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择木而栖 作者:卡比丘peppap
正文 第2节
择木而栖 作者:卡比丘peppap
第2节
秦衡和几个同学受s大副校长之托,回高中学校y中做个宣传讲座,请y中学子多多填报s大。
讲座开得十分顺利,到了中午,几人出来找饭吃。
他们一道穿过马路,路过一家理发店,秦衡随意扫了一眼,就看到江与绵很好笑的歪着脑袋坐在落地窗后面睡觉,脖子里带着一个接药水的套子,看上去像在烫发。秦衡让同学先走,自己走进理发店。
他这些天和江与绵不说朝夕相对,也每天都要见面,摸透了江与绵的脾气。
江与绵就是个性格阴郁、欺软怕硬、爱糟蹋钱的小少爷,心眼并不坏,不较真就很好糊弄。
他走了进去,让理发师别说话,蹲在江与绵面前捏他脸。
江与绵被他捏醒了,一头药水也不敢动,瞪秦衡:“又是你。”
“你在这儿干什么?”秦衡好脾气地问他,“吃饭了吗?”
江与绵错开了眼神,不跟他说话。
理发师插嘴:“他老师带他来的,让他把头发染黑,还要烫直。”
秦衡明了地笑了起来,江与绵装作没听见,拿出手机玩起了游戏。
“他还要呆多久?”秦衡站了起来,问理发师。
“至少四个小时吧,先做软化,烫直了再染,”理发师过去拉了拉江与绵的头发,“可以把药水洗掉了。”
江与绵就被洗发小弟带起来去洗头了,走到一半,回身告诉秦衡:“我想吃鸡排饭,何记的。”
“我说要帮你带饭了吗?”秦衡逗他。
“再加一份金枪鱼色拉。”江与绵又说。
秦衡想拍他的头无从下手,就转而把他脖子里的那圈东西扶了扶正,走出门找他同学去了。
秦衡过了两个小时才回来,江与绵等得脖子都长了。
他盯着每个从落地窗前经过的路人看。便利店就在不远处,但他记挂着何记鸡排饭,坚持着拒绝了洗发小弟给他买快餐的提议。
秦衡正好在何记边上吃饭,同学们天南海北聊,大中午的还喝起酒来,一顿午饭吃到了下午一点。秦衡收到了江与绵七八条“饿死了”的信息,只好起身说有事先走,给江与绵打包了他的午饭送去。
江与绵开始染发了,头上包着东西,显得脸更小。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秦衡推门进来,对秦衡说:“饿死了。”
理发店老板给江与绵拿了个板凳来,把盒饭放在上面,江与绵手不大够得着,闻着香味吃不到,急的冒烟。
秦衡叹了口气,端着碗喂他吃饭。
江与绵总算吃到了心爱的鸡排饭,他咽下一口肉,告诉秦衡:“给你加薪。”
掏出钱包数了一千块给秦衡。
他的手看着就从未干过活,连字都没写过几个,骨节匀长,皮肤干净白皙,指甲修得圆润,拿着一小叠钞票都不让人觉得有铜臭味。
江与绵递钱给他,他眼里什么也没有,看着秦衡,就好像看一个侍应生。
秦衡一愣,脸上看不出表情地和他对视了几秒,转身走出了门。
江与绵觉得秦衡是生气了,但他不知道秦衡为什么要生气,于是他问了理发师。
理发师看江与绵的眼神也复杂了起来,犹豫了一下才说:“小弟弟,你这不是侮辱人吗?”
“我没有。”江与绵颤巍巍夹了块鸡排,送到嘴边刁住,秦衡又不宽裕,他给他钱,秦衡为什么不感恩拜谢他,反而要走?
理发师看他这么断言,摇了摇头,不说话了。
这天晚上,秦衡没来江与绵家,江与绵也不在意,因为隔了两天,秦衡就来了。这在江与绵意料之中,秦衡收了钱的,那他不能不来。
江与绵一给秦衡开门,就告诉他:“你少上了一节课。”
秦衡点头:“我找个周末给你补上。”
江与绵其实也不是要他补课时,他快烦死做题了,但他不想让秦衡讨了好去,因为秦衡对他生气。
秦衡绕过了他,拎着书包进去,叫江与绵把上次布置的物理作业拿出来看,江与绵拿出了作业本给他,秦衡认真地批起来。
江与绵在一旁呆的无聊,支着脑袋问秦衡:“你前天为什么要生气?”
他头发染黑还烫直了,看上去很乖巧,让人没法讨厌起来,他是真心实意想要求解的,可秦衡也不知该怎么和他说。
恰好秦衡发现了一个错题,便避开了江与绵的问题,给他纠正起错误来。
说完了一题,秦衡的电话响了,是他学生会的同学打电话给他,问他明天接待u大学生会参观人员的事项,秦衡简单说了些,就挂了电话。
江与绵很好奇大学生活,便问秦衡:“上大学是不是很好玩?跟高中有什么区别?”
秦衡道:“还可以,比高中自由一点,会交到不少朋友。”
江与绵摇头:“我现在就很自由了,我也不需要朋友。”
秦衡看了江与绵一眼,他脸上没有情绪,很冷感,就像那天掏钱给他时那样,叫人不由得要想,江与绵到底是有没有心的。
秦衡教了江与绵半个月,江与绵的父母从来没有出现过。
而林桂香的老公突生急病,她晚上得去医院陪床,空旷的房子里只有江与绵一个人了。他一个人给秦衡开门,屋里一片漆黑,他又纡尊降贵给秦衡倒了一杯水,一个人踏着拖鞋走上楼梯,摸索着开灯。
江与绵有时候说句话气死人,但说“不需要朋友”时,听起来又有点可怜。
然而,半小时后,江与绵又听题听到睡着时,秦衡就觉得一点可怜他的必要也没有。
秦衡正给他讲电子属性呢,江与绵头又掉下去了,趴在了桌子上,睫毛长长地盖住眼睑,嘴张着呼吸,满脸写着天真无邪,仿佛秦衡辛勤的劳动是他的安眠药。
秦衡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别动怒,看看表也快九点了,就推醒了江与绵,叫江与绵回房里睡,他要走了。
江与绵睡眼朦胧地揉着眼睛,脸还靠在肘弯里,说话字黏着字:“你要走啦?”
“你晚上又是一个人?”秦衡站起来,礼节性地问他一句。
江与绵点点头,跟他再见。他包在一套浅色的睡衣里,穿着布拖鞋,黑头发柔顺地贴着额头,明明待在一间大房子里,却像个无家可归的人,半睁着眼睨他。
秦衡没多说什么,他拎起包,走出了江与绵家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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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得飞快,十一月过半,江与绵期中考的那个礼拜,s大学生会换届选举也走了个过场。
秦衡依旧是高票数当选学生会主席。选举结束以后,几个副主席和部长闹着要秦衡请夜宵,秦衡就带着他们去常去的烧烤店。吃完烧烤已经是近一点钟,十来个人喝得差不多了,互相搀扶着去唱歌。
秦衡买了单跟上去,抄近路穿过一条巷子,发现有几个小混混在巷子的转角上堵着一个人。秦衡并没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情操,他走过去,一个混混后退一步,正好挡到他的路,他礼貌地说:“请让一让。”
他身材高大,混混见他没管闲事的意思,就让一边去了。秦衡对他点点头,正要过去,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小声道:“我只有这么多钱了,要不然我带你们去取。”
秦衡的脚步顿住了,心中天人交战来回三次,回过了身:“江与绵?”
“秦衡……”江与绵的声音有点软,几个小混混围着他,路灯昏暗,秦衡也看不到他,他比几个混混高了半个头,快步走过去几人不敢挡着,便让了开去。
江与绵看秦衡过来,跨一步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臂,恨不得贴在他身上,小声跟他说:“快点带我走!”
秦衡算是领教了江与绵的胆子了,他拍拍江与绵的肩膀,问为首那个戴金链子的混混:“你要多少钱?”
几个小混混也是凑巧,深更半夜从迪厅出来,碰着个男孩儿一个人走在前面,不知哪个的起头,把江与绵堵在巷子里勒索了一通,本来只想弄个几百块出来,没想到这个人一出手就是一万现钞。
一看撞到只肥羊,几个人哪里还肯放他走,逼着他再拿出来。不过,情势又变了,这个叫秦衡的看起来不那么好惹。
为首的混混掂了掂手里的钱,试探道:“再来一样的一叠吧,这么点儿兄弟们也不够分。”
秦衡听到笑话似的问他:“不够分?”
小混混语塞了。
“我小区……”江与绵开口,想说自己家小区门口有个取款机,被秦衡按了一下就不出声了,蹭在他身上不敢动。
“别怕,”秦衡安抚江与绵,又转头跟小混混商量,“我看不如这样,大家各退一步,他给了你们的不用还了,但要再多,我们也不会给。”
另一个小混混想骂一句什么,被为首的混混阻止了,他想了一想,说行,带着几人走了。
见混混们离开,江与绵松了一口气,从秦衡身上离开一点,小声说谢谢。秦衡叹了口气,带着江与绵走出小巷,问他大半夜的在外面瞎晃什么。
“我想去网吧。”江与绵说。
秦衡不理解江与绵的脑回路:“你家电脑坏了?”
江与绵低个头不说话,秦衡也懒得问他,带着他往他家的方向走,那小巷离江与绵家不远,走十分钟就能到。
走到小区门口,秦衡说不送江与绵进去了,江与绵巴着他不放:“那些人会不会跟着我们?”
秦衡低头看他一眼,本想问他当小区物业是吃干饭的不成,但江与绵脸色苍白,看着像是被吓坏了,话到嘴边,又变成了:“我送你上楼吧。”
江与绵这才放心,挨着他走路,秦衡觉得他胆小得好笑,揉揉他的脑袋:“胆子这么小还敢走夜路啊?”
江与绵被他揉着走了几步,才说:“我今天满十八岁了。”
秦衡停了手。江与绵像打开了话匣子似的,说了比平时多几倍的话:“马蔚也忘了,没人记得。”
他的手绞在一起,看起来有些焦虑,也很不开心:“我昨天在网上看到,一个人在十八岁那天去网吧,网吧老板给他登记身份证,祝他生日快乐。我就也想去,可是还没找到网吧就碰到那几个人。”
秦衡沉默地听着他说。他们很快就走到了江与绵家楼下。
江与绵微微抬头对秦衡说:“给你看笑话了,再见。”
“生日快乐。”秦衡叫住他。
江与绵有些受宠若惊,呆站了一会儿,才说:“谢谢。我以为你很讨厌我。”
“我没那么斤斤计较,”秦衡拍了拍他的肩。
再坏的人,也有听人恭喜生日快乐的权利,何况江与绵只是个刚满十八脾气不好的高中生。
“现在太晚了,不然可以给你买一个蛋糕。”秦衡说。
江与绵说不用了,又说再见,掏出刷门禁卡开门,往门里走。
秦衡也准备去ktv了,他手机一直在震,都是是同学左等右等他不去,催他的电话。
就在要转身时,他眼尖地看见江与绵的左手指滴下了一滴血来,他心一紧,下意识地喊江与绵的名字。
江与绵回过头来,隔着玻璃门问他怎么了。
“你开门。”秦衡用手指扣扣玻璃,指了指上面的感应器。
江与绵走过来,门就开了,秦衡进去,就着门厅的灯拉江与绵左手起来看,才发现他手上有一大片擦伤,正在流血。
“你手伤了怎么不说?”秦衡拉着他往里走,“家里有没有医药箱?”
“不知道。”江与绵被他拖进电梯上楼。
最近这一段时间,马蔚都没回s市,江与绵沉默寡言,林桂香老公身体迟迟不好,她干脆消极怠工,隔几天才来打扫一次卫生。
秦衡进了江与绵家,先回了他同学的电话,说碰到急事,让他们先玩着,然后在江与绵家翻箱倒柜找医药箱,终于在鞋柜上面的抽屉里找到了酒精棉和创可贴。
江与绵摊开手让秦衡伺候他,看着秦衡,有些不自在,没有人对他这么好过。
秦衡认真地帮他清理了擦伤上的脏污,贴上几个创可贴。
江与绵被几个混混从后头推倒了,左手按在砂石地上,就伤得厉害,其实他腿也疼,浑身骨头酸,坐在沙发上,还有些头晕目眩。秦衡见他脸色不太对,伸手碰了碰他的额头,江与绵烧起来了,烧得脸都红了。看秦衡摸他额头,他自己也伸手碰了一下,沉思片刻,自言自语道:“我有点热。”
秦衡就没见过这么娇气的人,他无奈地告诉江与绵:“你发烧了。”
江与绵迟缓地点头:“这怎么办呀?”
手捂在自己的脸上降温,见秦衡看着他,又问:“你还不走啊?”
秦衡被他哽住了,告诉自己几十次,这是个在过生日的病人,才道:“我去给你买药吧。”
“我房里有退烧药,”江与绵往楼上走,走了两步,又跟秦衡说,“你不买药,去给我买饭好吗?我饿死了。”
江与绵的生活好像除了吃就是睡。
秦衡没给他买饭,他翻了翻江与绵家里的冰箱,给他煮了一碗面。
江与绵对着一碗阳春面,问秦衡这是不是长寿面,就是过生日要吃的那种。秦衡告诉他是,他就高兴地快快吃起来,还夸秦衡厨艺好。
秦衡在面底下给他卧了个蛋,江与绵戳到了蛋,很是惊喜:“还有一个荷包蛋。”
他咬了一口,问秦衡:“这有什么喻意吗?”
秦衡就是随便放的,但看着江与绵闪闪发亮的眼睛,他就说这是长寿面里都有的,要生日的寿星圆圆满满地过完这一年。
江与绵把秦衡做给他的面吃的干干净净,安静地坐在椅子上,房里空调打得热,他额头上一层薄汗,满足地摸着肚子,使唤秦衡去给他拿退烧药。秦衡端了水和药过来,江与绵乖乖吃了药,郑重地对秦衡道了谢。
秦衡见他没什么大问题,便走了。已经是凌晨三点多钟,室外不到十度,夜幕色调很深,能看见几颗不亮的星星。
s市的街头总是有熙攘人群,车辆川流不息,也只有这个钟点,才能从长街的这头望到那头,单见昏黄的路灯和高架柱子投下来的阴影,不见车流和人潮。
秦衡在十字路口等过了一个红灯,看手机上同学发来的包厢号,走向了属于他的热闹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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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吃了秦衡给煮的长寿面,江与绵突然间一心向学了起来。
没过几天,秦衡正盯着江与绵写作业,江与绵突然提出来要加课。秦衡差点以为他被下降头了,问他怎么想起来加课的。
“我就是想学,好不好嘛。”江与绵咬着笔问秦衡。他就是看着乖,秦衡抽出他的作业一看,全是错的。
秦衡是觉得基础知识这回事儿得靠自己感悟,家教多来几趟,也翻不出什么新花样,再说他并没那么多时间,便想了个折中的办法,先不加课,给江与绵布置写平常日子的作业,等江与绵下次月考有进步了再说。
江与绵乖巧地点头,一脸期盼的模样,咬定自己一定努力学习,又提出要给秦衡加钱,被秦衡冷冷地看了一眼,不敢说话了。
秦衡不知道怎么对待这种缺爱的少年,才不会造成他的误解。他拿马蔚给的工资拿的底气不足,因为他并没有教江与绵做什么,现在江与绵肯学,倒让他心里舒坦一些。
虽然他觉得江与绵最大的问题,不是学习不好,而是生活方式和价值观不正常。但这些东西,是轮不到他管的。
江与绵低着头翻书,秦衡在看他,心里隐隐猜测江与绵只是缺人陪着,真要他学,他也没什么长性,没想到江与绵还真的认认真真学起来了。他基础实在很差,经常在秦衡意想不到的地方卡住;思考习惯也不好,做着题就天马行空开始发呆,缺乏时间意识,还喜欢开着电视机做题,他既然想学,这些都是得改掉的。
秦衡把电视机关了,江与绵的笔也停了,闹着要开电视机,他说自己受不了没有声音的环境。
“那就改了。”秦衡按着遥控器不给江与绵拿。
江与绵心烦意乱地看着习题集上自己都不会解的题,怀疑自己选理科时脑子进了水。
秦衡观察了江与绵一段时间之后,发现江与绵作息也很紊乱,不是困到极点都睡不着,晚上睡得晚,白天就不能集中精神,整一个生物钟都是错的。秦衡就给他定下了规矩,叫江与绵每天自己掐表,从七点开始定时两小时做一份模拟卷,晚上十一点前必须睡觉。
一天晚上,秦衡十点多打电话问江与绵上床了没有,江与绵那头背景的电影配音开的震天响,还说自己做完卷子准备去睡。
秦衡拆穿他:“你在看电影?”
江与绵赶紧否认,还把电影静音了:“没有。”
“我在楼下。”秦衡不跟江与绵废话,让他开门。
这天下午秦衡一个叫祁阳的学长约他出来谈事情,碰巧就在江与绵家附近,两人待到了很晚,秦衡也没答应祁阳合伙的提议。秦衡走上马路,刚要回学校,想起了他那个晚上不好好睡觉的学生,干脆拐了个弯去突击检查。
等了五分钟,江与绵才开门,嘴硬:“你来干什么?我都上床了。”
秦衡直接走进去,到影音室摸了摸播放器,热的,他抱着手臂转头看江与绵:“几点开始看的?”
江与绵不说话,盯着自己的拖鞋,露一个发旋给秦衡看。
“晚上的考卷呢?”秦衡问他,他想起什么,低头找了找,在座椅边找到了两支笔,“不错啊江与绵,都会在影音室做题了。”
江与绵说:“可能是阿姨打扫卫生的时候掉在这里的。”
秦衡对他伸手:“试卷?”
江与绵扭捏了很久,才蹲下去,拉开了两个座椅间的抽屉,拿出一张皱巴巴的试卷,递给秦衡。
秦衡正反翻了翻,江与绵做着题就开始乱划,一看就是写着写着被屏幕上的剧情吸引了,手都不知在写什么。
在秦衡要求下,江与绵耷拉着脑袋交出了影音室的钥匙,秦衡当着他的面把门锁上了。江与绵嘴也快撅出来了,还依依不舍地伸手摸了摸门把。
秦衡把钥匙放进自己口袋里,江与绵吞了口口水:“周末能给我吗?”
秦衡无情地拒绝了:“寒假给你。”
十二月底的一个周六中午,江与绵最后一次月考卷子发下来,秦衡到他家里,见他盯着试卷发呆,拿过来一看,从七十分到九十分不等。
这就是江与绵自己答卷的水平,还是秦衡给他突击之后的成果。
“我这样是不是上不了大学呀?”江与绵忧郁地问秦衡,“你说高考答案有地方买吗?”
“上不了,”秦衡毫不留情地打击他,“没有。”
江与绵“哦”了一声,不说话了,垂着眼睛看试卷上一片血红的叉。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有没有什么办法啊?”
秦衡看着江与绵这一本正经发愁的样子就想笑,把试卷从他手里拉出来,捏他的脸叫他抬起头来:“真想学好?”
“想的,”江与绵说,他看着秦衡说,“我也想上s大。”
秦衡愣了愣,忍不住笑出声来。
江与绵有点不高兴:“你笑什么?”
秦衡竭力收了笑,夸奖他:“年轻人有梦是好事儿。”
江与绵气鼓鼓地把考卷抢回来用书压着不给秦衡看了。
秦衡板起脸让他拿出来,讲完错题,准备迎接期末考,江与绵把考卷拿出来,磨磨蹭蹭地说:“那你别笑我。”
“不笑你,”秦衡哄他,“祝你考上s大,做我的学弟。”
讲着题,江与绵突然呼唤秦衡的名字:“秦衡?”
秦衡问他怎么了。
“如果期末我都考上了一百分,你能不能带我出去玩?”江与绵问他。
天冷了,江与绵畏寒,家里开着地暖和空调,又换上了厚厚的珊瑚绒居家服,以前烫直了的头发又卷了起来,包着又小又尖的一张脸。
江与绵自己都不觉得,秦衡是很有些同情他的,用句不太好听的话形容江与绵,他穷的只剩钱了。不过,江与绵每门都上一百分太异想天开,而秦衡假期里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儿,他便说:“你考不上我也带你去。你想去哪儿?”
“哪里都行,”江与绵说,“去你家做客也可以,你家住在什么地方?”
秦衡没有家的,他出来了几年,以前住的老平房早已年久失修,说不定都塌了。但江与绵压根不知道他家情况,还以为秦衡是s市人。
“我家就不去了,”秦衡也不细说,“那么到时候再说。”
江与绵见秦衡答应他,眉眼都柔和了一些,听秦衡给他订正错题,翻书把知识点找出来复习,又突然问:“你去过河滨公园吗?”
秦衡感觉自己不是教个学生,是养个祖宗,他扣上了书:“江与绵。”
“嗯?”江与绵微微偏头看他,他的长睫毛在黄调的灯下显得毛茸茸的,眼睛像琉璃一样水光盈盈,好像全天下就只有秦衡一个人能让他有表情似的,全心全意地信任着秦衡。
秦衡被他看的心里一痒,也忘了自己要教训江与绵什么了,只叫他专心听讲。
这一年的春节来得早,江与绵和秦衡的期末考都在一月中旬,秦衡自己也得复习,就拿了书来江与绵家。
马蔚回来那天,正是江与绵考试的前一天。
他做完了一份物理卷,交给秦衡批改,自己先去洗澡。
秦衡坐在客厅的餐桌上,门锁突然转了一下,门开了。
一个打扮的入时的女子摇摇晃晃走进来,酒气夹着香水味,浓得秦衡隔着老远都能闻见。
她和秦衡对视,都愣了愣。
“你是谁?怎么在我家?”马蔚问他。
秦衡猜她是江与绵的母亲,便向她问好,说自己是江与绵的家教。
马蔚在海上玩了两个礼拜,就去日本往脸上动刀子去了,修整了两个月才回来。她的狐朋狗友知道她回归,闹着要给她开party,她一回国就做了造型去酒店,玩了几天才回来。
她头晕地支着门,想了好一会儿才记起来自己是给儿子找了个家教。没想到香姐自己农村妇女形象,介绍来的家教倒很帅。
她露出了一个很暧昧的笑容,高跟鞋也不脱,朝秦衡走过去:“你在s大上学呀?”
秦衡几不可见地皱眉,点头说是。
“s大好,我家绵绵以后也要考s大,都要靠你好好教他了,小老师。”
母子俩性格不像,考s大的梦想倒是一模一样的。
马蔚手扶着桌子,贴近秦衡,秦衡站起来,往后退了一步。
“小老师,别害羞呀。”马蔚捂着嘴笑,她脸上打了针,笑起来有些僵硬。酒精在她的血液里催热,看着这么阳光俊朗的大男孩,想起自己总要伺候的那个皮都快塌了的老男人,生出了真假掺半的调戏心思。
秦衡越是退,她就越是上前,把秦衡逼到了墙边,贴的他很近。
秦衡伸手不碰到马蔚,用手肘挡着她。
马蔚一把握住了秦衡的手:“小老师,你的手长得可真好看呀。”
秦衡终于忍受不了,捏住马蔚的手腕把她的手掰开:“阿姨,您自重。”
“我不重,你要不要抱抱看?”马蔚往秦衡身上贴过去,年轻富有活力的男性身体让她把持不住自己。
“马蔚!”她后方的楼梯上传来一声压抑而愤怒的叫声。
江与绵洗完澡下楼,就看见他几个月没见的母亲挂在秦衡身上,秦衡一脸尴尬地掰着她的肩膀推拒她。
被江与绵一喊,马蔚的酒醒了一些,她松开了秦衡,转身看江与绵,冲他热情地张开手臂:“绵绵,妈妈回来了。”
江与绵气得发抖,直直盯着马蔚看着:“滚。”
“怎么对妈妈说话的?”马蔚拧着眉头说,“太没有礼貌了。”
江与绵又说了一次:“滚。”
马蔚抓起桌子上的杯子往地上摔,玻璃杯撞在餐厅的大理石地砖上,发出“嘭”的一声响,碎片炸的到处都是,她咬着牙跟江与绵对峙着,跟一对死敌一样,两个人的眼底都是毫不掩饰的仇恨。
秦衡不想参与这场家庭纷争,对江与绵说:“我先走了。”
江与绵这才看他,脸色发白,像快要哭出来似的,秦衡有些不忍,道:“我到了打你电话。”
“我送送你。”江与绵说。
秦衡说好,走过去拉着江与绵出门。
进了电梯,江与绵对秦衡说:“对不起。”
“没事儿。”秦衡摸他头,电梯到了底楼,江与绵跟出来。他只穿了套薄绒的睡衣,秦衡怕他感冒,不让他出楼道,江与绵扯着他的包不放,秦衡心里也有些酸疼,还没有想清楚自己想要做什么,就伸手抱了抱他,告诉他:“没关系。”
江与绵矮他半个头,身上瘦骨嶙峋,没几两肉,秦衡抱着都硌手。江与绵把头顶在秦衡颈间,半干的头发带着湿气,秦衡也不知道江与绵有没有哭,他把手放在江与绵的肩上,说:“等你考完,我带你去散心。”
江与绵低着头走回了电梯里,按了楼层号。
秦衡等了一会儿才走,在路上给江与绵发消息,江与绵说马蔚会在s市留一段时间,他想要自己出来租房子住。
秦衡前几天就告诉江与绵,江与绵大考那两天晚上他也有实验考试,叫江与绵自己好好复习,别瞎折腾,又答应他,等他也考完了,就陪着江与绵去找房子,让他先好好在家待着。
江与绵嘴上答应的好,转头就收拾了行李,大半夜跑到学校边上的酒店里开了房间,也没告诉秦衡。
江与绵满十六岁之后,他的生父就绕过马蔚,直接把钱划到他的储蓄卡上了。从前马蔚的钱不够花,还会来和江与绵要,现在两个人闹僵了,江与绵反倒省心,一人吃饱全家不愁,在酒店过的如鱼得水。
等秦衡忙完他的考试,问江与绵在哪儿的时候,江与绵都在酒店住了一个礼拜了。中午他刚睡醒,接到秦衡电话让他下楼,他才如梦初醒地给秦衡发酒店地址。
江与绵一放假,就恢复了夜猫作息,下午一点睡意正浓,秦衡按他的门铃,他穿着酒店的浴袍,萎靡不振地去开门,房间里东西乱丢,一幅把酒店当家的少爷派头。
“随便坐。”江与绵招呼秦衡,蹲下去打开小冰箱,问秦衡要喝什么。
秦衡拿了瓶水喝,不赞许地看着江与绵,问他多久没出门了。
江与绵掰掰指头:“五天六天。”
他吃饭都叫酒店送餐,酒店六个餐厅,到现在才吃了两轮。
“我明天就带你去找房子。”秦衡道,顺手把江与绵扔在洗衣篮旁的衣服放进洗衣篮里。
江与绵摇手指:“你明天要带我去玩。”
秦衡坐在江与绵床上看他:“说吧,想去哪儿?”
这可把江与绵考倒了,他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不知道去哪儿就去找房,”秦衡残忍地说,“你再住下去就废了。”
正说着,江与绵手机响了,是他们班班长打过来的,问他为什么不来拿成绩单。秦衡一听江与绵回答,就知道这人过的日子都忘了。
江与绵急急忙忙换了衣服出来,看秦衡好整以暇在外面等他:“我陪你去拿成绩单。”
见江与绵还扭扭捏捏想拒绝,秦衡补充道:“拿完成绩单带你去郊区新开的游乐场。”
江与绵立刻振奋了,点头说好,拉着秦衡往外走。
a中即使是放假期间,门禁也卡的严,秦衡没校牌进不去,在校门口等江与绵,江与绵背着书包一路小跑出来,呼出一团一团的白气。
“这么期待啊?”秦衡在江与绵边上走,突然抓着他的书包带子,拉开拉链翻成绩单。
江与绵脸一红,回过身跟他抢,秦衡已经把成绩单拿出来了,举高过头,江与绵踮脚也够不着。
秦衡抬头照着念:“语文,九十八,进步很大啊,绵绵。”
“你别叫我绵绵。”江与绵拉着秦衡的手臂想跳起来抢,秦衡单手就把他压制了。
“数学,一百零三,破百了,绵绵很棒。”秦衡夸张地吹捧江与绵,江与绵耳朵都烫了。
秦衡把他的成绩全都播报了一遍,才把单子还给他。
江与绵愤愤抓回来,塞进书包里,跟秦衡一起站在公交站台等车,不想跟秦衡再多交流了。s市的冷冬妖风大,江与绵裹了条很厚的围巾,恨不得把头都包进去,一阵风吹来,他整个人都被刮透了,冻得发抖。
秦衡看江与绵缩成一团,都没提要打车,便总觉得自己哪里亏待了江与绵似的,伸手招了部的士,把江与绵推了进去。
车里温暖,隔音好,江与绵牙关还打着颤,发出咯咯咯咯的声音。
秦衡听得好笑,侧过身,左手按在江与绵右腮上,感受他的颤抖,问他:“怎么会这么怕冷?”
江与绵微微张开嘴,上下牙齿就碰不到了,但嘴唇还有些抽搐,话也说不清楚:“就四冷。”
他的脸也是冰冷的,秦衡手烫,他就克制不住地贴上去,用冰手按着秦衡的手,不给他动,命令秦衡:“帮我捂一下。”
秦衡失笑:“左边要不要?”
“要,”江与绵感恩地看着秦衡另一只手,“谢谢。”
秦衡只好两只手捧着江与绵的脸,江与绵的脸比他想象中还小,两手一罩就没了。秦衡问他:“你这样怎么去室外游乐场。”
“跑跑就热了。”江与绵乐观地说。
两个钟头后,他们还在第一个游玩项目,跳楼机外面排队,目测还要排半个小时。
他们来的时间不对,周六下午近四点,正是人最多的时候,所有的热门项目都拍着长长的队,江与绵看到跳楼机上的人尖叫,觉得很好玩,拉着秦衡要玩这个,两人就站到了队尾。
江与绵起先还倔强的独自站着,抖了二十分钟以后,跟秦衡越挨越近,最后不顾忌世俗眼光,抱住了秦衡的手臂。
秦衡低头看了他一眼,问他:“很冷?”
江与绵点头,嘴唇都发紫了。
秦衡把江与绵拉过来,圈到怀里来,后面一片小姑娘窃窃私语他就当作没听见。
“你不是说跑跑就热了吗?”秦衡附在江与绵耳边笑他,江与绵穿的多,就没那么硌手了,但是隔着厚衣服跟抱了个毛团似的没着力点。
江与绵还嫌不够热,拉着秦衡的手臂在身前交叉,恨不能跟秦衡肉贴肉取暖,嘴里还说:“不行,乱跑很不文明。”
在江与绵终于被秦衡捂热了一点的时候,他们排到队了,坐上去扣了安全带上升,江与绵开始紧张了。
他盯着脚下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大地,胆小的去拉秦衡的手。
秦衡安抚地按按他的手背,叫他别怕,江与绵刚想说点什么,他们到了最高处,铁盘停住了,紧接着,失重的感觉袭击了江与绵,安全扣死死扣着江与绵的肩膀往下拉,拉着他急速下坠。
走下跳楼机的时候,江与绵仿佛要晕倒了,一脸呆滞被秦衡拖下来。
跳楼机出口有相片卖,玩家在跳楼机上的照片会在屏幕上试阅。江与绵不想看,秦衡却拉着他等照片,当江与绵吓到快哭出来的脸出现在屏幕上时,他羞愤欲死,丢下秦衡往前冲。秦衡怕江与绵丢了,照片都来不及买,跑上去追他。
“绵绵,你别跑啊。”秦衡没几步就追到他,戏弄地拉着江与绵的书包,跟拉小狗似的拉着不放。
江与绵总算恢复了力气,也拉起自己的书包,坚决与秦衡这股恶势力作斗争。
两人拉扯着走,路过一家周边商店,一股暖气从店里涌出来,江与绵的脚步变缓了,不由自主走了进去。
店里卖的都是毛绒公仔一类的东西,小姑娘喜欢,两个男孩就对这些兴趣缺缺了。江与绵逛了一圈,什么也没看中,刚想出去,秦衡叫他一声,他回过头去看,一个软绵绵的东西套上了他的头。
他转过去照镜子,秦衡给他套上了个鲨鱼头套,卡在他头上,像要把他吃了一样。
“啊,”江与绵从镜子里看着秦衡,玩心顿起,向他露出惊吓的表情,“被鲨鱼吃掉了。”
秦衡愣了愣,伸手把江与绵头上的帽子拉下来一点,遮住了江与绵的眼睛:“别动。”
江与绵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就站着不动,问他:“干嘛?”
秦衡拿出手机,偷偷拍了一张照片,拍完收好了,才说:“这帽子挺衬你的。”
“那你也戴戴看。”江与绵立刻说,他摘下了帽子,往秦衡头上套,被秦衡暴力镇压。
秦衡抓着帽子去付款:“我就算了。”
江与绵跟在秦衡后面不放弃地劝说:“试试看嘛。”
秦衡买了单,拎着袋子出来,一看表,都六点了。他问江与绵想吃什么,江与绵也不知道,他带着江与绵往饮食区走,还把帽子拆了套在江与绵头上,说这样热一点。
江与绵人傻又自我,也不觉得这样滑稽,被秦衡一唬,还真觉得这样怪暖和的,就抓着帽子戴正了,贴着秦衡走路。
“主席!”
突然有几个人叫住了他们,秦衡回头看,是他学生会的学弟学妹。
江与绵靠着他的手臂,看着他们和秦衡打招呼。
几人见秦衡身边站着的江与绵头上带个小鲨鱼,天色昏暗也看不清脸,只看的到个下巴,以为他年纪很小,都好奇地问秦衡:“主席,这是你弟弟吗?”
秦衡看江与绵没反对的意思,便点了点头。
“从沥城来的吗?”一个和秦衡同省的学弟问。
“沥城?”江与绵轻声问了一句。
秦衡没和他说过这些,也不想江与绵和他的学弟学妹多交流,便岔开了话题随便扯了几句,说弟弟还没吃饭。
几个学弟学妹买的夜场票进来玩,时间紧张,也和秦衡说了拜拜,急急忙忙排队去了。
“你是沥城人啊?”江与绵问他。
他是很想知道秦衡的事情的,但秦衡在他面前从来不提这些。从秦衡朋友嘴里听到秦衡是沥城人,江与绵便起了话题。
秦衡点了点头,没有顺着他的话说,单问他想吃什么
江与绵便不再问了,他停下了脚步,看着一个安在路边的餐厅招牌单,抬手翻了翻菜单:“吃这个吧。”
这是一家法国菜,江与绵手很壮,一挑就挑了游乐场里人最少的一家餐厅,两人走进去,正巧还有一个靠窗的两人座,就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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