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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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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妻君犯上 作者:流年忆月

    正文 第3节

    妻君犯上 作者:流年忆月

    第3节

    “你!”乐梓由拍桌站起,脸色大变,抖着手指着晴波,双唇张了半晌都吐不出只言片语,“你当真不怕?你私下买卖这人,还给他下过量迷幻药,若真翻起脸来,你也讨不到好处。”

    “乐公子,甭气甭气,”晴波将乐梓由拉下,给他倒了杯茶,柔柔地拍着他的背哄道,“咱们好好说,好好说。”

    “哼!”乐梓由从鼻腔挤出一声,大大咧咧地便往嘴里灌茶,但晴波下一句送来,他就一口把茶给喷了出去。

    “你说这迷幻药一事,这是何故,奴怎不知晓,乐公子可有证人。”

    这是咬紧了季拂心不能言语,毫无证据证明,迷幻药是他们品芳阁所下了。乐梓由原本的怒意俱是做戏,但到了这地步,假怒都变作了真怒。

    乐梓由只觉得一把火烧到了脑上,恨不得将晴波丢下楼去,但正欲发怒时,却听晏苍陵重重地咳了几声,他一顿,又勉强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姑娘打算如何。”

    晴波也深知不可将人惹恼,见好便收,抚了云鬓,笑意盎然:“简单,统共二十万两,卖身契同迷幻药及解药一并给你们,你尚得立契,不将关乎仙人之事抖露出去。”

    “……”乐梓由此刻只想将她的脑袋当瓜切。

    ☆、第十章·买卖

    乐梓由此刻便如那被架在火上烧的锅,呼呼地往上窜着热气。侧首去看晏苍陵,却见他一副不干我事的模样“睡”得正香,恨得乐梓由牙都磨得嘎吱嘎吱响——这摆明是要他来买单了。

    晴波闲闲地饮着一口茶,笑看乐梓由的脸色忽青忽白也不催促。

    事到如今尚能有何办法,为了心头的计划,乐梓由只得了冷下脸来应道:“成,不过我手里没那么多的银两,我得回去取。”

    晴波笑得花枝乱颤,捂嘴给乐梓由送了一记眼波道:“那乐公子请快去快回,待你归来时,您要的东西,奴都会准备好。”

    “哼!”乐梓由一拂袖,转身离去,动作幅度大得桌子都嗡嗡作响。

    “唔,柏津,你去哪儿……”眼看乐梓由要走,晏苍陵迷迷糊糊地掀起眼皮嘟囔了一声。

    乐梓由只轻飘飘丢了一句,“回府”便走了。

    晴波略拉长脖子一看,方想拊掌招人进来,忽而晏苍陵一个扑身,紧紧抱住了她,絮絮叨叨着什么美人不理他之类的废话。冲天的酒气从嘴里涌出,熏得晴波都禁不住作呕,执扇扇着臭气,又不敢真将人推开,把人得罪了,只得挂着个难看的笑容,说王爷你醉了。

    “醉?本王没醉!”晏苍陵一挥手,手指勾起茶壶,就往晴波的嘴边送,“陪本王喝!”

    晴波脸色微变,推拒道:“王爷,你真醉了……唔……”一口热茶就这么硬生生地灌入了她的口中,烫得她哇地一口就吐,好巧不巧吐到了晏苍陵的衣上。

    “呀!本王的衣裳!”晏苍陵跳了起来,双眼瞪得圆直,“你竟敢污了本王的衣裳,赔罪,本王要你赔罪!”

    晴波镇定的脸也变了颜色,一把火都燃到了头顶,可到底是个贵客,贝齿咬了咬唇,揖礼道:“王爷恕罪,您这身衣裳多少银两,奴赔给您。”想着这衣裳了不起便是一百来两,能贵到哪儿去。

    却不想,晏苍陵是狮子大开口,伸出一个大巴掌,放大了音量道:“本王这身乃本王先母亲手缝制,所用的均是上好材料,价值连城,你赔得起么!”

    嗬!晴波的眼都瞪直了,价值连城?她哪儿赔得起!

    “不过……”

    晏苍陵这声一提,晴波便如见到救命稻草地亮起了眼,追问道:“不过什么?”

    晏苍陵眼底戏谑逝过,佯作酒醉地咕哝了一声:“不过瞧你做这生意也不容易,算你便宜些,二十五万两罢!”

    “……”晴波可算是明白乐梓由的感受了。

    另一厢,趁着晏苍陵拖着晴波之时,乐梓由故作气愤地大步流星离开,但却拐进了一条小路尽头,左顾右看确信周围无人后,便同那里等候的小厮相互换了衣裳,由小厮假扮做他往府内方向而去,而他则扮作普通的小厮,回到品芳阁。

    挑了个无人发觉的角落,他翻身跃起,脚步轻盈地在品芳阁瓦砾上奔走,循着此前打探好的地形,来到了梦容之房,掀开房瓦,朝内看了一眼,发现称病在床的梦容竟不见踪影。他眉头一沉,即刻翻身而下,钻入房内。

    只见房内被褥摆放整齐,床单平整。他走至桌面,撩开香炉一看,香方燃了五分之二,根据品芳阁一日一换香以及被褥整齐来看,应是今早梦容起身换过香后,方离去的。

    距离今早已过了几个时辰,梦容应还未能走远。

    事情愈发古怪了,恩人的身份究竟是什么,为何品芳阁要如此隐瞒。

    忽而附近传来脚步声响,他一皱眉,故意将香炉盖弄歪,翻身回了房顶。寻到马厩又跃了下去,趁着无人将一包药粉撒在了马槽里。

    接着,他跃回原先的小巷,同赶来的小厮会合,换回衣裳,逼出几分热汗后方颓丧着脸走回品芳阁。

    还未到雅间,便听晴波讶了一声,语中携着急切:“王爷,你醉了!”

    晏苍陵带着酒气的咕隆声如隔着云端,听不真切,倏尔一道作呕声伴着尖叫响起,乐梓由身子一震,搁在门口的手就顿住了。

    里头的场景定不好看,他回得太不是时候了。

    乐梓由迟滞了一瞬,听里头的作呕声渐渐歇了,方整了整衣衫,硬着头皮推门而入。门扉一启,便见发丝凌乱的晴波杵在自己面前,左躲右闪着晏苍陵的怀抱。

    见到乐梓由,晴波便如见到了救命恩人,眼底都亮出了希冀的光,避过晏苍陵的怀抱,抄起准备好的卖身契同迷幻药梦魇就往乐梓由的手里塞,将晏苍陵也推至了他的怀里,面带急色:“东西给你,拿好了!”

    “诶,”乐梓由有些摸不着头脑,反身将银票抽出扬了扬,“不要钱了么。”

    “不要了不要了,”晴波被晏苍陵吓得花容失色,皱着眉头捂鼻,挥着丝绢赶着鼻尖的臭气,“当做你家王爷的衣裳补偿费,咱们银货两讫。”

    乐梓由愣了一愣,看晏苍陵给他使了个眼色,旋即会心一笑,拉着歪歪扭扭的晏苍陵便走了。

    酒气随着晏苍陵的离去而渐散,晴波终于得喘了一口气,忙不迭地走出了这臭气熏天的房,回自己房内。伺候的丫鬟机灵地上前奉茶,给她扇了扇凉,讨巧地安慰道:“姑娘别同那些个臭男人见识,仗着有几个钱,便折腾姑娘。”

    “呵,”晴波冷哼了一声,“这些个臭男人,表面上故作清高,背地里还不是呷玩小倌,庸俗。不过说来,若非晏苍陵这家伙喝醉了酒,今日我焉能……且住,”她蓦地站起,双瞳瞪得浑圆,“春杏楼喝醉酒,品芳阁闹事,为何如此之巧,莫非……”

    “不好!”晴波一拍桌子,即刻提起了下摆,匆匆小跑着去了梦容之房,环视了一圈,发现被褥整齐无动过的痕迹,提着的一口气顿时松了下来。兴许是她多想了。

    “咦?姑娘,你瞧。”随伺的丫鬟一声道出,晴波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瞥眼过去,只见香炉盖有被动过的痕迹。

    “糟!”心中警钟一响,晴波连下摆都不顾着拎,就奔到了马厩边,使唤着人给她准备马车出城。但熟料马夫却低垂下了头,支支吾吾地道马匹不知何故,竟全都拉了肚,现今都无法上路。

    晴波一听,懵了一瞬,立时狠一跺脚,拍着马夫的胳膊急道:“快快快!快去春杏楼要匹快马,快!”

    “诶!”马夫应了一声,抬脚就跑,但跑到一半,便听晴波拉长了音调道,“回来回来!不必去了,我去!”

    马夫回头之时,晴波已经提起了裙角,擦过他跑向前去。

    春杏楼同品芳阁隔了一条街,附近也未有马肆,晴波气喘吁吁跑到时,已过了将近一盏茶的时刻,她双腿早已软麻,一见门口迎客的小二,立时扑了上去,抓着他的手:“马……马车……给我准备……马车。”竟是连话都说不完整了。

    小二听了半晌方听清她说了什么,挠了挠头,红着脸歉疚地道:“晴波姑娘,小店的马车先前借给晏王了,这下子还未还回来呢。”

    “什么!”晴波的气都被吓得喘匀了,没有马车,那她如何出城。

    “要不?您骑马去,小店这马还有。”小二小心翼翼地搓手问道。

    晴波双瞳无神地晃了一晃,委靡不振,她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如何骑得来马。

    她一抬首,发现月已高悬,时刻不早了,她不可再耽搁,遂一拍小二的肩头道:“去!给我拎匹马来,诶,”她顿了顿,狠一咬牙道,“去给我找个驾马的人。”

    “是!”

    小二很快便将快马同驾马之人准备好了,结果,晴波方上马颠簸了一半的路,就见另一个小二迎面将春杏楼的马车赶回来了——原是晏王归还了马车。

    看到马车的时候,晴波连气都出不来了,她深觉自己此刻便如一只猴子,被人耍着玩,她蓦地虚脱下来,直勾勾地瞪着眼,咬牙切齿地道:“晏苍陵,你好样,好、样、的!”

    ☆、第十一章·梦容

    上了马车,被驾马男子的汗臭熏得头晕的晴波,终得以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她揉了揉被糙马皮磨到的大腿,拉长了脖子,唤马夫加快速度朝北城赶。

    马夫应了一声,一扬马鞭,马不停蹄地往北城而去。

    原以为事情会一路顺利,未料到在北城门时,晴波便被守卫拦了下来,原因十分简单,需她出示“过所”。

    晴波被折腾了许久,早已不耐烦,从怀里掏了半晌,取出十数份过所,匆匆览了一遍,便将其中一份递了出去。

    守卫接过,瞥了一眼,忽而扬了一声“咦”,晴波一听,心都拎了起来,在那守卫下一声续来时,方缓缓落下。

    守卫将过所对着月光看了许久,嘴里啧啧感叹:“哎哟,我这眼是怎地了,突然不好使了,竟然看不清。来来来,上火把给我照照。”

    接着,便有别的守卫将火把递了上来,给他照明,熟料这守卫又嗯嗯啊啊了好一会儿,要么说火把太亮,瞎了他的眼,要么说月光太淡,看不清,急得晴波如热锅上的蚂蚁,恨不得下去,将过所上的话念给他听。

    便在这守卫支支吾吾不放行之时,两个黑衣男子如若闪电在道上疾奔,一见着晴波的马车,双双对视一眼,立时潜到附近的小巷之内,紧贴墙面而靠。靠道边之人,小心地伸出个头,看晴波未有发现,从地上夹起一枚石子,朝前方激射过去。

    守卫一听碎石滚动之声,放在过所上的目光快速挑起,看到小巷内黑衣人的手势后,用眼神示意身周的人,那人即刻上前说着我帮您看看,将过所取了过去,览了一眼,颔点头挥手道:“确实无误,可放行!”

    “放行!”

    晴波提着的心终于放下,快马加鞭地出城了。在她身后,两名黑衣男子亦跟着现出,朝守卫点头示意后,跟着运起轻功而去。

    约莫一炷香后,晴波在一荒野树林下了马车,眼珠子左右两边一溜,确信无人后,便吩咐马夫将车赶到无人的地方侯着,她则钻入了树丛之中。

    两名黑衣男子亦一同潜入树丛。

    未走几步,丛丛蓊郁之树间,退开了一条宽敞的路,沿着曲径而走,在将近尽头时,便可见一间极其简陋的草屋。

    两名黑衣男子对视一眼,立时拔高了身形,借由树木遮掩,窜到了草屋之后,隐藏起来。

    晴波谨慎地左顾右看,小心地走向草屋,将声音提到了嗓门眼,紧张地唤了声:“妹妹。”

    哐啷,里头之人似有些激动,茶盏打翻声应声而响,紧接着,便见一人霍地开了门,冲了出来。此人正是晴波的妹妹,梦容。

    一见亲姊,梦容的眼泪扑簌地落了下来,哭得梨花带雨,声音含怯,怪罪姐姐将她丢在这阴森恐怖之地,晴波看到梦容后,紧张的表情也随之松下,拥着梦容的后背拍了又拍,拎着丝绢细心地给她擦拭泪珠。

    两人携着手,进了草屋,又是一阵低声小女子家的私密倾谈,听得杵在树上的两名男子无聊得打盹瞌睡。

    这时,似乎话将道尽,屋内传出了晴波起身之声,她道了一声暂别,梦容慌张相留,要她带自己回芳城内。

    晴波拍着她的手低低安慰道:“你暂时还不可回去。那人来历不凡,加之有晏王插手,若是查清了来由,指不准得掉脑袋的。我焉能眼睁睁看你出事。”

    “那你今日为何而来,我原以为……”梦容声音里又带起了哭腔,哽咽了半晌方能续道,“我原以为你是来接我回去的。”

    “唉,事情水落石出前,我接你回去是害了你啊!”晴波遗憾地叹道,“你当我不想接么。今日晏王还找上了门来,我以为他已寻到了你的下落,急得我立时赶过来看,幸而你无恙,不然我真不知该怎办了。”

    “姐姐!”梦容一惊,“晏王找上你呢?他……他可有做什么。嗨,都怪我,为着那点钱贪了便宜,若是他害着你,我我我……”

    “放心放心,无恙的,”晴波安抚道,“不过是来闹个酒疯,被我糊弄回去了。”她顿了顿,失笑摇头道,“今夜之事应是我胡思乱想了,无需惊慌,接下来的事,便让我替你处理好了。委屈你暂且留在此处,若是去向别的城市,我生怕会被晏王查到你的下落。但你不必担忧,过得几日我将一切事情处理妥当,便带着你远走高飞,届时还怕什么晏王阎王找上门么。”

    “也好。”晴波这话,便如一粒定心丸,让梦容定下心来。

    接着,两姊妹又絮叨了一些体己话,晴波便起身告辞了。两人洒泪告别,晴波对着梦容一笑,缓缓地行入树丛之中,稍后便不见了踪影。没了晴波作伴,风声呼啸间都似多了几分鬼魅之音,吓得梦容立时抱紧胳膊,回了房。

    不想,梦容一进房,便见两名黑衣男子站在房内,两对明目如若夜狼,散着凶狠之光。

    “啊……”短促的尖叫霎时被一粒弹到穴道的石子止住,梦容胆战心惊,睁着大眼,咯咯地打着牙颤。其中一名黑衣男子闲适地坐下,另一人霍地拔出了一把匕首,斜照的月光一映,匕首上的光寒涔逼人,光暗分明,随着那人手的左右摆动射入梦容眼眶。

    “梦容,你是要自个儿招呢,或是,要本王逼你呢。”

    屋内两名男子正是晏苍陵同乐梓由。原来两人今日去春杏楼同品芳阁俱是计划好的,一面是为了得到卖身契同梦魇,一面是为了对付晴波,刺激她去寻梦容,好让他们跟踪她寻到梦容下落。至于春杏楼借马车、给马槽下药以及守卫看不清过所之事,亦是他们为了降低晴波的警惕同拖延时刻而做的。他们离开品芳阁后,未免春杏楼赶马的小二起疑,着实回了一趟王府,之后他们换上夜行衣,并从许颂铭口中得知今早有形似梦容之人,出了北门。他们急忙往北城追赶,追上后,方让守卫给晴波放行。

    晏苍陵冷笑着上前,将匕首轻轻地在梦容的脸上左刮右划,银白的亮光投影着他诡异的笑容,在这阴森的月夜让人生出恐怖的惧意:“你说本王这一刀下去,会如何呢?”

    梦容打了数个寒噤,杏眼瞪如铜铃,看着那把砭人肌骨般森冷的匕首。做她们那一行的,最在意的不过是一张脸,若这脸花了,以后她还如何生存下去。她吓得喉头都在咯咯响,双唇不断地开阖,看这唇形,似在说些讨饶的话。

    晏苍陵同乐梓由使了个眼色,乐梓由会意,行到房门前把风,晏苍陵则将匕首往梦容的脸上压了一压,胁迫道:“你若不大声尖叫,本王便放过你,不然,小心你的脸。”

    梦容双瞳一缩,忙不迭地摇头。

    晏苍陵嘴角扬起轻蔑之笑,一指点开她的哑穴,毫不给她喘气之息,便厉声质问: “你知本王来做什么的,老实将你所知的一五一十告知本王。”

    梦容呀地尖叫了一声,复又被匕首逼得生咽回去:“王……爷,奴……奴真不知。您大人有大量,放过奴罢。”

    “废话!”晏苍陵眼底狠色一过,将匕首往她脸上再压,“老实招待买卖过程。”

    梦容眼泪急得在眶里打转,吞沫了一口,老老实实交代:“半……半月前,有一男子使着两名壮汉,扛着一大箱子到品芳阁来,要求见奴,奴在门后看了一眼,那人长相普通,身着简陋,也无富人之相,便不愿相见,不料那人扬声道,说有笔大生意做,若我不应,吃亏了他可管不着。奴一听有生意,便接见了他。”

    梦容顿了顿,偷偷瞄了瞄晏苍陵的脸色,看他脸色稍缓和了方续道:“那箱子里装着的便是王爷口中所说的‘仙人’,奴一见到‘仙人’的模样,便……答应买下他。那男子开价不高,不过五万两罢了,还叮嘱奴说这‘仙人’来历不简单,卖人时小心些,切莫让人顺着‘仙人’查下去。当时奴亦是被这便宜的价钱给冲昏了头脑,迷迷糊糊冒着风险应下了。那男子接着便将一张准备好的卖身契给了奴,唤奴卖掉人后,将这卖身契给买主,不必再同‘仙人’另立卖身契,奴一时高兴,也未问缘由,就这么买下人了。后来方知,这‘仙人’手脚筋俱断,根本无法签字卖身。”

    “手脚筋俱断?”

    晏苍陵声音一沉,梦容生怕他将过错怪责到自己身上,忙不迭地点头急道:“不错不错,他的手脚筋被卖来时,便被人挑断了,同奴无关,同奴无关的!”

    “同你无关,嗯?”晏苍陵冷如冰霜,“那么他哑了,又是作何解释?!”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又提到了“过所”这东西,我再深入解释一下。古代为了方便征税,限制人口流动,产生了类似过所这种通关凭证的东西,这东西,在不同朝代大都有不同的名称,大家比较熟知的就是明朝的“路引”,只是因为本文参考唐朝,才用了过所。

    过所是一份写在帛上的凭证,在中央由尚书省发给,在地方由户曹参军主判,咨议参军判依。凡需出关者,均需申请过所,过所上会注明个人的身份、携带的物品和人以及目的地等信息。无过所而偷渡出关者,将过所借予他人者,不依所申过所上的行程而走者等等,若经发现,皆被判徒刑。过所使用期限仅有三十日,逾期需申请改给。

    总之,拿到所申的过所后,该带老婆出城的,别带小妾去。该去某城看小三的,别去某某城看小四。嫌丫鬟不够用的,也别多带。不然,会被抓的。(⊙o⊙)

    ☆、第十二章·谈判

    “这……这……”梦容将头一低再低,提着眼梢瞄了晏苍陵一眼,又心虚地低下,“奴……”

    “快说!”晏苍陵可不是有耐心的人,字字句句如利刃切过,“你若胆敢有一字隐瞒,本王不介意录刂光了你的衣物,将你吊在城门之下。”

    “啊!”梦容一声尖叫,脸色惨白惨白,几乎要晕阙过去,“奴说奴说……因此人不服管教,见人便大吼乱叫,挣扎间还弄伤了不少的人,奴……奴没法子,王爷您也知,咱们做这行的,总得要使些手段,管教好了,方能拿出去卖,因而……”她顿了顿,故意将“而”字拉得老长,想将这问题给混过去,不想晏苍陵却一句话也不说,只将匕首往内一压,立时在梦容脸上划了一道口子。

    “啊!因而因而……”梦容叫了一声,大口喘气几下,“因而便喂他服下了梦魇,再让嬷嬷管教,之后喂得多了,他……他便被吓得哑了,啊啊啊,王爷恕罪王爷恕罪,奴也是近日方知他哑了的,王爷不关奴的事,都是那些个嬷嬷害的!”

    “嬷嬷害的?!”晏苍陵狠狠地剜了梦容一眼,“若无你首肯,此药从何而来!究其到底,是你害的!”

    “王爷!”梦容急道,“王爷,奴不知情不知情啊,求饶奴一命,日后奴必给您做牛做马,以报不杀之恩!”

    晏苍陵双眼一眯,声音冷于冰狱:“饶你一命,嗯?本王饶你一命,有何好处!”

    “王爷!”梦容急了,闭着眼豁了出去,“您不想知那人贩长什么模样么!”

    晏苍陵一愣,梦容这话不偏不倚正戳中了他的心结,想,他如何不想,他恨不得将那人贩拖出来,碎尸万段!“呵,你这话问得好,看来你还有些用处,来。”他给乐梓由使了个眼色,乐梓由便掏出准备好的纸笔递给他。

    晏苍陵毫不怜惜地解开梦容穴道,将她丢至桌边,扯过她的手指唰地一刀划出个大口子,就着汩汩的血迹按上笔尖,恶声道:“画!”

    梦容冷汗哗哗直流,哪敢耽搁,哆嗦着执笔便画,但手却不听使唤抖个不停,好半晌方勉强画出两三笔。眼看 “笔墨”将干,晏苍陵毫不怜惜地又是一刀划破她另一指尖,逼她继续作画。

    待这幅画完工时,梦容十指已是血迹斑斑,疼得她后背完全湿透,犹如被从冷水中捞出一般。

    晏苍陵拿起画卷,询问了几处细节之地,得到满意的答案后便将画卷叠好放入怀中,再抽来一张纸,重力一压:“将那些害他的嬷嬷名讳写出,尚有!伺候他的小厮丫鬟也一并写下,总而言之,谁同他有过接触,都给本王写清楚!”

    梦容哪敢再拂逆他的意思,一手抓稳了自己乱颤的右手腕,走笔疾书,不消一会便列出了众多人物,细一数过,竟有十数人之多。

    晏苍陵一股火气冲到了头顶,目中戾气深如雷云,他揪起梦容的衣襟,一把寒涔的匕首就往她的喉咙刺去!“本王留你不得!”

    梦容吓得失了声,睁大了一双铜铃般大的眼,眼睁睁地看着针刺光的刀锋,刺向自己的喉头……

    然,却在贴到脖颈这时,晏苍陵执着匕首的手顿了一顿,忽而眼底异色掠过,冷笑三声,将音量放大道:“梦容你可知你卖的是何人!”

    梦容的气只进不出,噗嗤噗嗤地从鼻腔喷出粗气,僵直了脖子猛烈摇首。

    “你不知,那本王告知你,”晏苍陵眸深如黑渊,“你卖的可是当朝尚书之子!”

    吓!梦容脸色唰地变得惨白,桓朝有律,不顾他人意愿私下贩卖人口已是当罪,而今竟还贩卖官家之子,这有一百个脑袋都不够砍!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梦容眼泪如开闸洪流而下,猛地下跪,头磕得比外间风声还大,“王爷,求你救救奴!”她膝行到晏苍陵的面前,扯着他的大腿连面子都不要了。

    “哼!”

    晏苍陵狠狠地踹了她一脚,兜得她朝地打了个滚,正要继续踹人时,一人撞门而入,风一样地跪倒在晏苍陵的面前,声音响亮,“请王爷恕罪!”

    一看,竟是去而复返的晴波。乐梓由双手环胸靠在门边,他是习武之人,晴波出现在附近时,他老早便发现了,而今放人进来,不过是为了欣赏一场好戏。

    晴波哪怕下跪,这背脊依旧挺得笔直,不卑不亢地磕了一个头,正视晏苍陵的目光:“舍妹一时无知,得罪王爷,奴身为长姊,亦有过失。王爷若怪罪于奴,奴无话可说,但若要降死罪于舍妹,奴便不服气了。”

    “哦?你如何不服气。”晏苍陵沉了沉怒气,他大步走到椅边落座,却不唤晴波起身。

    晴波借着宽大的袍袖拉住了梦容的手,轻轻一拍安抚,面上镇定地道:“敢问舍妹所何罪。”

    晏苍陵眯了眯眼,饶有兴味地敲着桌面:“私下贩卖尚书之子。”

    “依照桓朝律法,私下贩卖他人者,徒三年,却罪不致死。”

    晏苍陵眼底一亮,并未生气,沉然道:“可令妹卖的是尚书之子。”

    晴波不紧不慢地道:“奴记性一向不错,桓朝律法似乎并未有贩卖尚书之子,而获死罪之例。”

    晏苍陵嘴角忽而扬了起来:“桓朝律法虽然未有,但你不知芳城是本王的地盘么。在这儿,本王便是天,芳城的律法皆归本王管!”

    晴波脸色微微一变,将头低下,皓齿紧咬着唇:“若是如此,奴还有何话好说,只是王爷为了一罪民而害人性命,奴不服气!”

    “混账!”晏苍陵佯怒拍桌站起,桌上茶壶哗哗地泼出水来,“胡言乱语!”

    “王爷为何如此紧张?”晴波不慌不忙,“尚书之子,那可是大贵人,寻常人贩一双眼可精着的,是富是贵还看得出来,为何偏生这一人贩却敢私下贩。卖官家之子?”她顿了顿,继而续道,“但若是此人是戴罪之身,那便说得通了。奴听闻数月前,兵部尚书获罪,族人流放南蛮之地,其子不知所踪。王爷口中所说之人,依奴来看,十之八九便是这尚书之子。若是如此,他早已沦为罪民,又谈何贩。卖官家之子,被判死罪。”

    晏苍陵哈哈哈大笑不停,忽而笑容停下,怒道:“即便是罪民之身,他也是当是随父流放服劳役,而非没入乐籍!”

    “王爷此言差矣,”晴波道,“依照桓朝律例,凡获罪官家亲眷,男者服劳役,女者没入乐籍,送予营地做营妓。但王爷所说之人,并未服奴役,还反被卖到我们民间做私妓,我们一普通百姓,又焉会将他同官家联系起来。再者,”她咄咄逼人道,“我们仅是将其贩卖罢了,这户籍同卖身契亦未做过手脚,论律更不当诛。”

    “好一张伶牙俐齿!”晏苍陵眼色阴沉,有如乌云翻卷,他负手踱步走了数步,看似在焦急地寻法子对付晴波——这让晴波脸上的笑意更甚。

    晴波有如羽飘地在梦容手背上一拍,给了她一个定神的眼色,一双眼底自信满满。

    “你似乎很得意?”晏苍陵陡然插入一句,话音平淡,看不出是喜是怒。

    “奴不敢。”晴波淡然接招,始终进退有度,不多说一句。

    晏苍陵不怒反笑,朗声阵阵,连外头的风声都被他压下:“好!有胆识!怪道能让户曹参军同谘议参军对你另眼相看!”

    此话一落,晴波有如被惊雷劈头,自得的脸色唰地变作惨白,绕是她反应快,将头低下,但敏锐的晏苍陵犹是发现了她的变色。

    唇角一勾,晏苍陵自满地逼近前一步:“本王不知,本王的人,何时同你如此交好了。”

    “奴不知王爷说的什么。”晴波听罢一愣,面色依旧镇定,但一双手却将丝娟搅成了一团。

    晏苍陵徐徐地道:“你不知?却不知你今日是如何出的城,嗯?!”

    晴波一震,故作镇定地续道:“奴自然是出示了过所,方得城门守卫放行。王爷您如此询问,莫非是怀疑城门守卫他们……”她顿了顿,却不续话,留得一声深意的话未尽。

    晏苍陵脸色沉沉,一双眼有如萃了剧毒,恨不得将她的舌头割下:“是么,短短半个时辰内,你是如何得到出城过所,嗯?”

    晴波贝齿将红唇咬出了一条白线,仍辩驳道:“奴今日本便打算出城,故而早早申好了。”

    “是么,”晏苍陵声音沉了又沉,“既然如此,那么……”“么”字一落,他骤然出手,一指点上晴波穴道,给乐使了个眼色。乐便笑吟吟地上前来,视晴波的抖声为耳边风,轻轻松松地从她怀里掏出了十数份的过所,抖开一看,晏苍陵大惊。

    急忙将其扯过,晏苍陵上下揽了一遍十数份过所,眉心越拧越紧,看罢最后一份,一掌劈向桌子,哗啦一声桌子从中断裂,碎屑划破了晴波两姐妹的面容,血痕骤现。

    沉然如晴波,此刻也变了脸色,梦容的脸色已白得几近寒霜。

    晏苍陵扬起手里的过所,厉声逼问:“这些过所从何而来!桓朝有令,凡需出城者,必得申过所,由参军通判,在过所上录下所申之人身份及所申时日。你手上十数份过所,上头所申日期皆是本月,每份所申时日相差不过三五日,但过所上注明的到达之地俱是百里外的城镇,莫非你要告知本王,你有飞天本领,能在三五日内往返芳城同外地,再申下一份过所?!”额上青筋突突直跳,晏苍陵瞋目裂眦,“说,你究竟给了两位参军多少好处,让他们替你作伪!或是,你私下动了什么手脚!”

    晴波脸色几近惨白,双唇开阖,却一个音都无法发出,只能大口喘气。

    晏苍陵早被晴波气得怒火攻心,一把拉过梦容,匕首毫不留情地滑向她的脖子!

    “王爷不!王爷王爷!”晴波花容失色,声都变了个调,“我说我说,求王爷放过舍妹!求您!”

    “说!”晏苍陵双眸一眯,雷霆之意分明显现,“如有作谎,死!”

    晴波怛然失色,原本高高挺起的背脊,也有如被抽了脊柱骨般塌了下去,眼底蒙上了一层绝望的灰色,一字一顿将自己的所为道来:“奴有一项绝技,可模仿任何人的字迹,且能字似意像,以假乱真,亦擅长仿刻印章,是以这些过所俱是奴一人私下仿照的,往来四处不成问题。”

    晏苍陵眸色略沉:“为何城门守卫却未发现你往来频繁之事。”

    晴波垂首,咬牙道:“奴只需派人弄来他城参军的字迹同官印,再仿照一份过所,并加以易容,便可以他城之人的身份,回到芳城。”

    “好!”晏苍陵反怒为笑,禁不住为她这份能力而拊掌,“你果真厉害,本王真是小看了你。”

    “王爷过誉了。”晴波的头低得快点了地,她抖出了这一事,便知自己下场不会好的了。

    未料,晏苍陵言辞间却未有怪责之意,笑眸中添着几许兴味:“本王以为你会将过错归于两位参军之上。”

    晴波摇首,黯然地道:“王爷聪明绝顶,奴一小小的妓子,外加舍妹的命掌在您的手中,奴焉敢再有所欺瞒,但一人做事一人当,”她赫然抬首,目中泛起决意,“望王爷放过舍妹,她是无辜的。”

    “放过她?!”晏苍陵冷笑道,“本王为何放过她!她虽是无辜,但她没少害过人,本王为何要放过她!”他再三强调“为何要放过她”,字字句句都如一把利刃狠狠地戳进晴波心坎——他为何要放过她,身为一权势之人,根本未有任何理由放过一个损害他利益之人。

    “王爷!”晴波嘶声,拉着梦容一同俯首磕首,“奴愿为您做牛做马,任您驱策,只求您宽宏大量,饶了舍妹一命,求您!”她的背脊在风中颤抖,呜咽与哀求和着风声,面颊的泪水沾了尘土,在脸上画下灰黄的脏污。

    “本王绕过你,有何好处。”晏苍陵摸着下颔,审度着两人。

    “这……”晴波迟疑半晌,目光移向泪痕满面的梦容,“奴可替您打探消息,亦可伪造他物。是了!”她乍然道,“奴定全力替你寻害‘仙人’之人!”

    晏苍陵目光骤深:“这倒不错,不过……”

    “不过什么。”晴波的心随着他的话起起伏伏,垂下了又给狠狠地提起,心惊肉跳。

    “不过本王大可去寻,为何要假托你手。”

    “啊!”梦容尖叫一声,晕阙过去。晴波脸色惨白,毫无血色,双唇抖得无法言语。

    晏苍陵对她们的表现极其满意,面色稍稍缓和,迟滞许久,将手一挥:“成了,起罢,瞧你们姊妹情深,本王也不为难你们,不过……”他递了个眼色给乐梓由,乐梓由旋即倒了两杯冷茶,其中一杯里,当着晴波的面,下了一粒药。

    一看清那药,晴波勃然变色,嘴巴张了张,又万念俱灰地闭上了。

    晏苍陵嘴角噙满了冷笑:“你的好妹妹,害了他,本王自然也要以牙还牙,你可有何怨言。”

    “不敢。”那药晴波最清楚不过,那是梦魇。梦容卖出“仙人”那一日便已得罪了晏苍陵,晏苍陵只是让她服用梦魇,已是开恩了。

    “哦?那你可要给她解药?”

    “舍妹不识抬举,触犯了王爷,王爷大人不记小人过,已是开恩,奴又怎敢相救,求得舍妹留下一命,已是万幸。”晴波又是深深一拜,接过乐梓由递来的带药的药,深吸了一口气,毫不犹豫地喂梦容喝下了。

    “很好,本王欣赏你。别话不多说,今日之事算是给你的教训,知晓哪些人该惹哪些不该惹!”

    “是,奴谨记在心。王爷饶命之恩,奴没齿难忘,日后王爷若有何差遣,奴定尽心尽力。”

    “好!只消你日后好好替本王办事,本王必少不了你的好处,若你忠诚于本王,本王心情愉悦了,甚至可除了你们的乐籍,替你们寻个如意郎君。”

    “王爷,此话当真!”晴波眼里亮起了明火,须臾又觉太过失礼,将头低下,但抖动的双肩却泄露了她的激动。似她们这等做皮。肉生意的,吃的不过是青春饭,凭靠容颜同技艺,尚可风光一时,可当人老珠黄时,留给自己的仅有一身的铜臭味,连个相伴之人都没有。但若能除了乐籍,便有机会嫁给一个好人家,相夫教子,安安心心地过完后半生。

    晏苍陵将晴波的喜悦收入眼底,同乐梓由对视一眼,颔首道:“本王说话算话,只消你忠诚本王便可。”

    “奴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好!未免你背信弃义,本王需你立凭为证。”说罢,晏苍陵便让乐梓由起草一张凭证,让晴波在上头签字印指纹。

    末了,晏苍陵又询问了一些关乎恩人情况之事,得到确切的消息后,便同乐梓由拂袖离去。

    不想,他们竟在归去的途中,遇上一人。

    ☆、第十三章·少年

    “我当真是想不明,你为何要同晴波纠执如此多的时刻,直截了当些拿梦容相逼,不便成了么。”离开树林的小屋后,乐梓由不解地抱胸询问身侧之人,话里是浓浓的不满之意。

    晏苍陵失笑摇首,一双眸子灿如天星,倒影着深邃明光,一字一顿地分析道:“这你便不知了,我且问你,你以为晴波这人如何。”

    “如何?”乐梓由眉尖兴味地一挑,摸着下颔兴趣盎然,“我委实想不出合适的词来形容,思前想后,不过‘厉害’二字罢了。”

    “你也知她厉害,”晏苍陵手指点了点乐梓由,“那我若拿梦容相逼,她这性子的人,会服气么。”

    “你是说?”

    晏苍陵颔首:“晴波此人太过老道,不好对付,若想收买她为自己所用,必得先给她好处,再徐徐攻心,若是威逼利诱,反倒会将她逼急了。你当我起先为何故意受制于她,便是要将她捧高,使她放松警惕,轻视于我。站得越高,越是生怕跌得过惨,当我直刺她的过失时,她会因害怕而极其心虚与恐慌,失了镇定,说话亦没了分寸,而这时方是攻心的最好时机。我要让她知晓,我能故意相让将她捧高,亦有办法让她跌至谷底,前后不过在我一念之间!我非但要她臣服我,尚要敬畏我,明了我并非好欺之辈!”

    “啪啪啪。”乐梓由不自禁地拊掌大乐,哈哈大笑:“高明,果真是高明!”他拍着晏苍陵的胸口,摇首失笑,“不愧是堂堂王爷,智谋远略不逊于常人,换做是我,定只想到逮着梦容的命,逼迫晴波了,哪还想到处处设计,让晴波步步跳入陷阱。”

    “你错了,”晏苍陵双眸深邃,幽望着前方没有尽头的路,声音空旷飘渺,一字一句直刺乐梓由的心扉,“这一计并非我想到的,而是……”他默默转首,凝望笑容凝滞的乐梓由,“恩人。”

    一口气蓦地抽回了胸口,笑容亦结在了脸上,乐梓由愣了愣:“你是说,此计是你府内的那恩人所想?”

    晏苍陵颔首,缓缓将今日出发前,去寻恩人的事一五一十道了出口,话音一落,乐梓由乐得再次拊掌,笑着单手撑上了晏苍陵的肩头:“我说,你当真是捡了个宝啊!不过说来,你若不理解他所言之意,也无用不是,说到底,厉害的还是你啊!”

    “得了罢,拍马屁也不瞧瞧对象。”晏苍陵丢开乐梓由的手,揶揄道,“我当年便知恩人不简单,却未想,竟如此厉害。”

    “若他能恢复常态,也不失为一个好助手,”乐梓由笑意渐敛,眉目下垂,“你可想过,对他攻心,让他亦成为你的助力。”

    “胡闹!”晏苍陵拂袖,“恩人便是恩人,我不会对他有何非分之想。说到这,”他顿了顿,深深望入乐梓由的眼瞳,“我倒是对恩人的身份,有所疑惑。”

    乐梓由一滞,摸着下颔深思道:“从仲良同晴波口中,似乎都得到同一结论:恩人是兵部尚书之子。莫非世事真有如此地巧?先是王斌到来,再是你恩人的出现,可会有什么阴谋。”

    晏苍陵的眉头也跟着拧起,良久方续道:“不知。待晴波一事处理完后,你以替王斌求情,央得我相见为借口,唤王斌来我府上。”

    “奇也怪哉,”乐梓由疑云丛生,“你直接唤他来不成么,为何还要寻借口。”

    “这你便不知了,他……”话音骤止,晏苍陵双耳一动,隐隐约约听到附近有动静。

    乐梓由也发觉了此事,收敛神情,同晏苍陵对视一眼,终归好奇心作祟,俩人一同循着动静来处而去。

    轻声慢步而走,不消一会,两人便入了一茂密的树丛之中,树丛里头火把点亮,稀稀疏疏传来两位男子之声。

    “嘿,没想到今夜收获恁地大,竟有个女娃的尸首。”

    “成了罢,这算什么收获,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没一样,瞧着衣物的布料,啧,也是一般,拿出去也卖不出多少钱!罢了,将就将就,谁让我们发死人钱呢。来来来,动手脱衣!”

    就着火把一照,模糊可见两男子弯下身子,似在扒女尸的衣物,动作幅度极其之大。俩人非但未有毫无对死者的怜惜之情,还在唾骂这女尸太脏,身上沾了一堆的泥土。

    乐梓由眉头皱紧,看向晏苍陵的侧脸,却瞧不出他半点喜怒。桓朝因赋税严苛之故,许多百姓吃不上饭,饿死荒野不在少数,随着这等现象出现得多了,渐渐衍生出发死人财之人,但凡遇见死者尸首,便会剥衣除裤,拿去卖给穷苦人家,赚上一点小钱。

    这现象在桓朝屡见不鲜,但毕竟是发死人财,一般官员深觉晦气,也不大理会,却不知晏苍陵会作何处理。

    “你不上去?”乐梓由压低嗓音问道。

    晏苍陵嘴角噙笑,摇摇头,双唇亲启,扬着下巴指向一处:“这两人活不久了。”

    “活不久?”乐梓由疑惑望去,赫然见到那两人的背后,相错的枝叶之间,闪着一双犀利的双眸,有如饿狼捕食,死盯着猎物。

    “嗬。”乐梓由倒抽了一口凉气,竟被那双眸逼得倒退一步,恰在他后退的脚步踩上落叶之时,那隐在树间的人突而爆出,抬脚踢出一地的沙尘灭了火把,继而扑向两位看着少女胴体散出歹意的男子。

    乐梓由同晏苍陵这才看清那双犀利眼眸之人,年纪不过十五六岁,身形瘦弱,怎地看都不似那两高大男子的对手。肉搏之中,那少年敌不过两位男子,被掀翻在地,不料在两男子得意之时,那少年竟使出一个鲤鱼打滚,翻了起身,一脚踹上其中一男子的裤裆,再就地一滚,避过攻击,反手一拳打上另一男子的下颔。整个过程,艰险非常,乐梓由看得是心惊肉跳,屡次想出手,但思虑到对方身份不明,不好随意暴露自己,只能攥紧双拳,静看局势。

    那少年虽然个头不大,但幸而身姿灵敏,反应迅速,虽脸上落了不少的瘀伤,但最终还是将两位高大的男子打倒在地,无法站起。

    晏苍陵眼底兴味甚浓,看那两位男子毫无威胁后,方徐徐迈步,走出树林,而乐梓由已迫不及待,先一步出了去。

    不想这时,两位倒地男子忽而跃起,一人向少年双眼扬沙,另一人往毫不及防的少年胯下踢去!眼见少年即将受创,乐梓由一急,一折身侧的树枝,便灌足内力朝那踢人的男子射去,啊地一声尖叫,那男子的小腿上便深深地插入了一截树枝,血液透过长裤渗出。那少年随之反应过来,支肘攻击面前男子的下颔,一个侧翻将人捋倒在地。

    乐梓由随之赶至,三拳两脚将俩人打得毫无反击之力。他拍了拍手站起,睥睨着在地上打滚之人,一脚踹了上去,气昂昂地道:“欺负弱小,找死……么……”

    “死”字方落,忽而眼底一抹寒光划过,冷意侵身,不消一瞬,便见两位男子脖上的血液飞起,随着一把锋利的匕首,抖落于地,溅出朵朵血花。

    快,难以形容的快!

    乐梓由愣在当场,不过一时半会的时刻,这少年竟用一把不知从何处来的匕首,断了两名男子的喉咙,竟连他这习武之人都未看清少年的动作。

    晏苍陵武艺较乐梓由高,少年杀人的动作他一丝不漏地放在了眼底。这把匕首,是自倒地男子靴上抽出的,短短的时刻内,这少年非但能应对两位高大男子,还以极快的速度抽出了敌方的匕首杀人,这等敏锐的观察力同迅捷的动作,非同一般,这少年可是练武的好苗子!

    “哈哈哈。”晏苍陵兴致盎然,朗声大笑,迈上前去想拍拍少年的肩头赞扬一番,但少年戒备地一退,一双眸子狠如野狼,冷冷地盯着晏苍陵,这一动作,引得晏苍陵笑意更甚。

    乐梓由也从惊愕中走出,看着少年的目光也从担忧到了兴味,他拾起灭了的火把,将其点燃,借着火光一照,少年的脸清晰地映入眼眶。

    只见他面如刀削,棱角分明而深邃,高梁阔目,张扬出不拘之意,右颊下方,竟有一十字伤疤,将五官显得更为立体,而最令人称奇的,是他有着一对湛蓝色的眼眸,好似水中蓝晶,深邃冰凉。

    “西域人?”晏苍陵眉头一紧,原先的笑意也敛了起来。方才黑夜中瞧不大清少年的眸色,而今仔细一看,方发现少年除却发色偏黑,五官同眼眸都似西域人种。

    桓朝自建朝以来,同西域人的关系便不大好,虽有不少贸易往来,友好相交,但彼此间的战争同争执亦是不少。而几年前,西域的善巢同西城两国合作,攻打桓朝边境,天子亲信小人,派出一草头将军,应战不过十日,将军便叛国投敌,以致桓朝大败,被迫割地赔款,下嫁公主求和。至此,桓朝同西域的关系再度紧张,桓朝人不但憎恶天子无能,对西域人更是深恶痛绝,连晏苍陵也不例外。

    少年似乎察觉到了晏苍陵的恨意,双目一凛,手中匕首冷光一扬,明晃晃地伸向晏苍陵两人。

    “你杀了我们桓朝人。”晏苍陵声音一沉,将步子朝前一迈,赫然爆出一股威压之势。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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