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
帝君策+番外 作者:燕赵公子
正文 第24节
帝君策+番外 作者:燕赵公子
第24节
穆琛攥着药单的手,几乎都要颤抖起来。
沈奚靖突然拍了拍他的后背,他手很轻,一下一下把他心里的愁苦都冲散开来,穆琛道:“朕没事。”
沈奚靖“嗯”了一声,转头问孙笑:“孙叔叔,我想问问,这三张药单用药的时候,太帝君的身体如何?”
这是他进屋来,说的第一句话。
孙笑不由看向他,他眼睛还很红,许是想到韩梓文过世时那些事情,心里还是很难过,好半天才说:“一开始吃了药,略微有些起色,后来小的发现换药了,韩主子身体便一日比一日硬朗起来,就在我们以为他要好起来的时候,大皇子和周太侍人突然殁了,短短几日之后,小的发现药又换了,韩主子那时候突然开始重病,小的和周主子合计,想偷偷换掉那药,可还没来得及,韩主子就过世了。”
他说着,突然哭了出来,扭过头默默抹着眼泪。
景泰元年时苍年岁数不大,只能跟着陈岁认真盯着穆琛怕他出事,圣敬太帝君的病一直都是周荣轩和孙笑在看顾,孙笑对这整个过程都很清楚。就连他千辛万苦冒着生命危险偷来的这些药单,也默默带出宫来,在家里床底下一藏就是十年。
那时候,宫里的一切他们都不能控制,包括他们自己的命,当时周荣轩能想到这些,并且成功让孙笑带着药单出宫,也真是奇迹了。
穆琛突然道:“孙叔叔,谢谢你当年尽心侍候父君,也照顾朕好些年,这药单朕拿走了,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不用再担心受怕了。”
孙笑眼角还带着泪,突然笑了起来,他道:“皇上真是长大了,那时候宫里不安全,周主子让小的带药单出来,就是因为朝辞阁藏不住东西,皇上那里柳华然虽然有所顾忌,不敢随便动,但您那时候年纪小,要是知道这事,只怕心里难过生气,当时的情况,又什么都做不了,这才让小的带出宫来,这样一等就是十年。”
他这一句话说的情真意切,穆琛都跟着红了眼睛。
“可是,这十年,并没有白等,小的也终于在家里见到皇上,能亲手给您这封信,小的这辈子,也算没白活。”孙笑说着,又哭了起来。
穆琛从袖子里拿出手帕,轻轻帮他擦着眼泪,末了,又把手帕塞进他手里:“这帕子是周父侍亲手绣的,孙叔叔,给你留个念想吧。”
孙笑紧紧攥着手里的帕子,低声道:“皇上,回头告诉周主子,小的过得好,膝下也有子孙缠绕,不用他记挂。”
“好,孙叔叔,朕走了。”他们能再见这一面,已经十分不易,这次一别,以后恐怕再也没有见面机会,穆琛缓缓往屋外走去,沈奚靖默默跟在他身后。
突然,穆琛转过身,拉着沈奚靖对孙笑说:“朕要做父亲了。”
他这句话,似乎在对孙笑说,也似乎在对早已经葬入皇陵的圣敬太帝君说。
孙笑没有回头,他背对着大门,低声道:“那小的恭喜皇上了,韩主子他会高兴的。”
穆琛觉得有什么哽咽在他喉咙里,沈奚靖拉着他,带他出了孙家。
在回程的马车上,穆琛一直都没说话。
沈奚靖知道他在回忆与圣敬太帝君有关的一切事情,因为见了孙笑,他能想起更多承欢膝下的记忆,那些记忆那么珍贵,他要认真想着,然后收藏在心里。
等回到客栈的时候,穆琛的情绪已经慢慢稳定下来,他和沈奚靖快速回到卧房里,紧紧关上门,相互对视一眼。
他们都从彼此眼里,看到激动与坚定。
终于,这么多年,他们手里终于握到一份实打实的证据,而这份证据,说不定就可以把柳华然从高高在上的宝座上扯落下来。
沈奚靖从穆琛手里接过那三张纸,仔细看起来,在他看来时间最靠前的两张孙笑手抄的单子药有些雷同,但第二张多了几味药,而第三张王太医正亲手写的则少了三味第二张单子上多的药,又加了两味别的药。
他只能根据孙笑的话简单猜测:“这样看来,第一张的药只能简单治父君的病,却不能根除,第二张换上的三味药则很有效,那时候父君身体已经要康复,可在废帝与周太侍人都殁了之后,药单却把三味有用的药换掉,我想加的那两味药恐怕不是好物。”
沈奚靖说完,回头见穆琛脸上一片阴郁,叹了口气,坐到他身边:“皇上,其实你心里早就清楚,只是如今一切都摆在眼前,你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穆琛叹了口气,低声道:“我心里清楚,这些年他都做了什么事,但我也清楚,如果不是他,我当不了这个皇帝,这十年来,他也曾关心过我的生活起居,也坚持让南宫太傅做我老师,我小时候,想把他当长辈尊敬,我可以一直叫他父君,给他养老送终。可是到头来,一年一年,我长大了,知道当年的每一件事情,我再也没办法冷静看他,一次又一次,只能让我更恨他。”
沈奚靖拍着穆琛的背,低声道:“皇上,恨一个人,只会让自己背上枷锁,放开些,恶人总会有恶报,当年废帝就是如此。”
“是,奚靖,你知道当年为何周太侍人要杀他吗?因为他篡位前与周太侍人说得好好的,要让他做帝君,可一旦窜了位,他马上便把张铭抢进宫里,又说要让他做帝君,在张铭咬舌自尽之后,更是有些癫狂,百般虐待周太侍人,最后周太侍人实在受不了,杀了他,也举刀自刎。”穆琛冷声道。
还有这种事?沈奚靖眼睛一暗,心里想的只有两个字,那就是活该。
他巴不得废帝死得痛苦无比,下了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听到他当年还有这一段,简直觉得下地狱都是便宜他。
那些事情,穆琛全部在宫里经历过一遍,废帝在世时,他也不是没被废帝欺负打骂过,但他都忍了过来,如果他当时没有挺过来,那么他也可能早就不在了,何来如今的盛世江山,贴心伴侣。
两个人在屋里絮絮叨叨说了好一会儿话,终于彼此情绪都平静下来,穆琛起身招来李明,让他看那三张药单。
景泰之乱时李明并不在宫里,后来穆琛登基,他才被颜至清请出山门,亲自到宫里照顾穆琛身体,所以宫里这么多御医,唯有李明穆琛最信任。
李明在窗边仔细看那药单,一开始还很平静,但看到最后一张时,他脑门上便都是汗了。
他抬头看了看面色平静地穆琛和沈奚靖,问:“皇上,臣斗胆,实话实说了。”
穆琛点头,“嗯”了一声。
这单子的形制、用纸都跟太医院的十分相似,李明不用想就知道是宫里的药单,但也只能硬着头皮说:“如果这是一个人的药单,那他必然中了紫嫣这种毒药,这毒药目前所知最难测的一种,慢性中毒者症状多半是类似伤寒之症,而急性中毒者多则两日,少则半日便会暴毙身亡,不知君上记不记得当时朝辞阁的李柏叶,他就是中的这种毒,急症暴毙。”
他一说起这个,沈奚靖马上便想起当时魏总管跟陈岁说的话,原来魏总管早就怀疑圣敬太帝君是中这种毒亡故的。
沈奚靖道:“我记得。”
李明又道:“他当时就是被下了过量的紫嫣,暴毙而亡,而这三张单子对应的应该是慢性中毒,也就是每日用极少的量,或服用,或吸入皆可,大约十日之后便可真如风寒一样,发热头痛四肢无力,时日越久,身体越差,最终不治而亡,现在这三张药单,上面都有时间,第一份开的药感觉上这位大夫只看出患者得了风寒,但他这里面加了一味胡梨,胡梨正对紫嫣有缓解之效,而第二张单子,则又多了百味、防风、苦桔,这四味药不多不少,就是解毒之药,如果坚持用上两月,那么患者即可解毒,可是第三张却把最重要的防风和苦桔换掉了,换成了高度诱发紫嫣毒性的附子,用这个药,我估计不出五日,患者便会病亡,并且根本看不出来是何病症。”
紫嫣作为最令医者大夫讨厌的一种毒药,曾经被大梁禁止研制,因为用这个慢性下毒,是根本看不出来的,就算看出来,也不一定能马上在特定时间用对这四味解毒之药,因为看不出来,所以许多大夫根本就不知道这一种毒药,也不会解。
李明说完,发现穆琛脸色难看得吓人,沈奚靖看起来也不太高兴,他便不敢再开口,只得流着汗站在一边。
过了好久,穆琛才道:“下去吧。”
李明赶紧跑出去,这才敢喘口气。
屋里,穆琛对沈奚靖道:“不管当初的毒是谁下的,当初,他确实有心给我爹解毒,可惜后来只能选我做皇帝,便二话不说用药杀了我爹,到头来,害死我爹的,原来只是这冰冷的龙椅。”
沈奚靖站起身,走到穆琛跟前,他伸手环住穆琛的头,让他用耳朵贴着他凸起的小腹,低声道:“这一切,都是一个人的错,跟我们没有半分关系,阿琛,如果没有你坐到这龙椅上,也没有我们今天,你是个好皇帝,这个朝臣都看在眼里,百姓都记在心里,大梁万事永安,便从我们这里走向繁荣,你说是不是?”
穆琛这会儿终于控制不住,无声地哭了起来。
他从小到大,除了他爹过世时哭过,便再也没有这样肆意流过眼泪。
他是皇帝,他要坚强,他不能哭。
可是,这一天,当他发现一切事情的真相时,他还是忍不住哭了起来。
他今天的一切,都是以他爹的死亡换来的。
穆琛不知道这到底值不值得,他爹在生命的最后几天里一直都很平静,他交代给他许多事情,然后告诉他要好好长大,然后找个最喜欢的人做帝君,这个人不用多优秀,也不用很聪明,只要穆琛喜欢,并且对方也喜欢他,就够了。
他爹要一生一世对他的帝君好,定了这个人,这辈子就是唯一。
穆琛紧紧抱住沈奚靖的腰,流着泪对他说:“我要一辈子对你好。”
93
那天情况沈奚靖后来每每想起,都觉得有些疯狂。
或许是因为心情比较乱,也或许是忍了许久,从穆琛吻上沈奚靖的嘴唇开始,他们就不受控制地纠缠在一起。
这是沈奚靖第一次这样激动,虽然以前跟穆琛在一起的感觉同样很美妙,但都不如今天这般畅快淋漓。
他躺在床上,看着穆琛一件一件脱着衣服,露出结实的身体。
沈奚靖一直很欣赏他的身材,精瘦有力,有赖于他多年的习武课。
等穆琛脱到只剩下裤子,又去脱沈奚靖的衣服。
有些时候,脱衣服也是一种甜蜜的折磨。
穆琛的手很热,沈奚靖感觉的他的手贴着他身上的每一处摩擦,摩擦到沈奚靖觉得整个身体都像在燃着火,他开始克制不住自己,于是自己动手飞快扯开衣服。
正值盛夏,沈奚靖如今又怕热,就只在中衣外面简单穿了一件外衫,他这样随意一扯,白皙的胸膛便露了出来,因为有孕,他整个人显得都有些圆润,身上也比以前多了些肉,穆琛扶着他的背让他坐起来,然后埋首在他脖颈处啃咬起来。
今日,他们都有些急切。
穆琛的嘴顺着他的锁骨往下,找到胸前嫣红的茱萸,轻轻舔起来。
“唔。”沈奚靖不由发出声音。
他们许多话都说开,沈奚靖也不会再克制自己,开心的时候便叫出来,没有什么不好。
穆琛喜欢听他这时候的声音,更卖力地舔弄起那两个小红果实,手里也不老实,探进他的裤子里轻轻挑逗着还没挺起来的小东西。
“嗯。”沈奚靖又叫了一声。
他这一声低低哑哑,穆琛一听便知,沈奚靖已经有些动情,他轻轻把他放到床上,麻利地脱掉他的裤子。
沈奚靖也并不害羞,他与穆琛走到今天已经算是最亲密的人了,他分开腿,大大方方勾着穆琛的腰,拿眼睛扫穆琛下面那处:“直接来吧,没关系。”
以往他们做这事,穆琛都要做很长时间的前戏,那时是怕他不舒服,后来是顾念他到底有没有觉得欢愉。
今日,穆琛本来还打算慢慢来,沈奚靖已经四月,虽然李明说过无事,但这是他们第一个孩子,还是小心些好。
但沈奚靖只简简单单这一句话,就让他下面那物迅速坚硬起来,穆琛觉得身体里一阵邪火,想要找个出口散去。
这个出口,就是躺在他面前的这个不着一物,张着双腿笑着看他的人。
穆琛猛地压到他身上,狠狠稳住他那张话越来越多的嘴。
他们吻了很长时间,知道沈奚靖闷哼一声,穆琛才喘着气放开他:“怎么?”
他说着,一边轻轻抚摸着沈奚靖凸起的小腹,脱光衣服后,那里很明显能看出鼓起来的痕迹。
沈奚靖用力吸着气,伸手握住穆琛抚着他肚子的手:“没事,刚才喘不上气。”
穆琛看着他低笑出声:“所以,我们才要多练习。”
沈奚靖眯起眼睛,伸手拉下穆琛的头:“好呀,皇上。”
说着,两个人又亲到一起。
穆琛下身有些难耐,他蹭着沈奚靖软软有些想要抬起头的小兄弟,右手慢慢伸到沈奚靖后面那处。
“唔,”沈奚靖低声道,“无妨,轻一点。”
穆琛这才慢慢探进去一根手指。
因为朱玉丸的关系,沈奚靖后面很快便能适应手指的入侵,在度过第一开始的难受后,穆琛一根一根加着手指。
一直到沈奚靖脸上都泛起红晕,穆琛才慢慢抽出手指,在他耳边低声道:“奚靖,我进去了,好不好?”
沈奚靖红着脸,伸手拽了一下他的耳朵:“快些。”
穆琛笑着用下身顶在那处已经有些湿润的入口处,问他:“快些做什么?”
沈奚靖瞪他一眼,张口咬住他已经有些红润的下嘴唇,模糊不清道:“快些进来。”
这一次,穆琛没有被他刺激的失去理智,他拿过软垫塞到沈奚靖腰下,才扶着他慢慢进去。
那过程非常缓慢,沈奚靖忍不住轻轻哼了起来。
他身前那物随着穆琛的侵入,逐渐胀大起来,最后完全抬起头。
因为许久未做,两个人都有些忍不住,穆琛在缓慢抽动几下,看沈奚靖并没有不舒服后,才开始加快了力度。
沈奚靖里面十分湿热,穆琛觉得那滋味简直美妙到极点,他忍不住整根抽出,然后又迅速埋进沈奚靖身体里。
“啊,哈,慢点,慢点。”沈奚靖被他这样弄得叫了起来,伸手抚弄起他身前的那物来。
穆琛为了怕压到沈奚靖的肚子,穆琛单手撑在床上,另一手也加入沈奚靖,帮他一起抚弄那许久未舒缓过的小兄弟。
这滋味简直妙极,沈奚靖张着嘴,高高低低呻吟起来。
穆琛爱死他这时候发出的声音,那物又胀大几分,挺腰的速度更快了些。
沈奚靖只得道:“嗯,阿琛,别那么,别那么深。”
“不深你能舒服吗?”穆琛粗喘着气,在他耳边道。
沈奚靖猛地睁大眼睛,突然给穆琛露出一个微笑来,继而用嘴唇做了一个口型。
穆琛只觉得浑身一震激动,他只觉得身下那物不受控制地射了出来,粘腻的液体一股脑灌进沈奚靖身体里,弄得沈奚靖叫了一声,也跟着他泄了出来。
两个人都舒爽之后,穆琛缓缓从沈奚靖身体里抽出来,张嘴咬在沈奚靖脸蛋上:“你啊,我今天不想弄进去,怕你待会儿不舒服。”
沈奚靖盯着他看,问:“那你现在舒服吗?”
穆琛一把抱住他,两个什么都没穿的人蹭了好一会儿,穆琛才凑到他耳边说:“你让我舒服极了。”
“你也是。”沈奚靖拍拍穆琛的脸,道。
两个人躺了一会儿,穆琛起身让人备了洗澡水,回到床边一把抱起沈奚靖,往隔间走。
沈奚靖搂着他的脖子:“阿琛,八岁后就没人这么抱我了。”
穆琛拍了拍他光着的屁股,道:“以后有我呢。”
沈奚靖低声笑笑:“这事可不能让宝宝知道,会笑话我。”
“没事,我们躲在屋里关着门,宝宝不会知道的。”
其实隔间的洗澡水根本不用穆琛吩咐,蒋行水多精一个人,能不知道主子这会儿正需要什么吗?
为了怕穆琛和沈奚靖同时沐浴,他还特地准备了两个浴桶,里面都蓄满了热水,这会儿正是夏天,他们两个刚运动完,出了一身汗,一点都不冷。
穆琛把沈奚靖放进其中一个浴桶,然后不顾沈奚靖的意愿,又手把手把他身体里的东西弄了出来。
这么长时间没有做这事情,沈奚靖又正是在比较容易激动的时候,穆琛的那双手还不老实,撩拨得沈奚靖刚软下去的那物又有些想要硬起来的意思。
沈奚靖扶开额头上有些湿的头发,狠狠瞪了一眼穆琛。
他这一眼含了很多深意,穆琛自然了然,于是也迈进浴池里,坐到沈奚靖的身后,把他抱坐在腿上。
但他并没有马上动作,而是抚摸着沈奚靖的小腹:“宝宝如何,没有闹你吧?”
沈奚靖摇摇头,动了动腰:“他可乖得很,很少有反应,李明说大约要等五月初的样子,才会有动静。”
穆琛亲了亲沈奚靖的后脖颈,身下那物又再度进入沈奚靖的身体:“乖宝宝。”
这一次两个人持续的时间可比刚才长了许多,因为穆琛的动作更慢,也更迟缓,但他们泡在热水中,随着水波这样荡漾,别有一番情趣。
到最后,这次穆琛记住了,没有射进沈奚靖身体里。
知道两个人都发泄完,沈奚靖才回过头,亲了亲穆琛的嘴角。
这一桶水已经被他们弄脏,穆琛索性给另一桶水加了些热水,又拉着沈奚靖进去安安静静泡了好一会人,才起身擦干净头发,回屋休息去了。
一直睡到夜里,穆琛却被沈奚靖推醒,他伸手调亮床边的宫灯,揉着眼睛问沈奚靖:“怎么了,不舒服吗?要不要叫李明。”
沈奚靖脸有些红,他坐起身来,含糊道:“我饿了。”
穆琛没听清,凑近了问他:“什么?”
沈奚靖大了些声音:“我饿了,给我弄吃的去。”
这是多大的事,沈奚靖想吃什么吃不到,穆琛打着哈欠走到方几旁,端起桌上的点心就往回走:“吃些点心吧,都是今日蒋行水在市集买的,都是你爱吃的。”
沈奚靖摇了摇头,突然又道:“我想吃面条。”
穆琛一愣,随即道:“那我叫蒋行水起来给你做?要吃什么样的?”
沈奚靖又摇了摇头,有些难过地道:“我刚才梦到我爹了,我想吃我爹做的龙须面。”
这……可没办法达到了,穆琛脸上有些为难,但看着沈奚靖穿着中衣坐在那里,垂头丧气的,心里有很心疼,想了想,便道:“奚靖,你爹不能给你做龙须面了,我给你做好不好?”
沈奚靖抬头看他,疑惑道:“你还会下面?”
穆琛脸上微微泛红,但此刻屋里十分昏暗,沈奚靖没有看见,穆琛道:“我以前见过我爹煮大概记得一些。”
事实证明,穆琛所谓的大概记得一些,其实连皮毛都没有了。沈奚靖坐在一边,看他在厨房里手忙脚乱,刚才的难过都烟消云散。
他挽起袖子,把穆琛赶到一边,给两个人煮了一锅龙须面。
这是穆琛第一次吃沈奚靖做的东西,他也只当年在朝辞阁粗粗学了些厨艺,但这些年很少用,有些生疏了,好歹面汤味道很足,面条虽然有些过火,但到底熟了,面里的油菜是穆琛亲手洗的,虽然形状不太好看,但吃起来也没所谓。
两个人就这样蹲在厨房里吃了一顿夜宵,这东西比他们平时吃的御膳十万八千里,但穆琛却觉得这是他吃的最好吃的东西。
吃完面,两个人都有些撑,穆琛回房拿了两件披风,给沈奚靖仔细披上,然后牵着他的手,在他们租的小院里散步。
“奚靖,回去以后,你住到宝仁宫好不好,那样晚上我就能陪你在与花园里散步,你不是很喜欢御花园?”
沈奚靖抬头看他一眼,低声道:“好。”
他声音里,满满都是幸福。
94
天启十年八月二十二,穆琛和沈奚靖赶到凉川,与等候在这里的大部队汇合。
他们从小马车上下来,换到华丽精致的御车上,一路直取帝京。
八月二十四,南行赈灾五十五日的睿帝穆琛和侍君沈奚靖,终于在这个金桂飘香的季节,回到帝京。
官道两旁的桂花已经悄然绽放,他们马车一路行来,便能嗅到淡淡的桂花香气。
这是帝京的味道。
御车一路驶进永安宫翼门,慢慢停在车马道旁。
在他们身后,厚重的朱红色宫门缓缓关上。
穆琛和沈奚靖穿的还是走时的那身大礼服,他们脸上都很严肃,淡淡看着文武百官在他们面前跪下行礼,口称:“恭迎皇上、侍君回宫。”
“众爱卿平身。”穆琛微微抬高了声音,道。
等百官都站起身来,穆琛和沈奚靖才开始缓缓往星门走去。
柳华然,正站在门里,面无表情看着他们。
出乎意料的是,他没有穿太帝君惯有的黑服紫缘,而是穿了一身朱红的大衫。
那颜色十分扎眼,远远看去,高高瘦瘦的一个人,仿佛融入他身后的偌大宫廷。
这条铺着红毯的露这样漫长,沈奚靖和穆琛仿佛走了很久,才终于走到柳华然面前。
沈奚靖先给柳华然行了礼,柳华然才对穆琛点点头:“皇儿一路辛苦,早些回去休息吧。”
穆琛道:“孩儿离京这些时日,劳烦父君在宫里照看。”
“应该的。”柳华然淡淡道。
他们三个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宫里行去,后面文武百官又齐声道:“恭送皇上、太帝君、侍君。”
穆琛伸出右手挥了挥,他们身后,星门也在沉闷的木料声中关上。
进了宫的三个人只是相互冷淡客套一番,便上了步辇,回到各自宫里。
沈奚靖还是住在双璧宫,穆琛虽然说过让他搬到宝仁宫,但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八月三十还未到,他们要做的,唯有一个等。
对沈奚靖来说,只住过几个月的双璧宫既让他感到熟悉,又是那么陌生。
蒋行水和张一哲刚回到宫里,便想把他出来这一趟用的东西都拆开放回原位,沈奚靖有些累了,随意看了一眼,便低声说:“放着吧,还要再搬。”
蒋行水和张一哲对视一眼,心里登时跟明镜一般,笑着帮他铺好床,让他舒舒服服休息一宿。
接下来几天,沈奚靖以身体不适为由,并没有每日给柳华然请早安。
而柳华然也没有说什么。
穆琛刚回来,政事实在太忙,如今他虽然还未亲政,但大部分要事都要经他定夺,亲政之事,隐约成为定局。
八月二十八,左右相连同六部尚书联名上折,请皇上亲政。
同日,振国将军、护国将军上书,请皇上亲政。
同日,钦天监国师卜卦,言今上天命所归,吉时业已来临,八月三十之日亲政,便是顺应天道。
在这样重重压力之下,柳华然依然没有松口。
所有折子都压在前政所,并无人处理。
在外朝紧张到极点的情况之下,宫里的一切,似乎都很风平浪静。
然而,八月二十九的午后,双璧宫却被一个突然上门拜访的人打乱了宁静。
当谢燕其出现在双璧宫的时候,沈奚靖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整个人瘦了很多,宽大的衣服挂在身上很不像样子,整个人看起来比苏容清最后那段日子还要糟糕,他淡淡站在双璧宫的正堂里,沈奚靖坐在主位上,也在看着他。
“说起来,我们当初谁都没有想到,最后胜利的,会是你。”谢燕其说。
沈奚靖笑笑,接过蒋行水递过来的八宝茶抿了一口,道:“就连我自己,也都没有想到。”
是的,如果不是这次南行,他根本想不到,也根本不会相信,原来穆琛早就属意让他做帝君,原来穆琛早就把他放进心里。
谢燕其看着他,现在的沈奚靖跟以前的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他更高了,也更胖了一些,看上去十分精神,并且,他就这样悠然自得地坐在主位上,好像他是主位一般。
不,不是好像,他已经是主位了,这宫里,除了太侍们,就只有他一个从一品侍人,唯一的一个主位。
谢燕其眼睛暗了暗,他的手在宽大的袖子里紧紧攥住,说:“太帝君吩咐我请你去慈寿宫坐坐。”
沈奚靖心中一凛,但面上却丝毫不显,他看了一眼站在他身后的张一哲,吩咐蒋行水:“行水,去帮我找件外衫,见太帝君可不能随随便便。”
蒋行水想要说些什么,但张一哲却只让他进屋拿衣服。
刚才是他放谢燕其进来的,他看的清清楚楚,此刻在门外,到底有多少人等着压沈奚靖去慈寿宫,这个时候,穆琛可能会在外宫处理奏折,远水救不了近火,既然不想让他们用暴力把沈奚靖请过去,那还不如直接去慈寿宫看看,柳华然在这个节骨眼上,到底要做什么。
就着帮沈奚靖穿衣服的功夫,张一哲把一个瓷瓶塞进沈奚靖手中,沈奚靖不动声色,只是扭头问谢燕其:“燕其,一步错步步错,今天你出面把我请过去,那么便再也不能挽回了。”
谢燕其笑笑,看起来却十分凄凉,他道:“我早就不能挽回,进宫的第一天起,我便身不由己了,如今,我只不过为自己挣个活路。”
沈奚靖叹了口气,说:“我的总管可以跟着去吗?”
“不可以,”谢燕其摇摇头,“太帝君说了,只叫你一人去。”
沈奚靖握紧手里的瓷瓶,沉默跟着谢燕其出了双璧宫宫门。
出宫门的时候,沈奚靖回头看了一眼,此刻天光大亮,他看得十分清楚,一道灰色的身影正匍匐在他双璧宫的宫墙之上,正对他做着手势。
沈奚靖知道这是穆琛派来保护他的侍卫,心里便安定下来,回过头来,昂首挺胸看着前路。
门外,是乌压压一片灰衣宫人。
大多年纪在二十多岁,从他们的衣服看,下三局的人偏多,柳华然掌管内宫将近四十年,不夸张的说,宫里一多半宫人都是他的人,他想请沈奚靖过去,沈奚靖就得过去,不能说一个不字。
如果他还是一个人,沈奚靖或许会抵抗一下,但如今他身上还有个小的,也只能让自己保持冷静,他虽然不了解柳华然,但穆琛了解,他相信穆琛一定会有办法。
从双璧宫到慈寿宫不算太近,沈奚靖被重重宫人围着,只能看到其他宫所都紧紧关着宫门,整个宫道上此刻一个外人都没有,只有他们一行人沉默往慈寿宫行去。
一阵暖风拂过,带来阵阵桂花香味。
谢燕其突然道:“去年八月十五中秋宫宴,我做了一盏宫灯呈上,圣上十分喜欢,赐我心灵手巧四个字,那日桂花也是这样香。”
沈奚靖心里一沉,他这个时候,终于意识到,柳华然到底是怎样牵制谢燕其,让他为己所用。
当时他想不通谢燕其为何帮柳华然帮到那个地步,就算他们家是柳华然这一派的,说实话,他进了宫,也不用处处受柳华然牵制。
可是沈奚靖千算万算,也没想到谢燕其心里的真实想法。
他喜欢穆琛。
因为他喜欢穆琛,所以平时总是显得谦和有礼,所以甘愿帮柳华然除掉苏容清,当时在宫里,苏容清是位份最高的那一个,穆琛也显而易见偏向苏容清,在谢燕其心里,苏容清是最不该存在的那一个。
在双重压力之下,他选择投诚。
或许,当时柳华然给他描绘了一份美丽的未来,比如那些挡路的人都除掉之后,柳华然依然掌权,他可以让他做帝君,做睿帝穆琛唯一的元君。
这对于谢燕其来讲,是多么大的诱惑。
当沈奚靖想到这个可能之后,他心里益发沉了,如今的他,很明显,应该是谢燕其最不喜欢的人。
他比当初的苏容清更可恶,也更得穆琛喜欢,如果他是谢燕其,应该最恨的是自己这样的人。
沈奚靖紧紧攥住手里的瓷瓶,没有回答谢燕其的话。
谢燕其似乎也不在意他到底听见没有,说了一句,便不再说了。
一行三十多个人,竟安静地走到慈寿宫。
老远,沈奚靖就看到边楼南站在宫门前面,他早就收起脸上时时挂着的笑,整个人看上去十分肃杀。
见沈奚靖老老实实跟着他们来了,边楼南也不觉奇怪,只说:“劳烦嘉侍君走这一趟,主子里面等候多时,请您跟小的来。”
沈奚靖没说话,绷着脸跟他往里走,离宫这么些时日,回来后他也从未踏进慈寿宫一步,如今再来,竟然是在这情况下。
他看着这座金碧辉煌的宫殿,总觉得许多事情,都要从今日改变。
那些宫人都没有进来,只有谢燕其跟在沈奚靖身后,与他一起进了慈寿宫正殿。
正堂里,这会儿一个人都没有。
这座宫殿,此刻沉闷而又压抑,他仿佛是一只正在沉睡的怪兽,随时等待醒来,张开他布满利齿的血口。
边楼南领着他们两个往柳华然的卧房走去,沈奚靖觉得手心都是汗,但他却克制自己,不让自己露出哪怕一点点紧张的神色。
正殿里无比安静,只有他们三个的脚步声毫无规律地想着。
以前沈奚靖总说永安宫很安静,但说的也只有夜里,平时的时候,宫里总有许多人在忙忙碌碌,是安静不下来的。
可是今天,大白天里,却让沈奚靖觉得仿佛已经永夜。
边楼南走到卧室门口,他没通报,也没敲门,就这么直接推开了门。
柳华然正坐在他卧房的茶桌旁,不紧不慢沏着茶。
他手法很流畅,一看便知是大家出身,一壶银叶在他手里,仿佛变成最昂贵的金散。
边楼南把他们两个带进去,他自己则退出屋子,合上房门。
屋里的三个人一个坐着两个站着,谁都没说话。
直到柳华然把泡好的茶倒进两个茶碗里,才抬头对沈奚靖道:“怎么,做了侍君,都不知道给吾请安了?”
侍君两个字他咬得很重,沈奚靖面上还是淡淡,听了他这话,才微微行了礼:“给太帝君请安。”
柳华然冷声一声,指了指他旁边的那个位置,道:“行了,吾知你如今身份尊贵,坐吧。”
沈奚靖抬头看看他,只得走过去坐下:“谢太帝君赐坐。”
柳华然把他跟前的那碗茶推到沈奚靖面前,道:“你如今也只能喝这个,没有毒,你放心。”
他难道已经知道了?沈奚靖心中一凛,不动声色接过那碗茶,却没有喝。
“以前吾总觉得你乖巧听话,才让你做了皇上的宫侍,没想到,宫里这么多人,皇上单单喜欢你这一个,为了你,甚至把其他人都当摆设,”柳华然一边说着,一边拿眼睛扫谢燕其,见他面色越来越青,脸上泛起冷笑,继续道,“吾也没见你有多出众,燕其可比你强得多,可惜了,他们穆家的人都是情种,皇上更是其中典范。”
他这一番话说下来,谢燕其脸色已经难看到极点。
沈奚靖心中沉甸甸的,他这会儿已经明白,柳华然已经知道他有孩子,也知道穆琛要让他做帝君,但他不知道在这个节骨眼上,在满朝文武都力推穆琛亲政的情况下,他还要把自己抓来,难道只为了这已经快要不属于他的权利吗?
“既然知道我们穆家人都是情种,那父君大人,你可知先帝喜欢谁呢?”穆琛一把推开房门,大步而近。
谢燕其见他这么快便来了,先是一愣,很快便反应过来,两三步跑到沈奚靖身后,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把锋利的匕首,直接便架在沈奚靖的脖子上。
那一瞬间,穆琛看向谢燕其的目光,简直不像在看一个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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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奚靖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但从他的角度看,谢燕其抖得很厉害,他并不认为谢燕其是真的想要伤害他。
所以他还是坐在原处,一动都没有动,并且给了穆琛一个安心的眼神。
柳华然淡淡喝着茶,他仿佛没看到谢燕其的动作,只说:“皇上来得真快,看来没抓错人。”
穆琛见沈奚靖十分冷静,并没有不舒服的样子,这才放下心来,坐到一旁的凳子上,直直看向柳华然:“父君,朕如今还尊称你一声父君,已经是感念你对朕的扶照有佳这么多年,不要让大家都难做,您在宫里操劳一辈子,该休息了。”
沈奚靖离柳华然很近,穆琛话音落下,他能清晰看到柳华然的面容迅速狰狞起来。
柳华然猛地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穆琛眼前,居高临下看着他。
他一直都喜欢这么看着别人,那样显得他无比尊贵,显得他位高权重。
只听他大声道:“我该休息了?当你父皇与他数不清的宫侍们享乐的时候,宫里大大小小事情都是我在操办,当你还在读书的时候,那些成摞的奏折都是我在批复。我为你们穆家辛辛苦苦四十年,就换来你一句该休息了?穆琛,你摸着良心说,你对得起我养育你这么些年吗?”
听他这么说,穆琛冷笑一声,反驳道:“先帝为何如此,你会不知道?何况你是帝君,宫里的事情,本该就由你操办,后来朕做了皇帝,你可让朕看过一本奏折?这些年朕长大了,你迫于压力,才让朕接触政事,这哪一件不是你自己乐意的!?你说你为我穆家辛辛苦苦四十年,柳华然,你这些年到底是为了谁你心里清楚。这四十年的荣华富贵是白享了?从你做了帝君开始,整个大梁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享用着最好的膳食衣物,你有成群的宫人伺候,甚至你这慈寿宫,都比朕住的锦梁宫精致奢华,柳华然,难道这些,都合该白白给你?你让朕摸着良心?那你告诉朕,当年周父侍的毒到底是谁下的?苏容清到底是怎么死的?柳华然,你的良心呢?都只给了一个人吧。”
这是穆琛二十年来,第一次这样跟柳华然说话。
他一声比一声高,说到最后,几近声嘶力竭。
柳华然脸上满是震惊,因为他发现,今天穆琛面对他的时候,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羞涩腼腆的少年,他已经是身材修长结实的年轻人了。
错愕之间,柳华然张张嘴,竟然发现自己无法反驳。
因为这些年从来都未有人反驳他,一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原来许多事情,他都早已经不能辩解了。
柳华然有些颓然,他往后倒退几步,有些无神地坐回凳上。
穆琛从袖中拿出几本奏折,“嘭”地一声扔到桌上,他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柳华然面前,道:“父君大人,你要不要看看那些奏折,你看看那些曾经你的支持者,这个时候,上书要求什么?朕想你早就知道答案,所以放任这些折子扔在前政所,你不看,朕亲自带给你看。”
穆琛拿着最上面那本,打开就读:“先帝殡天已然十载有余,今圣上经天纬地,博学多识,仁慈宽厚,勤政爱民,应早早亲政,光我大梁正统,臣唯以死陈请陛下,愿陛下早日主持大局。天启十年八月二十八。颜至清、林子谦等。”
那本分明是文官重臣请穆琛亲政的奏折,穆琛一字一顿读完,便把那本奏折反过来直直推到柳华然面前:“父君大人,您请看看,这本折子上,到底有多少人,是你熟悉的?”
那奏折上密密麻麻写着十几个名字,柳华然匆匆扫过一眼,便知道举凡一二品重臣都已在上面签了名。
柳华然面色一片灰败,他一把扫开穆琛拿着奏折的手,指着穆琛道:“穆琛,你别逼人太甚,我让南宫泊亲自教导你,不是为了今日让你反咬我一口……”
“那你是为了什么!?柳华然,别人不知道,这事,朕可知道的清清楚楚,你让南宫太傅做朕的老师,不过因为那人轻飘飘的一句话!”穆琛打断柳华然的说辞,冷声道。
柳华然指着穆琛的手颤抖起来,却说不出一句话。
沈奚靖和谢燕其似乎都被他们两个遗忘,他们两个一坐一站,虽然中间横着一把匕首,但他们两个却都很镇定。
谢燕其已经不抖了,沈奚靖知道,他已经下定了什么决心,完全冷静下来。
“哈哈哈,”突然,柳华然大笑起来,他死死盯着穆琛,“穆琛,你是不是早就想着,能有这么一天,把我逼到绝境?但你没想到,我会先你一步动手吧?你难道不怕我下令杀了你未来的帝君和孩子吗?”
穆琛的目光随着他的话变了,他眼睛里最后一点温情都已经散去,只剩下无限的冰冷:“柳华然,如果你不拿奚靖威胁朕,朕或许会让你在宫里颐养天年,可是,你千不该万不该,把他胁迫到慈寿宫,你已经消磨了朕对你所有的耐心。”
他说着,突然从怀里拿出三张纸来,那纸柳华然见过无数次,自然之道那是太医院的药单。
穆琛冷笑道:“你不知道吧,当年你下令毒杀朕父君的时候,有人偷出了这份珍贵的药单,景泰那年,宫里的所有都是你来掌控,下这三份的王太医正,也一直是你的专职御医,他在朕登基之前便告老还乡,朕派人查过,他出了宫便失去踪影,再也没有回到故乡。”
当年唯一的证据被孙笑偷偷藏在身边十年,柳华然根本不可能知道,此时穆琛突然拿出来,打得柳华然猝不及防,这是沈奚靖第一次看柳华然大惊失色的样子。
但柳华然不愧坐在高位四十年,在短暂的惊诧之后,他马上冷静下来,回道:“王太医正做过什么,跟我可没有任何关系,你没有证据证明这件事是我指使的。”
穆琛把那三张药单仔细叠好,轻声说:“朕说是便是,金口玉言,朕说的话,无论事实怎样,只要朕说了,那便是真的,你以为,这些证据,对朕来说,还有用吗?”
这是沈奚靖认识穆琛以来,穆琛说过狠的一句话。
当年那个只会在柳华然训斥下一声不吭的少年,已经成为这个国家当之无愧的帝王,他定定看着柳华然,目光里满满都是轻蔑。
是的,他是皇帝,是大梁至高无上的主人,他想让谁死,谁便要死,他说柳华然毒杀了他父君,那么柳华然便就是弑君罪人。
柳华然看着这个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的青年,突然大笑起来。
他的笑声分外凄凉,仿佛诉说着许多的不甘和幽怨。
“穆塘如果还活着,看到他最不待见的儿子其实最像他,不知道会怎么想。”柳华然笑了好久,才哑着嗓子说。
穆琛冷冷看着他,淡淡道:“没用的少说几句,朕知道你要什么,你无非是想要朕亲政之后,不动你柳家。”
柳华然刚才大笑一场,脸都有些红了,沈奚靖看着,觉得他身上,已经再也找不到当年先帝万寿节时,沈奚靖初见柳华然的那种惊艳了。
穆琛一步一步,拿出一件又一件东西,逼得柳华然退无可退,他突然指着沈奚靖,对穆琛道:“你不要他们爷俩的命了!?穆琛,用他们两个的命,换我整个柳家如何?你不亏。”
是的,这话看起来疯狂,但实际上,柳华然说的是对的。
沈奚靖是未来的睿帝元君,他腹中的孩子是穆琛的皇长子,整个大梁,除了穆琛,就属他们两个最尊贵,用他们两个要挟穆琛,换取整个柳家存活下来,对穆琛来讲,真的不亏。
其实,说到底,穆琛从来都不想动柳家。
大梁历二百九十七年,世家一直是大梁的中流砥柱,柳家虽然出了柳华然,但柳长存却并没有做过十分过分的事情,这一点,无论是柳长存,还是穆琛,心里都很清楚。
在景泰之乱后大梁世家几近凋零,这个时候,穆琛不会再自砍手臂,把少数仅存下来的几个世家再打压下去一两个,那样得不偿失。
第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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