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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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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异悬疑:《志怪者》 作者:西境

    正文 第40节

    灵异悬疑:《志怪者》 作者:西境

    第40节

    “可以进去说话吗?”花河微笑儒雅。

    丁隶将他让进屋里倒上一杯水,花河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将茶杯平稳地搁在茶几上:“恕我直言,丁医生您的身体最近是否有什么异常?”

    丁隶心中十分意外,权衡着要不要承认。

    “这是荀爷关照的。”花河化解他的顾虑,“齐先生先前为归心堂做了不少事,荀爷顾念部下旧情,特意嘱咐我来替你祛病。这种病名叫孑栖,缘于心魂失调,处理起来有些费时,如果你同意,我会尽全力替你治疗。”

    “原来是这样……”丁隶听着他和齐谐相似的陈述方式,莫名地安下心来,“大概需要治疗多久?”

    “视情况而定,短则一周,长则数月。”

    丁隶点了点头,花河示意他躺进沙发,并在茶几上燃起了一根线香。

    当身体已然放松,丁隶见对方伸出右手,轻触着自己的眉心,柔声道:“现在请你闭上眼睛,深呼吸……”

    如同齐谐的咒文一般,这话语有一种奇特的力量,让丁隶慢慢交出意识,进入绵长的睡梦。

    一觉渐醒,丁隶感到身心都轻松了不少,好像很久不曾睡得这么深沉。当他坐起来的时候,花河正手握一串佛珠,闲适地靠在旁边的椅子里读书。这场景他隐约觉得熟悉,再一细看,此人的气质当真和齐谐十分相似,就连捧着书的模样都如出一辙。

    “你醒了?”对方察觉到他的视线,搁下了手中的医学杂志。

    “我是不是见过你。”丁隶突然问。

    “是的。”花河替他倒上刚刚泡开的茶,“去年冬天的事了。”

    “去年?”丁隶端起杯子,茶里有微苦的草药味。

    “去年的十二月六日下午,我们曾在和平广场附近擦肩而过,那时你背着一只单肩包,身穿一件卡其色双排扣大衣。请不要惊讶,我自幼患了过度记忆症,能够记住身边发生过的所有事,以及每天遇见的所有人。”

    丁隶并不吃惊,归心堂有这种异才也属正常。

    “人生聚散如萍。”花河拨着念珠,表情安详,“匆匆一世如风而过,我们每日行走在街上,相遇的所有人只是打一个照面,再不相见,既然这种憾事都不曾惋惜,又何苦单单执着于那一人……”

    丁隶听出他在劝慰自己,费力地牵扯一下嘴角:“如果是齐谐在这里,他也会这么说吧。”

    “不然。”花河缓缓摇头,“虽然我和齐先生只得一面之缘,却莫名地有些灵犀,我想若他在这儿,断然不会做/性/空之论,而是更加洒脱快意。”

    丁隶表面上没有反驳,心里却不敢苟同,在他看来齐谐根本就是个性/空论者,不过从侧面一想,归心堂毕竟是工作场合,他在同事面前表现得入世一些也无可厚非。

    “今天的治疗已经完成,我不再叨饶,明日再来拜访吧。”花河起身告辞。

    丁隶道过谢,将他送出门去。

    孑栖的治疗十分顺利。

    花河的手段并不复杂,每回丁隶只是在躺椅里安稳地睡上一觉,再喝茶闲聊片刻。然而仅仅如此他也觉得十分亲切,对方的谈吐举止都与齐谐相似,包括那平和的眉宇和淡泊的眼神。

    “花河先生。”有一次丁隶问,“你有没有听说过一种叫‘离’的病?”

    “略有耳闻。”花河敛着衣袖抿上一口茶,“不过我对‘离病’的说法不敢苟同,在我看来这并非疾病,而是一种特殊的体质,倘若它不幸成了病,那也是‘离者’的心病。”

    丁隶不甚明白:“心病是怎么说?”

    “离与厘谐音,作动词解,有治理、处理之意。”花河搁下了茶盏,“离者往往能随心所欲地控制自己的身体,包括气息和心搏,只要调理得当就可长生不死。如果他无法控制自身,导致机体衰竭,那便是他的心已经不在这世上了。”

    丁隶怔了一下:“这是什么意思?”

    “高僧涅槃只需打坐断念,离者也是同样,若他的心不想活了,身体便会自动衰亡。换成普通的说法,你可以理解为无意识的慢性自杀。”

    手中的茶杯一颤,丁隶彻底愣住了:“怎么会——”

    “万般皆苦……”花河手拨佛珠沉沉吟念。

    齐谐想要自杀!

    这个念头轻易地击溃了丁隶,他的心脏骤然收紧,全身的血液仿佛在一瞬间凝固了。

    他不明白。

    齐谐向来云淡风轻,好像一切不如意都能释怀,这样一个人怎么会自我了断?

    想到这一层丁隶猛然反应过来,那个人在自杀的事上早就是惯犯了——

    “住院的第一个月我试过很多办法,绝食是肯定的,还折断牙刷柄割喉,把衣服系起来上吊。不过那些护士太警觉,没有一次成功过,但凡我有点动作他们二话不说就冲进来,不是电击就是注射安定,最后只能老实活着咯。”

    齐谐曾不经意说起这句话,轻松得好像聊家常。丁隶以为能用这种态度笑谈过去,表明他已经完全走了出来,没想到他当真演技拔群,能把自杀的意图掩藏这么多年,不让别人察觉一分一毫。

    丁隶忽然发现,自己从未懂过他。

    他以为齐谐没有苦痛烦恼七情六欲,现在想来又怎么可能?或者那只是单纯的生理病变,比如脑神经递质出了问题,先前的精神障碍复发了!

    “有一件事,我不知当讲不当讲。”花河断他的思绪,“我听归心堂的铁大夫提过,齐先生在失踪之前,身体状况非常糟糕,很可能活不过半年了。”

    对方说这句话的神情平静如常,丁隶听来却如同五雷轰顶。

    “你先别着急,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些,是因为还有一个好消息。”花河接着说,“日前有人报告归心堂,说在漠河附近见过齐先生,倘若你真的担心他,或许可以先去那里寻一寻。”

    ☆、大萨满

    没有直飞的航班,丁隶只得从北京辗转换乘,清晨从家里出发,下午三点才抵达漠河机场。

    刚出机舱他就感受到了北疆的凌冽,此时正值隆冬,漠河的气温已跌破零下二十度。丁隶穿上厚重的羽绒服,戴好了帽子围巾,尽管如此,踏出航站楼的一刻,他还是结结实实打了个寒颤。

    滴滴两声,路边一辆车子闪着灯。

    他走过去拉开车门,轻易辨认出了那个熟面孔。

    “你怎么在这?”丁隶坐进来,里面一股不通风的暖气味,很不好闻。

    卫远扬发动车子:“谢宇说你们要来这找老齐,有个警察比较好办事,我正好在沈阳出差,就顺道过来了。”

    丁隶艰难地拔掉手套,又整理了一下臃肿的衣服才算坐稳:“现在情况怎么样?”

    “进展缓慢。”卫远扬没办法地说,“谢宇先到一步,在村里找到了一个萨满,据说他不久前见过老齐。不过这老头儿是个宅男,成天蹲在家不见人,只有村民找他跳大神的时候才出门。谢宇和他儿子磨叽好半天,这才搞到了一张跳大神的内场票,看看到时候能不能跟他搭上话吧。”

    “萨满?”丁隶立即联想起电视剧里疯疯癫癫的神汉,“这也说得过去,阿静比较容易认识这些人。”

    “容易啥啊?那老头儿住在大兴安岭的深山里,gps上都找不着地方,真搞不懂老齐咋跑这来了!”卫远扬说着,转进漠北公路向西开去。

    这里是全国最高纬度区,天早早就黑了,省道上几乎没有车辆。丁隶透过车窗向外望去,茫茫的天地大且空、黑且冷,只有这盏缓慢挪移的车灯透露着微不足道的生机……

    可能是一天的劳顿,他晕车的毛病又犯了,昏昏欲睡之间,忽然感到车体剧烈颠簸了一下,然后咔咔两声,熄火了。

    “不是吧。”卫远扬拧了几下钥匙,引擎发出有心无力的残喘。

    “怎么?”丁隶揉揉眼睛。

    “趴窝了。”卫远扬松开安全带。

    丁隶裹紧衣服跟出去,见他掀开引擎盖,里面冒出一股刺鼻的黑烟。

    “你会修车不?”卫远扬看着他。

    “我只会修人,不会修车。”丁隶回答。

    卫远扬扒拉出一个半亮不亮的破电筒,让丁隶帮忙举着,借光对那堆机械敲敲打打,最后说可能是火花塞烧了。

    丁隶还没适应零下二十度的气温,已经瑟瑟发抖。

    卫远扬打了个电话,说谢宇正在想办法过来接他们,先回车里等,想了一下又觉得不安全,这里毕竟是省道,万一后面来车可能直接追尾。最后两人没了办法,只能竖起三角牌站到路边,裹着外套勉强御寒。

    总算挨到后半夜,前方传来一点稀疏的光,正在抽烟的丁隶拿膝盖碰了碰旁边,本来蹲着打盹儿的卫远扬噌地抬起头。来者果然是谢宇,开着一辆农用车三轮车,二人顾不上超载一起挤进了驾驶室。

    “你从哪弄的这车?”卫远扬总算解冻,哈气搓着手。

    “如果借不到这个就只有骑驴了。”谢宇专心把着方向盘,“晚上萨满的儿子来找过我,说跳神从明早十点开始,我们可以进场观看,但是中途不准交头接耳,不准做小动作,否则会得罪他们的神明。”

    “他们的神明是小学班主任吗。”卫远扬叨咕一句。

    “这种话绝不能在大萨满面前说,不然我们一定会被轰出村子。”谢宇补充,“他儿子还提醒我们少喝水,仪式结束之前都不能离席去厕所。”

    “那玩意还能跳多久?又不是人民代/表开大会。”卫远扬莫名其妙。

    “五六个小时。”谢宇说。

    “啥?”卫远扬不相信,“那老头都多大年纪了,还能连着蹦跶五六个小时?他也不怕腿肚子转筋!”

    “据说大萨满跳神可以整日不食、昼夜不眠,最厉害的一次曾连跳三天三夜,我认为那是一种类似催眠的状态,迫使人的精神持续亢奋。”谢宇克制地打了一个呵欠,“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这个,而是我们如何能接近他,继而询问齐老板的下落。”

    “那只能等仪式结束了,看能不能搭上话吧。”卫远扬说。

    “很难。”谢宇说,“他儿子表示跳神十分消耗体力,结束后的萨满都精疲力尽,需要立刻被人搀扶着去休息,何况他又是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家,到时候可能累得连气都喘不上来,没空跟我们搭话。”

    “那咋办啊。”卫远扬挠挠腮帮,“中途又不能乱动,结束又讲不上话,等他休息完回到家我们又得吃闭门羹。”

    “有一个办法。”谢宇说。

    “什么?”卫远扬问。

    “见机行事。”谢宇答。

    卫远扬顿时没话了,可见连谢宇都没辙。

    “我去跟他说。”丁隶终于开口,“仪式结束之后我立刻去请求他,就算他没力气回答,至少能听见。如果他还是不理,我就每天去他家门口等,等到他愿意见我为止。”

    听着这精诚所至的话语,卫远扬不禁叹了口气。

    “但愿金石为开吧。”谢宇道。

    进村已是凌晨,丁隶累得上下眼皮直打架,被二人领进一间平房之后,脱掉外套爬上土坑就睡着了。

    炕上很暖和,冻僵的身体逐渐缓了过来,一觉到天亮,丁隶困顿地坐起身,发现旁边的卫远扬还在呼呼大睡,大通铺另一头的谢宇已经不见了,只有一床被子整齐地叠着。

    丁隶看了看时间,轻手轻脚地下了炕推门出去。

    屋外一片晶莹。

    那真是漂亮的雪景,地面是白的,远处的群山是白的,天上的云是白的,连树梢上的太阳也是晶莹剔透。坡顶的木屋远远近近散布着,小巧又精致,高低不同的烟囱从雪顶上伸出来,冒着稀薄的炊烟,好像水彩画一般。

    面对这安宁祥和的美景,丁隶却心绪纷乱,洗漱完毕吃了早饭,三人出发前往今天要跳神的农户家。宅间小路已经消失了,只剩雪地里零星踩出的脚印,积雪很深,高达小腿,丁隶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走,没一会儿左边鞋子就进了水,冻得脚趾头生疼。

    村子比想象中大得多,走了很久才到达最西端的一座宅子。这里似乎是个穷人家,院子很小,木篱笆也破破烂烂的,三间老房塌了一间,顺着残墙堆着一些杂物。屋主是个中年女性,穿绛紫色衣服,围着个绿头巾,体型很胖,脸和手都冻得皲红,她跟谢宇简单地打过招呼,将他们迎到屋里。房间十分阴暗,家具都被临时挪到一边,在当中收拾出了一个还算大的场地。左手边是个土炕,被子里裹着一个人,背对着他们只露出了凌乱肮脏的长头发,看来是个女子,也是这次萨满要医治的病患。

    “你们坐在这。”屋主指着右手墙角的三张垫子,话语中带着很难懂的口音。

    丁隶席地坐下,看屋主继续忙碌,她将瓜果和馒头依次摆好,蹑手蹑脚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神明一般。等了一会儿门外传来人声,屋主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压着臃肿的膝盖站起来。

    三人的位置太靠边,看不到外面,只见屋主毕恭毕敬地不停点头,双手合十望向门外,嘴里念着“依巴索大萨满”。

    “依巴索是村民对那个老人的敬称,意思是引路人。”谢宇小声地跟丁隶解释,“据说他十六岁成为萨满,已经守护这个村子快七十年了,做法治病分文不取,族人十分信奉他,是整个村子的精神支柱。”

    说话之间,丁隶看着一个中年男人首先走进来,皮肤黑红,头戴棕色皮帽,穿着边疆异域的服饰。

    “这是他的小儿子,叫达瓦。”谢宇说,“我们这次是拜托了他才能进来观看。”

    “他们是少数民族吗?”丁隶问。

    “他们自称脱伦族,不过并未被官方记载,这些年也被汉人同化了一些,基本上听得懂汉语。”

    此时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几乎挡住了全部的光。

    “依巴索,依巴索。”屋主频频鞠躬,嘴里碎碎地念着。

    那个身影走进来,丁隶借着背光才看清了他。

    依巴索足蹬一双草靴,抓一只单面鼓,腰挂一串骷髅铜铃,手上套着几只粗大的戒指,乱糟糟的长发用一根布绳绑在脑后,戴着一只狰狞的木制面具,宽大的衣袍完全遮住身体,袍上缀满了红蓝白绿黄的彩带和各类饰物:兽皮、龟甲、鱼骨、金珠、木牌、宝石,仿佛一整座山的灵气全都穿在了身上。

    依巴索和屋主点了头,接着查看床上的病人,儿子达瓦趁这段时间做好准备。他先清扫了一下屋子中央的场地,确保仪式的洁净,又将祭品整齐地放好,点燃两根蜡烛,拉上了门帘和窗帘。

    房里顿时暗下来,只剩两簇微弱的火苗,众人皆被黑暗隐藏,只有正中的依巴索大萨满站在光明里。

    屋主坐在床上将女病人扶起来,让她的身体靠在自己怀中,让她的脸正对着光明。依巴索点了一下头,唰地举起鼓来,全身的饰物相互击撞,发出一阵悦耳的响声。

    一片安静中,鼓槌咚地一击,仪式开始!

    小幅度地起脚与摆手,大萨满随着鼓声缓缓晃动身体,低哑的声音诵念着,也不知道是方言还是咒语。那仿佛一种古老的歌舞,每个动作都极其缓慢,像是他正小心翼翼地询问着神明:今天可否请得您来?为这个可怜的姑娘医治痼疾?

    试探的动作渐渐凝固,依巴索侧着耳朵,似乎在聆听神谕……

    啪!随着一跺脚,鼓声突然密集起来!依巴索像得令一般,愈加快速地手舞足蹈,戴着面具的脑袋不停晃动,浑身发抖好似抽搐,嘴里发出诡异的呼号!鼓点、咒文、饰物相击,嗡嗡交汇的声音充斥在房间里,产生了一种催眠般的效力。抱着病人的屋主已经闭上了眼睛,跟着萨满那行云流水般的动作一起晃动,嘴里也合着节奏哼吟起来。

    此刻丁隶却觉得不妙,对面的病人口唇青紫、面色发白,眉头也越拧越深,表情痛苦地捂着胸口。

    “房间里太闷,她可能是缺氧了!”他立刻压低声音对旁边说。

    “那怎么办!”卫远扬问。

    丁隶还没回答,只听声音突然间全部消失,四下一片安静……

    他抬起头,依巴索站在对面一动不动,一张狰狞似鬼的面具瞪着自己!

    丁隶吓了一跳,达瓦赶紧上前对父亲说了一连串土语,还不停比划着自己,语气像是在解释。

    依巴索凶怒地打断,恶狠狠地回了一句。

    达瓦喏喏点头,看向了丁隶:“父亲说你不受神祇的欢迎,请你出去。”

    “我——”丁隶知道自己犯了忌,想要解释。

    “坨旮度!木库!”依巴索吼道。

    “你不要说话,立刻出去。”达瓦使了个眼色,示意他遵照指示。

    丁隶听出依巴索的原话很不客气,应该是“闭嘴,快滚”之类,如果继续争辩一定会得罪于他,可能再也打听不到齐谐的下落,但是让跳神进行下去的话,那姑娘又随时有病发的危险!

    丁隶僵直地站起来,命令自己走向门口,不去看那病人一眼。

    他不断地告诉自己,我此刻不是一个医生,只是一个有求于人的访客,绝对不能忤逆对方的意志……

    “仪式必须停止。”他听见自己说出这句话,脚步不受控制地停在依巴索的面前,“病人已经出现了紫绀,是缺氧的症状,继续下去的话很可能危及生命。”

    说罢,他深深地鞠了一个躬,掀开棉布帘出了门。

    ☆、面具

    丁隶坐在篱笆旁边,任刺骨的寒风吹在身上。

    你到底在干什么……他对自己说,你以为自己是谁,可以医治一切病人,拯救一切苦难?可是阿静生病的时候你在哪,他内心苦闷,甚至想要结束生命的时候你又在哪……

    将额头埋在手掌里,他努力深吸呼让自己平静下来。

    门吱呀开了。

    依巴索怒气冲冲地从屋里走出来,屋主跟在后面连连央求,达瓦无奈地向她解释,说仪式已经被打断,只能等到下个吉日再医治病人。二人堵在门口交谈,谢宇和卫远扬一时无法出来,丁隶眼看依巴索走出院子,赶紧跟了上去。

    “打扰仪式实在抱歉!但是我没有亵渎神明的意思!”他大声喊,因为急迫而语速加快。

    依巴索全然不理,大步往外走。

    “您听我说!”丁隶追在后面,“我的一个朋友失踪了,他叫齐谐!您曾经见过他,请您告诉我他的去向!”

    依巴索充耳不闻。

    丁隶忽然想他可能听不懂汉语,情急之下拦住了去路,直视着对方的眼睛一遍遍地重复,表情和语气近乎哀求。谢宇和卫远扬带着达瓦追上来,将丁隶的话翻译成土语,依巴索听罢,面具后的眼睛眯了一下,对儿子回了一句。

    达瓦叹口气,告诉丁隶:“父亲说你惹怒了神祇,还是离开村子吧。”

    谢宇和卫远扬相视一眼,正想着如何应对。

    丁隶忽然跪下了。

    ——男儿膝下有黄金,这是他自小所受的教育,家中的长辈从没有要求他跪过,即便是在祭拜祖父的时候。

    然而此时他跪在了一个陌生人的面前,非亲非故,只为博他开口,透露那一点微茫的线索。

    丁隶知道这个姿势有多么难看,他低着头,双拳紧紧地攥在身侧,用极力遏制着颤抖的声音说:“求你……”

    依巴索傲然背着手,面具里的眼睛向下,盯着这个卑微的年轻人。

    接着他绕过去,头也不回地走了。

    谢宇立刻喊住达瓦:“我们愿意给村子捐一些农资,能否请依巴索通融一下。”

    达瓦却摇摇头:“我父亲为人非常固执,你们再怎么求情都没用的。”

    丁隶听完什么也没说,拔腿就向萨满离开的小道追去。

    地上一串脚印,前方是白茫茫的冰雪,犹记得当年陈靖被逐出家门,自己也曾这样追过他。那时他喊一声阿静,他便回过头,微笑的一瞬间,雪似乎都化了。

    然而此刻,那个人又在哪儿……

    在一座十分偏僻的大宅子前,丁隶停下了脚步,用力地叩响院门:“依巴索!拜托您!如果我惹怒了神明您怎么责罚都可以!但我一定要找到我的朋友,他和今天那个女孩一样,病得非常严重,必须尽快回去接受治疗才行!您要是不见我,我只有等在这,直到您开门为止,在那之前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半步!”

    语毕四下无声,鹅毛大雪铺天盖地降下来。

    谢宇赶到时丁隶正站在门边,这里没有任何遮蔽物,雪花直接落在他的头上,铺白了一片。

    “卫远扬已经去找其他村民打听了,看看是否有什么突破口可以说服大萨满。”谢宇说,“你在这等门也可以,不过我认为这只是一个策略,而不是你觉得亏欠齐老板,用自虐来解脱的借口。”

    丁隶带着欲哭无泪的表情笑了一下:“如果自虐就可以找回他的话,我倒是无所谓。”

    谢宇没有驳斥,只用嘲讽的语气说:“就算你要自虐也得用他们能知道的方式,那边有一个土丘,我建议你爬上去坐着,一方面可以让依巴索从院子里看见你在等,另一方面也能靠树丛挡些寒风,防止太快冻死。”

    虽然语气不善,这番话却不无道理,丁隶听从建议爬上土丘,正对大宅坐了下来,越过院墙上方望向正房紧闭的门窗。

    天气预报说,晚间有暴雪。

    心忧炭贱愿天寒,丁隶情愿风雪更大一些,尽管上下牙齿正不停地打颤,双脚已经冻得失去了知觉。当夜色和冷空气一起压下来,他开始感到鼻咽肿胀、头脑发沉,接触衣服的皮肤些微刺痛,不需去试体温,便知道自己发了低烧。

    恍恍惚惚之中眼前好像走来了一个人,他欣喜地抬起头,却是卫远扬。

    “你在这蹲着也不是个事儿啊。”卫远扬劝他,“咱先回去吧,要等明天再来。”

    “没关系。”丁隶固执地说,“你们回去吧,我等到他见我为止。”

    “你可别!”卫远扬拽他胳膊,“要是在这守一晚上你就真成冰棍了,我们可没那么大的微波炉给你化冻!”

    “我不回去。”丁隶嘴上逞强,心里也知道不是办法,被半拖半拉下了山,经过依巴索门前,他竟发现谢宇也站在那,不禁苦笑出来。

    “怎么。”谢宇一张脸比天气还冷。

    “这也是策略吗?”丁隶问。

    “这是战术。”谢宇说。

    “你俩都拉倒吧!”卫远扬也拽上他,“俗话说没有憋死的牛,只有愚死的汉!咱们还是先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再想其他辙!”

    丁隶无奈地轻叹一口气,正要走,忽然门开了。

    “父亲叫你们进去。”达瓦说着让出了路。

    正屋很大,当中有一个火塘,大萨满威严十足席地而坐,通红的火光自下到上地打在面具上,把那张阔口獠牙、暴目凸额的鬼脸映得阴晴不定。

    达瓦摆开三只碗,端起火塘上的陶罐,用木勺舀出一些热汤依次盛上。

    “这是驱寒的药汤,你们都喝一点。”他将碗一一递过去。

    丁隶入了席,双手接过来,药汤辛辣烫喉,喝下去没过多久身上就暖和起来,低烧的症状也消退了不少。

    依巴索挥了挥手,达瓦应一声,退出去关上了门。

    “你们在找一个叫齐谐的人吗。”声音从面具里传出来,沙哑而低沉。

    “您会说汉语?”丁隶一愣,随即赶紧说,“是的,您知道他的下落吗!”

    “知道,也不知道。”依巴索说。

    “这到底是知不知道啊?”卫远扬听不懂。

    依巴索许久不言。

    末了,他抬起双手,缓缓地摘下了面具……

    那是一张并不苍老的脸,皮肤有些粗黑,唇边蓄着胡须,黑长的头发捆在脑后,眼神平和而深远,左颊缀着一点熟悉的泪痣。

    对面三个人同时呆住。

    丁隶的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冲上去紧紧捧住了他的肩膀,喊了一声阿静。

    那个人没有任何反应。

    丁隶感觉不对劲,使劲晃了他一下:“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丁隶啊!”

    依巴索淡然:“我知道你是谁,你是齐谐的朋友。”

    卫远扬死死盯住他:“老齐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依巴索看向他:“卫远扬。”

    第一次听他连名带姓地称呼自己,卫远扬感到很别扭:“干嘛?”

    依巴索没有理会,又道:“谢宇。”

    谢宇哼一声:“看来脑子还没坏透。”

    “我的思维很正常。”依巴索说,“可我不是你们要找的那个人。”

    “你就是阿静!”丁隶握紧他的肩膀,瞳孔闪烁直盯着他,“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因为我以前一点都不关心你,你病得那么严重我都没发现,你心里难受我也从来没在意过,现在我知道错了,你跟我回去好不好!”

    他的情绪几乎难以自控,却仍旧激不起对方半点波澜:“我不是什么阿静,我是依巴索大萨满。”

    “你不是!你就是我的阿静!”丁隶吼道,两只眼眶已然泛红。

    “老依巴索在去年过世了,而后他的灵魂附进了这副身体。”对方不带情绪地陈述,“他的儿子承认我,这里的村民也信赖我,我已经成为他们的大萨满,要代替老依巴索继续照看族人。”

    丁隶明白了什么,狠狠地瞪住他:“我不管你是鬼魂还是什么东西,现在从这个身体里给我滚出去!”

    依巴索不为所动,只用了很小的力气就拨开了肩上的手,对另外两个人说:“我无法跟他沟通,你们换一个人再来跟我讲话。”

    谢宇从身后拍了拍丁隶:“既然齐老板平安无事,你也不必再紧张了,可以慢慢把事情问清楚。”

    “我——!”丁隶话音出口,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谢宇问依巴索:“你怎么在这。”

    依巴索越过丁隶望向他:“去年冬天齐谐已病入膏肓,于是他假作事故从归心堂脱身,来到此处请老依巴索用法术替自己医病。然而经过几个月的治疗,他的病情丝毫不见好转,之后老依巴索仙逝了,齐谐在弥留之际听到一个声音同他说话,要带他去见天地神明。他的尸体停了三天三夜,再次醒来过后离病便康复了,同时他也继承了老依巴索的神力,成为了村中的大萨满。”

    谢宇不以为意:“我查过一些萨满教的资料,据说一些老萨满死后不久,周围就会有人患上‘萨满病’,出现痴呆、癫颤、呓语、木僵等怪异的症状,并声称自己已经被老萨满附身,是他的继承者。然而这些新萨满仍然保有原先的记忆,附身之事可能是他们的臆想,或者博取群众信赖的戏码。”

    依巴索摇了摇头:“我的确拥有齐谐的记忆,所以能够认出你们,可我不是他,这并非臆想和作戏。”

    “阿静你……听我说。”丁隶握住他的手,勉强自己笑了一下,“你可能是精神障碍复发了,所以自我认知出现了问题,我陪你去医院看看,治疗过后就能恢复的。”

    “我没有精神障碍。”依巴索淡然,“我知道齐谐曾经有过,而且十分严重,在被萨满附身之后,这副身体获得了神祇的垂怜和关照,精神疾病已然痊愈了。”

    丁隶望着对方空洞的眼神,不禁心疼起来:“这大半年你究竟是怎么过的……”

    依巴索只说了三个字:“我很好。”

    “你一点都不好……”丁隶凝视着他,“从刚才到现在我都没见你笑过。”

    “一个人笑不代表他高兴,不笑也不代表苦闷。”依巴索回望他,眼中没有丰沛的情感,只剩无际的澹泊,“古话讲求仁得仁,对我而言,齐谐已经是过去时了,他的喜恶悲欢就像被大雨冲刷掉的泥渍,统统不复存在了。现在的我内心非常平静,再无痛苦与绝望,我从未觉得世界是如此圆满……”

    丁隶深深呼吸,问他道:“可是我们一起经历的那些事你都能忘掉吗?我们之间那么多年的情义,你都能放下吗?”

    依巴索拿起了一只空碗,举至齐眉,一松,啪地摔碎了。

    “杯子扑落地,响声明历历,虚空粉碎也,狂心当下息。”他缓缓吟念,“曾有一位虚云大师,某日被开水溅带,失手打碎了杯子,那一刹那他如梦初醒、内外洞彻,从此顿悟了。你若要问为何杯子打碎即是悟,你便未到悟的时候,那就是一刹那之间的事……山河大海,日月星空,宇宙洪荒,一刹那全部涌进心中,你就和天地万物同在了。你能够洞悉一切事物,即使在最漆黑的深夜,眼前也是一片光明,你只需侧过耳朵,便能听见云低了,听见草在长。”

    ☆、风雪

    屋里安静着,只剩火塘里微小的噼啪声。

    除去依巴索之外,剩下三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三位不辞劳苦找到这里,可惜我并非你们要寻的那个人。”依巴索望了望窗外,“天色已晚,赶路不方便,我叫达瓦领你们到隔壁用餐休息,明日风雪停了便请回吧。”

    依巴索说罢,起身将手中的面具挂到墙上,又对外喊了一句,不一会儿达瓦来了,谢宇和卫远扬跟着出了门,却有一个人赖在原地不肯走。

    “我想和你说说话。”丁隶言辞恳切,“……就我们两个。”

    稍作犹疑,依巴索点了头,达瓦会意地将房门带上。

    偌大的屋子终于只剩他们二人。

    依巴索将宽大的萨满神服脱下,内里是一件青灰色束腰长袍,丁隶看出他的肩膀宽厚了一些,身形也结实了不少,不再像以往那样瘦削。

    “坐吧。”依巴索的背影说。

    丁隶没有动作,客人的坐席在火塘另一边,他好不容易站在了他的身旁,不想再退回去。取而代之地,他喊了一声阿静,轻柔的,试探的,似乎想把以往的时光唤回来。

    依巴索转回身,一双眼睛还是漠然,声音沙哑地说:“不若你先去吃饭,有话回头再谈。”

    丁隶向前走了一步,将他们的距离缩短至抬手即可拥抱:“你的嗓子怎么成了这样。”

    依巴索毫不在意:“先前喝了一些烈性的药汤,灼坏了。”

    丁隶眉间紧锁,喃喃道:“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依巴索摇了摇头:“一切是我自己选的,怨不得你分毫,所以不要道歉,你没有做错任何事。”

    “我有!”丁隶捏住了他的双肩,“我是个懦夫,不敢面对自己的感情!我心里一直有你,却因为种种顾虑让你一个人受了那么多的苦!”

    依巴索长久地望着他:“这是我听过最美的情话。”

    丁隶心中一悸,愧疚地说:“你的标准真低……”

    依巴索终于露出了一点微笑。

    这么一个简单的表情,丁隶竟看得失了神,只见对方极慢地眨一下眼睛,接着说出了让他一生都忘不掉的话语。

    “丁隶,你听我说。”他缓缓道,“倘若站在你面前的是陈靖,他会告诉你,从十七岁那年他就喜欢上你了,之后再没有喜欢过别人。倘若换成了齐谐,他会说你是他一生的挚爱,至死不渝。可惜我不是陈靖,也不是齐谐,我是依巴索萨满……”

    丁隶听得呆了,大脑完全过滤了后面的话,他从不知道阿静对他的感情是如此深厚。无法自控地,他向前走了半步,接着垂下眼睫,低下头。

    把一个吻压在了对方的唇上……

    丁隶不在乎他正吻着谁,陈靖,齐谐,还是依巴索。

    他只知道就是这个人,他深爱的人。

    太久太艰难的忍耐把这个吻发酵得无比漫长,好像一秒钟过去,就已经天荒地老。

    依巴索不落痕迹地推开他:“时候不早,你该走了。”

    “我不走!”丁隶攥紧他的胳膊,“我不管你是齐谐还是别的什么,我要的就是你!”

    “你清醒一点。”依巴索用命令的语气将他的手抹掉,丁隶根本不理睬,径直揽过他再一次吻下去。依巴索想推开他,丁隶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一边继续拥吻一边将手掌从他的领口探进去,粗糙地抚摸着他的身体。依巴索使劲推了两下无济于事,正待运上妖力挣脱开,对方却一停。

    异样的触感让丁隶愣了一下。

    拉开依巴索的后领,只见从肩胛骨到腰际,一片狰狞的疤痕爬满了他大半个背部!

    “这是怎么回事!”丁隶震惊地问。

    “没什么。”依巴索趁机抽回胳膊。

    “到底是怎么回事!”丁隶瞪着他逼问。

    依巴索犹豫了一下:“可能是南星号炸毁之时让气浪烧的。”

    迅速回忆起当时的情形,丁隶后知后觉,如果跳船的一刹那阿静没有从背后护住他,这片疤痕就应该烧在自己身上。

    想到这他心口一紧,小心地伸出手指,碰了碰那片触目惊心的疤痕。

    “疼吗……”丁隶心痛地问,大面积烧伤加上落水后海盐的浸渗,他无法想象那是怎样的痛楚。

    “早就痊愈了,怎么会疼。”依巴索把衣领拉回去。

    丁隶从背后将他整个拥住,想用紧贴的体温治愈那些伤口,难受地责问道:“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你究竟为我做了多少事……”

    “那都是齐谐心甘情愿的,与你没有关系。”

    “什么叫没关系。”丁隶不依不饶,“如果你对我好,就应该让我知道,但凡你当初向我表明一点心意,我都不会跟别人在一起。”

    “都是旧事,不必再提了。”依巴索的言语中仍旧没有情绪,“齐谐对你的种种早已是前尘往事,我之所以说给你听,只是想了他一个遗愿罢了。”

    “什么遗愿!”丁隶嗓音颤抖地吼,“你还好生生地活着哪来的遗愿!”

    “齐谐已经不在了,他去年就病死了。”

    “没有!”丁隶的泪水噙在眼眶里,伸出手抚摸着对方的脸,带着哭腔喃喃道,“你还活着……还活着,你就在我面前……”

    依巴索侧过脸躲掉那双手,缓慢而坚决地推远了他:“天色不早,有什么话明日再说吧,你可以走了。”

    比起先前借住的农户家,大萨满的宅子宽敞不少,客房里左右两侧各有一张土炕,墙中间挂着一套精弓良箭,见证着老依巴索生前的荣耀。

    达瓦走后,卫远扬脱了羽绒服扔在床上,谢宇擦干净起雾的眼镜,提起桌上的水瓶给自己冲了一杯速溶咖啡。

    “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一个问题。”谢宇用勺子搅均咖啡粉末,“齐老板刚才说自己是假装失踪从归心堂脱身,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卫远扬踢掉鞋子盘腿坐到炕上:“要么是他不想在归心堂干了?要么是他跟谁有了过节,偷摸跑到这儿来避风头?”

    “那么萨满病的事呢,你认为是真的还是他装的。”

    卫远扬想了半晌,脑子打结自暴自弃:“我哪知道。”

    “还有另一件事我觉得奇怪……”谢宇欲言又止,“算了,没什么。”

    “我们在这怎么猜都没用,有什么明天直接问老齐吧。”卫远扬打个呵欠滚进床里,却听身后开门声,丁隶木然地走进来,一双眼睛如死灰一般毫无生气。

    “你和齐老板谈得怎样?”谢宇故意不识趣地问。

    丁隶神情恍惚地越过他们,在炕边坐下来。

    卫远扬察觉他的失落:“是不是你跟老齐闹不愉快了?”

    “没有……”丁隶旁若无人地倒卧在床上,翻过身面对着墙,缓慢拉起被子把自己整个蒙住,紧紧地蜷在里面……

    这个姿势一直维持到第二天,那时雪还在下。

    “要不要喊他起来啊?”卫远扬低声问。

    “我们先找齐老板把事情问清楚,回来再说。”谢宇掀开门帘出去了。

    卫远扬唉地带上木门,将丁隶一个人留在房里。二人踏进正屋的时候,依巴索已经穿戴整齐端坐中央,火塘支着一只黑铁锅,热气不停地冒出来熏暖整个屋子。

    “早。”谢宇毫不在意地打招呼,好像对面仍是他熟识的齐谐,并非陌生的大萨满。

    依巴索点了一下头作为回应,伸手邀他们落座。

    “你那啥……吃了没?”卫远扬还是有些别扭,一边坐下一边没话找话。

    “我不需要饮食。”依巴索倒上两杯热茶搁在一边。

    “哦,那挺好,节约粮食。”卫远扬不习惯地耍着贫嘴。

    依巴索拾起手边的火钳,拨着火塘里的还没有烧红的木炭,还未等二人开口,他便主动说:“我知道你们要问什么,稍安勿躁,少顷便有答案送上门来。”

    谢宇没明白他的意思,正疑惑之间,忽听引擎轰隆打破小村幽静。

    透过窗户望出去,两辆黑色轿车停在院子前方,不多久达瓦领着两个男人进了正屋。

    “依巴索先生,许久不见。”为首的男人拱了一下手。

    依巴索点过头:“唐守城,早知你要到,茶已经备好了。”

    “在下花河,久仰大名。”花河微微一笑。

    依巴索比一下坐席:“客气了,请。”

    唐守城不多寒暄,干脆的措辞透露出事态紧急:“既然依巴索先生已有所料,我们就开门见山了。相信你也知道,去年中科院不知从何处得知了齐谐的异能,有意借他去北京做人体实验,慎之认为这一趟吉凶难测,表面上答应,私下默许他逃到了这里。可是中科院的实验没有因为齐谐的失踪而停止,他们根据手头已经掌握的资料,竟然以他为样本复制了一批实验品。”

    “复制?”依巴索重复。

    “听上去确实难以想象。”唐守城接着说,“中科院从民间遴选出一批志愿者,针对他们进行了一系列操作,使他们获得了和齐谐相似的能力。至于具体操作方法是内部机密,我们也不清楚,只知道这个实验出了纰漏,那批志愿者脱离了控制,已经对社会安全造成了威胁。中科院养出这群老虎,却没本事捉他们回去,于是拜托归心堂救场。慎之把这项任务交给花河,花河说凭他一己之力办不到,恐怕还要齐谐出手,所以我们才来了这里。”

    第4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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