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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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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异悬疑:《志怪者》 作者:西境

    正文 第49节

    灵异悬疑:《志怪者》 作者:西境

    第49节

    “当然不能,否则我找你作甚?”齐谐狡黠一笑,“所谓欺敌先欺己,警方那边的□□就麻烦你去放咯。”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这句话并不一定正确,事实上没有百分之百的敌人。人们既然能为了利益相互攻击,也会为了利益重修旧好,表面上那敌人的敌人很可能已经跟敌人勾结,以便共同对付那自以为是的朋友。

    基于这一点,齐谐放弃了找荀挽月帮忙的想法,改与另一位女士合作。

    拉开咖啡厅的椅子,服务员递上菜单。

    齐谐礼貌地抬手拒绝,让他转告老板,说一位姓齐的找。服务员说句稍等,回后堂去了,不多久一个身影走了出来,健康的麦色皮肤,卷发齐肩,只有轻扬朱唇的弧度一如往常。

    “钱女士,许久不见了。”齐谐站起身,微微颔首。

    “哎哟喂,这话可折煞我了,您还是叫我钱助理的好!”钱思宁掩口胡卢,左手多了一只亮晶晶的婚戒。

    卫远扬觉得诧异,凑到齐谐耳边低声问:“不是说她死了吗?”

    “当然没死,那是演戏罢了。”钱思宁招呼二人进了包间,转身喊服务员上好茶,架势不输金镶玉,俨然一位独当一面的老板娘。刹那间卫远扬产生了某种错觉,以为这店里的主打产品是人肉包子,然而环顾室内陈设,怎么看都是一间普通的咖啡厅,装修温馨,川藏风情,墙上挂着五色旗和牛犄角,一些风景照不知是什么景点,金灿灿的稻田十分好看。

    “我和我老公是在稻城亚丁认识的,为了做个纪念,就把这小店布置成这样了。”钱思宁关好包房的门,将一碟凤梨酥搁到桌上,“说起来多亏了齐先生,改天我们还得好好谢您一顿才行。”

    “这话是怎么说?”齐谐笑着落座。

    “您不记得了?”钱思宁嫣然,细心地拈掉亚麻桌布上一粒绒絮,“当时不是要事故假死么?我趁机跟荀爷请了长假,您之前给我算过一卦,说我的爱人在西南方向,离开瓜州我就直奔西藏旅游去了。”

    卫远扬一听登时来了精神,低声道:“你还会算这个?那你给我算算我老婆在哪!”

    齐谐哼笑:“你不先关心猕猴桃在哪儿吗?”

    卫远扬心虚地塞进一口凤梨酥:“这是两码事,又不冲突!”

    服务员敲开房门端上一套茶具,钱思宁利落地挽上袖子,泡起了功夫茶。

    “在这屋子说话二位尽管放心。”她手法娴熟地醒着铁观音,“这里没有监听监控,店员也都是自己人,不会走漏风声的。”

    “那我便开门见山了。”齐谐不兜圈子,“我知道钱女士人脉甚广,这次想让你替我找一名帮手,对军/事设备要很在行。”

    钱思宁拾起竹镊子,倒掉杯中的头泡水:“和荀持云有关吗?”

    齐谐颔首:“目前他有一批军/备要运往北京,我们不能明着阻挡,只能搞一些小破坏。”

    “这可有点难。”钱思宁递上两杯茶,“我知道您的意思,您想在不让荀持云察觉的前提下,从内里破坏那些军/备,等他临到用时,才发现那只是一堆废铁,是吗?”

    “钱女士果然冰雪聪明。”齐谐话落,故意瞥了旁边一眼,卫远扬立刻感到智商被侮辱,怒气冲冲地瞪了回去。

    钱思宁抿下一口铁观音,在脑中搜寻着合适的帮手:“我尽量联系吧,最迟什么时候要人?”

    “东西预计后天运走,最迟明晚就要动手。”

    钱思宁说声清楚了,放下茶杯拨了几通电话,对面似乎有个了候选人物,要等对方的消息。趁着空闲的工夫,她又烧上一壶水,问齐先生最近怎么样。

    “还行吧。”齐谐轻捻杯子,望着一粒茶屑徐徐旋转。

    “孑栖咒的事我从方寻那儿听说了。”钱思宁提起公道杯给他添上,“您家丁医生平时挺警觉的,怎么就着了花河的道呢?”

    齐谐一声叹:“关心则乱……”

    “依我看啊,花河这绝对是个馊招。”卫远扬不以为意,吸溜一口茶,“利用谁不好,他偏偏利用你,这不是引狼入室自找麻烦吗!”

    “这话未必。”钱思宁心中有数,缓缓道,“有些事除了齐先生,别人还真做不到,花河也清楚他是颗定/时/炸/弹,不过时间紧迫,只能将就用着了,一旦发现齐先生可能造成威胁,他必定毫不犹豫置他于死地。”

    卫远扬唉一声,拍了拍齐谐的肩膀:“你现在就好比在趟地雷阵,一步踏错立马完蛋!不然猕猴桃的事交给我,你还是老老实实当你的男公关吧,免得被花河瞧出了破绽。”

    齐谐不置可否,转换了话题:“方少爷怎知道孑栖的事?”

    一提到方寻,钱思宁立刻换成姐姐状,无可奈何地笑笑:“说实话,这小子的感知力不比您差,只看他有没有心去用了。之前的确是我太宠他了,您那招假死果然是一箭双雕,逼着他长进不少,连荀爷最近都一直夸他呢!”

    齐谐摇摇头:“这对他未必是好事,我倒觉得他的性格不适合这个圈子。”

    钱思宁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适不适合也得试试才知道,路都是人走出来的。”

    “那钱女士今后有什么打算?”齐谐吃罢茶点,伸出指头蘸了两下水盅,示意她是不是要金盆洗手?

    “还能怎么打算,守着店跟老公过小日子呗。”钱思宁嘴上客套地应着,却没有重复他的动作,不动声色地抽出纸巾随便擦一下手指,搁到了一旁。

    卫远扬没有那般细心,完全未注意这一系列动作,小段沉默之后,帮手的消息传回来。

    钱助理听着电话比出一个价码,齐谐点头同意,两边约好行动时间,整个过程没有超过半分钟。

    ☆、铁船

    午夜的苏州河大雨肃杀。

    河边,物流分拣中心,大大小小的货物堆满仓库,散发着塑料包装与纸盒的特殊气味,闻着令人不适。这里闷不透风,燥热而湿黏,工人直起身子,用手套背面擦擦汗,重新弯下腰,揪起塑料袋的一个角,扬手丢进货物山,好似将废品扔进了垃圾堆。

    高高的窗外,一只淋湿的黑猫盯着这一切,瞳孔闪闪发光,突然它汗毛一竖,发出凄厉一声嘶鸣!窗台下,六只身影列队疾奔,黑色衣裤,黑色面罩,黑色防水背包,几乎同那只野猫一模一样。

    不问名,不看脸。这是他们的规矩。

    汇合点在仓库的背面。

    东西呢。领头的问。

    前面不远。齐谐系上黑巾遮住脸。

    不远是多远。

    三百二十米。齐谐拇指一扬,走吧。

    隆隆雷声由远及近,几人逆雨前行。

    一片露天堆场里,零散地停着不少卡车和油罐车。

    就是它们了。齐谐说。

    领头的一双眼睛从面罩的孔洞露出来,眼神十分不善,手电筒的光直接打到齐谐脸上:你在跟我们开玩笑吗!

    呵。齐谐一声轻笑,我以为你们看得见。

    领头的压低声音:看见什么!

    齐谐不答,唰地扬起衣袖,好像拂开了空气中一道纱帐,又似召来一道天雷。

    哗啦,凌空一个闪电将地面照得真切!

    卫远扬定睛望去,面前哪里还是无害的民用卡车,分明列着一排排惨绿色铁甲!履带□□,炮筒浑圆,直指暗夜的远星。

    雨这么大怎么还有星星?一个蒙面人抬着头,眼睛被雨淋得睁不开。

    笨蛋,那是飞机。另一个蒙面人利落地卸下背包,掏出一把锁器,三两步爬上坦克顶部,撬开挂锁,钻进舱盖,啪地盖上。

    还有8秒。齐谐提醒。

    他们在里面工作,鬣狗看不见。领头伸出手指点了两下,你,你,去02。

    roger一人敬个了大兵礼,听口音像外国的。

    巡逻的来了!齐谐拉一下卫远扬,剩余的几人退到一排平房后面。

    又一只舱盖轻轻盖上,两个守卫走回来,在坦克矩阵中间绕了几圈,警觉地四下张望,他们的左手打着黑伞,右手插在大衣口袋里,那里正好是装枪的位置。

    鬣狗目测20秒离开。领头的按紧耳机通知队员,手指戴着手套,粗大无比。

    老封,你还有多久。他又问。

    好,按你的节奏来。他说。

    杨妹妹!干活时不许吹口哨!他不耐烦地骂,好了!01做完可以出来,下一批鬣狗还有31秒!03抓紧!

    ——时间差好像一只一只齿轮,卡口精确到位,毫无偏差:蒙面人ab钻进舱盖,守卫ab走过来、离开,蒙面人cd钻进下一舱盖,守卫cde走过来、离开。

    躲在平房背面观察这一切,卫远扬的手心渐渐渗出汗液,却连呼吸也不敢紊乱,生怕破坏了这精妙的循环。

    黑夜里一亮,守卫b擦着打火机去点嘴上的香烟。

    这个动作让他的脚步延迟了03秒。

    a借此赶上来,和他说了几句话,两个人边走边聊,行到转弯处,守卫c已经重新出现。

    领头人啧了一声。

    各单位注意!节奏有变,原地待命!

    07!鬣狗往你的方向去了!注意隐蔽!

    07!07!收到请回答!领头人低咒一句该死,可能是强雷雨阻碍了信号!老郭,我去拉一下人!跟我配合!

    说罢他掏出枪,平举,瞄准远处一只车门。

    咚地,橡皮弹打上去,发出一个引人注意的闷响。守卫唰地回过头,同时扔了烟蒂,摸进风衣口袋……

    07!立刻隐蔽到09位置!领头的命令。

    不行!那边有人!齐谐的目光穿透暗夜,敏锐地察觉到增援正在逼进!

    忽听一声鸟鸣,紧接着脚步凌乱,踩在水洼里发出不安的哒哒声!

    !暴露了!有人喊。

    怎么会暴露的!领头的问。

    当心东边有——!那人说出最后几个字。

    簌地,弹道撕裂空气!一个身影倒下去,砸破水洼表面的路灯倒影。

    操……领头的换了一把实弹枪,嗖地冲出去:我来掩护!杨妹妹,阿夏,老郭!从北门撤退!

    程序改写还需要13秒。阿夏冷静地回复。

    停止改写!先保命!领头的提枪冲上前,以一排电瓶车为掩体,向守卫发起攻击。

    卫远扬抹掉满脸的雨水,只恨手无寸铁,根本没法加入战斗,着急之际,却见齐谐眼神凌厉、扎紧面巾。

    老齐!他赶紧喊住,你要干嘛!

    我去帮忙。齐谐平静地指了指身后的苏州河,你游到对岸,把这里的情报送给警方。

    不行!要留一起留,要走一起走!

    我们不能全军覆没。齐谐揪过他的衣服,发力将他扔下河堤,提起脚步,奔向战局——

    铁船。

    昏暗的船舱铺着一层塑料布,头顶灯火忽明忽灭。

    花河端坐椅中,手上捧着一杯盖碗茶,疾风劲雨摇晃河水,摇晃船体,也摇着他手中的茶汁。

    “季大人!”来者报,“入侵的一共八人,一人击毙,四人逃脱,三人活捉!”

    花河抬起眼皮,指甲剔出茶碗中一只飞虫。

    “带进来。”

    来者领命,向舱门一挥手。

    三个人被推搡进船舱,守卫扯掉他们的面罩一踹膝窝,两人站立不稳,应声跪下,却有一人怎么也不从,守卫对他后背狠狠一个膝撞,硬生生将他踢倒在地。

    “齐谐,你真是胆子不小啊。”花河悠然开口。

    地上的齐谐反绑着双手,凌乱长发黏在脸上,嘴角一抹血红。——倘若不是因为孑栖咒,凭他的功夫怎可能被这些凡人擒住。

    “你以为我有你想象中那么蠢吗?”花河欣赏着茶碗上的冰裂纹,“跟丁医生合起伙来骗我,如此雕虫小技,也妄图让我上钩?”

    “是啊。”齐谐轻哼一声,“在我想象中你就是那么蠢。”

    “不长记性!”花河扣了一下中指。

    齐谐霎时胸腔一紧,吐出几口鲜血。

    花河嫌恶地扫了扫鼻子,向对面的守卫使了两个眼色。

    齐谐眼见不妙:“是我逼他们做的,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未等话音落下,守卫已经拔出枪,子弹穿过消/音/器咻咻两声,塑料布上铺开一片血红……

    花河搁下茶碗,翩然朝齐谐走去,却不敢靠得太近,在离他两米远处停了脚。

    齐谐已有预感。

    “我只有一个要求。”他道,“请你放过丁隶。”

    “你觉得这可能吗?”花河从眼底望着他,轻蔑得好似看一只蚂蚁,“除非你求我试试,我心情好的话,或许会答应。”

    “求你。”齐谐毫不犹豫。

    花河轻笑:“拿出一点诚意。”

    齐谐知道他的恶癖,费力地正起身子,跪在他面前:“求季大人网开一面,放过丁隶。”

    语毕,一颗子弹从他前胸钻了出来。

    花河惊得跳开一步,勃然大怒:“谁开的枪!”

    对面的看守愣了一下,慌张地跪倒在地:“季大人!我以为——”

    “算了!”花河打断他,捏起角落的抹布,掸了掸裤腿沾上的血珠,“下次注意点,别脏了我的鞋。”

    “这三具尸体要……?”守卫试探地问。

    花河一瞪眼睛:“这还用我教?”

    “是!”守卫赶紧招呼,“你们几个!开车拖远点埋了!”

    手下立马上来,铲起煤渣吸掉残血,连同尸体卷起塑料布,一头一脚抬着退出了船舱。

    大雨瓢泼,光秃秃的树干瑟瑟发抖。

    一铲一铲挖下去,破开浮土层,掘进黄泥层,雨水在地表汇成径流,裹带着黑的煤渣和红的污血,落进那只坑坑洼洼的洞口。

    “你看这大小够吗。”坑底的人问。

    “挤挤差不多。”另一人说。

    “哇!”旁边突然大叫,“那尸体好像动了!”

    坑底的人啐了一声:“别他/妈一惊一乍!”

    “真的动了!闹鬼啊!”那人一屁股瘫坐。

    “少放/屁!什么鬼不鬼的!”坑底的人艰难地爬上地面,几脚将包裹的尸体踹下去,可能是挂到了锐物,塑料布刺啦撕开一道口子,一颗头颅露出来,脸上还挂着死不瞑目的表情,瞪大一双空洞的眼睛望着夜空。

    啪,一撮土盖上去,将它永远地掩住了。

    河水极寒。

    卫远扬哆哆嗦嗦爬上岸来,掏出手机已经泡坏了,好容易找路人借了电话,赶紧联络椒叔。没过十分钟,三辆黑色轿车齐刷刷停在眼前,下来十几名便衣。

    “情况怎么样?”椒叔也一起来了,卫远扬这才第一次看清她的全貌:此人四五十岁,个子中等,大鼻头,肿眼泡,头发稀疏,身穿一件蓝色羽绒服,脚踩一双脏兮兮的运动鞋,右手撑一把黑伞。

    “那批军/备就在对岸。”卫远扬跟她指了指。

    一名便衣举起望远镜,调过焦距,问他在哪。

    “那两排卡车就是坦克!那些油罐车就是步/战/车!”卫远扬一句话说完,旁边几个警察立刻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

    “倒不是没可能,的确有这种障眼法。”椒叔见多识广,“齐谐呢,没跟你一起吗?”

    “你知道齐谐?”卫远扬刚问出口就发现自己犯了傻,当初是黄局让他借助老齐进的归心堂,上海这边的接头人当然有数,于是实话实说,“他可能逃脱了,也可能被抓了,我先跑出来报信的,后面的事都不清楚。”

    椒叔无奈地叹口气:“发现军/备的位置,你应该第一时间报告我们,让专业人员处理,怎么能擅自行动!”

    卫远扬也知道犯了错误,说到底是他太依赖齐谐,也太低估了敌人。

    “是我的问题,请求组织批评。”他说,“不过批评之前我们还是先救人。”

    “这还用你说?”壮硕的便衣用下巴一指,“这边我们接手,你回车里去吧。”

    卫远扬一看被撇开立刻不乐意,坚决请求参加战斗。

    对方两眼一瞪:“回去!这是命令!”

    “不回!”卫远扬也犯了倔,“齐谐是被我搅和进来的!出了事我怎可能袖手旁观!”

    “小卫!”椒叔打断他,板着脸教育道,“特警队同志有自己的作战习惯,你一个外人不熟悉,帮不上忙还会添乱!何况战斗不是逞能,不是搞个人英雄主义,刚才你们就栽在意气用事上,现在还不知道吸取教训?”

    “我——!”卫远扬开口却没法反驳。

    即便不甘心,他也只能老老实实坐回车上,看着特警队谨慎部署、果断行动,成功押回嫌犯,控制了那批军/备。

    卫远扬默默地想,如果当时劝齐谐不要妄动,由他直接联络警方,也许有更好的结果。

    可惜人生并非游戏,无法回档重来,不会再有机会去纠正那错误的选项。

    ☆、复生

    月园的门铃响了。

    丁隶拉开门,门廊里站着一个女人,他觉得她有些眼熟,稍作回忆,原来是杨欢。

    一句你好还没出口,便听她说:“齐先生受了伤,在医研所,挽月让我带你过去。”

    丁隶的心顿时悬了一下,问她怎么回事。

    “抱歉,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杨欢冒着雨走向院外,那里已经停了一辆车。

    丁隶顾不得拿伞,赶忙跟上前。杨欢坐进驾驶位,待他扣好了安全带,脚踩油门,调转车头向浦东疾驰而去。

    急诊室里已经等着两个人,首先迎上来的是卫远扬。

    “那个……对不起。”他愧疚地低着头,“老齐他刚才……死了一下。”

    丁隶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什么叫‘死了一下’?”

    卫远扬也觉得自己措辞不当,却不知该怎么说起:“大概情况就是……刚才我和老齐去破坏持云阁的一批军/备,被花河发现了,老齐为了掩护我,让我先去报信。然后特警队来了,逮捕了那些嫌疑人,他们招供说,老齐和另外两个人已经被杀了,埋在了松江。再然后……我们找到地方,挖出他们的尸体,这时候老齐他就……就……”卫远扬本来想说诈尸,怕吓着丁隶,想说复活,好像也不对,支吾了半响找不到形容词。

    “就怎么样!”丁隶急得没办法。

    “就动了一下。”卫远扬总算说,“当时我觉得有戏,赶紧联络了钱助理,她就让我带老齐来这——”

    “陈靖家属?陈靖家属在吗?”忽然一个医生喊。

    丁隶刚要开口,被荀挽月挡了回去,高跟鞋两步上前,稳稳地站在医生对面,她自我介绍道:“我是他的妻子,也是归心堂荀总的大女儿。”

    医生当即懂了,称呼一声大小姐:“现在您丈夫的情况有点棘手,请您来一下。”

    丁隶赶紧跟过去,竟被门口的护士拦住了。

    “对不起,只有家属能进。”

    “我才是他的爱人!”丁隶心急如焚,却无法说出这句话,眼睁睁望着手术中心的大门再次关上,将他和齐谐隔开两边。

    身后的卫远扬十分内疚,看到丁隶着急的样子又有些不忍,于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我觉得老齐会没事的……上次他在西沙也死过一次,没几天工夫照样活蹦乱跳。”

    “但愿吧。”丁隶只能这样安慰自己,又问刚才齐谐是“怎么死的”。

    卫远扬犹豫了一下:“枪伤,子弹从背后射进去,击穿了心脏。”

    后话他没说,丁隶自然知道,子弹的空腔效应必定搅碎了胸腔,在身前钻出巴掌大的血洞,左肺连同半边肋骨应该全没了,运气好的话,也许还能留下一个右肺,运气不好的话……

    丁隶不敢再往下想。

    而这样的一副残躯,还有复活过来的可能吗……

    凌晨四点,手术终于结束。

    齐谐被推进了专供异症患者使用的隔离病房,闲杂人等不得入内,荀挽月跟医院领导打过招呼,丁隶才以表哥的身份见到了他。

    无论从哪个方面判断,病床上都是一具尸体无疑。冰冷,僵硬,毫无生气,青白的一张脸仿佛纸人,乌黑眼眶深陷,潮湿的发梢贴在额头,一双手紫得发乌,腕部还留着几道清晰的勒痕。

    丁隶慢慢掀开被单。

    胸前一片血肉模糊,心脏已经没了,肋骨穿通,露出零零碎碎的肺部组织,半截支气管断在那里,横膈膜破损,隐约可见暗红的肝脏……

    “齐谐被挖出来的时候,全身都裹着污物,连胸腔都灌了泥土,刚才医生一直在做清创工作。”荀挽月拽过椅子坐下,“现在我们也没有什么能插手的了,就等着他自己醒过来吧。”

    “他会醒吗……”丁隶喃喃,不知在问谁。

    “他敢不醒。”荀挽月满不在乎,“他要是这么死了,我的脸还往哪放?丈夫一会儿失踪一会儿被杀,旁人还以为我的眼光有问题呢。”

    听到这句话,丁隶不禁有些火大,拐弯抹角地下了逐客令:“你忙了一夜,先回去吧,这里我守着就行。”

    荀挽月察觉他语气不善,也没在意:“我倒是想走啊,不过病人躺在这里,‘老婆’回家了,让‘表哥’守着,你觉得这说得过去吗,大叔子?”

    丁隶没空开玩笑,抽过另一只凳子坐在床边不再理她。

    伸手握住齐谐的指尖,他望着那苍白的睡脸,日光灯微微一闪,引得余光瞥到了什么。

    丁隶扭头看去,发现那破损的皮肉突然翻动一下,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

    “嗯?”荀挽月也注意到蹊跷,自言自语道,“原来这就是‘离症’?”

    “什么离症。”丁隶随口问,目光没离开过他。

    “你不知道吗?”荀挽月有些意外,“‘离者’可以凭意志控制自己的身体,但凡他不想死,就算碎成十八段都能再活过来。不过这里的‘意志’只是一种比喻,你们所说的精神或肉体、意识或物质,都是瓮孔达的一种表现方式。普通人紧紧粘在瓮孔达的表面,身不由己,而离者可以稍微脱离它,进而控制自身,甚至反向操纵瓮孔达。”

    丁隶一时难以理解,试着把瓮孔达想象成《the atrix》里的虚拟矩阵,或者盖亚假说里的巨生命系统,大概明白了一些。

    说话之间,那血污中已经长出一层新肉,重新包裹住胸腔,透过薄薄的皮肤,隐约可见一颗尚未成形的心脏。

    “愈合速度如此之快,连我也是第一次见。”荀挽月饶有兴致地凑近一点,“看来齐谐的求生欲望很强啊,简直像是在说‘我要赶快醒过来,我家那口子还在旁边等着我’之类的。”

    丁隶对她的调侃十分无语,转念一想,又感到一股心酸。——难道齐谐真的是为了自己才这么努力地活过来?而他去年病得那么严重,几乎死去,也是因为那时两人渐行渐远,让他觉得了无生趣,意兴阑珊?

    滴。

    心电图突然泛起一道折痕!

    紧接着血压恢复、体温上升、呼吸稳固,各项生命体征重回正常值!

    “阿静!阿静!”丁隶大声唤他。

    齐谐的眼皮颤了一下。

    “阿静你醒醒!”丁隶用力拍他的肩膀。

    齐谐微微皱起眉头。

    丁隶刚要再喊,忽然听见荀挽月在旁边哼起了小调,曲子十分熟悉,竟是那几句:“这是心的呼唤,这是爱的奉献,这是人间的春风,这是生命的源泉……”

    丁隶当即一阵恶寒,心想她跟方寻果然是姐弟俩,幸灾乐祸的水准简直不相上下。

    “哟,你老公醒了。”荀挽月揶揄道。

    病床上的齐谐睁开眼睛,费力地张了张嘴唇。

    “别着急,慢慢来!”丁隶欣喜地抚着他的脸。

    齐谐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发出几个音节。

    丁隶仔细地听,断断续续才听出两个字:别动。

    丁隶一惊,本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却见齐谐向他慢慢伸出手来,掌心按住了他的额头。

    “眼睛……闭上……”齐谐又说了一句。

    丁隶没问缘由,照着做了,随即感觉颅腔一阵负压,好像被生生抽出了一样东西。

    “可以了。”齐谐哑声道。

    丁隶睁开眼睛,发现对方手里抓着什么,仔细一看是只怪异的花虫子!长着凌乱触角,扭动着拼命挣扎!

    齐谐积蓄了一点力气坐起来:“这便是孑栖。”

    “这——!”丁隶惊得说不出话。

    齐谐五指收紧,那虫子发出细小尖锐的吱呀声,接着化成一团黑烟,消失在空气里。

    “你的孑栖咒已经解了。”齐谐清一清嗓子,渐渐恢复了气色,“有水吗,我很渴。”

    丁隶环顾病房,发现对面的柜子上有只电水壶,他刚要起身,荀挽月说声我来,主动提起壶进卫生间接水去了。

    丁隶望着齐谐,指头扣上他的腕动脉,再次确认他真正活了过来。

    “在发什么呆?”齐谐问。

    丁隶赌气地皱了皱眉头,低声说:“你以后能不能别死去活来的,我心脏不好!”

    齐谐笑了笑,安慰般拉过他抱进怀里。

    丁隶伸手环过他的腰,问他道:“怎么你突然能破解孑栖咒了?”

    “我不知道。”齐谐也觉得蹊跷,“从前我看不见那只虫子,所以没办法治它,刚才突然就看见了。听说有些异人只要濒死一次,能力就会增强一点,我想这可能是真的。”

    周围的空间终于完完全全属于自己,丁隶心里一块大石落地,不禁放松地舒了口气:“既然孑栖已经消除了,归心堂的事就不用再管了,我们彻底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

    齐谐摸着他的头发,一时并未回答,丁隶见他不说话,正想问他是不是还有顾虑,荀挽月已经托着水壶回来了。

    “不用管我,你们继续。”她把壶搁在底座上,按下烧水开关。

    丁隶当然没有继续,悻悻地松开齐谐坐了回去。

    “腻歪够了?”荀挽月转回身,双手插袋靠在桌子边缘,“腻歪够了我们就谈正事了?”

    齐谐正一正病号服:“说吧。”

    电水壶嗡嗡作响,荀挽月提高了声音:“持云阁最近动作很大,除了那批军/备,荀持云还成功笼络了同山会,说服会长投靠到‘老贾’那边。我们的探子发现,他们计划在除夕,也就是下周二进行斩/首行动,一旦让他们得逞,我们这拨人最后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齐谐深知其意:“所以你想让我跟你联手?”

    “不止是你,包括方寻和警界。”荀挽月不屑地笑笑,“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难成,我倒不信,他一个小小的持云阁能翻过天去!”

    ☆、刑

    四合院的正屋,满堂鸦雀无声。

    交椅里倚着一个人,手中把玩一串蜜蜡好似心不在焉,他的左右列着两排官帽椅,战战兢兢地坐着八人,或是低头不语,或是暗地交换眼色。

    “好容易取得了贾老的信任,让他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托下来,我们还给办砸了,诸位说说该如何善后吧。”一个声音幽幽道。

    不用说,发话者自是交椅中的荀持云。

    花河从左边第一只官帽椅起身,走到堂中,一撩衣摆跪了下去。

    “是我办事不利!”他低头道,“本以为除掉了齐谐,不可能有人再来破坏,一时松懈了防卫,没料他们杀了个回马枪。”

    右手边的男人哼了一声:“我早就看出来,那姓齐的阴险得很!当初让他进持云阁就是个错误!”

    “马后炮有什么用?”左手边另一男人抹着唇上的胡子,“再者说了,之前利用他疏通关节的时候,也没见你放一个屁啊?”

    荀持云咳了一声。

    左右两人当即闭了嘴。

    “米双,把东西拿来。”荀持云吐出一句。

    “了解。”旁边站着的女人进了偏屋,取出一只精巧的刑具,连同两块白布用托盘装着,搁在花河面前的地板上。

    花河不出一言,自己放好了刑具,将左手四指套进那四只铁圈之中,右手缓缓握紧铡刀。他本不想发抖,终究抑制不住,一颗冷汗顺着额角滑下来,渗湿了衣领。

    “念你先前有功,减半吧。”荀持云突然开口。

    花河犹豫了一下,退出了食指与中指,下定决心,右臂猛一发力!

    有人背过视线不想去看,有人轻声咂了咂嘴,有人满脸冷笑。

    “多谢大少爷开恩……”花河咬牙稳住身形,抖开白布攥住伤口,站起来退回座位,米双上前扫掉两根手指,擦了血迹,仿佛清理垃圾一般稀松平常。

    待收拾完场面,左右众人一瞬间像是集体失忆,什么也没发生似的,开始热烈地讨论善后事宜。

    “我看这事儿只能用钱解决了,老老实实认个错再赔一大笔款,说不定贾老能网开一面。”

    “这不行,还得想办法弄一批别的军/备补上,再次的东西也聊胜于无。”

    “不如反过来弄个障眼法,搞一批卡车伪装成坦克交给他,先糊弄过去再说吧。”

    “简直胡扯!要是让他发现了还能有好果子吃?”

    荀持云敲了三下扶手,坐下渐渐止住声音。

    “霍师爷。”他慢条斯理地吩咐道,“目前我们能入手哪些军/备,什么时候入手,需要多少经费,下午把可行性报告呈给我。米双,你回公司跟财务打个招呼,备好赔款,明日我亲自去贾老那边沟通。”

    说完这些,荀持云挥挥手宣布散会,只让花河留下。

    两块白布全部染红了,血滴顺着布角砸在地上。

    花河低着头站起身,等待荀持云发话。

    一只淡蓝色手帕递到他的面前:“出了这种纰漏,不施惩罚恐怕叫人看出破绽,委屈你了。”

    花河的眼眶一下红了,连忙道:“不委屈的,大少爷!”

    “去消毒打针吧,别染了破伤风。”荀持云说罢走向后屋,一对妻女欢喜地迎上来,将汤婆子递进他的手中,招呼他去餐厅吃午饭。

    花河不敢回头去看他的背影,只是望着刚刚接下的那方手帕,默默折好收进怀中,退出了房间。

    s266督导再没有出现过。

    谢宇越发觉得自己只是个工具,一旦毫无利用价值,就被众人轮番抛弃。在努力数日之后,蔡主编也放弃了规劝,只剩律师来沟通违约事项。

    又一日,处理完这些杂事,谢宇拉开冰箱,给自己兑了一杯朗姆可乐。

    他没有喝酒的习惯,唯独这款酒觉得味道还不错。

    ——难道自己已经堕落到需要酒精麻醉了?

    不,显然不是。谢宇想,我现在的生活和从前一样规律,定点晨跑,定点吃饭,定点阅读,定点睡觉,只是把定点写字的时间换成了逛展看电影。

    想到这里,他忽然发现自己像一个退休老干部,仍然在上班时间准点出门,改为去公园遛狗下棋打太极,假装日子十分充实,假装光阴没有虚度。

    说到底,还是假装。

    好吧,谢宇承认自己有那么一些失落,从前他的生活都是围绕展开,包括那些侦探游戏。而如今,他失去了连载,也失去了主心骨,仿佛一个理科生为了写课程论文,拼死拼活地做实验,现在告诉他论文不用交了,实验也就没必要做了。

    萧以清接了一部话剧,一时忙得找不着人,谢宇无所事事喝着酒,罕见地想跟他说说话。

    电话拨过去,是田倩接的。

    “喂?谢宇啊,不好意思以清他在排练,等一下完事了我让他打给你呗?”

    “不用麻烦了,没什么事。”

    谢宇微醺地按下挂机键,莫名烦躁起来,这烦躁引起了一股冲动,催着他想要写点东西。表达欲比起性/欲竟有过之而无不及,一旦来了根本挡不住,谢宇也不顾得什么,搁下酒杯、拉开椅子,坐在电脑前噼啪就是一阵乱敲。

    然而辞不成辞,句不成句。

    望着满屏幕不入流的文字,他觉得自己就是一架坏掉的面条机,腹中有千言万语,却只能断断续续地挤出声音。连载让他养成了固定的写作习惯,很少探索新的可能性,现在提笔要写点别的,他才惊觉自己是多么词穷。

    这一点让他十分懊丧。

    支起双手,抱着脑袋,谢宇长长地呼出一口酒气。啪,电脑自动睡眠了,散热扇的嗡嗡声突然消失,屋子里安静异常……

    霎时间,谢宇生出一种奇妙的失控感。

    自我否定,自我厌恶,隐隐的焦躁,缓缓地沉潜……他坐正身体,闭起眼睛,慢慢排除掉刻意的思想,清空自身,让词句自然地流进意识……

    过了许久,手机响了。

    第4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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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第4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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