突然停住脚步,嘿然笑出声来。
那笑声,奸诈又诡异,我浑身发毛,心一惊不好,他已转过身抽出鞭子朝我走来:“我没有看到过你,我从来都没有看到过你。”
“你要做什么?“我盯着他的脸警惕问道,想从上面找出一点自己的旧日踪迹。
他将用金柄抵起我的下巴,眼睛里剩满了阴狠的笑意:“我要你死……”
第70章 帝心难测
虽然仍不懂武功,五年的燕北生活却让一个男人有足够的力量来反击对方,我以自己都惊诧的速度抬起胳膊,将手肘重重击在他的下巴上。
两个侍卫铛啷一声拨出刀来,却被李成玉含笑制止:“我自己来。”
他望我的目光狠且冷,仿佛是望着血海深仇的宿敌,嘴角却噙着古怪的笑意。
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自己的脸也可以这么令人……恐惧。
他抖开鞭子,皮鞭发出清脆的声响,在灯光照射下居然隐隐有光从蛇皮中透出,那是……
啪!来不及多想,那鞭子已经抽了过来,我避之不及,右脸便火辣辣挨了一记。
“包大哥!”李潘挣脱了那官差大叫起来。
看到我捂着脸闷哼出声,李成玉笑的愈发得意:“如何?这鞭子里中间安藏了四千多根钢针,细如毫发,打在人身上不见针孔却分外刺痛,抽打四个小时仍是伤筋不伤骨。令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妈的……“我低声诅咒,手心上已隐约沾有血迹,幸得我燕北已将打我磨成皮干肉糙脾性隐忍,否则现在不是疼的哇哇大哭给他好看?!
他竖起耳朵:“你在嘀咕什么?“
我嗤笑:“我在想,如果你今日不杀了我,他日我一定会杀了你。”
他暴怒,即中了我激将之计:“好!我倒要留着你性命试试,且看你如何报复!来人,给我压回府上,废了他四肢五官,每日两次严刑侍候!我看他还如何猖狂!”
两个侍卫应声,就要上前的千钧一发之际,一个笑呵呵的声音道:“哟,这不是李少卿么,何事发这么大的脾气啊!”
酒楼门口走进几个人,最前面的是笑眯眯的元宝公公,旁边站着个乌黑的少年,扶着位发须皆白的老者,瘦却精神,精眸寒光不怒自威。
我惊喜出声:“义父!您怎么来了?!”
那吹胡子瞪眼睛的老者赫然是包小飞的义父卫太师!
虽然说我和他相处时间尚短,只有一个月左右,却分明感觉到他无微不至的关怀。在燕北孤单时,偶尔也会想到这个老人。
此刻见他依旧精神抖擞,着实让我欣喜不已,倒将自己的处境丢在一边了。
元宝公公边走边笑道:“杂家巧遇卫太师聊了会儿子天,遍寻包大人不着,原来是和李少卿在此处用膳哪。”
卫太师在我跟前站定,眼神闪烁脸上却并不显露激动之色,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后点头:“越来越出息了,我还以为你五年前便已经死了。”
我讪笑,老老实实伏在地上磕了个响头:“孩儿不孝,一直没有探望您老人家,着实是燕北荒芜的很……书信也无法传送。但我每天都有烧香拜佛,祈求您老人家身强体健,如今看到了您才知道原来果真灵验,我以后一定继续烧香祈祷。”
“油嘴滑舌!”他轻斥一声,眼角却已呈现出笑意。r
待我将脸上的手放下来时,他目光陡然转冷,偏头询问尚提着鞭子的李成玉:“不知犬子所犯何事,惹到了李少卿大人?”
卫太师位居一品元老,此刻将‘少卿大人’四字念的格外慎重,讽刺味十足。
李少卿涨红了脸,低头呢喃:“下官不知……不知此人是太师家的公子,请太师责罚。”
卫太师微微点头:“这是你自己要求的,改天不要到陛下面前胡言乱语。”
我一愣,卫太师身旁的黑碳头已上前,啪啪利索无比的甩了对方两个耳光,转脸询问李太师:“爷爷?可好?”
卫太师只顾看我,眼珠斜也不斜道:“他今日打的并不是旁人。”
小碳头应声,又辟喱啪啦打足了十下才退回来。
想起方才那人举鞭要杀我,此刻被又修理的这样惨,不得不让我感慨世事多变出人意料。
李成玉两腮已经胀肿成含核桃状,低头卑微道:“下官家中还有要事,敢问太师能否先行告退?”
李太师颔首,我连忙起身道拉住李潘道:”义父,这位小弟是孩儿在陵南结识的,并不曾做过什么错事,李少卿他……”
“一场误会而已,下官改天定到太师府上赔罪,就此告退。”李成玉飞一般的带着两个侍卫走了。
我却注意他握鞭子的双手都气的发抖,料想到他绝不会善罢甘休,心里便隐约有些疑虑。
“包大哥,您没事吧?”李潘举着袖子替我擦脸。
我笑嘻嘻道:“没事儿,没事儿,有义父和元宝公公呢,我怎么会有事儿。”
李潘还要说什么,却被卫太师一把推开:“混账!”
我扑通一声跪下,低眉顺眼的把燕北事情草草讲了一遍。其中自然夹杂不少夸大的成份,辟如将燕北绿化的目的说成了怜悯百姓之类的……
卫太师仍不解气,拍着桌子怒道:“那种事,也是你一个细皮嫩肉的书生做的么?!纵使想树什么功绩,修书一封与我,还怕找不到人去支援么?你如今倒是扬名一方了,可有曾想过万一死在那地方,要你父母如何生活?要我如何……如何和他们交待?!”
元宝公公笑着打圆场:“好了好了,您也唠叨够了,包大人还在地上跪着呢,他体质本就虚寒……”
“起来罢!”卫太师别过脸去饮茶。
我哆嗦着站起来,咝,膝盖果然开始发麻酸疼。心里却格外温暖,凑过去倒茶陪笑道:“我这不平安的回来了么,您瞧瞧我,一根汗毛都没少。”
“脸上还带着伤呢!”卫太师孩子般执拗出一句。
小碳头沉着脸道:“我去请个大夫看看。”
“不用,不用,流点血就去看大夫也太矫情了,我还是个男人呢。”我拽住他,“义父,刚才那人,您怎么说打就打了啊……不怕他跟皇上告状?”
卫太师冷哼:“告状?随他去!”
“五年来,太师每次见他,都以两个耳光做为见面礼,像今天这样的盛举,倒是开了先礼了。李少卿行事素来嚣张怪戾,文武百官皆恨他入骨,若不是仗着有陛下恩宠,怕早已尸骨无存了!”元公公解释道。
我吃了一惊:“每次见了他都打?义父,他究竟怎么惹到你了?”
卫太师饮完茶,掏出丝绢拭嘴,说出让我佩服到五体投地的四个字答案:“看他不爽。”
什么是大人物?什么是嚣张跋扈?什么是老姜狠辣?我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正在庆幸自己不是那李少卿时,元宝公公笑道:“李少卿不得人心,视律法如儿戏,却独怕见到卫太师。为了此事,已在陛下面前哭诉多次,陛下也是被他烦到了,近日都不曾昭见。他想必是心急了,又怕圣宠移至他人身上,这才至使京中美貌少年遭了无端横祸。想必您这位小兄弟便是因此惹了祸,卫太师方才那顿教训,也算是消了百姓心中的怒气。“我越听越不对劲儿:“他受宠管别人长相什么事儿?”
元宝公公似笑非笑道:“以色持宠……自然是不长久。”
草!长着跟老子一样的脸,居然跑去做了皇帝的男宠?!我倒茶的手僵了老半天没反应过来。
晚上聊的太晚,次日日上三竿我才起床,感到脸上仍是感觉刺痛,照了下镜子不由呆住了,里面是一张陌生又熟悉的面孔。
乌黑的眉毛飞扬入鬓,因为瘦的缘故,眼睛便显的格外大,棱角眼线分明烔烔有神。眼下脸颊有条三寸长的红痕,不狰狞不恐怖却凭添了几分男人的味道,修完面的下巴爽利光滑……
不知道等青商回来,我会变成什么样子,他是否还能认得出。
正想的入迷时,狗腿推门而入:“老爷啊,您快点,元公公都等了老半天……老爷?”
我一手比“v‘字型,一手举着镜子冲他挤眉弄眼:“怎么样,你家老爷帅吧?你也看看镜子,是不是特受打击?”
看着呆掉的狗腿,我摇头抱拳狂笑夺门而出,受了伤还能这么帅,是人都没办法啊。
进宫还真是件让人头疼的麻烦事儿,尽管是在元宝公公的带领下,规矩还是繁琐的吓死人。
过一道儿门,就被守卫的人摸一遍儿,再过,再摸。
摸到第五次的时候我终于火大了:“女的摸之后男的摸,你们是不是太过份了?!”
两个侍卫尴尬收手,元宝公公掩嘴窃笑:“包大人别介意,这是宫里头的规矩,要察看身上是否带有武器。”
“如果有,我早摸出来架他们脖子上了,还用得着受这种罪?”我忍无可忍道。
元宝公公摆手摒退了两个,低笑劝慰道:“好了,好了,这已是最后一道关卡。”
我松了口气,跟着他大步流星入里走,行至一书房处,元宝公公回头叮嘱道:“劳烦包大人在此歇候,我去找陛下通报。”
刚走到门口,迎面扔出来只花瓶,啪的一声在元宝宝脚下砸开,一男声暴喝道:“催!催!催!!你们还要不要朕活了?!”
敢里皇帝老爷发彪呢,我可真够倒霉的,刚来就碰上这天子之怒。这家伙脾气还真是不好,和五年前一个样一个样的。
元宝公公站在门口犹豫良久,最后颇为悲壮的开口道:“启禀皇上,奴才回来了。”
房间内半天无人吭声,最后从里面走出来漂亮丫头,兜衫里放的全是花瓶碎片,看到元宝公公后连忙摇头。
于是我和宝公公便坐下来,两两无语,等了约一个时辰,仍未听到一点动静传出来,我实在是熬不住了:”元宝公公,您说,皇上刚才发那么大的脾气,现在里头做什么呢?”
元宝公公托腮道:“睡觉吧,陛下有下床气,没人敢去招惹的。”
我望天,太阳已明显西偏,眼瞅着都下午了,里面那人居然还在睡?还下床气?
因里头那位牌实在大,大到天下无人敢叫他起床的地步,我们不得不继续趴在桌子上毫无怨言的等。
谁知他这一觉,居然睡到晚上了,我是被人叫醒的。
睡眼朦胧的站起来,困惑的看着脸前的灯笼许久,才反应过来这是皇宫,待看清对面人的模样时,不由扯出一个微笑:“嗨。”
元宝公公拼命拼扯我衣角:“包大跪下……”
我动作僵硬的下跪,只觉整个身体都麻了一半,口中吱唔道:“小职包小飞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凌喜洋摆手示意免礼,眯着眼睛打量我一阵,皱着眉头道:“你怎么变成这个丑样子了?”
这打击也太直接了,我尴尬的讪笑:“我活着不为了衬托皇上您的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么。”
我这话虽然伪心,却也有一半实话,他如今穿着件暗红缎细绣彩云袍,五冠深邃分明,漫不经心的姿势中威严之姿,令人不敢正视。
早上我还为自己变帅了欣欣窃喜,看到他才明白原来世界是与时俱进的,不由失落。
熟不知垂头丧气看在皇帝陛下的眼中,就成了忤逆行为,冷哼一声道:“不高兴见到朕?”
我条件反射的点头,听到耳边皆是倒抽冷气后连忙摇头:“陛下圣明皇恩浩荡,下官身在燕北,无时无刻不将您的谆谆教诲铭刻于心,朝思夜盼感激皇上隆恩……”
又绞尽脑汗将他吹嘘了一番,舌头打结也不见他回话,迟疑的抬头,刚好对上他阴鸷的眼神。
凌喜洋嘴角噙着冷笑道:“编,你再继续编!”
“下官不敢。”我连忙伏身叩头,却被他一脚踢倒。
“不敢?朕和你的约定都被你拖长为五年,此番若不是元公公去请,你怕还在燕北享乐吧?”
我爬起来苦笑:“下官该死。”
他气稍消,转身步入房间,在椅子坐下喝茶。未曾听到他吩咐让起身,我只有跪着移到房间去,膝盖抵着玉石门槛,仿佛有处电击的疼痛从那里扩散开来。
强忍着痛跪好了,听他语气稍缓道:“为何在那里羁留至今?”
一句话触及我心头伤,模糊中又见青商缓缓飘散的身影,顿时陷入回忆中。
“你聋了么?为何在那里羁留至今?!”他耐着性子重复问道。
我哽咽反问:“陛下当初说事成许下官一愿的约定,可还算数?”
“君无戏言。”
我叩头:“谢陛下!那便让下官终生任职在燕北罢!”
“什么?”他声音稍稍拨高,随即平静下来,“为什么?”
“下官丢了最重要的东西在那里,要找回来,这也是下官未能准时复命的原因。”
他狐疑道:“什么东西,朕可以派人替你去寻。”
“心。”
长久的沉默之后,他啪的一声摔了手中的杯子,捏起我的下巴道:“好,好的很,为了这种莫虚有的理由,便让朕苦等两年?丢了心?哈,莫以为你在那里种点花草便有什么了不起,朕要毁了那地方,易如反掌!我现在就下令,拨光那里的绿树,烧了那草皮,好替燕北的好县令包小飞大人寻心回来!”
我蓦然睁大眼睛看他:“您不能这么做!那不仅是我一手建起来的,如今还承载燕北所有人的希望!”
我不指望他明白我重建燕北的苦和累,我只希望那里尽快花开满城,青商归来……而我眼前这个人,高高在上的皇帝,只消动动手指,我所有的努力和心血都付诸流水!
“梦想?包大人何时也学会这种文人的调子了,不能?”他玩味似的重复这两个字,笑容愈发邪恶:“朕自登基起,就没有遇到过不能做的事情。”
我心冰凉,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五年前苏怜儿和东方磊叮嘱的话来。
“你不要在太子面前笑,不要和他顶嘴,要懂些规矩。”
“你越是反驳他,他越是关注你,然后……然后……”
“切记勿和他起正面冲突,倘若遇到有意刁难,低头沉默装可怜便好。”
那时,隐约感觉他对我的一些暧昧,如今五年已过,不知道他对我是否还念些许旧情,思索来回,还是决定先装把可怜试试再说。
第71章 男人情节
念及此,我随即垂眼伏首做认罪状,沉默不语。
“喂,怎么不说话?”他终于忍不住安静,抬脚踢我试探道:“要死了?”
“嗯。”
他伏下身,在我脸上打量了几个来回狠声道:“死了最好!”
一句话噎的我答不上话来,就眼下这破情景,谁他妈说这人喜欢我,我跟谁急!
就在我愁眉苦脸之时,却突然听他道:“起来吧。”
我立马蹦了起来,腿却麻木的不成样子了,歪了几歪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倘若平常也就罢了,摔打两下最多是皱皱眉毛。可这地板是大理石铺成,上面还尖锐的竖着瓷器茬子。
腿部麻木的神经尖叫苏醒,尖锐的碎片抵入肉骨,我抱着膝盖滚倒在桌角。
凌喜洋紧张的抓着我肩膀问:“包小飞,你,你没事吧?”
我已疼的说不出话来,只觉膝盖钻疼如骨,手心粘稠一片血迹,满头冷汗瑟瑟发抖。腰上一紧,人已被一双强有力的胳膊给揽起来,我再过痛苦此刻也清醒了,咬牙哆嗦道:“皇,皇下,君臣有别……您,您折杀下官了。”
他冷哼一声:“你别扭什么,又不是没被我抱过。”
我大窘,元宝公公弯腰询问道:“皇上……要不要请太医过来看看?”
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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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2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