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应激性渴爱症 作者:荧夜
正文 第5节
应激性渴爱症 作者:荧夜
第5节
沈士琛脸上露出了犹如畅想神游的神情,随即忘情地列举道:“比如说,在做爱途中舔你的脚趾,或者用性器摩擦你的乳头然后射在那里,要不然就是用你穿过的丝袜打手枪——你觉得呢?”
顾常昭一阵愕然,说不出一个字。
沈士琛忍著笑清了清嗓子,正色道:“现在你知道我对你做的事有多克制了吧。”
从两人成为这种关系以来,沈士琛对他确实从不勉强,经常是靠隔著衣物摩擦彼此的方式宣泄,偶尔才会让顾常昭用手替他解决,别的事情更加不可能发生,顾常昭一直以为对方想要的就只是那样,没想到是他低估了沈士琛。
“你对别人也做过这些事?”顾常昭难以置信地问道。
“没有。”沈士琛神情自然,“你怎么会这么觉得?”
“那你还说得这么头头是道!”
“我不对别人那么做,不代表我不想对你做。”沈士琛义正词严道。
顾常昭脸上古怪地发烫,既想骂对方变态,又觉得实在骂不出口。
不管怎么说,他自己身上都还穿著女装,与沈士琛相较根本就是半斤八两,再说,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沈士琛被骂变态时,或许反而更兴奋了也说不定,证据就是上次做到一半时他故意这样斥责对方,而沈士琛却是气息一紧,那个被他踩在脚下的器官也跟著颤抖膨胀,几秒后沈士琛便酣畅地弄湿了他穿著丝袜的脚底。
“算了。”他有气无力地道,“随便你吧,‘主人’。”
沈士琛听到这句话,脸上的笑意逐渐扩大,顺手揽住他的腰,往后躺下。
不知道对方是怎么想的,编了个必须由女仆服侍主人的绝烂借口,要顾常昭主动一点。顾常昭一时却不知道该怎么做,只得在对方的指示下趴在对方身上,让沈士琛将那坚硬滚烫的器官埋入裙子下面并拢的腿根处,而后竭力收紧双腿肌肉复而松开,往复循环,维持著一收一放的节奏,让对方的性器处于时紧时松的刺激之中,最后得以宣泄。
这种事情说来简单,寥寥数语罢了,但做起来却相当困难。
一方面,因为顾常昭双腿并拢趴在对方身上,所以不好施力,另一方面,重复夹紧大腿肌肉以及放松的动作并不困难,但长时间持续重复一样的动作,对于肌肉的负担也不小,顾常昭感觉得到男人硬实的性器异常亢奋,前端甚至隐隐潮湿,他努力收紧大腿,霎时便听见了对方的低喘与笑声,“你果然很厉害……毕竟是男人,大腿比一般的女孩子有力多了。”
“少说废话。”他冷淡道。
“为什么?”沈士琛在他耳边哑声撩拨道:“你不是也很兴奋吗?
都硬得顶著我了……“
顾常昭压抑著心中的羞耻,故作镇定,“那又怎么样。”
两人的下半身几乎毫无缝隙地贴合在一起,只是被裙子遮掩著,谁也看不到底下是什么情况,但是因为看不见,感觉反而更加敏锐,顾常昭能察觉到对方的坚硬与亢奋,当然也能感觉到自己的胀痛与难耐,因为对方的性器埋在他腿根中间,所以他的性器就不得不抵著男人的下腹,每每收紧大腿挤压对方性器时,他自己的下身也被男人的腹部摩擦著,要说不舒服是不可能的,只是对方不说,他便装作无知无觉,省得尴尬。
“别那么紧张,我不是要取笑你。”沈士琛唇角微扬,语气自然,“你觉得舒服,我很高兴。”
顾常昭心知对方说的是实话,但却有种微妙的心情涌了出来,他索性用力夹紧双腿,加快了节奏,好让对方再无余力出声说话;沈士琛似乎也是看出了他的目的,并没有再开口,而是伸手抱住了他,双手在他的背脊上不住来回抚摸,偶尔摸到后腰时,顾常昭不禁呼吸一紧,而对方便像是察觉他的紧绷一样,并没有继续往下摸去,这种明显的体贴反而令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他刻意转移注意力,将全副心神放在他正以大腿内侧夹紧的器官上,沈士琛的气息不知何时渐渐变得粗重,顾常昭每每用力时,不仅夹紧了对方,也让自己的性器在对方腹部狠狠擦过,察觉被困在内裤里的前端溢出一丝湿润时,他感到浑身发烫,不自觉地屏住气息,不知道过了多久,大腿内侧被弄得潮湿,男人粗重的喘息回荡在耳际,彼此的体液交错流淌在他大腿内侧,分不清哪一道是谁留下的痕迹。
顾常昭在最后一刻险些叫出声来,幸而及时咬住了自己的衣袖,没有发出多余的呻吟,而沈士琛却抱紧了他,急促激烈地抽送数次,在那之后还断断续续洒了不少体液在他裙子底下,大概是一时忘了克制,双手还在他的后腰与臀部不断揉捏。顾常昭既是羞耻,又是激动,脑海中一片空白,双腿也跟著无力地松开,湿漉漉的下半身一片黏腻,空气中传来无法忽视的淡淡腥味。
沈士琛这时终于回过神来,抱紧了他,在他脸上亲了亲,而后吻住了他。
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约定俗成,也可能是沈士琛的个人爱好,结束之后两人并不会立刻分开清理身体,而是会有一些不知道该如何归类的亲密行为,包括亲吻与拥抱。
像往常一样,顾常昭被对方抱在怀里,那种温暖令他微微恍惚,沈士琛事后给予的吻总是缓和温柔,仿佛饱含著珍惜与感谢,他没办法分清楚那是不是一厢情愿的错觉,但对方从温存的唇舌舔舐间传递而来的慎重与温柔却令他多少有些失神。
“真可惜。”对方忽然道。
“什么?”他回过神来。
“刚才没看到你高潮的样子。”
“你……”顾常昭一僵,“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趴在我身上,这个姿势什么都看不到。”沈士琛自顾自道,“要是对面有镜子的话,就可以看见你刚才是怎么动的,也可以仔细观察这个角度看不见的地方与细节,比如说——”
“够了。”顾常昭想起自己方才做过的事情,不禁恼羞成怒,毫不考虑地拒绝对方,“我才不会配合你到那种地步,死心吧。”
沈士琛被拒绝了也不生气,只是揽著他的腰部,若无其事道:“我想看你裙子下面是什么样子。”
对方刚才射在那里,而他也一起宣泄,裙子下面无非是一片狼藉罢了,顾常昭犹豫了一下,终究撑起身躯,跨坐在对方身上,迟疑地提起裙摆,忍著羞耻将女仆装底下的景象暴露在对方眼前,他没有低头看,但从黏腻的触感想来,底下肯定是湿漉漉又乱七八糟的,浊白的体液沾染得到处都是,沈士琛的目光从先前的平静又渐渐变得灼热深暗,顾常昭已经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却没有阻止。
结束第二次之后,裙子底下的吊袜带已经湿得几乎可以拧出水,彼此的汗水与体液在床单上留下不少痕迹,因为宣泄过一次的缘故,第二次持续了很久,直到顾常昭开口要对方快点结束,沈士琛才喘息著低头吻他,同时将液体断断续续地射在他的大腿内侧。
顾常昭就像往常一样,在片刻温存之后,起身下床,头也不回地踏进浴室,脱下衣物摘下假发,开始清洗身体,将身上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诸如男人的汗水与体液还有脸上带著香气的化妆品一一洗去,等他清洗干净之后,随手将换下的女仆装扔到洗衣篮中,穿上了自己平常睡觉时穿的睡衣,接著才一边用毛巾擦拭湿发,一边走出浴室。
大概是因为开著窗户,先前那种若有似无的腥味已经散去了,沈士琛坐在椅子上,穿著长裤披著衬衫,手指在手机萤幕上滑动,而弄脏的床单也已经被换成干净的了。顾常昭将换下来的床单扔到洗衣篮里,在床沿坐下,忍不住道:“你还没走?”
“你真是无情。”沈士琛登时笑了。
顾常昭听不出自己的话有什么可笑之处,也不知道对方想做什么,索性在床沿坐下,专心地擦拭头发,把对方放在一旁不管。等他吹干头发,将吹风机收起来,沈士琛还没有要离开的意思,顾常昭不由得望向了对方。
就在他想说话时,手机铃声忽然响了。
顾常昭看了一眼手机萤幕,神情登时变得僵硬。
他接起电话,手机那头的人平静地说了几句话,没有任何礼貌性的寒暄,仿佛只是告知他一个命令,也并没有征询他同意与否。他的眉头皱得愈来愈紧,最终淡淡道:“我知道了。”而后挂了电话。
“是谁?”沈士琛问道。
“你很在意?”顾常昭反问。
“不,是因为你很在意,我才问的。”沈士琛从容不迫道,“你没发现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吗?如果不是我对自己还有几分自信,那就是你希望刚才发生过的一切从未发生过。”
顾常昭扯了扯嘴角,似乎想要笑,但那神情怎么看都依旧僵硬。
“过来。”沈士琛开口道,还拍了拍大腿。
“为什么不是你过来。”顾常昭别开了目光。他知道沈士琛想做什么,但他并不觉得自己那张椅子能支撑住两个男人的重量,再说为什么非得是他过去,而不是对方过来,这么一想,他便下意识地那样回答了。
一如他的预料,沈士琛只是笑了笑,便起身往他的方向走过来,先是在他身边坐下,而后毫不客气地伸手揽住他的肩膀,那只手带来的温度与力量让人无法忽视;沈士琛低著头,察觉到对方似乎并不急著说话,仅仅是坐在他身边,没有再做出任何举动。
“你想做什么?”他终于忍不住问道。
“没做什么。”沈士琛语气自然,“刚才的电话,是你家人打来的?”
顾常昭一愣,“你怎么知道。”
“我不知道。不过既然你这么回答,那就可以肯定了。”沈士琛笑了笑,“我不能说自己是个很好的商量对象,不过要是你想说的话,我会听的。”
顾常昭抬眼瞥向对方,不感兴趣地撇唇,“你不是早就猜到了吗?
“
“虽然多少有些猜测,但我又不知道正确答案是什么。”沈士琛低头望著他,仍然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我知道你对大部分的异性没有好感,除此之外,你似乎没什么跟长辈相处的经验,特别是男性长辈,从这两项前提看来,我认为你跟你父亲平常多半没有什么接触相处的机会,而家中的女性亲属也不曾让你产生好感。我猜对了吗?
“
顾常昭停顿了一下,“你所谓的前提究竟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你对异性没有好感,但并不是所有的异性都让你抗拒,靖容那种类型的你能够接受,因此我猜测你讨厌的可能是具有特定特质的女性,但是刚好大多数的女性都多多少少具有那种特质,所以你并不像一般的高中男生一样对女孩子感兴趣。别否认,这点我看得出来。”
顾常昭浑身一僵,抿紧了唇。
沈士琛看了他一眼,继续道:“还有跟长辈相处的部份……你明明还是高中生,却不知道怎么撒娇,连靖宽那种中二少年都会的事情,你却完全不懂。你跟我相处的时候,似乎不太明白长辈与晚辈之间的相处模式,反而将我当成你的同龄人看待,所以你不会向我撒娇,不觉得我可以依赖,同时也不对我怀有敬意,我起初以为是因为我们还不熟悉的缘故,不过日子久了之后,这种情况依然没有改变,因此我认为你并非刻意如此,而是几乎没有跟年长于你的同性相处的经验。”
顾常昭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不管推理过程的可信度有多少,但至少对方做出的结论并非错误。
“最后一点,当别人对你温柔或者给予善待时,你最初的反应通常会是变得紧绷,这种情况诚实地反应了你过去的生活,如果对于旁人的善待习以为常,你只会轻松而毫无芥蒂地接受,而不是因为不习惯而显得手足无措;你的家境不差,但你并不娇生惯养,甚至习于独自生活,你显然也不常与旁人有肢体接触,再加上独居在外又不常返回家乡的事实,断定你跟家人关系不好,缺乏亲人关心,也是理所当然的结论。”
“真是精彩的推理,夏洛克。”顾常昭不无讽刺地道。
“缪赞了,约翰。”沈士琛微笑道。
顾常昭沉默了片刻,终于妥协道:“你猜对了,我跟父亲完全不熟悉,也几乎不说话,而继母与继妹都相当令人厌恶,我从小到大唯一的愿望就是离开那个家,你全部都说中了,恭喜你大获全胜。”
“别这么说。”沈士琛低声道。
“什么?”顾常昭下意识地反问。
“猜中这些事实,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我也不觉得愉快。”
沈士琛的语气比想像中还要平静,多了几分认真,甚至也不带有往常那些愉悦的笑意。
“……”顾常昭垂下目光,抿紧了唇。
“拿自己最不想提起的事情自嘲,当著我的面往自己的伤口上撒盐,你只会用这种扭曲的方式撒娇吗?”
“我没有!”他想也不想,立刻否认。
“别急,我的话还没说完——即便是这么别脚的手法,却还是真的奏效了。”沈士琛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了一个古怪的微笑。
顾常昭不由得气急败坏,“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不管那是撒娇还是别的什么意思,我都接受。”沈士琛望著他,与平常的插科打诨不同,对方的嗓音与语气都是出奇的平稳沉著,就像任何一个处于这个年纪的成年男人,“就算你不愿意思考这件事,我们的关系也显然不是泛泛之交了,即使被我说中心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不必过于介意。”
顾常昭呆呆望著对方,一时说不出话。
沈士琛很少摆出这种姿态,以至于顾常昭时常忘记对方其实比他大了十几岁,实际上这种年纪差距带来的距离并非不存在,而是沈士琛刻意配合他,所以两人至今为止才能相安无事和平相处,现在对方忽然表露出这种神态,顾常昭有点不习惯,但却也不是特别抗拒。
男人的手忽然按住他的后脑,往下一按,顾常昭猝不及防,被迫枕在对方的大腿上,这种姿势有点别扭,他挣扎著要起身,却又一次被按住。
“别动。”伴随著这句话,沈士琛的手轻柔地摩挲著他的头发,那种感觉实在无法以言语形容,仿佛儿时也曾被母亲这样抚摸过,但因时间久远而不复记忆,直到现在,那种似曾相识的感受才初次从回忆底层慢慢涌了上来。
不知道为什么,顾常昭忽然有点想哭。
他断断续续地说起了家里发生过的事情,他的出生,那场突如其来的车祸,沉睡不醒的母亲,登堂入室的第三者,对他忌惮戒备的继母,日益冷淡的父亲,还有备受宠爱的异母妹妹,还有那台只能留在老家被毫不相干的人碰触的钢琴……他说到这里时,察觉自己的眼眶早已灼热潮润,感到有点丢脸,正要抬手揉眼睛,就被男人握住了手腕。
柔软的手帕按在他脸上,轻柔地替他拭去即将落下的液体。都什么年代了,居然还随身带著手帕,果真是个装模作样的男人。他心情复杂地想道。
这些事情顾常昭从未对别人提起过,就像他喜欢穿女装的秘密一样,潜意识中,他认为那是难以启齿而羞于坦白的,家庭的破裂令人无法正视,而他的异装癖跟他幼时也曾妄图得到父亲疼爱的事实一样丢人……但不知道为什么,在沈士琛面前,他忽然觉得说出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于是那些话便自然而然地顺著喉咙溢了出来,长久以来哽在胸膛内的东西似乎终于消失,而他也无来由地松了一口气。
彼此沉默良久,沈士琛才开口道:“你真可爱。”
“……什么?!”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之前一直不将这些事情说出来,难道是怕我因为同情而怜悯你?”
“不是!”顾常昭立即反驳。
“我不会怜悯你的,因为你不需要那种东西。”沈士琛的嗓音多出了一丝笑意,却换了个话题,“你刚才说,令堂的嫁妆是一台钢琴…
…“嗯。”
“你没有学过钢琴。”
“没有。”
顾常昭知道母亲曾有过这样的计画,但还来不及实施,一切就已终止。当年母亲沉睡不醒,继母登堂入室后,大概曾想过丢掉母亲的东西,但又多少忌惮著他的存在,索性就著眼不见心不烦的态度将那些东西全数收了起来。
他后来在储藏室里发现了母亲的私人物品,里头有几本纸张泛黄的乐谱,除了手写的乐曲之外,还有一些标注,那些曲子简单得出奇,并不是母亲平日会弹的东西,而是某些名曲的极简化版本,顾常昭看了几眼就明白过来,那是母亲为了他往后开始学琴而做的准备,似乎是怕他觉得基础的音阶练习枯燥乏味,为了勾起他的兴趣才特地准备了这些乐谱。
可惜的是,那之后十余年间,他一直没有得到学习弹钢琴的机会,父亲素来苛刻,要求他在学业上拿到最好的成绩,以免丢了顾家的脸面,就算提过几次,父亲总是以耗费时间练琴会影响成绩为由而不愿答应,久而久之,他也就死了心,现在回想起来,也不免感到遗憾。
“我可以教你。”
“什么?”顾常昭愣了愣,从自己的思绪中清醒过来。
“我说,我可以教你弹钢琴。”
沈士琛低下头,似乎想起了什么,用一种难解的目光凝视著他,脸上不知何时浮现了一抹笑容。
十、
总觉得这句话很熟悉,仿佛在哪里听过。
脑海里浮现这个想法的同时,曾经有过的对话也一并涌了出来。
这不是沈士琛第一次对他说这句话,但是上一次完全就是开玩笑的口吻,而这一次则跟那次完全不一样。顾常昭说不清是哪里不一样,但却本能地这么觉得。况且,从那时到现在,这段时间发生过的事,也已经让他的心境不同以往。
“教我弹钢琴?你说真的?”顾常昭刻意摆出镇定的模样,但实际上却并非如此。
“嗯,如果你希望的话。”沈士琛语气轻松,但却不像是随口说说,“钢琴可以借用靖容的,你没有学过也可以从基础开始,再说现在是六月,再过一段时间你就要高中毕业了对吧?趁著暑假练习弹钢琴也没什么不好的。”
顾常昭有点愣住了,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下意识道:“等…
…等我毕业再说……“
“好啊。”沈士琛大概是察觉了他的犹豫与迟疑,但却什么都没有多说,随手又揉了揉他的头发。
不知道为什么,这或许是错觉,但对方摸他的方式简直像是在爱抚宠物,不知不觉,顾常昭便有些昏昏欲睡,眼皮也感到一阵沉重,对方将他拉了起来,扶著他在床上躺下,而后柔软的棉被笼罩住身体,他翻了个身,明明还有一些话想说,但在倦意的逼迫之下,仍不由自主闭上双眼。
隔天早上醒来,顾常昭只觉得浑身酸痛,身旁的人紧紧拥抱著他,令他连躺著都不太舒服。他翻了个身,看到对方的脸时,才想起来这是怎么一回事。一般而言,沈士琛通常会在结束后离开他的住处,像这样留宿,与他一起挤在狭窄的单人床上,这还是第一次。
“喂!”他推了推对方。
“……嗯。”沈士琛似乎还没睡醒,只发出了含糊的声音,收紧了抱著他的手臂,两人的身体密切地贴合在一起,顾常昭能够感觉到对方的呼吸就埋在自己颈侧,灼热又麻痒,而某个坚硬的东西正抵在他的大腿上。同样身为男人,又是刚睡醒的时候,他当然不会不知道那是什么。
顾常昭微微一僵,看了时钟一眼,催促道:“快点起床,等会还要去你家。”
今天是周六,现在已经将近中午,下午要进行家教的工作,晚上则要出门。他想到这里,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昨晚父亲打来电话,三言两语间只交待了一件事:将周六晚上的时间空出来,并且要准时抵达某间距离他住处有点远的餐厅。他们实在不是那种关系良好的父子,父亲说完这件事也就挂了电话,并没有要向他解释什么的意思,正因为如此,顾常昭才不得不多想一些。
他在外求学将近三年,父亲一次都不曾来探望过他,到了现在才忽然提出这件事,不免令人生疑。顾常昭想了想,一时也没有想到父亲会出于什么缘故来找他,如果是关于母亲的事情,父亲应当会在电话里直说,而非特地到他所在的城市,当然也有可能有别的事情要办,但对方居然会特地找他出门用餐,这件事本身就显得不合理且不寻常。
身旁的人蹭了蹭他的颈项,顾常昭回过神来,忍不住道:“快点起来!”
在他特意提高的音量之下,沈士琛终于睁开了双眼,但仍有几分睡眼惺忪的模样,似乎还很想睡觉,微哑的嗓音模模糊糊地道:“早安。”
顾常昭压抑著自己的焦躁与不耐,任由沈士琛抱著他,不知道过了多久,身旁的人才像是终于赖床赖到心满意足的程度,松开了手臂,慢吞吞地坐起身,而顾常昭也终究得以下床,踏入浴室洗漱。
等他走出浴室,换了外出的衣服,沈士琛也已经整理好衣著,在对方一句“我用你的盥洗用具就可以了”之后,顾常昭不得不咬牙提供备用的牙刷与毛巾,在对方洗漱兼整理衣著后,便将对方推出门外,随即锁上了门。
“你到底在急什么?”沈士琛似乎有些哭笑不得,跟在他身后下楼,“现在才中午,靖宽周末早上肯定是去打球了,再怎么急也是中午过后才开始上课……”
“我还没问你,你昨晚怎么会留下来?”顾常昭迳自问道。
“你很生气?”
“……”
“那是烦躁吗?”
“嗯。”说不出理由,顾常昭并没有掩饰,而是直接地承认。
沈士琛沉默了片刻,“我想留下来,所以我就留下来了。”
“那是什么啊!”这答案简直让人无言以对,顾常昭看了对方一眼,却发现对方的神情不像是开玩笑。
沈士琛似乎在思索著什么,“想到还要开车回去就觉得很累,为了避免疲劳驾驶,干脆就留下来了。昨晚你都累得直接睡著,我也很疲倦,毕竟昨日白天上班很忙,晚上又还跟你——”
“够了别说了!”顾常昭连忙打断对方,脸上微微发热,“你的脸皮到底有多厚,说这种事情不觉得羞耻吗?”
“不觉得,要我去街上说给路人听也无所谓。”沈士琛笑了笑,从容不迫道。
“……”顾常昭时常觉得,对方身上可能并不存有羞耻心这种东西,这时听到对方的话,除了无话可说,还是无话可说。
沈士琛的心情仿佛很好,两人一起下楼后,还开口邀他去吃早午餐,顾常昭并没有拒绝,像平常一样上了对方的车子,任由沈士琛将他载离住处。
两人来到沈家附近,随意找了一家餐馆用餐,店内是复古风格的装潢,顾常昭不禁四处打量,随后两人各自点餐。大约是店里客人较少的缘故,餐点很快便上桌了,顾常昭点的是牧羊人派,又点了套餐,主餐加上浓汤、面包与沙拉,份量不多不少,不至于吃不饱但也不至于过饱。
沈士琛瞧著他的餐点,开口道:“你吃这样就够了?”
“嗯。”他点了点头,有点困惑,“怎么了?”
“你每次都吃得很少,就连靖宽都吃得比你多。”说著,沈士琛抬手招来服务生,请人取菜单过来。
“你要做什么?”
“你喜欢吃什么。”沈士琛一边翻菜单,一边皱著眉头问道:“要吃炸鱼薯条吗?你这个年纪的高中生应该会喜欢吧……又或者甜点…
…乳酪蛋糕怎么样?还是你想吃咸派?不用多想,这一餐我请客。“
顾常昭忽然察觉,这大概是对方那个喜欢照顾人的癖好发作了,一时有点无奈,但心底又有一丝说不出的滋味。
“不用了,我没有那么饿。”
“你太瘦了。”沈士琛仍在审视菜单,头也不抬地道。
“那样穿女装才——”发觉自己一时不察说出了实话,顾常昭连忙止住话头,但却来不及了,对方已然听见。
“你刻意节食就是为了这个?”沈士琛望向他,目光里充斥著难以置信。
“也不能说是刻意节食,就是只吃七八分饱而已,要是吃得太饱没办法思考。”连顾常昭自己也说不出理由,在对方的目光逼视下,他竟隐隐有些心虚。
沈士琛的神色变得很陌生,顾常昭第一次看到对方露出这种神情,跟平常的笑容或者装模作样完全不同,他下意识地别开了目光,不知道为什么,居然不敢直面对方的视线,这明明是他自己的事情,不容旁人置喙,但沈士琛的视线却带来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压力。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将那些照片贴上网路的。”对方的嗓音低沉而平静,并不像是在质问。
“……去年。”他小声道。
“对你而言,这件事真的那么重要,以至于你宁可节食也不愿意妥协放弃?”
顾常昭闻言,霎时僵住了。
他当然不是不能说实话,但说出真相的话未免也太过难堪了。他渴求别人的关注,需索旁人的目光,即使只是网路上陌生人不知真假的虚幻关心,他也依旧想要得到,想被夸奖称赞,想被爱慕欣赏,只是这样而已。顾常昭平常并不会刻意细思自己穿女装的动机,但是被这样一问,不得不思索答案时,那种连自己都不想面对真相的羞耻感觉反而愈发强烈。
他不想承认,但他的所作所为早已表明了真相:他想被人欣赏,也想为人所爱。
为了这个目的,即使要在网路上假扮成别人也无所谓,毕竟这是无法放下自尊脸面的顾常昭所做不到的事情——但名为梦幻公主小草莓的虚构存在却做得到。
穿上女装的时候,他可以不去想自己究竟是谁,也不需要顾忌自己的男性尊严与惯于逞强的性格,不管在部落格里怎么撒娇扮痴,展现出软弱的一面,那些都无所谓,反正也没有人会在意,那些陌生人只会因为他伪装出来的虚假外表给予大量的关注,让他产生自己也被旁人需要的错觉。
顾常昭不想让对方明白这点,但所谓的真相正是如此不堪。
他没有说话,依旧低垂著头,逞强似地不曾给出任何回应,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见对面那个人的一声叹息。他心头一紧,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便听男人开口道:“也罢,这是你的自由,我没有干涉的立场。”
“不是……”顾常昭甚至来不及思考,便匆忙开口。
他瞧见沈士琛的神情时,登时愣住了。
沈士琛看著他的视线很复杂,仿佛看著蜷缩在墙角的流浪猫一样,既有几分无奈,也有一丝怜爱,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或者会错意,但沈士琛终究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而是道:“就当是陪我吃东西,可以吗?”
顾常昭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沈士琛又点了几份餐点,两人安静地进食,顾常昭的饮食仍有节制,但沈士琛放到他盘子里的东西,他在短暂的犹豫过后还是全部都吃完了。两人吃完桌上的餐点之后,热茶与甜点也送了上来,顾常昭喝了一口红茶,忽然感到有点无措。
他知道刚才的那场对话其实还没结束,只是暂时中断而已,沈士琛从先前开始一直是那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大概是在整理想法。正如他所预测的,对方在吃完甜点后,终于开口了。
“其实不难猜测。”沈士琛平静道。
顾常昭感觉头皮发麻,却说不出一个字。
“你穿著女装,伪装成另一种模样,将自己的照片贴在网路上,试图藉此得到欣赏与爱,毕竟人原本就是群居动物,想从人际关系中得到赞赏与关心并不奇怪,但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是以原本的你的姿态?还是说,以这种模样面对别人,反而什么都得不到?”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顾常昭想起自己昨晚对沈士琛说过的话,不由得咬紧了牙。以沈士琛的敏锐,不可能没有察觉事实,猜到真相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这实在过于难堪,他无法主动说出口。
“所以你没办法喜欢女性,不仅是出于排斥继母继妹的理由,更是无法适应一般异性交往的规则;相较于照顾恋人与被恋人依赖,你更想处于另一方,又因为你无法坦然接受自己的另一面,所以你干脆在网路上虚构了一个女性角色,让自己成为一个完全不同的人。”
“那又怎么样。”顾常昭的嗓音终究冷了下来。
“你误会了,我不是在指责你。我想说的是……如果有一天,你能放下所有戒备,对于现状感到安心,或许也不必再用那种方式求取自己需要的感情,而这件事说不定没有你想像中那么困难。”
“只是说说而已,谁都说得出口。”他下意识反驳道。
“如果……我不只是说说而已呢?”沈士琛唇角微扬。
察觉男人的弦外之音,瞧见那张脸上犹如雨过天晴而终于展露的笑意时,顾常昭感觉心脏跳动的速度快得超乎寻常,心口泛起了一股难以形容的闷痛,一时几乎忘了如何言语。
“不管你想做什么,都与我无关。”
顾常昭终究选择以这句话结束彼此的对话。
奇怪的是,沈士琛对此似乎也并不是特别在意,脸上依旧带著笑意,他有点困惑,又有些戒备,不知道对方到底在想什么。被看透自己的真实想法,其实也并不是难以想像的事情,让他诧异的是对方最后那段莫名其妙的话。
不管怎么说,现在思索这种事情是没有意义的,就像沈靖容过去说过的一样,他们才认识不久,彼此之间的关系并非能够立刻盖棺论定,一切都还需要时间沉淀与验证。他跟在沈士琛身后走出店面时,不禁这么想著。
沈士琛将他送到沈家后,便直接上楼回房间。顾常昭猜想对方大概是去洗澡了,毕竟昨晚对方留宿在他家,昨晚及早上起来后都没有淋浴,身上穿的还是昨晚出门时那套衣物。
“你们怎么会一起回来?”在客厅翻杂志的沈靖容道。
“路上恰巧遇到……”顾常昭试图搪塞道。
“我闻到你身上有食物的味道。”
“他请我吃早午餐。”
“噢……”沈靖容看了他一眼,“很可疑啊。”
顾常昭感觉冷汗都快冒出来了,但仍竭力维持镇定,“什么可疑?
“
“昨晚叔叔夜不归宿,今天早上你们又同时过来,还一起吃了早午餐。”沈靖容漫不经心道,“怎么看都像是你们昨晚待在一起,不过因为你换过衣服,他没有,所以你们不是出去开房间,应该是去你住的地方——”
少女沉著清脆的嗓音与一针见血的言语使顾常昭浑身绷紧。
他不禁干笑道:“你想太多了。”
“是吗?”沈靖容似有深意凝视著他,“那你后颈上的东西是怎么一回事。”
顾常昭愣住了,勉强按捺住找镜子验证此话真假的冲动,装傻道:“什么?”在对方说出这句话时,他便回想起来了,沈士琛平常都颇有分寸,但激动时偶尔会忘记收敛,大概是那时留下的痕迹。他想到这里,一方面滋生出想揍沈士琛的冲动,一方面又试图蒙混过去,“可能是被蚊子咬了,毕竟现在天气也变热了,夏天就是这样,没什么大不了的。”
“其实你后颈上什么痕迹都没有。”沈靖容露出一个狡黠的微笑。
“咦?”顾常昭一阵愕然,瞧见对方的神色时,登时明白过来。
其实沈靖容也不能确定,只是随口一说,想要试著诈一诈他,但顾常昭如此刻意地解释,反倒是坐实了真相。他们两人心照不宣地瞧著彼此,顾常昭在沙发上坐下,忍不住叹了口气,“不管你猜到了什么都别说,我不想跟你讨论这件事。”dea th19
“为什么?同性恋又不是什么羞于启齿的事情。”沈靖容不解道。
“不是因为那个。”顾常昭想了想,终于挫败道:“你知道你叔叔是异性恋,再说我是男的,我们基本上没有谈恋爱的可能,就算现在走得比较近,也只是因为……因为一些你不知道的理由罢了。我们没有在交往,也并不是处于你想像中的浪漫关系之中。”
沈靖容神情一动,依旧以沉静的目光望著他,仿佛思索了片刻,才慎重道:“其实我不在乎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我只想知道,叔叔对你……不管做了什么、或者怀抱著什么想法,他有没有对你造成任何困扰?”
……困扰?
顾常昭微怔,想起了这一段时间发生的事,一时也说不出话。
起初他并不情愿在沈士琛面前穿上女装,但是对方的引诱实在太过令人心动,不管这段关系是怎么开始的,能够持续到现在,也有他自己的因素在其中,要不然在沈士琛第二次来到他的住处时,他就会不顾一切将门摔到对方脸上,让对方吃闭门羹,而不是无可奈何地让对方踏入房间内。
况且从那次之后,与沈士琛每一次私下见面都是他默认允许的,要不然沈士琛也不会得寸进尺,甚至在他的住处留宿,他从对方那里得到的是从未有人给予过的温柔与疼爱,即使是一个印在脸颊上的轻吻或者是一次过紧的拥抱,对于顾常昭而言,都是罕有而值得珍惜的,更何况他也确实喜欢对方那种近乎宠溺的态度,仿佛他是什么易碎物,必须用最大的耐心与温柔对待,纵然是错觉,他也不觉得自己能够无动于衷。
他想了很久,终究沉默地摇了摇头。
沈靖容的神情没什么变化,但很明显是松了口气。
“没有就好。”她轻声道,“我不是想要干涉你们的事情,只是好奇而已。”
顾常昭明白对方没有恶意,听到这句话便道:“我知道。”
他们对视一眼,彼此都有点紧张,顾常昭不由自主道:“我不是故意瞒著你的,只是……我也不知道这到底算是什么。”
他与沈士琛之间的关系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描述,唯一能肯定的是他们共享同一个秘密,时而一起抒发欲望,然而那又是不能对沈靖容说出口的事情,除此之外,他们之间还有什么,顾常昭也不知道真正的答案。他有时觉得他们仿佛是所谓的friends with bes,但又觉得以朋友来形容彼此的关系很古怪且不合时宜。
两人一时安静下来,来不及说些什么,沈靖宽便回来了,接下来的家教课程还是一如以往,大概是因为上次大考的成绩比预期中要好,沈靖宽也不再像以前一样排斥他,勉强算是相敬如宾,结束课程后,顾常昭想起晚上的事情,心中不由得一沉。
如果可以的话,他确实不想见到父亲,但是对方都特地打电话过来了,似乎也没有拒绝的余地。他一边思索著这件事,一边向沈靖宽道别,下楼来到客厅时,恰巧遇见了沈士琛,不由得一怔。
“课程结束了?”沈士琛语气轻松地道,“要不要我开车送你回家?”
“不用了。”顾常昭望著对方,“我晚上有事。”他原本不想解释是什么事,但沈士琛的目光依旧直视著他,他犹豫了一下,才有点不情愿地道:“晚上我家人要过来一趟,我必须跟他们一起用餐。”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没办法了。”沈士琛的嗓音明显是觉得相当可惜,“我原本还想……”
“别说了。”顾常昭瞥见沈靖宽过来,连忙打断了对方未竟的言语。
在与沈家几人一一道别后,顾常昭走了一段路,搭上了捷运,心不在焉地想著稍后的事情,虽说已经习惯那种僵硬的氛围,但每次与所谓的家人碰面之后,他的心情都会变得格外沉重,不仅是因为见到了讨厌的人,更是因为又一次确认自己正是所谓的局外人,那种格格不入的感觉无论如何都无法消除。
父亲订好位置的餐厅在距离捷运站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因为时间还早,顾常昭出了捷运站后便直接步行过去,也算是变相地消磨时间,来到餐厅后,他向服务生询问了几句,得知父亲已经到了,便跟著服务生上楼。顾常昭以前没来过这家餐厅,只知道这里价格昂贵,一餐大约要花掉他一个月生活费的三分之一,那种贵到不合常理的格调倒是很符合父亲的喜好。
顾常昭平淡地问候了几句,随即坐下,一旁的继母让人拿来菜单,继妹一眼都没看向他,显然还在为前一阵子顾常昭回去时说过的话而不悦。顾常昭决定当作同桌的人都不存在,迳自点了自己要吃的餐点,虽说他向来饮食有节制,但想起中午沈士琛说过的那些话,却罕见地有了想要多吃一点的心情。
“你今年也高三了。”顾父忽然道,“想过以后的事情吗?”
顾常昭没有立即回应,只是望向了父亲,等待对方接下来的言语。
他几个月前靠著特殊推荐上了第一志愿的事情父亲也是知道的,如果没有意外,父亲不会在这时提及这件事,况且父亲一向对他不闻不问,这时忽然提起将来的规划,反而显得相当古怪。
他心中陡然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来不及发问,便听父亲道:“我有一个朋友在国外,要是你过去的话,对方会在生活上照顾你,你高中毕业出国之后先读一年语言学校,之后再决定要申请哪一所大学。
“
从对方的口气看来,这并不是在跟他商量,而是在陈述一个已经做好的决定。顾常昭望向一旁的继母与继妹,她们两人都没有说话,却不像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脸上没有分毫震惊讶异,顾常昭霎时明白过来,即使是父亲最终做出这个决定,但这个念头的萌芽肯定与她们脱不了关系。
他咬紧了牙,问道:“你已经决定好了?”
“是。”顾父沉声道,“你不愿意?”
“我当然不愿意,你凭什么以为我会愿意!”顾常昭努力压抑著音量,但语气中还是不由自主流露出一丝愤怒与僵硬,“我靠著自己的努力考上了第一志愿,你现在说这种话,那我先前为了考大学所作的准备到底算什么?你怎么能这样若无其事地替旁人做决定!”
“我是你父亲,这是我的权力。”顾父脸上也多出一丝怒色,“这件事早就决定了,我已经请人帮你申请学校,等你一毕业就立刻出国。”
“我绝不会出国。”顾常昭冷冷道,“如果你不记得了,我可以提醒你,你明媒正娶的妻子还躺在疗养院里,你记得她长什么样子吗?
毕竟你这十年来都不曾去探望过她,想必也忘得一干二净了。不过你不记得也无所谓,反正现在唯一会去看她的人只有我,不管怎么样,我是不可能放著她不管而听你的话出国的。“
顾父神情一变,脸色铁青。
顾常昭却不管对方,继续道:“我不答应出国,不管谁说了什么,这个决定都不会改变。”他看了继母一眼,露出一个冷笑,“你在急什么?等了太久终于等不下去了吗?你以为是我在阻挠父亲抛弃发妻迎娶你?我告诉你,只要父亲愿意背负抛妻弃子的名声,同时为我母亲留下足够的医护费用,就算他立刻去法院诉请离婚我也不在乎。”
继母的神色也变了。
顾常昭知道自己找到了她的弱点,心中涌出一丝难以言喻的扭曲快意,不假思索地继续道:“其实你也明白吧,都已经过了十几年了,他要离婚早就离了,这个男人根本不可能为了你玷污他自己的名声,在他眼中,你连那种价值都没——”
“够了!”顾父终于忍无可忍地打断了他滔滔不绝的言语,脸色难看。
顾常昭微微扬起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笑意,继母垂下了头,又露出惯常的那种仿佛忍气吞声的委屈模样,顾永映似乎很想开口反驳,但被继母轻轻拉了一下,终究还是愤愤地瞪著他,却没有出声。
他忽然觉得食欲全消,不禁起身,淡淡道:“我去一趟洗手间。”
随后便暂时离开了座位,问过服务生后,往洗手间走去。顾常昭心不在焉地想著那些烦心事,琢磨著该如何让父亲打消送他出国留学的念头,途中一时不察,撞到了擦肩而过的客人,正当他回过神来准备开口道歉时,瞧见被他撞了一下的人,却不禁怔住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愣愣道。
沈士琛露出了诧异神情,“你也在这里吃饭?”
那讶异的神色看起来并不像是假的。顾常昭将信将疑,“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你走了之后,大哥大嫂打电话说不回来吃饭,我就带靖宽与靖容出来用餐了。”沈士琛语气轻松,顺手往不远处指了指。
顾常昭一眼望去,果然瞧见了正在用餐的沈靖宽与沈靖容,从桌上的主餐只剩下大半看来,他们来的时间似乎还比他到达的时间早了不少。他打消了疑心,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道:“真巧啊。”
尽管这是典型的没话找话说,但沈士琛显然也不介意,笑著道:“早知道你也要过来,刚才就干脆顺便载你过来了。”对方顿了顿,仿佛有些犹豫,“你的家人也在这里?”
顾常昭闻言,忍不住露出了嘲讽的笑容,刻意以轻快的语气道:“是啊,我还疑惑他们为什么要突然找我出来,原来是已经决定好要送我出国,特地过来告诉我这个天大的好消息,还以为我会因为这件事而感恩戴德呢。”
沈士琛明显也察觉他的语气不对劲,嗓音却平稳如常,宽慰他道:“别生气,不值得。”
“我没有生气。”尽管这么否认,但一股莫名的潮热还是溢满了眼眶,在那些所谓的“家人”面前,他能表现得尖锐冷漠无动于衷,但不知道为什么,在沈士琛面前却连这些失控的情绪都无法压抑,大概是因为沈士琛知道他所有的秘密,也知道他家里的那些事,而他更加明白对方不会落井下石。
察觉到这件事时,顾常昭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丝酸涩,他并不是不想得到旁人的关心与慰藉,但是这个人是沈士琛又不免令他心情复杂。
(待续)
钢琴py应该是不会有的吧……
要是有什么不明液体流到琴键的缝隙里怎么办(焦虑)
十一、
这里并不是适合谈话的地方,沈士琛也没有表现出好奇的意思,只是开口道:“要我送你回家吗?”
顾常昭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沈士琛似有深意地瞧著他,对他笑了笑,“结束之后打电话给我。
“
顾常昭被对方看得有些不自在,“看什么?”
“几周以前,你绝不会这么轻易地答应我的邀约。”沈士琛凝视著他,若有所思,“你想过这代表什么吗?”
顾常昭一时之间想到了不少反驳对方的话语,却什么都没说出口,他可以说服自己,那仅是随口答应而已,根本不算什么,但沈士琛却不会吃这一套。
有时候顾常昭觉得对方远比他还要变态——不,或许该说是疯狂——比如眼前明明立著禁止前行的标志,沈士琛的步伐反而会更加坚定,甚至愉快地加快速度,仿佛对沈士琛而言,愈是不能做的事情愈是有趣,而且富有挑战性,更甚者对方也乐于成为破坏规矩的那个人,不仅如此,对方还要拉著他一起跨过警戒线,这才是他们相处时最可怕的地方。
沈士琛说过他在追他,顾常昭一直以来都不曾将这句话当真,只认定是对方一时的戏言或者惯常的胡说八道,现在想想,若是那些都是真的,又该如何是好。如果沈士琛至今为止完全不曾欺骗过他,那他们现在的关系究竟处于什么地步?顾常昭曾经以为那只不过是“各取所需”,但如果那不是呢?
顾常昭想到这里,觉得口干舌燥,只能愣愣地瞧著沈士琛。他有很多事情想问,却全然不知道该如何启齿,他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心底又冷又热,僵滞之中又有些微激动,仿佛是对真相同时怀有期待与惊惧。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一句突如其来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
顾常昭在一瞬间内回过神来,“靖容?”
“真巧。”沈靖容说了一句他先前也说过的话,而后附到他身侧,轻声道:“那个人一直在看你。”
顾常昭顺著他的目光看去,便瞧见位于餐厅另一头的顾永映正以古怪的目光瞪著他们,继母与父亲处于背对著这个方向的位置,似乎正在交谈。
“我觉得她很眼熟。”沈靖容忽然道,露出微妙的神色。
“是你的朋友?”沈士琛挑起眉头。
“肯定不是。”沈靖容摇头,转向顾常昭,问道:“你急著回去吗?如果不是的话,不如过来我们这边一起用餐。”
她语气委婉,好像真的只是顺势邀请偶遇的朋友一起待一下,或者聊聊天,然而顾常昭立即察觉到不是那么一回事,从自己原本所在的位置与沈家几人的位置而言,沈靖宽与沈士琛或许什么都没看到,但沈靖容应该是看到了他与父亲争执的情景,明白他或许不想立刻回去,所以才会开口这么说。
顾常昭有点尴尬,但很快又镇定下来,答道:“好,你等我一下,我去跟他们说一声。”
既然父亲都已经将来意说得清楚明白,而他也将自己的拒绝完整坚定地表达过了,接下来其实也就没有罔顾彼此的意愿一起用餐的必要;反正都是要吃晚餐,他宁可与自己的朋友坐在一起,而非是面对厌恶的人而食不下咽。顾常昭这么想道,暂且与沈靖容及沈士琛道别,随后走回先前的位置,对父亲道:“既然该说的话都说了,这顿饭我想也没必要吃下去,我先走了,你们自便。”
顾父闻言露出怒色,正要开口时恰巧服务生送来餐点,顾常昭心知父亲极要脸面,不可能在外人面前失态,索性趁机拿起自己的东西,无视父亲满溢著不悦的脸孔,提前离席,让注定会有的不欢而散提早发生,随后迳自走向了沈士琛等人所在的地方,在沈士琛身旁坐下。
“怎么又是你。”沈靖宽看到他后一怔,神情虽然不是特别友善,但也没有开口要他离开。
沈士琛笑了笑,“又没什么不好,如果他今晚本来没事的话,我也会邀请他一起吃晚餐。”
“每次都要留他吃晚餐吃宵夜,你到底是多喜欢他——”沈靖宽说到一半,仿佛意识到什么,先是看了看沈士琛,又瞧了瞧顾常昭,眉头皱了起来,霎时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顾常昭有点尴尬,但在对方面前还是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而沈士琛则迳自叫来了服务生,让顾常昭点菜,还是沈靖容拉了拉沈靖宽,示意他不要多说,沈靖宽才安静下来,但依旧用那种欲言又止的神情望著他们。
相较于他的不自在,沈士琛却显得异常自然,时不时替他服务,例如递来纸巾之类的事情,完全没有要避嫌的意思。
顾常昭知道沈靖容早已看出些许端倪,但他实在不想让沈靖宽也知道这些事。他匆匆吃完盘中的食物,沈士琛笑著婉拒他从皮夹里抽出来的钞票,迳自向服务生递出信用卡付帐,顾常昭只得接受了他的好意,跟沈靖宽沈靖容一起离开座位,跟在男人身后,走出餐厅后往停车场走去。
就在这时,后方也有人从餐厅里走了出来,顾常昭听见一声带著怒气的“站住”,下意识地回过了头,脚步也停了下来。父亲正以压抑著怒意的神色远远瞧著他,而继母与顾永映就站在父亲身侧。他忽然有点想笑,就听沈士琛道:“那是你的家人?”
“谁知道。”顾常昭决定无视父亲,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继续往前走,“你对他们很感兴趣?”
“不。”沈士琛仔细打量著他,而后失笑,“不管怎么看,都是你比较有趣。”
顾常昭什么都没说,走在对方身旁,将那一家三口抛在脑后,这时却听见顾永映的声音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他一时微愣,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回过头之后,才察觉这句话居然是对著沈靖容说的。不知何时,父亲与继母已经往另一个方向走去,而顾永映却还站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
沈靖容静静想了片刻,才开口道:“原来是你啊,第二名。”
顾永映微怔,随即涨红了脸,“你……”
“我想我应该没记错吧,不过你叫住我做什么?无意冒犯,但我们真的不熟。”沈靖容从容不迫地道,脸上则摆出了冷漠的神情,那种居高临下的感觉令人全然不知道如何应对,至少顾永映就是这样。
他瞧见他名义上的继妹僵了一下,艰难道:“你怎么会跟……跟他在一起?”
“你说常昭?”沈靖容微微扬起唇角,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轻蔑,“我们关系很好。说起来你们的名字很像,我一直不知道原来他有妹妹,不过现在想来,还是不知道比较好。”说完,她像是完全没有看见顾永映铁青的脸色,回过头挽住顾常昭的手臂,故作亲密地往前走去。
“你在做什么?”顾常昭感到有些荒谬,再说沈靖容平常也不会用这种语气跟旁人说话,怎么看都显得相当刻意。
“我觉得她应该相当讨厌你,刚好我也不喜欢她,所以就顺口这么说了。”沈靖容微笑,“再说她是我的手下败将,也不是第一次见面了。”
“手下败将?”顾常昭一怔。
“是啊,去年的某个全国青少年音乐大赛,我是钢琴组第一名,她是第二名……当时她也是像那样瞪著我,好像第一名原本是她的囊中之物,但是偏偏被我抢了。”沈靖容脸上的笑意淡去不少,“我讨厌输不起的人。”
顾常昭这才想起来,她们两人同年,学习钢琴又同样是就读音乐班,当然可能在比赛上碰见过,从沈靖容说的话还有顾永映的表现看来,顾永映明显是对沈靖容怀有嫉恨的,他想到这里,下意识道:“原来你也被她讨厌了啊。”
沈靖容诧异道:“你说反了吧。”
顾常昭呆住了,不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
“如果是讨厌的话,她为什么要特地追问我跟你的关系?我又何必让她误会?你没看到她刚才知道我们关系时露出的表情吗。”沈靖容语气轻快地反问。
顾常昭这才明白沈靖容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一时愕然,“你是说真的?但……这怎么可能?”从沈靖容的言下之意看来,顾永映居然也对同性有兴趣,而且对沈靖容抱持著竞争对手之外的感情,简直令人不敢置信。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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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