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人妖杂居记 作者:owl
正文 第20节
人妖杂居记 作者:owl
第20节
明天的太阳升起时,他还在不在……?
……其实,也无所谓了吧。
海水和雨水交织在一起,冰冷而苦涩。那无边的黑暗之中,没有一丁点的温度。
明岛感觉到海水不断地漫了上来,渐渐地淹没了他的脚趾,淹没了他的身体,吞没了他的头颅。
窒息的感觉固然痛苦,可是内心,竟是奇异无比的平静。
就好像,比起那些遥远而漫长的孤独和空茫、冰冷以及绝望,这一点的痛苦实在也算不了什么。
他这样想着,不禁露出了一丝微笑,在水底伸开手脚,任由自己在水中随波逐流。
然而,他感到自己的手被拉住了,一双有力的臂膀把他捞了起来,与此同时响起的,是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
“醒一醒,不能这样睡的哟。”
那声音似乎就在耳边,有着不可言说的温暖;又像是从不知名的远处传来,穿越了时空,带着一些纵容和无奈。
“明岛,醒来吧。”他叹息着说道。
明岛身子一震,手脚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猛地惊醒过来。
身下是实在的,他睡在一张玉石床上,身边是一个白衣的……仙人。
“……师父。”明岛听见自己软软地叫了一声,充满了依赖的意味。
……啊,又是一个梦。
他在梦里极力睁大双眼,想要看清对方的模样,可是他们之间却始终如同隔着一层纱幕,看不分明。无论他怎样努力,都只能看见一个恍惚遥远的影子。
那白衣仙人看着他懵懂的样子,轻轻地笑了起来,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头顶,温和地说道:“起来吧,到外面透一透气。”
说着,他拉着明岛站起来,穿过重重的门廊,走到院子里。
外面晴空万里,绿树葱茏,鲜花竞相绽放,半空中有鸟儿飞翔跳跃,有蝴蝶蹁跹而来。
明岛踏着白玉阶一步一步地走了下去,每走一步,他的身体就长高一分,等他走到台阶尽头,俨然已经化作了翩翩少年。
少年明岛站在玉石台阶下,举目四望。映入眼底的是仙宫一般的琼楼玉宇,大殿高耸入云,白玉为墙白玉作瓦,庄重圣洁,高不可攀。
殿外是亭亭如盖的古树,每一棵都粗壮有力生机盎然;树下还有丛生的藤蔓和数不尽繁花,雅致天然交相辉映。而那玉石栏杆之下,则是一片碧湖,湖上红莲初放,鲜亮可爱,艳色夺人;湖水之下,有鱼儿穿梭游动。
明岛若有所觉地歪了歪头,俯下/身去,撩动了一下湖水。
波纹荡漾,涟漪款款,水中的鱼儿被惊扰,倏然沉入水底。
又过了一会,一尾金红的鱼儿冒出头来,啪的一声甩了甩尾巴,把一串水珠拍在了明岛脸上。
明岛闪避不及,被泼了个正着,等他抹了一把脸再向水中望去时,那尾金红的鱼又不见了。
它就像是故意和明岛作对一样,时隐时现神出鬼没。在明岛找寻他的时候,飞窜入莲叶之下;在明岛感到丧气时,又张狂地游过来挑衅,时而跳来跳去,时而摇头摆尾,不断地把水花溅到明岛身上,好像只有那样,才令它觉得有趣和快乐。
这傻乎乎又分外执着的样子,明岛看着,居然觉得有些眼熟。
……是谁呢?
好像是有个人,明岛依稀记得,自己应该是认识这么一个人的。可是,他却记不得他是谁了。
有点怀念的感觉,让他会不自觉的微笑起来。
于是他蹲在了湖边,把一只手伸到了湖里。
又是那尾金红的鱼儿游过来,在他手边来回游动试探,最后竟然用脑袋顶了顶明岛的手掌。
“明岛,不能睡了啊。”鱼儿忽然说道。
明岛吃了一惊,跌坐在地上。
鱼儿叫着他的名字:“明岛,明岛。”然后它翻了个身,转眼变成了一个小小少年。
少年立在水里,脸孔有些模糊不清,他的声音也有些遥远:“明岛明岛明岛……”
“唔……”明岛猛然觉得胸口一痛,难以自抑地缩成了一团,两只手紧紧压住了前胸。
“明岛,快醒一醒。”少年走上前来,冲着明岛俯下/身,抬起右手轻轻按在明岛的胸前。
灼烧般的痛苦瞬时得到了缓解,明岛喘了一口气,睁开了眼睛。
“明岛,快起来。”这少年还在说着,脸色突然一变,变得无比苍白可怕,他的额头上,很快渗出了汗水。
明岛觉得哪里不对,他凝视着这少年的脸庞,恍惚间视野一下子清晰起来。圆圆脸,大大的眼睛,婴儿肥,看上去憨憨的一个邻家少年模样……这少年为什么……这么陌生又熟悉?
“快醒一醒……”少年脸上的汗水滴落下来,他的声音越发的痛苦,那只按在明岛胸前的手仿佛被无形的火焰炙烤着,冒出了丝丝白烟;而他的血肉,竟开始快速地熔化起来!
明岛心中一抽,没来由的一阵剧痛突如其来,痛彻心扉。他大力挣扎起来,奋力地喊叫,想要摆脱那只手:“不——!”
他大叫着:“不——!!”
他想起来了,他知道了,这个人是谁。
“醒了就好,我实在不想再等着你了……”
少年脸上浮起一个没心没肺的笑容,语气里还有些奚落:“别睡啦,你又不是睡美人啊。”
此时,这小小少年的半边身体已经消融不见,明岛怒吼着坐起身睁开眼睛,也只看见面前金红的光芒一闪而过,一片金色的鳞片轻飘飘落下来,掉在明岛的胸前。
光华散尽,那鳞片陡然四分五裂,化作了尘埃。
作者有话要说: 哎,我回来了……
☆、旧事一去不复返
“花头……”
那少年明明就是当年花头的模样……
明岛捂着胸口,那个曾经被巨人烙下符咒的地方,如今已经恢复如初,可是,明岛却仍然觉得那疼痛久久难去。
好痛。
……
为什么花头会在这里?
…………
为什么……他会忘记多年以前,他们就已经相识的事情……
而现在……
明岛摸了摸酸涩的眼睛,无力地苦笑一声。
他非但没有保护自己身边的人,反而还让花头因为自己而被牵连……
他却在这之后,重新拾起一些当年的记忆。
这个是多么的讽刺 。
那一片高洁壮丽的白玉宫殿,那宽广的庭院、繁茂的树木藤萝,那湖泊和红莲,不都是他早就见过、早就熟悉的吗?
那才是那座白玉楼的真实样貌,那里就是他们多年以前一直生活的地方啊……他怎么可以忘记?他怎么能够忘记啊?
那么多年,那么多的日日夜夜,他的师父还有他,就一直生活在这白玉宫殿里,熟悉的景象已经不知道看了多少次,每一级台阶每一朵花,都曾陪伴他们度过了漫长的岁月。
这就是传说里人们所向往的仙人的洞府,那个真正的崇明仙府。
而花头,也正是当年仙府里众多的生灵之一。虽然渺小,灵智未开,虽然历经了多年的流离辗转,最终还是来到了他的身边。
明岛本以为自己可以为这些非人的生物提供一个安稳的庇护所,帮助他们,保护他们,没想到最后得到救助的却是他自己。
如果不是因为他的原因,不是被他连累,花头他们应该都会安然无恙吧。
痛苦与悔恨噬咬着他,明岛坐在不知名的黑暗空间里,走投无路。
手机已经被收走,明岛身上的定位也好,一些小道具也好,也都被人拿走了。
在他的右脚上,有一条冰冷的镣铐,附加了多重符咒,他刚才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尝试了五六次,都没能解开。而他所在的这个地方,黑暗潮湿,却散发着挥之不去的熔岩般的热度,几乎要把他身体里的水分都蒸发得一干二净。
这绝对是一个了解他的人所设下的牢笼,连同那个胸前都符咒,都是刻意为他而来。
之前花头所带来的那一丝凉意,也已经消失殆尽了。
还有,明岛摸一下空荡荡的肩头,发现并不是他的错觉——灵灵,那只喜欢扒在他肩膀上的小小怨鬼,也不见了……
只怕也是凶多吉少吧……
这一次真的是他大意了,本来也应该是他付出代价才对,可是花头和灵灵……
明岛无法再想下去。
他活动一下冰冷僵硬的手指,在空中接连捻动,随着他的动作,一颗颗灵力凝结的青色光团漂浮而上,如同萤火一样,缀满了整个空间。
明岛的目光追随着这些光亮,慢慢看清了周围的环境。
他竟然是在一只巨大的铜钟里。
他脚上那条镣铐的另一端,就连在高高的铜钟顶部垂来下的铜锁链上面。如果他动作再大一些,锁链就会撞击在铜钟上,发出震荡的声响。
明岛摸索着,沿着铜钟底部的边缘爬了半圈,彻底放弃了在下方寻找出路的念头。
这口钟就像和底部完全焊死了一般,完全找不到一丝的缝隙。
……但是,花头昰怎么找到他,又是怎么进到这里来的?
既然花头可以进来,那么他应该也是可以出去的,所以……
明岛看了看脚上的镣铐,看来当务之急最主要的,还是先解开符咒才行。
其次才是关于这口钟的问题。
这钟无疑是一个法器,而且被放置的位置必然十分微妙。
至于符咒的话,不知道暴力能不能管用?
明岛暗暗想着,一只手五指张开,掌心里立时就多了一个乒乓球大小的灵气团,不由分说地朝着脚上的镣铐砸了过去。就见青光乍现,滋啦啦一声轻响之后,镣铐纹丝未动。
明岛顿了一下,揉了一下被震荡地剧痛不止的脚腕,咬了咬牙,又凝结出一个更大的灵气团来,看准了镣铐连着的锁链,猛力砸了过去。
顿时喀拉拉一阵响动,因为连着铜钟顶部,所以锁链被震动的同时,铜钟亦被敲响,明岛所在的这整个空间都随着嗡嗡地震荡起来。然而那镣铐,仍然牢固如初,连个裂纹都没有。
看来这条路是行不通了。
明岛翻身倒在地上,默默地闭上眼。
当初在仙府里,他的师父也曾教过他一些符咒和阵法,不过他心思不在修行上,荒废了许多。后来,又经历过太久的时间,因此他忘得也都差不多了。现在事到临头,哪能说想起来就能想起来。
更何况,符咒之术,其中分门别类也十分复杂,如果不是学到深处,触类旁通驾轻就熟,遇见别的门派、别的人的高明术法,他也未必能够解开。
明岛对于原息这个所谓的师兄,虽然见面机会有限,不大清楚对方的底细,但是对他这人的能耐,明岛大概还是知道的。
原息无疑是个聪明人,在修炼和术法上都很有悟性,尤其是对方竟然在当年的混乱之中闯出了一线生机,哪怕现在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也算是颇有些本事了。
就像那个时候,明岛用雷劫的说法危言耸听唬住原息一时,后来也还是被看穿了一样。
那时姜夏的超出寻常的力量绝对是法则之外的东西,不被法则接受是必然的。但是原息身为鬼修,早就在人间界修炼了很长一段岁月,要是不被允许,当然也不是这一时的事情,应该早就有迹象才对。
明岛那个时候,无非是钻了叹今刀的空子,让原息对自己的存在产生了短暂的怀疑,不敢放开手脚大肆进攻罢了。也正是那一点的犹豫,让明岛借机支开了姜夏和拱丹青。
想到姜夏,明岛更加忧心忡忡。她回去自己家里,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花头是怎么出来的?彩棠和七尾他们又怎么样了?
还有,他昏迷之前,似乎听到了左迦的声音,可是左迦不是还在国外?又怎么会赶到渔场这边来?
原息和左迦,他们要是打起来……
左迦似乎不会吃亏,可是自己已经被关在了这里,就说明原息显然也没有遭受什么太大的损失啊……
他现在自救不能,难道就只能眼巴巴地等着别人来救他?
他昏昏沉沉地胡思乱想,过去的记忆,现在的生活,仙府和山上的伙伴,诊所的同事朋友,前尘往事和现在的一切交织混杂,太多纷乱的碎片充斥在明岛的脑海里,他一时甚至分不清哪些是虚幻,哪些才是现实。
他在这与世隔绝的地方,就这样似睡非睡似醒非醒的,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越来越难以冷静,越来越觉得悲哀和绝望的时候,忽然,这座铜钟被人在外面重重地敲响了。
明岛朦胧中就觉得脑袋嗡的一声,整个人立时清醒了过来。
那一刻,连同他的魂魄都被震动了一样,耳朵里更是尖锐地响个不住。
他抱住头,等着这耳鸣的感觉赶快过去,还未觉得好一点,外面就又是一声大响。
悠长而又刺耳的声音,激荡不休,明岛觉得整个身体仿佛都和这个铜钟发生了共振,简直都要碎掉了一般,难受至极。
那种可怕的痛苦从未有过,却绝对叫人胆战心惊。
这比当初明岛见到姜夏和左迦时所产生的共鸣,严重了何止十倍百倍!他甚至觉得下一刻,他就会粉身碎骨,彻底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明岛咬紧牙关,浑身上下大汗淋漓,如同刚刚从水里捞起来一样。他这时恍惚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在一口钟里面了。
这是他无法摆脱的弱点。
源自于他的真实的身份。
明岛想,自己会和姜夏跟左迦发生共鸣,多半是因为他们身体里存有师父的法宝的原因。像是姜夏的叹今刀。左迦的那个空间法宝,明岛也隐约有了猜测。
他们之间的共鸣,是同属于师父的……一个证明。他们身上,都有着同属于崇明仙府的烙印。
就好像彩棠说过的,同一套茶具的不同个体。
明岛心底不禁浮起一个极为迫切的声音,不断地、不断地,反反复复。
那声音问道:他自己,究竟是什么?
不是他的身体里有什么,而是,他究竟是什么。
因为发生共鸣的,远不同于左迦和姜夏的那种轻微的症状,而正是他自己身体的——本身!
☆、物理攻击小能手
他到底是什么呢?
明岛想起自己不断重复着的那个梦境。
他站在摇摇欲坠的白纸做成的危桥上,似乎随时都会沉入桥下的冥河之地底,永远的消失,不复存在。
他彷徨而无助,孤独又悲哀,没有方向,没有希望,也没有任何的留恋。
那时,他被师父舍弃,被他无情地驱逐,陷入了几乎绝望的境地,可是那种荒凉的感觉,那种宿命一样的指引,又让他觉得,他似乎忽略了太多的事情。
而如今,他被困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连最基本的生理需求都不再需要的时候,明岛对自己的本身的秘密,越来越好奇起来,同时随之而来的,是无法言说的焦虑和……忧心。
他预感那将不是多么美好的事情。
他的记忆真的失落了很大一部分,他觉得那不仅仅是因为自己在冥河底沉睡的时候造成的,还很有可能是其他的什么原因。记忆中非常关键的一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了。
正在这时,铜钟忽然嗡嗡地震荡起来,声音悠悠不止,几乎都要将他整个人摧毁,那可怕的声音危险而又邪恶,充满了歇斯底里的恶意。
不过,这是不是也说明了,原息或者左迦就在外面呢?
这一点认知让明岛警惕起来,同时心里又存了一些侥幸和期待。
总算是有了一个机会,一个突破口,总比一直被关着不见天日好得多了。
只希望左迦没有像姜夏一样被夺走身体里的空间法宝,否则的话……左迦空间里的魔物,还有他自己,就都危险了。
明岛觉得,只要原息被左迦的空间结界锁定,左迦的胜算还是很大的。
至少有阿荚在。那可是个了不起的大魔物啊。
被声音荼毒以及被迫共振的明岛,在铜钟里度日如年,时间对于他来说,每一分每一秒都格外漫长。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铜钟终于停止了震动,整个世界又安静如初。
明岛站起来,全神贯注警戒十足,两只手虚握成拳,掌心灵力球蓄势待发。
又过了半晌,忽听咣当一声,铜钟被什么东西很不客气地砸了一下,力道还不小。紧接着,又是接二连三的咣当咣当响个没完,像是有人在用力敲砸着这个铜钟,企图从外面破坏这个法器制造出来的空间。
明岛扶着额头,有些无力地叹了口气。
如果随随便便就能砸开,这东西也就算不上是法器了啊。
外面的家伙到底是谁,为什么感觉这么不靠谱啊……
对方像是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很快安静下来,好半天都没再闹出什么动静。明岛正想着要不要敲出点声音做一下回应,猛然就觉得浑身一冷,激灵一下打了个冷战。
铜钟里不知为什么,温度竟骤然降低了。
明明刚才还热浪滚滚,转眼间就低到了不可想象的程度。
明岛觉得,单凭体表感觉,他估计这温度少说也有零下十几度了。就在他感到连手脚都要冻僵的时候,他忽然发现偌大的一个铜钟上面,那金属的表面,居然已经布满了白色的冰层。
……
…………
他这是从热带一下子掉到冰山里了吗?
而且那冰层眼瞅着就刷刷刷的,越来越厚,简直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明岛心中震惊,神情更加戒备。
冰层仍在继续增厚,随着雪白的冰花不断蔓延着,明岛依稀听见了一声什么东西破裂的声音。
一旦有了开始,接下来的事情似乎更加顺畅了。破裂的声音更加清晰起来,明岛循声望去,看见了斜上方的冰层扑簌簌地剥落了下来,露出了一条长长的裂痕。
这裂痕如同蛛网,很快就四面纵横交错开去,同时响起的,是大块大块的冰层从铜钟壁上断裂开来,掉到地上的声音。
终于,铜钟的上半部分发出了一声不堪重负的悲鸣,在冰块下落的过程中,上半部分那完美的拱形被什么东西暴力挤压着,轰然一声就彻底塌陷了。
明岛手脚麻利地贴到了另一侧的铜钟底侧,避开了顶部大块大块的冰雪。他无奈地想到,外面的家伙兴许不是要救他,而是要他死吧。
冰雪仍在不停地下落,铜钟上半部分已经完全扭曲变形。而且那扭曲的势头,还在不断地向着下半部分蔓延开去。
于是整个铜钟就像是一个被攥紧的窝头一般,眼看着就要被挤成一团了。
就在那可怖的破坏压力快要波及到明岛时,他看见在自己如同星光闪烁的灵力球之间,似乎多了一道更为明亮的光芒,让他的“自制照明装置”瞬时更加的暗淡起来。
……太阳光?
……
好吧,明岛表示服气了。
靠着野蛮的物理攻击破坏掉一个法宝的方法和过程,他见识到了。
很快,湛蓝的天空和洁白的云朵也出现在了明岛的视野之内,束缚着明岛脚腕的那条锁链的另一端从铜钟上断裂开来,掉在了地上。
紧随其后的,是左迦如释重负的脸在头顶上方巨大的豁口处闪现,明岛听见他冲着下面说道:“好了,阿荚。”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许多,正在用成千上万的藤蔓把冰封的铜钟死死箍紧的阿荚,体贴地分出了几根枝条,从顶部的豁口处伸进了铜钟内部,卷住了明岛的身体,把他连同那条链子一起拖了出去。
虽然过程并不美好,好在结果可喜可贺。明岛双脚落地时,心底还是油然生出了一些感激之情的。
特别是,当他看见地上被藤蔓捆成一团的原息时。
原息看上去有点惨,一脸的灰头土脸,颇为狼狈。他咬紧牙关十分不甘地倒在一旁,眼瞅着那口钟被折腾得破破烂烂不堪入目,恨得眼珠子都红了。
这可是他为数不多的宝贝之一啊!这群暴殄天物的家伙!
结果一抬头,却正对上那个妖异美少年饶有兴致,不,更确切地说,是饶有食欲的眼神,饶是原息见多识广,此时此刻也不禁有些脖子后面发凉,心里一个劲打鼓。
要是还有肉身存在的话,原息相信,自己已经是满身白毛冷汗了吧……
特么的,那是货真价实的噬心藤啊!!声名远播,享誉五界,凶名在外的噬心藤!
居然还是活生生的,有、人、形的!
广原那家伙,为什么没有早跟他提到过这一点?
简直是被他坑死了。
想起刚才惊心动魄那一战,原息仍然心有余悸。以至于再看到那些灵蛇一般的绿色藤条时,都觉得眼睛发痛了。
这绝对是心理阴影……
只是事到如今,也只能怪自己技不如人了。
那边的明岛却是唇角含笑,拖着一条长长的链子,向着原息走了过来,淡淡说道:“师兄,劳烦你帮忙给我解开下。”
他这副坦坦荡荡的样子倒叫原息一时无言以对。
原息噎了一下,很快把头一别,全当没看见明岛。
别说叫师兄,就是叫师父,原息也不打算搭理对方,他们是敌对好不,明岛是脑子有毛病还是怎么着,还以为说了他就会答应吗?
明岛见他的态度,也没怎么在意,只是无奈地看了看脚下,然后弯腰拎起链子一头,慢慢地缠了缠,揣进了裤袋里。
……
原息无语至极。
明岛也不理会他,随意扫了一眼四周,发现这是一个断崖下面的山坳,周围杂草丛生,岩石参差,地势很是险峻。
再远的地方,因为有左迦的结界,看不大清楚了。
“这家伙要怎么办?”左迦一边示意阿荚收回自己的藤条,一边走过来,问了明岛一声。
明岛沉吟了一下,问道:“和他一起那个呢?石头怪。”
左迦默默地瞥了一眼阿荚。
明岛心领神会地抬手扶额,无力道:“吃掉了?”
阿荚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角,算是作出了回答。
左迦在一边补充说明道:“前几天晚上就,那啥了。但是没赶得及来救你。”
“那……灵灵……”明岛欲言又止,心里也隐隐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谁知左迦说道:“哦,我叫她留在家里了,彩棠可能会看着点吧。”
明岛顿时心头一松,呼出了一口气:“那姜夏……”
“回自己去了,平仲也跟过去了,说是下去看看本体那边。”左迦说着微微蹙了下眉头:“好像有哪里不大对的样子,一时又说不清楚。”
他抓了抓头发,难得露出些烦躁之色:“这家伙要吃掉还是带走?带走的话我可能没有办法。”
明岛想了想,说道:“那我来吧。”
他轻轻招一招手,便是几张灵力织成的大网翩然落下,一层层将原息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阿荚见了也随即配合着他的动作,把噬心藤的枝条一根根地收了回来。直到最后,原息被明岛的灵力束缚,紧紧地缠成了一个粽子一般。
“师兄,你担待些,”明岛淡淡地笑着,“这么多年不见,我们不如好好叙个旧。”
作者有话要说: 照例是季节性感冒,鼻炎咽炎结膜炎扁桃体一起发作……好痛苦……
☆、人间烟火
回到郊外别墅的家中时,已经是将近傍晚时分了。
明岛走进熟悉的庭院,轻轻踏上台阶,他的目光在一楼属于花头的房间窗口流连了半晌,然后才摸出钥匙,打开了屋门。
客厅里一片灰暗,寂静而又空洞。
明岛换下鞋子和外套,默默走到了花头的房间门口。他习惯性的抬起手来想要敲门,却忽然意识到花头已经不会回应他了,不由得神色更加黯淡。
他推开房门来到屋里,驻足望了一眼窗前那座神奇的鱼缸。
在明岛的内心深处,其实还是存有一丝侥幸的,也许花头还活着……?有那么一瞬间,他还期待自己是一时花了眼。
可是当他再度仔细看去,才发现,那一切不过是他的妄想。
鱼缸里一黑一白,只有黑一和白二有些茫然地游来游去,显得没什么精神。白玉楼仍然坐落在水中,和从前相比,却似乎少了一些什么,无形中空旷了不少。
看到明岛走近,黑一和白二都振奋了起来,迅速来到了鱼缸正面的玻璃前面,不断地用头在玻璃壁上轻轻碰触,像是在和明岛打着招呼,又好像焦急地想要诉说什么。
明岛笑笑,有些无言地伸出手指,隔着鱼缸轻轻地点了点它们的脑袋。
两尾鱼儿立时精神了很多,但还是围在明岛那根手指的旁边,迂回转动,不肯离去。
明岛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道:“花头……”
黑一和白二像是有所觉察,各自仰起头来。
“他……在我身上留了一个鳞片作为连接的媒介,”明岛顿了顿,心头隐隐抽动,“我也是才想起来……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竟然做了这么,多余的事情。”
他苦笑着说着,有些埋怨,有些心酸,更多的却是深深的自责。这么多年来,他从来也没想到过有一天,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竟然害得还不能完全化形的花头,舍弃修为和性命,来救他。
可是,他更愿意看着他无忧无虑地犯傻啊。
他一个小小的鱼妖,呆在家里就好,呆在鱼缸里就好了啊。那些危险的事情,本来不必让他来插手,更不需要由他来承担。
他只要好好地玩乐、好好地修炼,就好了啊。
其他的事情,都交给能够应付得来的人不就好了吗?
“他因为帮我解开了玄火封纹,耗尽了修为和灵力……已经不在了……”明岛低声说道。
这一句话,短短二十多个字,明岛说着,就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当他终于说出口,顿时只觉得身体里空空落落的,怅然若失茫然无措。
他终究还是要面对这样不堪的现实,也只能承认了这个他不能接受的事实。
黑一和白二也像是听懂了他的话一般,恍惚变得颓丧忧郁起来,好半天才摆动了一下尾巴。
过了一会,它们才用脑袋顶了顶鱼缸玻璃,似乎是在安慰明岛。
明岛叹了口气,闷声说道:“你们好好修炼,可不要学他去做那种事……要听话啊……”
黑一和白二懵懂地甩了甩尾巴,又在明岛手边游了几个来回,才转过身,往白玉楼的庭院里去了。
明岛伫立在鱼缸前,过了很久,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因为除了叹气,他也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已经发生的事情无可挽回,他现在说什么也无济于事了。
他无奈地收回手指,回身往外走。一抬头就看见彩棠正倚在门边看着他,眼底晦暗不明。在他的脚边,跟着神色更加阴郁的怨鬼灵灵。
明岛愣了一下,随即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他向着彩棠点了点头,又看了看灵灵,有些意外她竟然没有冲过来。
吓到了吧,明岛想着,走出房门,来到客厅里拉起了窗帘,打开了灯。
客厅里顿时一片明亮,明岛又去倒了一杯水,才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一杯水喝完,明岛咂了咂嘴,随即又哑然失笑。
这一杯水,瞬间像是唤起了他的身体曾经作为普通人的记忆,一时间饥饿和疲倦如同潮水般袭卷而来,令他几乎觉得连骨头都要软了,软得没有办法支撑自己,只想赶快躺在自己温暖舒适的床铺上,睡个昏天黑地。
明明之前都还没什么感觉来着。
他被原息关起来的第一天,最开始的时候,还会觉得口渴和饥饿,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除了被玄火封纹禁锢了灵力之外,其他的感知都完全丧失了。
不会想要吃东西,不会出汗也不会想要排泄,那些多年来他每天都要做的事情,那些最基本的生理需求,在那个密闭的法器空间里,完全都没有了。
而就在刚才,那一杯水喝下去,明岛恍然觉得,这短短的几秒钟时间里,他又重新变成了人类。他的身体甚至因为突如其来的饥饿,发出了抗议,整个五脏都轰鸣了起来。
明岛又尴尬又无奈地抬起头,看了看一旁抱肩而立的彩棠。然后,他掩饰地清了清嗓子,问了一句:“……呃,你吃了吗?”
彩棠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掉头就走。
明岛愣了愣,却不知为什么,忽然对着这个看了不知道多少次的表情,难得地生出了一丝感动。
他身边的朋友,多年的伙伴,他们都还在,这就足够了。
他不求多么轰轰烈烈,他既不在意自己是否声名在外为世人所知,也不在意是否坐拥豪宅金银无数,他只要他在意的这些人也好、妖也好、魔怪也罢,都平平安安的,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可以随心所欲,快乐自在。
不去伤害别的人别的生物,也不为别的什么所伤害。
他们只要好好的活着就好了。
“呃,家里就你们俩了吗?”明岛振作精神站了起来,为了安抚自己的的五脏庙而四处翻找,一边奇怪,“咦,我记得在这边放了好几袋泡面来着……冰箱里的速冻饺子和汤圆什么的……也没有啦?”
……我不在的这几天,你们就这么过的么?
明岛开始怀疑七尾不在这里的大部分原因,其实是没有东西吃了吧?
“我好像也没有离开几天吧……”明岛无语地对着上下都空空荡荡的冰箱,感觉更加的心力交瘁起来。
最后他只好摸出一把挂面扔进锅里煮,又甩了几个鸡蛋合着豆瓣酱炒了,做了个不伦不类的炸酱面,大盆小盆的,端到了餐桌上。
结果还没坐下,就见彩棠施施然也拿了个碗,很快就用筷子挑了一碗面,拌着鸡蛋炸酱呼噜噜吃了起来。
…………
明岛默默地也拌了一碗,一边吃着一边问道:“几天?”
“一个星期啊。”彩棠有些不耐。
“……感觉没有那么久的样子。”明岛弱弱地嘀咕了一声,又问道:“拱丹青那边,还好吧?”
“嗯?哪个?”
“就是跟姜夏回来的那个。”
“哦,应该没事吧。”彩棠不置可否。
眼见一碗面见了底,彩棠又手疾眼快挑了一碗,说道:“不过范志杰好像和他一起走的。”
明岛点了点头,表示了解。
“我回头再打电话给他们吧,一时也忘记了。”明岛说道。他的手机和钥匙之类,在原息被困住之后,由左迦和阿荚都找回来了,只是早就没电自动关了机,回头上楼睡觉的时候充个电就好了。
“那你……”彩棠看看明岛,欲言又止。
“哦,你说我这几天的事啊,”明岛意会,便解释说道,“经营渔场和鸡场的那个人叫做广原,是个修炼很多年的石头怪,他认识阿荚的,还经常提供一些活鱼活鸡什么的给阿荚,阿荚就给了他一小段噬心藤作为答谢。后来,那段噬心藤被姜夏消灭的时候,阿荚有所感应了,觉得事情不大好,就叫左迦连夜使用遁术,从国外赶了过来。”
左迦赶来时,广原的玄火封纹已经施法成功,明岛昏迷不醒,被原息的铜钟罩住,收了起来。
左迦当时和广原两人动了手,广原极力掩护原息逃脱,又不肯化敌为友,只一味的狠斗,最后导致阿荚情绪暴走凶性大发,索性就把他彻底吞了。
之后几天里,左迦到处找寻原息跟明岛的位置未果,急得火烧眉毛。直到花头想到自己曾在明岛身上藏了鳞片,左迦才追寻着花头的一息灵气,找到了明岛被困的地方。
“那原息呢?”彩棠迟疑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
“嗯?你说原息?”明岛说道:“他是鬼修,有些事情我也不大懂,所以我和左迦回来之后,先去找了杨焕。”
“……杨焕?”
“是,我就把原息直接扔到杨焕那边去了。”明岛说道:“反正他对于鬼怪什么的,比我有经验,而且他那里还有空间法器,比较方便。”
别说一个原息,再多上十个八个的,那一只白玉球也完全装得下。
他说着抬眼看了下彩棠,就见对方眉头微蹙,神色很是古怪,不禁问道:“彩棠?怎么了?”
☆、不能说出的言语
明岛注视着彩棠的脸,一时有些恍惚。
是他多心了吗?
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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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0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