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但为卿狂[古代兄弟] 作者:梅清木秀
正文 第19节
但为卿狂[古代兄弟] 作者:梅清木秀
第19节
刀疤男怒不可遏,刀剑贴着他脸缓慢游走,笑得极其恐怖:“你毁我容貌,杀死我的两个手下,这笔帐今天就一并偿还了吧,先把这张漂亮的小脸蛋划花,其他的再慢慢来,你看怎么样?”
剑尖刺入肌肤,渗出一丝血迹。
身后那个最先受伤的男人却突然唤住了他:“堂主。”他朝凤凰嫇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容,慢慢的开口道:“这假娘们不是喜欢男人嘛,别说,长得还挺对我胃口,不如就先将此人交给我吧,我保证我的手段会让他刻骨铭心,终身难忘。”
凤凰嫇倒抽一口冷,眼睛惊恐的瞪大,接着,像下定什么决心一般突然大喝用力挣扎起来。
黑暗中不知是谁一记手刀砍在后项处,凤凰嫇闷哼一声,身体软软倒了下去。
半昏半醒间,他感觉有人将他扛在肩头,以轻功快速离开了客栈,飞奔在夜色中。
胸口被颠得难受,想吐又吐不出来,浑身似散架一般,他宁愿昏死过去好一点。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终于来到一座院落里,随便找了间空房一把将他扔到里面唯一的床上。
凤凰嫇的头撞到床板上,撞得他痛呼出声,反而清醒了一些。
屋里亮起烛火,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听见另一个人说:“不如加我一个吧,我还没有睡过男人呢,说不定别有一番滋味。”
刀疤男哈哈一笑:“也行,记得留一口气,看他细皮嫰肉的,估计也不怎么耐弄,别真给弄死就行。”说完,用力踢上房门。
“宝贝,醒了啊,醒了更好,这样玩起来才刺激。”
话音刚落,那两个男人便如恶虎扑食一般朝他扑来,凤凰嫇刚刚撑起的身体被撞得向后摔倒,后脑撞到床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接下来便是生不如死的折磨降临。在一片令人发狂的混乱中,一双手,不,也许是两双手摸索在身上,不断的,迫不及待撕扯他单薄的衣服,力气大到令他吃痛,并伴随着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
凤凰嫇死死咬住嘴唇,将涌上喉口的腥甜咽下去,大睁的眼里露出被逼到绝境般的困兽般疯狂可怕的幽幽绿光。
他平生最恨最恶心的事又再一次发生在身上,此时的他恨不得能化为厉鬼把他们全部拖进地狱一起同归于尽。
凤凰嫇死瞪着双眼,全身的血液仿佛冲进了头顶,唯有四肢是冷的,是僵的。他趁着那人扑倒在身上,伸出又湿又腻的舌头在脸上胡乱舔、舐时,嗓子里突然爆发出带血的暗哑嘶鸣:“去死吧!”一张口,像最凶恶的兽一口咬住他的脖子。
“啊!”那人发出一声惨叫,猛得捂住血流如柱的伤口。凤凰嫇冲着他一笑,嫣红的唇边沾满鲜血,真如恶鬼一般。他不给那人任何反应的时间,在笑起来的刹那,已五指尖尖,朝他胸口□□|进去!
那男人原先被匕首划伤的地方还在渗血,而他的指尖藏着的便是能瞬间让人七窍流血的剧毒,凤凰嫇还嫌不够,五指似爪深深抓进去,恨不得揪起他的血肉。这一招下去,那人顿时发出一声惨叫,软倒下来,身体剧烈抽搐,很快便咽了气。
而另一个在撕扯他衣服的人吃惊的抬起头,就见凤凰嫇以迅疾之速拔出盘在头上的木簪,用一种疯狂的仿若要同归于尽的恐怖神情朝大叫着他扑来。
那木簪有一指粗,虽然一端是尖的,但要刺进一个人的身体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可是,他死也没有想到,就这么看似柔弱的人身体里能爆发出这么可怕的力气,等到木簪没入心脏,他还不敢置信,又惊又怒的看着他,可是鲜血不断涌出来,他甚至发不出一点声音。
“去死吧!混蛋!你是什么狗东西竟也敢碰我!去死吧!通通都去死吧!”凤凰嫇发了疯,猛得拔出凶器,再使出全力狠狠朝他刺下去。
一下一下,不记得究竟刺了多少下,只知道唯有这样才能让心里狂烧的怒火浇灭,才不会让自己痛得要发疯。
鲜血溅满了他的脸和衣服。
整张床,整个房间顿时充满浓浓的血腥味。
异常的声响引起了刀疤男的警惕,他抱着一丝狐疑一丝犹豫来到门外,也不敲门,直接一脚踹开。
结果,就让他一个见过大风大浪的男人看到了此生最令他毛骨悚然的一幕:刚才还好好的两个手下惨死在床上,浑身浴血,死不瞑目。
而那个漂亮弱瘦的跟个娘们似的男子只穿着单衣,光着脚站在前面,满脸是血,披头散发,似鬼似魅。
那双瞪圆的眼睛里拉满血丝,血红血红的,已经完全没有正常人该有的一点温度,唯有最深最浓的杀意,这眼神看得刀疤男头皮发麻,立时暗骂一声,猛朝他冲了过去。
骇人的杀气在肃杀的刀锋中迸现。
凤凰嫇亦勾起嘴角狞笑一声,不惧不畏,似鬼魅般迎面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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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凌遥快马加鞭赶了两天,终于在第天清晨来到凤凰嫇落脚的小镇上。
他知道若去京城此地是必经之路,所以一路上多留了几分心眼注意路上的行人,结果让他看到大街上的一阵不寻常的骚动。
他骑着马慢慢踱过去,仔细去听道路两旁围观百姓的窃窃私语。
“早上有人报官,说是前面一直空置的院落里死了人。唉哟,据说都是惨死,可吓人了。”
“可不是,说是有三四人呢,这一夜之间就死了这么多人,凶手也不知道有没有抓到,更不知是仇杀还是谋财害命什么的,凶手又会不会对其他人下手,一想到这些我这心呀就瘆得慌。”
“嘘,别怕,据说这几人都是外地来的,面生的很。我偷偷听衙门里的人说啊,这些都是江湖人士,整日里持刀执棍,打打杀杀的,某天不小心丢了性命那也是常事,只能怨自己结怨太多,又技不如人。”
顾凌遥下了马,退到一边隐入人群中,凝目看着前面官府衙役推来的三辆板车。即使盖着白布,也能一眼看出底下各躺着一具尸体。
等板车走近了,人群顿时噤声,他们不约而同看到了白布上面染上的点点血迹,红得刺目,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不难想象底下的人死状有多恐怖。
顾凌遥皱了皱眉,心里突然涌上极不舒服的异样感觉,却不知这没来由的烦燥究竟因何而起。
这些江湖怨恩,生死无常,他早已看淡,按理说并不应该觉得有任何不适才对,可是此时此刻,心里却仿佛被蒙上了一层阴影,令他心神难安。
沉默地看着官府的人从眼前走过,也没什么热闹可瞧了,顾凌遥轻叹一声,准备翻身上马离开。
却在这时,有一件小小的东西从其中一辆板车上掉下来,猝不及防地刺入眼帘。
顾凌遥呼吸一窒,瞳孔骤然缩小,他听见心里有什么东西也跟着一起掉落在地,发出石破天惊的一声闷响,震得他几乎站立不稳。
推车的衙役停了下来,疑惑地往地上一打量,发现是一块宝石吊坠,正要弯腰去捡。突然,从斜刺里闪电般冲来一道人影,将他撞得连退好几步,好不容易站稳脚跟,险险没有摔倒。
“你是什么人?你要干什么!把东西放下,这是证物,快放下听到没有!”衙役拔出佩剑,语气不善的喝道。
顾凌遥已什么都听不见了。他的脑子里一片混乱,被震惊和绝望弃斥,完全不能思考。
握在掌心里的吊坠,是由一块由蓝紫色宝石雕刻而成的凤凰纹样项坠,是如此熟悉,如此刺眼,上面连最细微的纹路他都记得清清楚楚,那个人曾片刻不离的带在身上,即使是最缠绵的时候也舍不得摘下来,可是现在却沾了污黑的血迹,静静地躺在他手里。
“为什么,为什么它会在这里?”顾凌遥一把抓起那衙役的衣襟,目眦欲裂,表情像要吃人。
其他几个衙役见势不对,面面相觑地拔刀将他包围起来,有人还试图上前擒拿他。
顾凌遥胸口像炸开一般,利剑出鞘,发狂般将任何胆敢靠近的人一一击倒在地。
眼前被蒙上了血雾,似乎连看到的都变得不真实起来,顾凌遥甚至感觉不到自己身在何处,围观者的尖叫,官兵的怒骂呻引,仿佛都离他远去了,唯有染血的白布明晃晃的横隔在眼前。
“凤凰……嫇……你敢……你竟敢……”短短几个字一路从心口撕扯至喉咙而出,带着灼伤般的疼痛。
他颤抖着手掀开,在看到全身布遍伤口,面上有一条狰狞刀疤的死者面容时,突然如脱力一般瘫倒在地。
狂涌的泪水顺着脸庞无声流淌。
而街道旁的拐角里,凤凰嫇穿着一身破旧的黑衣,靠在墙角凝神观看着眼前的一幕。
良久,似乎是累得极了,背贴着墙缓缓滑落,然后死死捂住嘴唇不敢哭出声音,只能任凭眼泪肆意滑落。
“凤凰嫇!你在哪里!你给我出来!”顾凌遥在不管不顾的嘶吼他的名字。他从没见过这个男人如此失态的模样,可是他已没有勇气再踏出一步了。
他身上多处受伤,原本就失血过多,再加上发烧,头重得抬不起来,连呼吸都是滚烫的。
他想,他可能真的快死了。
这条小巷虽然僻静,可仍有人来往。凤凰嫇知道自己这么半死不活的瘫在地上已引起了路人的注意,但也只是匆忙打量一眼,谁都不会为他跓足。
一个妇女牵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从他面前走过,小女孩直到走出去挺远了还不时回头好奇的看看他,小声道:“娘亲,那个哥哥怎么了?”
她的娘亲连头也不敢回,有些急燥地用力拽了她一把,加快脚步轻喝道:“不知道!小孩子家家乱问什么。”
“可是,他在哭,他为什么哭呀,谁欺负他了吗?”
小女孩的声音弱弱地传来,接下来大人说了什么便听不出了,估计也不是什么好话。
凤凰嫇半眯起眼睛,竟笑了一下。恍惚间,他想起很小的时候,有一天娘亲突然说要带他去镇上逛逛,他高兴极了,他知道每次娘亲到镇上都会买一些东西回来。他还没有穿过漂亮的新衣服,他的衣服都是哥哥穿破了补又补再退给他的。对了,还有甜甜的糖果,隔壁的大娘曾送了一块给他,可好吃了,可惜只吃过一次就再没有见过,不知道母亲会不会给他买。
他高兴得又蹦又跳,母亲却红了眼眶,什么都没有说,沉默的背起他向村口长满杂草的山路走去。
走了好远好远,一直沉默的娘亲突然对他说,到了那边要乖乖听师父的话,不然会挨揍。
娘亲还说,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学会保护自己,也别轻易流泪,因为没人会心疼。
娘亲还说……还说了什么了呢,他不太记得了,印象中只记得娘亲边说边哽咽,最后泣不成声,一遍遍喃喃着:“儿啊,我的儿啊,娘该怎么办呀……”
该怎么办呢,要他怎么办呢,这么多年来,每当痛苦的过不下去的时候,这个问题就会萦绕在脑海,带着最尖锐的恨意,刺得他五脏六腑生疼,可是从来都没有答案。
然而哭过后,心中一片木然,什么感觉都没有。
也许心如死灰,就不会受伤,也不会痛了。
凤凰嫇勉强撑着墙缓缓站起来,强忍着剧痛迈开虚软的双腿。偶尔有来往的行人皆用一种鄙夷嫌弃的目光看他,这更加令他确定一个事实,现在自己这副模样肯定很惨,很难看。
昨夜连滚带爬的逃出了院子,结果跑得太急,在半途中还摔进山沟里,独自一人昏迷了大半夜才醒过来。此时头发凌乱的披散在身后,脸上满是污渍,全身上下沾满泥土,几乎没有一处是干净的。
这个样子,顾凌遥就是面对面见了,肯定也认不出来了。
凤凰嫇自嘲地想着,咬牙一步一步往前挪,直到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那声音越来越近,然后就在身后一步开外站定了,大片阴影笼罩下来,把他困在墙角阴暗的角落里。
他几乎全身僵住,那一瞬间竟不敢动弹了,只能把头深深的埋下,恨不能缩成一团或者直接消失不见。
“凤凰嫇。”顾凌遥艰涩的开口,听到耳朵里却只剩下嗡嗡的鸣响,他根本无法听清顾凌遥究竟说了什么。
“你,你认错了。”凤凰嫇一点点回过神,一只手按住额头,一只手撑在墙上,又艰难地往前挪了一步。
就是这一步彻底激怒了身后的男人,他猛得一步跨到他面前,扣住他的手腕,力气大似要扯断他的手。
“疼。”他下意识喊道。
“你要去哪里?!事到如今你还要去哪里!”顾凌遥脸色苍白,眼眶却是红的,露出像是受伤又像凶恶的表情,咬牙切齿地盯着他:“你有多恨我?要这样报复我?!”
报复?没有,这世上唯有一个顾凌遥,是他无论如何也不想报复的。
凤凰嫇回过头想说些什么,却被拥入一个暖而温厚的胸膛,紧紧搂住。
顾凌遥抱得太用力了,让凤凰嫇有些喘不过气来,可是心里却意外的踏实,安心。这一放松下来,心头强撑的一口气就散了,终于彻底陷入昏迷中。
不知过了多久,凤凰嫇模模糊糊的醒来,被风一吹,好像清醒了点,发现自己正趴在一个宽厚的肩头,那令他感到安心的人正背着他平缓地走在一条巷子里。
巷子冷清,两旁是古老斑驳的瓦房,看起来很像小时候回家的路。
他不自觉搂紧了双手,突然开口,用嘶哑的声音喃喃道:“我不要去梨园。”
那人脚步一顿,道:“嗯。”
“我以后会乖,会听话,我不要新衣服也不要糖果了,我会吃得很少很少的,你不要把我送去梨园。”
这一次,他沉默的时间更长了,过了许久才淡淡道:“好。”
有什么东西落在他肩头,濡湿了衣裳,灼热滚烫,烫得他心脏像被剜了一刀一样的疼。
“你带我回家吧……我想回家。”
顾凌遥扭头看向他,目光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温柔宠溺,而后轻轻地笑了:“好,我带你回去,回我们的家。”
他听了这句话,终于也跟着笑了,把头深深埋进他的肩窝里,安心地闭上眼。
这条路很长,很远,就这么一直走下去,没有尽头,也很好。
☆、结局
天光微亮。
房门被轻轻打开,一人动作极轻的向床边走去。
孟临卿睡得正好,模糊听到声响,却连眼都没有睁开。只在半梦半醒间中感到身边的床位陷了下去,接着,自己就被搂进一个熟悉的怀抱中。
修长结实的手臂,宽厚的胸膛,闯入鼻端的微凉气息带着清晨草木间的清晰味道,都是让他安心且喜欢的,便顺势往后依了依,沉沉睡去。
这些日子,展逸喜欢于每日清晨独自到后山林间练剑,回来再顺便连早餐一起煮了。他知道等他回来的时候孟临卿也差不多该醒来,也就能吃上热乎的早饭。
果然,心满意足的搂着他睡了一刻钟左右,孟临卿便幽幽转醒,在他怀里轻轻动了一下。
“醒啦?”展逸收紧双手,在孟临卿转身向他望来时,立刻笑眯眯地揪准时机在他脸上落下一吻,语气无限温柔。
孟临卿刚醒,反应还是慢了些,呆呆地任他为所欲为。
展逸简直爱惨了他这个样子,嘴角的笑容不断加深,还要再亲下去,孟临卿已经回过神,轻轻别过脸避开了:“胡闹。”说着,起身下床。
展逸也不恼,心情极好的跟在他后面。
看到孟临卿转到屏风后面,取过旁边衣架上的黑色外衣,展逸连忙一步跨上前来,动作自然地将衣服拿来就要帮他穿上。
孟临卿动作一僵,声音清冷:“不必。”
展逸却置若罔闻,一面展开衣服站到他后面,一面笑得意味深长:“我做事一向喜欢有始有终,既是我帮哥哥脱下的,自然要由我帮哥哥穿上,这样才显得有诚意些,哥哥说是也不是。”
孟临卿无言以对,只得默默扫了他一眼,眼神却略带一丝无奈。
他的右手伤重,很多事情做起来确实很不方便。但两年过去他也已经习惯了,没什么困难的,顶多就是慢点,更何况他本不是性情急躁之人,像更衣这样的事情也能做得从容不迫。
但展逸就是舍不得,舍不得看到他露出一点点窘迫或者僵硬,舍不得看到他抬高手臂时那微微皱起的眉头。如果可以,他真的希望能代替孟临卿承受一切苦难,然而现实无法改变,他只能尽一切所能去对他好,去为他做任何事情。
为他穿好衣服系好腰带,展逸又要帮他穿鞋。
孟临卿自然是不肯的,可还没有等他说些什么,展逸已经在他面前半跪半蹲下来,握住他白皙漂亮的脚掌,细心地替他套上袜子。
孟临卿皱着眉头往后缩了缩脚,垂下来的长发挡住半边脸,依稀可见颊边一抹漫红。
“你,你不必如此……”他的神情有些难堪,脚上使了些力气,却被底下那人紧紧握住不放:“哥哥莫再乱动了,否则等一会儿我又要白忙一趟了。”展逸轻飘飘的瞄他一眼,眼神似带了钩子,自下而上,从细长的腿,到纤瘦的腰,到微微敞开的领口,再到尖俏的下巴,一寸寸钩了过去。
孟临卿呼吸一窒,偏过头去,不说话了。
展逸内心十分满意,眼角眉梢俱是笑意,手上动作越发温柔起来。
两人梳洗穿戴整齐一起从房里出来,用过早膳之后没多久,云水间便迎来了两位客人。
确切的说是展逸刚来这里时结交的酒友,名字叫秦木。秦木年近五十,为人豪爽正义,二十多年前凭借手中一把寒月刀而誉满江湖。后来娶妻生子便渐渐隐退于青岩村附近,偶然听人说起云水间的好酒便慕名前来,没想到竟与展逸相谈甚欢,之后两人成为好友,秦木闲暇时常登门拜访。
展逸见到秦木自然还是挺高兴的,只是没想到他今天并非如同往常一般一人独来,与他随行的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
秦木瞧见展逸眼底微微的惊讶,连忙笑着介绍道:“我小女秦心蓝,来,心蓝,这就是我常跟你说过的展公子,快来见过展公子。”
秦心兰的脾性随了她爹,也是个风姿飒爽、直接利落的豪气女子,闻言微微一笑,上前拱手施礼道:“常听我爹提起你,说展公子好客乐友,年纪轻轻却睿智博通十分的有远见。对云水间美酒更是念念不忘,我对此也很好奇呢,今日不请自来,想见识见识一番,展公子不介意吧?”
她一身黑色劲装,及腰的长发高高扎起来,举手投足间落落大方,显出江湖儿女不拘小节的随性豁达,偏又生得甜美精致,两种浑然不同的气质让她看起来充满了魅力,一眼就教人忍不住心生好感。
展逸笑着应道:“秦姑娘过奖了。今日两位能够前来,展某自然欢迎之至,定然好生招待,快入座吧。”
展逸将父女二人请入客厅,孟临卿远远看一眼就不见踪影,大概是一个回书房去了,看来他还是和以前一样不喜被人打扰。
说话实展逸其实也挺无奈的,从前他一个人住的时候觉得无趣,便喜爱结交好友,现在倒是恨不得人少一点才好,毕竟好不容易终于有机会能和孟临卿独处了,是一点时间也舍不得浪费的。
不过好在秦木这人粗狂归粗狂,却也识趣,挑起的话题总能引起别人的兴趣。虽然人不在江湖却也知道不少江湖上的传闻,正好展逸自从寻回孟临卿之后,平日总待在家里,很少出门,对外面的情况知之甚少,倒能听他说道说道一些。
秦木拣着几件大事说了,什么哪门的少主娶了哪派的小姐,什么哪位少侠在武林大会上一战成名,出尽风头。什么名人榜上又添了几个新人,大家都对他们的身份十分好奇,纷纷四处打听。林林总总,让人感叹江湖真是没有一天安生的,不过总归跟他们没有太多关系便是了。
讲完了这些,秦木突然话峰一转,聊起了前些日子在隔壁村子里闹得沸沸扬扬的采花大盗的事情来。
这个展逸倒是有所耳闻,毕竟离得不远,当时此事又闹得很大。传闻那采花大盗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只对穿红色衣服的姑娘下手,那一阵子每隔几天就有一名年轻的红衣姑娘失踪。等到在后山找到时,受害者已被残忍杀害,死前遭到玷污与虐待,手法十分凶残可恶。
这歹徒的恶行实在是丧心病狂,天理难容,就在展逸准备插手此事时却传来凶手被捕的消息,说是落在一个姑娘手中,先被狠狠暴打了一顿后来就扭送到官府里当众处死。
展逸原先还想不知是哪位女中豪杰,今日突然听闻秦老头提起,再联想到秦心蓝颇有侠气的样子,心中一动,脱口道:“擒获那恶贼的,该不会就是秦姑娘吧。”
秦老头顿时笑眯了一双眼:“可不是,要我说这丫头也真是的,那几天故意穿一身红衣引那恶贼出来,当夜就将他擒住了,着实教她给收拾了一顿,打得那叫一狠,剩半条命了才给送进官府。这道义是行了,风头也出了,可是现在邻里邻居的都给我这闺女给唬住了,以后还有哪个小伙敢娶回家哟。”
展逸听完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赞叹道:“我倒觉得秦姑娘肝胆侠义一片热心,不惜冒险也要为民除害,为那些枉死的姑娘报了仇,此等义举非常了不起。”
秦心兰眉梢微扬,有些吃惊地道:“真难得,我还以为你会同我爹一样说一些什么女子就该幽闲贞静,周旋室中,不应强出风头的大道理呢。”
展逸摇摇头:“怎会?在我看来,女子可以柔顺温恭不与外事,也可以热烈率性行走武道仗义不平,不用在意别人的目光。反倒是姑娘一介女流就能擒获连官府都无可奈何的恶人,实在令人敬佩。”
秦心兰听得心情舒畅,嘴角扬起堪称甜美的笑容,戏谑道:“哪里,哪里,听我爹说他曾与展公子切磋过,深深觉得自愧不如。想必我这小小功夫在展公子面前也是不值一提的。”
展逸眉眼弯弯:“谦虚谦虚。”
秦心兰回他一个明媚的笑容。
秦老头在一旁,眼珠转来转去,看着这一双养眼的俊男美女,满意极了,笑得胡子乱颤。直到临近中午了,父女俩还没有告辞离去的打算,展逸只好客气地留他们共进午膳。
秦老头也不推脱,见展逸真的转身去了厨房,连忙打发自己闺女过去一起帮忙。
秦心兰好笑又无奈地瞪了自家老头子一眼,略带羞涩地跟在展逸后面。
展逸刚把袖子挽起来准备大干一场,眼角瞄到杵在门边的窈窕身影,不由一惊:“秦姑娘怎么过来了,这里油烟重,熏着就不好了,赶快出去吧。”
边说边拿起一块蓝布围在腰前当作围裙,那熟练的样子一看就是做过很多次,很有经验的样子。之前在名剑山庄的时候他也是要和其他弟子一样每月轮流做饭的,如今更是为了孟临卿特意找人讨教一番的,厨艺是突飞猛进,很能唬人。
秦心兰看着他束腕收腰,身姿挺拔的模样,突然心口一热,道:“真是新鲜了,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女孩子别进厨房这种话,世人都说女人烧菜做饭天经地义,怎么到你这里就反过来了。”
展逸动作娴熟地切菜烧菜,漫不经心道:“这有什么,不过是力所能及的事情,女人能做,男人就做不得?凡事没有绝对的该与该,只看愿与不愿罢了。”
“不都说君子远庖厨吗?”
“君子就不食人间烟火了?不过是自己偷懒不下厨房的借口而已。”
这一想法和秦心兰不谋而合,她没有想这番话会出自一个一看就出身富贵的男子口中,不由吃了一惊,看他的眼神愈发认真,也愈发……柔软。
展逸全无所觉,已经在细心的择菜。
他的手修长白皙,被青翠欲滴的菜叶子衬得格外好看。他的头微垂着,神情没有半点不耐,反而很从容。高挺的鼻梁让侧脸线条显得十分流畅俊俏,这样认真的样子相信哪个姑娘看了都会忍不住心动。
秦心兰知道自己也有些心动了。说真的,长这么大她还从来没看过也没听过哪个男人会愿意进厨房的,都是女人在家里忙前忙后,带着孩子做着家务还要洗衣做饭,男人回到家都是什么也不干,心安理得的享受。
便是她那两位恩爱的父母也一样,一辈子没见她老爹给母亲做过一次饭,所以像眼前这样的男人不仅是难得,简直是万中无一了,若是能被他爱上,一定会很幸福吧。
“这么说起来,将来若是你成亲了,也愿为妻子做一辈子饭吗?”秦心兰问道。
展逸忍不住开始想象他和孟临卿成亲的场景,结果把自己给逗笑了,手中一顿,目光极其温柔:“乐意之极。”
“好吧,我现在终于明白了……”秦心兰幽幽感叹了一句。
“哦?明白什么?”展逸随口问道。
秦心兰没有回答,在心中默道,明白我爹为什么非要带我来见你了。有句话在心里想了想,正要说出口,突然远远地就见一个小姑娘提着一个菜篮子走过来,声音清甜,冲这边喊道:“展大哥,我把鱼送来了。”
展逸抬头一看,原来是邻家的李姑娘。
她家有一口池塘,养了许多鱼。因为孟临卿喜欢吃鱼,展逸便和她爹说好每天送几条过来。不过因为李老一般都挺忙,这送鱼的任务就交到李姑娘手里了。之前她已经来送过好几次,这一来二去的,和展逸也熟悉起来,不像刚开始那样拘谨,未语脸先红了。这不,现在正满面笑容地和他打招呢。
“麻烦李姑娘了。”展逸向她走来,正要伸手接过,却发现她呆在门口,愣愣地看着一旁的秦心兰。
秦心兰挑挑眉,大方的任她看,同时也毫不避讳的将她上下打量一翻。
是个容色清丽的姑娘,看起来应该差不多十六七岁,面貌白皙,细眉大眼,梳着俏皮的垂挂髻,穿一身淡绿色罗裙。连她看了都忍不住暗赞好一个惹人怜爱的可爱女子。
“李姑娘?”展逸没有发现俩人之间的暗潮涌动,又小声唤了一句。
这一句总算把李姑娘的魂给叫回来了,她先是抖了一下,一双大眼睛眨呀眨,好像还有点委屈,看看他,再看看秦心兰,这才犹犹豫豫地把鱼递过去。
展逸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有说什么,道了谢就要准备进去了。
这时,刚走几步的李姑娘却突然不走了,仿佛被什么绊住了脚步,踌躇不前,既不安又纠结。展逸正想问她还有什么事。突然,她像突然下定什么决心一样,扭身朝他跑过来往他怀里塞了一样东西,然后转身就跑,好像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追着。
“哎,李姑娘。”展逸连忙叫住她,可她跑得太快了,就像一阵清风,眨眼消失在转角。
秦心兰可谓看了一出好戏,啧啧道:“不得了了,展公子好像收到了什么好东西,介不介意让心兰看看?”
展逸其实心里已经有数,哭笑不得的摊开给她一看:是一只蓝白相间,绣工精细的荷包。这一看就迎和他的喜欢特意而做的。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在乡下这种地方,男女大防很严,送荷包代表的意义不言而喻。
这可真是让他头疼了,其实已经不是第一次,自从他来到这里,就不断有人暗地里打听他的婚事。得知他未婚后就不断有姑娘托人送来的亲手缝制的绣品,今天是一条手帕,明天是一个香囊,推也推不掉。
秦心兰看他略有些烦恼的样子,心里竟有点不是滋味,嘴上却不饶人,打趣道:“看样子展公子真是艳福不浅呐。”
“你可别寒碜我了。”展逸摇摇头,笑得十分无奈。
秦心兰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或许她只是想在他面前表现一下,挽起袖子道:“不开玩笑了,我先帮你把鱼料理了吧。”
展逸还没来得及阻止,她已利落地杀起鱼来了。
不得不说,秦心兰这姑娘不愧是学过武的,杀起鱼来手起刀落,那叫一个快准狠,不一会儿就将鱼开膛剖肚,去腮刮鳞收拾干净了。
两人说说笑笑的,有了她的帮忙,展逸很快就将这丰富的午饭做好。
想到孟临卿应该不喜欢跟他们一起用餐,展逸便单独给他盛出一份,叫来宋之平给送去孟临卿房间。
秦心兰这会儿已经先去了客厅,厨房里就他们俩人。
宋之平黑着脸,一副心不甘情不愿模样。接过托盘的时候甚至还朝展逸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有美女姐姐相伴就是不一样,大师兄今天看起来真是格外的神清气爽啊。”
“说什么鬼话呢?阴阳怪气的,还不快送去,敢饿着他看我怎么收拾你。”展逸一脚把他踹远了。
好不容易和秦木父女吃完饭,又陪着他们聊了大半天,终于在下午申时把他们送走了。
展逸伸伸懒腰,刚想放松一下,冷不防见到宋之平站在角落里一脸阴沉的盯着他,那眼神充满浓浓的怨气,看着还怪吓人的。
展逸着实被吓了一跳,皱眉低喝道:“小鬼,你今天吃错药了?”
宋之平咚咚几步跑到他面前,叉着腰气汹汹地道:“虽然你是我大师兄,但我还是要告诉你,你要是敢做出什么事情让我临卿哥哥伤心难过的话我绝不原谅你!”
展逸差点没笑出来,摸摸他的额头,奇怪道:“没发烧啊,你受什么刺激了?”
宋之平啪得打掉他的手,红着眼道:“我知道,临卿哥哥虽然不能帮你做饭,也不能为你做许多事情,可他也不是故意的啊,他受了那么重的伤,你还嫌弃他!”
什么?!展逸眨眨眼,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这可是天大的冤枉啊,如果被孟临卿听到了,他还要不要活?
他觉得非常有必要跟这个思路清奇的小孩说清楚,于是满脸严肃道:“小师弟,我不知道你从哪得出这个荒缪结论,但这种话今后可不能再乱说了。我这辈子不会,也不可能嫌弃临卿,他永远是我心中挚爱。我还整天担心他不要我呢,你明白吗?”
“我刚才都看到了?”
“看到什么?”
“看到你和那秦姑娘有说有笑,有人帮忙你好像很开心嘛?”
展逸快要败给他了,扶额叹了口气:“秦姑娘为人直爽,我确实挺欣赏她的,刚才不过跟她多说了几句,竟然被你这样胡乱曲解。”
宋之平切了一声,幽幽道:“不仅是我,临卿哥哥也看到了。”
这话无异于兜头一盆冷水,瞬间把对面的某人浇了个浑身一激灵,刚才的意气风发早就不见踪影,剩下的只有诚惶诚恐:“临卿也看到了?那他有没有说什么?”
“你说呢?”宋之平还嫌打击得不够似的,故意拿腔作调道:“大师兄不是一向艳福不浅嘛,东家李姑娘西家秦姑娘的。不过真要说起来,临卿哥哥也不比你差到哪里。昨天隔壁家的阿婶还偷偷跟我打听他有没有婚娶,我把实话告诉她之后她很高兴地说要给他说一门亲事。不仅如此,外面还有不少美女姐姐也对他的终身大事很感兴趣,纷纷找着机会就向我打听,你说我要不要实话实说呢?”
展逸刚才只是害怕,现在一听这话整个人都不对了,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只要一想到周围还有这么多莺莺燕燕在觊觎他的宝贝就烦躁得很,心里别提有多不痛快。
“我的人她们也敢肖想?!”他恨恨地吐出一句。
宋之平却一改刚才的鄙夷神态,突然略有些伤感的说:“你可别不懂得珍惜辜负了哥哥。别人我不知道,但临卿哥哥对你绝对是真心的。其实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当初他来紫云巅救我的时候情况有多危险,那时候山洞被炸毁倒塌,许多石头砸在他身上,我喊他走,甚至哭着求他,他都不肯,坚持救我出来。最后,正在危急,是严应容拼死从身后护住了他,我们方得脱身。后来我向他道谢,他轻描淡写的说,不是为我,是不想那个人伤心罢了。那个人是谁?我想你不会不知道。”
展逸根本没有想到还有这回事,乍然听他提起,顿时又是惊喜又是震惊,怔怔的说不出一句话来。他只能模糊的想象当时那个场景,想得心都揪成一团,溢出细密绵长的疼。
宋之平没有等到他的回答,也不在意,继续回忆道:“后来我们去了许多地方寻医问药,远方不断传来你的消息。我知道他一直想去找你却没有行动,只是表面上装作不在意罢了。最后一次,我无意中提到既然你已出宫,也许会去名剑山庄也说不定。他便带着我来到此地。青岩村离名剑山庄有多近呀。之前我们每去一个地方都不会呆太久,可是在他却连续在这小镇上滞留了好几天。原先我不知缘由,直到那天在客栈遇见你,我就全明白了。”
展逸无声地听着,想说些什么,却有莫名的涩然堵在喉口。在此之前,他对自己其实也很没有自信,总觉得是因着厚脸皮死缠烂打才缠上孟临卿,最后才让他不得不妥协不得不迁就于他。在感情面前,展逸自认是自私的人,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但只要是关乎孟临卿的,他就可以包容隐忍。不求其他,只要孟临卿心里有他一点点位置就心满意足了。
可如今被宋之平掏心掏肺的这一通说,方知过去种种竟然还有这么多自己并不知道的另一面。这对展逸来说无疑是一次巨大的冲击。
原来他们是一样的,也是会小心翼翼,也会患得患失。
宋之平说了这么多,对面那人却唯有沉默,便以为对方是不肯相信还是无动于衷,有点气急败坏道:“还有!他曾对我说,过去的十几年为人所缚,没去过什么地方,所以想去四处走走。可是他现在为了你留在这个小小的青岩村,他是为你留下的,你知不知道?”
这回,展逸总算能回他了,结果开口就是:“小师弟,明天你就回名剑山庄吧。”
“什么?”宋之平彻底懵了,这转变太快,他都有点反应不过来了。
展逸却目光坚定,半点也不像开玩笑。
“你是在赶我走吗?我说错什么了?”宋之平果然还是个小孩,就这一会儿声音已经带上哭腔,显然是快要哭了。
展逸按住他双肩,直视他的眼沉声道:“不,你说得很好很对,我感激不尽。之前我没跟你提起此事,是怕你年幼懵懂,不足以应付江湖的恩怨险恶。如今看来,你比我想象的更聪明更敏锐,应该放手让你去历练一番。日后若加上庄里的各位师兄帮衬扶持,相信你定能坐稳庄主之位,于江湖中出人头地。”
宋之平其实早料到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一想到要回去那个离开二年之久的地方,心里既期待同时也充满胆怯,不舍得问:“那……你们会跟我一走回去吗?”
展逸却摇了摇头:“之平,你什么都好,就是有时会不自觉依赖别人。我若待在你身边时日太久,反而于你无益。接下来的路,如何稳步前进,度过重重难关,避免行差踏错,唯有靠你自己。”
宋之平一听说要和他们分开,眼泪差点控制不住了,眼眶红红的:“你骗人。我不要做什么庄主,我哪里都不去,就要跟你们在一起……”
展逸神情一变,板着脸道:“胡闹!你的身上流着宋家的血,你所学的运剑心法一招一式藏着名剑山庄的魂。名剑山庄乃百年名门,你难道要充之不顾,眼睁睁看着它日渐没落?你如何对得起你爹的在天之灵?”
宋之平被训得抬不起头,他也知道自己孩子气,说的话太不成熟太不理智了。此时不敢顶嘴,只把头越埋越低。
展逸知道他应该听进去了,也有心悔过,便不忍苛责,自觉该说的已说的差不多,只揉揉他的头,道:“你再好好想想吧,最迟这几日我便会送你回去,走吧。”
宋之平情绪低落地走了,展逸便赶紧出去找孟临卿。此时此刻他只想见他,非常想,这种迫不及待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强烈。
可谁知回到他们的房里一瞧,人根本就不在里面,倒是中午给准备的饭菜还完好无缺的摆在桌上。
展逸又好气又无奈,只得匆匆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果然,等他推开书房的木门就见一道清俊身影倚在书案房。
孟临卿大概是看书看累了,书翻开一半摊在桌上,右手抵在额角正低垂着头打盹儿。
展逸像是怕惊扰到什么,脚步极轻地走过去。只见孟临卿闭着双眼,几缕发丝垂在脸旁微微拂动。午后轻柔的光斜照窗棂,投映他的脸上,半明半暗间,越发突显的精致五官更是好看的令人赞叹。
极地雪山多年的囚禁,暗藏十几年的刻骨仇恨,一朝尘埃落定,终于裉去身上挥之不去的阴沉戾气,渐渐显露出经过磨砺后温文如玉的气质,沉稳而雅。
这样一个俊美绝伦的人,是属于他的。
展逸着迷的看着,忍不住用指尖轻描他的眉眼。心中想到,都说孟临卿的相貌随了淑妃娘娘,如今看他样子,大概能理解父皇这么多年为何对她痴狂至此。
“哥哥……”两个字才刚轻喃出口,孟临卿便惊醒了,睁开双眼朝他望过来。
跌入视线里的双眸,黑白分明,一如既往的清冷冰凉,如无底深潭,幽暗无际。只是等他看清来人之后,眸中的冷便消融了一分,掺入一丝不易觉察的温柔。
“你……”孟临卿薄唇微启,刚想说些什么,便被对面之人不分由分说的堵住了唇。
展逸扶住他的腰,整个人伏在他身上,迫使他不得不向后倒去,倚靠在宽大的椅子上,任他予取予求。
双唇相贴,展逸便什么都不顾了,湿软的舌闯入对方口中疯狂舔|吻,根本不给他一点喘息的时间。
孟临卿呼吸渐渐凌乱起来,身上之人一改往日的温柔体贴,在身体各处揉搓的手用力到有些粗暴,这令他讶异而且有些不习惯,可是却也舍不得就这样推开,只能在他的压制下迟疑地反抗着。
就着口中交缠的姿势,展逸急不可耐的解下他的衣裳。他的表现如此急切而突然,孟临卿眉头轻皱,露出疑惑的神情。但很快,那密不透风的亲吻以及游移在身上的火热手掌就让他失了思考的理智,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搂住展逸的脖子,让两人贴得更紧更密,抵死纠缠。
云|雨过后,展逸给彼此清洗了身体,抱着浑身疲软的孟临卿回到床上。孟临卿眼里尽是疲惫不堪,但他却不肯闭眼睡下,仍直直望进展逸含笑的黑眸里,他在等一个解释。
展逸吃了个大饱,神清气爽,伸手把孟临卿拉进怀里搂住,淡淡地笑了:“哥哥还没有看够吗?”
孟临卿蹙起眉头,有些不悦。
展逸不敢再逗弄他,贴在他耳边,声音温润如清风拂耳:“我今天听说了一些事情,有人告诉我,哥哥曾为我做了许多事情,原来哥哥是这么喜欢我,我实在太开心了,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
他眉目含笑,打从心底溢出的喜悦之情。孟临卿轻哼了一声,却也没有反驳什么。
展逸接着道:“我们离开这里吧,就你我二人携手浪迹天涯,你看如何?”
孟临卿侧头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天下秀丽江山,我们若拘泥于弹丸之地,而没有一一赏遍,岂不可惜?过几日我们便出发,若你什么时候想家了,我们再回来,可好?”
孟临卿心中是惊讶的,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淡淡道:“那宋之平?”
“那小鬼啊,我打算送他回名剑山庄,毕竟他是少庄主,肩负重振名门的责任,怎可一直逗留在此呢?”
孟临卿默默的,不知在想什么,没有再说话。
展逸却突然一拍脑门,自责道:“对了,差点忘了哥哥还没有吃饭吧?还是说光吃醋肚子就饱了?你下次再这样,我可要好好惩罚你了。”
边说边手忙脚乱地跳下床,可是等到他把饭菜热好端进来,孟临卿早已睡去,闭着眼沉睡的样子都让人不忍心打扰了。
展逸无奈的笑笑,钻进被窝,把双手双脚缠在他身上,交颈而眠。
第二日清早,宋之平顶着两个浓浓的黑眼圈来找展逸,说是昨晚想了一夜,已经想好,他要回名剑山庄。
对此,展逸并没有感到很惊讶,只细细地叮嘱了一番,最后和孟临卿一起送他回去。
宋之平的到来在庄里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自然不言而喻,展逸又以大师兄的身份明确表示会一心支持他当上庄主。虽然他暂时不在庄中,但只要小师弟有需要,他随时可以回来,绝不允许任何人起异心,欺凌未来的庄主。
好在弟子们一向束身自重,即使师父不在了,仍然严格遵守庄规。之前有能力出众的几位师兄代为管理约束着,倒也没有出什么乱子。
宋之平虽然年纪尚小,一脸稚嫩,被一众师兄弟包围起来七嘴八舌地询根问底,依然面不改色,一一作答,言行举止之渐显一庄之主的威仪。
见此景展逸也跟着含笑点头,时至今日终于了却一桩心事。他退到一旁,趁着大家忙着关心宋之平无暇顾及他的时候悄无声息的转身离去。
他知道,有一人正在山脚下等他,从此与他一起退隐江湖,浪迹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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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大雪纷飞。
年关将近,青岩村一座久未有人居住的大宅在这日清晨终于迎来它的主人。
展逸将生锈的门锁打开,动作自然的牵住身旁之人的手,轻声道:“哥哥,快进来吧。”
孟临卿披着一领狐皮大氅,尖俏的下巴陷在一圈黑色毛羽中,眉眼极其精致,看起来气色好了许多。
展逸一回来就忙着清理打扫,里里外外都是他一人在忙,孟临卿想要帮忙都不让插手,好像生怕别人抢走他的活似的。
其实这大半年来两人游走四方,也拜访过不少名医。有展逸一直带着他积极疗伤,孟临卿的手已有好转,能做一些简单的活,但展逸还是宝贝得紧,根本舍不得让他有一点劳累。孟临卿知道他的脾气,也就让着他,不与他争了。
因有孟临卿在一旁看着,展逸做什么都觉得充满干劲,他还按着村里的习俗去买了窗花剪纸,灯笼春联等,经过一番布置,整个大宅呈现出一派洋洋喜气,看着就热闹温馨。
到了除夕这一天,顾凌逍大概没想到展逸会回来,到京城找他顾凌遥他们去了。而宋之平在名剑山庄,想必和师兄弟们一起过年也很热闹。尽管云水间只剩下他们二人,展逸还是心情大好的做了满满一桌饭菜。
吃过年夜饭,展逸便搂着孟临卿倚靠在床头静静欣赏夜景守岁。
屋子里燃着炭火,从打开的窗户可以看到外面的雪在簌簌而下,鞭炮的声响此起彼伏,偶尔有一道道光划破夜空,并伴随着轰隆的闷响,那是烟花在空中华丽绽放,一瞬间将整片大地映得亮如白昼。
孟临卿眉眼平静,辉映的烟火映在他脸庞,黯影轻柔,好看得不真实。
展逸心中充满柔情,手指头无意识的卷起他落在肩头的一缕长发,叹道:“这么多年来,我总是盼着能与哥哥一起除夕守岁,如今终于让我等到了。”
孟临卿微微抬头,未发一语。
展逸却不介意,轻声诉说这么多年的相思之情,也不管孟临卿究竟有没有在听,竟也能自说自话许久,直到不知什么时候才相拥着睡去。
第二日,大雪初停,院子里的积雪竟已没及小腿。孟临卿站在廊前看着眼前的皑皑白雪,忽闻有人大声敲门。
一大早也不知会是谁来串门,孟临卿带着一丝疑惑打开门,没想到哗的一下跑进来几个高矮不一的孩子。
“哥哥,新年好。”最先开口的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脸蛋红红的,梳着两个可爱的圆鬓,穿一身喜庆的新衣,看起来机灵又讨喜。
孟临卿愣在原处,不知道这闹的是哪一出,有点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这么好看的一人,乌发如云,容颜冰冷,雪光浮映着平波深眸,冷冷清清,莫名让人心生敬畏。
几个孩童见他不言不语,都有点被吓到了,这下反倒是他们开始无措起来,刚才还嘻嘻哈哈一起约好要挨家挨户去讨要红包,这会儿你推我我推你,却没有一个敢再说什么了。
孟临卿皱了皱眉头,这时,一个看起来比他们大一点的男孩摸着后脑鼓足勇气怯怯地道:“呃……哥哥,新年快乐,恭喜发财。”
他一边伸出手,一边偷偷朝小伙伴们挤眉弄眼,大家又是兴奋又是担心的看着他,尽管他们也不知在瞎激动什么。
看着眼前白嫩的小手,孟临卿觉得自己好像应该做点什么,可是是给钱吗,万一弄错的话会不会冒犯了他们?
正当他犹豫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笑。展逸揽着他的腰,往他手中塞入几个红包,笑吟吟地同这些孩子打招呼:“新年好啊,大家这么乖,今年的红包人人都有份哦。”
“耶!”孩子们高兴的拍手欢呼。
孟临卿在他的示意下把红包一个一个发到他们手中。孩子们拿到手中晃了晃,意外的发现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多,都惊喜的不得了,什么“心想事成,吉祥如意,幸福美满”之类的祝福语跟不要钱似的一句一句往外蹦,叽叽喳喳说了一通,最后才欢欣雀跃地跟他们道了谢,你推我搡的往下一家去了。
展逸笑着摇了摇头,他知道这是村子里的习俗。正月初一,邻家的孩子会挨家挨户的拜年讨要红包,大人们都是比较欢迎的,一般都会给包几个铜板哄哄他们开心。他也入乡随俗了一把,只是孟临卿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估计会不习惯吧。转头去看,赫然见他眼神牵涉着远处迷离的雪景,孩子们已经走远,可是清脆的笑声仿佛还在耳边。他唇角微扬,依稀是一抹淡然笑意,瞬间让展逸的心也跟着柔软下来,只把他搂得更紧更紧。
雪,不知何时已停。
孟临卿看一眼正在屋里忙碌的某人,独自出门来散心。
寒风迎面吹来,透着漪亮淡光。他的心中格外清静,沿途的山林房屋皆铺了一层厚厚的白雪,入眼是遍野晶雪,洁白剔透,幽幽绊住了来人的脚步。
不知是谁家孩子在树底下砌了个大大的雪人,这雪人虽然高大,可也未免太粗糙,勉强能看出圆滚滚的脑袋和身体,以黑石做眼,以树枝作鼻,便再无其他装饰。
回想当年,他也曾不厌其烦,一遍一遍地在梅树底下堆砌雪人,连自己也说不清到底是何缘故。现在他好像有点明白那些扣在心弦思念之至的执念究竟是什么了。
孟临卿凝神许久,回身折下旁边的一截树枝,左手紧握,以此为剑,翩然舞向面前的雪人。
雪花纷纷,漫天纷乱中,眼前荡起一片流光迹影,交融出雪光中的奇异剑奏。他运起内力,手腕急翻,“剑尖”落下时极轻极快,只见层层雪花自雪人身上剥落,一点一点,飘散于衣摆流袖之间,渐渐露出一个熟悉的五官轮廓。
飞扬的眉眼,高冠博带,广袖飘飘,气度雍容,此人是谁,显而易见。
落下最后一笔,孟临卿怔怔的看着眼前之“人”发呆,似乎连自己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震慑到了。
这么多年过去,直到此刻才猛然惊醒,幼时的他之所以那么固执的推平一个又一个雪人重新堆砌,完全是因为他想要堆出一个真正想要的,能够陪伴在身边的人。那时他心中迷茫,不知想要什么样的雪人,总是不满意自己的作品,一次次推翻然后再重新开始。而那人也一直傻傻地在旁边看着,原来他真正想要的竟是他!
心中激荡,全然化作脉脉暗流涌向胸腔,烫得心口发疼。此时此刻,他心中唯一所想,便是立刻回去寻到那人。
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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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9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