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十年夜雨 作者:狐悦
正文 第4节
十年夜雨 作者:狐悦
第4节
凤玉吟还未回过神来,夕景华已经狠狠吻住了他的唇,这突如其来的亲吻让凤玉吟全身猛烈一震,他一边用力咬住牙,一边蹬着脚直往夕景华的身上踹过去,
他用的是蛮力,根本是毫无目的地踢在夕景华的身上。然而所有的精力都只灌注在凤玉吟身上的夕景华对这点疼根本毫不在意。他始终撬不开凤玉吟的牙关,心里一横竟向凤玉吟的□□摸去……
这样的屈辱凤玉吟怎肯忍受,等不到夕景华的下一步动作他聚起全身的力气向夕景华身上撞去。夕景华一时不察,竟真的给他撞得重心不稳险些摔下床去。但他没有放开凤玉吟的手,而是连带着两个人一起落到床下,
“朕非杀了你不可!”
凤玉吟的背撞在地上,痛得眉头都皱了起来,但他不顾上疼而是直扑夕景华而去,像要势必取他性命!
“哈哈哈……”
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夕景华大睁着眼睛望着灰暗的房梁,忽而捂住脸失控地大笑起来。他的笑声凄厉得让凤玉吟陡然怔在了原地,
这样的笑,他听过,
“我真傻,你不愿意,我怎么能勉强你……”
夕景华捂住脸的指间,模糊的视野里,屋子里的一切都消失不见,只剩下他一个人置身在偌大空旷的树林里,凤玉吟的话一声一声扎进心里,
像刀割那么疼,那个疼,
我已经被你杀过一次了不是么?
“不要再笑了……”
凤玉吟撑着身体从地上爬起来,然后整个人晃动了一下,又跌坐下去,
那一日凤玉锦被带进冷宫时,也是这样一直冲着他笑,笑得眼泪都一起流了下来。那样的笑声,他一辈子都不能忘,不敢忘,
那个时候,为什么要撒谎,
为什么要把自己最重要的人,生生推进地狱……
“不要恨我,哥,不要恨我……”
很多年来似乎已经愈合的伤口忽然间被撕扯开,他终于发现,原来那道伤从来就存在着,根植在记忆里,总会流着血地痛……
他像很多年前躲在自己寝宫里听着宫外的哭喊声那样,紧紧蜷着身,像是冷极了,永远也无法温暖起来一样。
而夕景华只是淡淡地转过脸看着他,
他和凤玉吟不过一步之遥。可是他不知道该如何伸出手。
那么一点点的距离,他的手停在了原地,那个人像感应到什么,慢慢抬起头。忽然间,他猛地抱住了夕景华,
毫无感情的拥抱,只是为了取暖。夕景华只是安静地靠在他的怀里,竭力汲取这一点失落了十年的温存……
如果这次选择抱紧的人是我,那么我,不会放手了……
(十六)
风怀璧一入宫,就听到了两个消息。这两个消息让原本就灰败死气的大鹓皇宫更加重了一层阴翳。
早间兰妃的尸首被宫人在宫外发现,她也算死得安详,似是并未受什么折磨,只是她腹里的婴孩已被人取出。尚未到生产地时候,想必这孩子也是无缘人世了。
本来这是宫闱丑事,凤玉吟是要秘密解决,却没想到出了这么一桩事,这下还不知民间会传成什么样子。
二来,就是云家的长子云清潇已回京,而而自云清珏则留在了边地没有一起回来。云清潇这次归京可以说冒死前来。自古武官未得皇命是绝不可擅自离开守地的。若非万不得已,云清潇也走不到这一步。
这几日家书频传让他如何能安身事外,只能先放下一切赶来,结果他一入京就听说自己的妹妹遭人杀害,尸首就放在宫门外。而且腹中的骨肉亦不知去向。这样的噩耗让他顾不得安抚家人就直接入宫面圣。
然而此时的凤玉吟尚留在王府中修养,风怀璧只得先将云清潇打发了走。云清潇见风怀璧言辞含糊,像有什么隐情。再一想自己的妹妹不守妇道,令凤玉吟蒙羞,天下间还能有谁比他更想要置兰妃于死地?何况云家现在大鹓朝廷上地位举重若轻,这必然不是凤玉吟愿意见到的,难道他是想借着兰妃一事向云家示警?
还是……
只要一想到自己这个娇生贵养的妹妹竟死得如此屈辱凄惨,云清潇就本能地把事情的矛头转向了凤玉吟,他料定今日入宫必是凤玉吟不想见他,才令风怀璧百般托词阻止他面圣。九重深宫,天子脚下,除了凤玉吟,谁有这个本事在大鹓皇宫里杀人?
看来云日慕信里的话确实不假,是皇上要着手对付云家了……
想到这一层,云清潇便急急忙忙从宫里赶回府上。他擅自回京凤玉吟绝不会轻易放过他,好在他走时嘱咐云清珏按兵不动,否则现在就成了瓮中之鳖,任人宰割了。
好一个凤玉吟,竟想将云家一网打尽!
可他云清潇又怎会是坐以待毙之人。他一回府就立刻给云清珏修书一封。这信送到之日,便是关外大军拔寨而起之时!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此事一成,从此便是功名利禄,荣华富贵。在边地受尽了苦的将士如何不知道这一其间的天渊之别。更何况他们与云家兄弟出生入死多年,都是忠心不二的良将精兵。云清潇深知这支军队的厉害,所以才敢走到这最后一步。
凤玉吟迟早是要□□的,与其等他动手,不如先发制人。
此时身在王府的凤玉吟还并不知道云清潇回京一事。不过他经过夕景华这件事对身边的人就更加不能轻信了。眼下他要先将孙昊阳的事全数告知风怀璧,再来便是慢慢解决夕景华和鬼门一众。
夕景华的身份虽然破露,但好在凤玉吟只是将他软禁在王府中,并未关押更未刑求。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都因为那莫名的一个拥抱而变得微妙起来。好像彼此知悉了对方的秘密,就是想疏远也办不到了。
凤玉吟从囚禁夕景华的地方出来后就一直觉得自己此举实在是不可理喻。按理来说,夕景华欺君在先,现在又一再冒犯龙体,单这两条罪就是死上十次也不为过。可是为何自己却下不了手了呢?
两人刚刚相拥时的温暖还留在身上,堪堪只有在拥抱他时,怀抱里不是空虚的。就像他一再怀念起凤玉锦的怀抱一样,
那么真实,那么让人安心。
我没有想过要弑君,我只想要你,
这个夕景华在说这样话的时候,为什么会流露出那样的表情。而自己,又为何几乎被他所牵动,那一刹那心底涌出的居然不是震怒,而是……
是心疼。
他那一巴掌要是真的打下去,事后会不会后悔?
他是恨夕景华骗了他,那是因为他曾经真的将夕景华当做可以亲近之人。在这大鹓深宫中,他除了凤玉锦再无人可以依靠,可是为什么偏偏夕景华的这双眼睛生得和凤玉锦如此相像,为什么每次只有在他的小楼上,听他吹箫抚琴,看他妙笔丹青,自己会有种重回当年的感觉。
彼此之间纯真的美好,一去不复返的光阴。他错失的那份真正的感情,居然在夕景华的身上重新拾起。
这期间他居然毫无所查,直到昨夜里他知晓了夕景华的身份,知晓了他所欺瞒的一切,才深觉自己是那么害怕被骗。
凤玉吟感觉自己好像渐渐地落入了一支事先设好的网,夕景华的每一步动作似乎都有意无意地撩动起自己的心。但他本为帝王,怎会需要这样的感情?
更何况这夕景华还是鬼门宗主,虽然他说自己与孙昊阳结怨已久,但这人的话有几句是真几句是假尚未可知。自己怎能对他心软,怎能因为他片面之词就相信他无心加害自己?
凤玉吟正想着,人已走到了花园外。他离宫已有一天一夜,不知四皇叔有没有瞒住自己出宫被掳的事。说来这次多亏有白风羽出面,否则还不知鬼门中这些行事古怪的人会做出什么事来。只要一想到不久前修冷秋以疗伤为名在自己身上加注的那些痛苦凤玉吟就不由觉得屈辱。
堂堂大鹓的皇帝竟被这些江湖人玩弄于五掌之间。此次待他捉住孙昊阳之后,就算是皇叔出面求情也绝不能姑息了。
只是没想到皇叔精明一世,居然也会为情爱所蒙蔽,可惜了他一片真心换来的却是孙昊阳的满口谎言。他若知道了真相,还不知会怎样。
昨夜里白风羽将他送回之后便早早地赶去宫里请罪。他早先得罪了凤怀璧,凤玉吟清楚这个皇叔的脾气,恐怕不会轻易放过白风羽。他遇险一事虽然可以说是白风羽保护不利,但毕竟是他当机立断才救了自己脱离险境。功过相抵自己也该去救他一救。
只是凤玉吟没想到孙昊阳居然能暗算了白风羽并借机逃脱,还在第二天的早上把兰妃的尸首无声无息地丢在宫门口,令这件丑事天下皆知。
等凤玉吟在王府里听到这一连串传来的消息后,饶是他再定力过人也不免要拍案而起了。孙昊阳这样咄咄逼人,是要挑起大鹓皇室和云家的仇恨,这么做,对鬼门有什么好处?还是真如夕景华所言,他夺取了鬼门的宗主令,是想要借大鹓内乱,鬼门群龙无首之时篡权夺位,与楚归鸿里应外合助西梁引兵北上攻打大鹓?
这些话夕景华本绝不会对凤玉吟提起,但是自他发现孙昊阳与楚归鸿也有私交之后就对与楚归鸿的合作失去了耐心。两方合作贵在诚意,而楚归鸿却时时算计于他,甚至不惜拿凤玉吟的性命来威胁自己交出宗主令,这未免做得太绝。索性他不仁,夕景华也不义,这其中的厉害关系只要早凤玉吟面前一点拨,以他的心智必定能参透其中的玄机。
楚归鸿唯一的失策就是不该拿凤玉吟来试探夕景华。那是软肋,但也是碰不得的禁忌。
孙昊阳这一次下毒□□之举开始时确实出乎夕景华的意料,但是他却不知道在鬼门中并非只有夕景华一个宗主,而宗主令也非只有一枚。就算他拿到其中的这一枚也根本无法调动鬼门人马,然而只会令他自己暴露。
夕景华不是会为救人而冲动的人,他之所以可以从容不迫地将宗主令交出自然有他自己的考虑。只是他没想到孙昊阳和楚归鸿没有调集鬼门的人,而是从云家人出手。
云家兄弟手握重兵,一旦倒戈相向,大鹓必定天翻地覆。
不过,这也是夕景华想要的……
“我们所有兄弟已经撤到城外待命,宗主也早些从这乱局里脱身吧。”早在凤玉吟还未离开之时就潜入王府的风月轩此时才从房梁上跳下,快步走到夕景华面前。她一早就暗中跟随白风羽的马车而来,修冷秋担心凤怀璧会出尔反尔,只是假意退兵骗他们将凤玉吟放回,所以令风月轩一路跟来探个究竟,未想居然能遇上从云府脱身的夕景华。
她神不知鬼不觉地藏身在夕景华的房间里,想要等凤玉吟离开之后再现身,却无意看到夕景华强吻凤玉吟的画面,当时那场面吓得她不知是该看还是该不看。好在两个人没有真的闹出什么事来,否则她岂不是要亲眼目睹这场“好戏”……
“孙昊阳的下落查清了么?”
“已动身前往西梁,一路上拿着云日慕的令牌,没有人敢拦他。不过兄弟们沿途跟踪,跑不了的。”
“做得好。”
夕景华难得地赞许了一声,随即他又想到了什么,沉吟道,“确定是云日慕的令牌?”
“是的,云日慕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应该还是楚归鸿的手上。”
听到这话,夕景华这几日始终紧缩的眉头终于缓缓松开,他满意地一笑,在桌边坐下,端起茶饮了一口,风月轩见他如此悠然,不知他此举的深意。她忽然间想到了什么,面色一红犹豫了半天才问道,“我方才躲在房上你怎会毫无所察?你居然当着女孩子的面对凤玉吟做那种事……”
“我的内力被云日慕用药物化去了,还未恢复。”
夕景华面不改色地看了她一眼,这才想起自己方才险些失控强要了凤玉吟。两个人一个是内力尽失,一个是重病未愈,谁都没发现那房梁上躲着人。这事要让凤玉吟知道,只怕要闹得血流成河不可。
“你这样一个人留在这里岂非危险,不行,我得带你走。”
“不必。”
夕景华笑着摇手道,“这王府我住得惯,还想跟四皇叔叙叙旧呢。”
他说完,风月轩忍不住笑了一声,“他看见你还不知得怎么头疼。难得凤玉吟有点良心,没治你个大逆不道之罪。我在上面可看得一清二楚,他的脸气得都快冒烟了。”
“是么,”
夕景华一手背在身后,一手则轻轻点在自己的唇上。方才那吻实在是自己一时冲动所至。不过,那人还真是一点机会没留给他,
单是一个吻就差点闹出人命来……
夕景华满是无奈自嘲地叹了口气,待要开口再说什么,风月轩忽而眼神一动,纵身跃出房门,夕景华回头一看,微微一欠身,施礼道,
“玉锦见过四皇叔……”
☆、劝降
凤怀璧来的时候身边没有带一个护卫,看见他只身前来夕景华就大致明白了他的来意。
他心里冷笑,可表面上还是装得恭恭敬敬。而凤怀璧显然不受他这一套,面如冰山一样进了院子,冷声把下人们全数屏退。夕景华将手背在后面示意风月轩先走,那躲在窗外的女子虽然担心夕景华,可也不能不退。
风月轩含恨地瞪了几眼那个曾对鬼门步步相逼的王爷,然后才又悄无声息地从院墙翻了出去。
“玉锦,既然你还叫我一声皇叔,那么我们还算是一家人。”
凤怀璧刚从宫里赶回来,一身的官袍还未脱下。一听说凤玉吟将夕景华留在了王府中,不由头疼起来。
他向来不看好这个自小体弱多病的侄儿,但也不能说全无感情。当年他受害宫中,自己也为他求过情,只是皇族中人的亲情永远来的比寻常人家淡薄。有些时候,为了家族利益不得不牺牲掉一些人。凤怀璧即便知道凤玉锦是无辜的,但到了最后还是只能力保凤玉吟。
这些无奈是身为凤家人所必须承担的。所以这些年来他并未像凤玉吟那样怀着深重的歉疚脱不开身。只是现在这个不仅神志清明甚至可以说是满腹才华的凤玉锦出现在他的面前,反而让他觉得有种透不气的重压。
“自然是一家人,玉锦只怕皇叔不肯认我这个侄儿。”
夕景华将那‘不肯’二字说得极重,好像是在故意提醒凤怀璧几日前派兵围剿鬼门的事。凤怀璧面色一滞,竟一时失言。过了许久,他才开口道,“皇叔并非是冷血之人,只是玉锦你,实不该在这种时候回来……”
“皇叔的意思恐怕是觉得玉锦根本不该回大鹓来,最好就此人间消失了了皇叔一桩心事才好。”
夕景华怪笑了一声,踱步走到凤怀璧面前,他与凤怀璧身材相当,此时正是直迎着他的目光看去,凤怀璧这是才发现昔时柔弱的少年在这十年间早脱胎换骨,十年的时间,足以磨砺出一个人的心志,
此刻站在凤怀璧面前的是江湖中邪派之首的鬼门宗主,是一个名满西梁的麒麟之才。
凤怀璧突然在两人的交锋中避开了夕景华的目光,他走到一边,伸手扶着木栏,窗外正是满院春树,凤怀璧慢慢合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酝酿了许久才道,“玉锦,你当真要让玉吟身败名裂么?”
“皇叔何出此言?玉锦不明白。”
乍一听到这样的话,夕景华不由捏紧了拳头,但仔细想想凤怀璧是有所指的。毕竟后宫里传出过他与凤玉吟的一些闲言。当时凤怀璧也是用看男宠一样的眼神看他,只是那是刻意为之所以并未往心里去,现在看来,凤怀璧对这件事还是相当忌讳的。
“我对玉吟,并无半分轻辱之意,”他一瞬失神,想起的却是凤玉吟紧紧的拥抱。若要说到身败名裂,自己这个早就泥足深陷的人又何曾在乎过这个。
“你对玉吟的执念太深,这样害人害己,你又是何苦……”
凤怀璧当日在御花园中就看出夕景华对凤玉吟的感情不一般,只是痴恋是一回事,兄弟乱伦则又是一回事。且不说夕景华此次回到大鹓的动机,单是这种有悖人伦的丑事就足以令大鹓皇室和凤玉吟蒙羞。
凤怀璧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我对玉吟,爱恋已深,要我放手绝无可能。”
夕景华盯住凤怀璧一字一顿道,“若皇叔从中干涉,就不要怪侄儿不顾亲情!”
“你!”
凤怀璧猛一拍栏杆,愤而拂袖道,“荒唐之极,他是你弟弟!”
“那又如何?我风玉锦所爱之人唯有凤玉吟一人,所以不管天下人如何看,我想要的,必定要得到手。江山如是,凤玉吟亦如是!”
夕景华答得毫无惧色,他甚至给风怀璧一种错觉,眼前这个面目清秀温文如玉的年轻人为何会有着一股这样摄人的帝王之气。那眼神竟是和凤玉吟如出一辙的寒意逼人,来势汹汹。
这兄弟两个人,在某些方面还真是相似。
这让风怀璧不由得想起四年前凤玉吟登基之际,他劝说要将疯了的凤玉锦送出宫去,免生后患,而那时凤玉吟几乎也是露出了一样的表情。
那是他第一次违逆自己这个皇叔。仿佛是要拼却一切力气来保护这个无辜可怜的哥哥。
那个时候,他好像也对他说,无法放手,不能放手……
“你们这样,又是何苦,”
风怀璧陡然间明白了,其实有些因缘早就注定,只是其间错过了太多。但到最后,那根红线却依然缠在他们的手上,一直没有断过。
“玉锦不敢奢望皇叔理解,但倘若今天是要皇叔做出选择,皇叔放得开孙昊阳么?即便他是那个要害你要杀你的人,即便选择了他就意味着伤害,皇叔会放手么?”
其实有些问题夕景华知道根本无从选择,就像他对凤玉吟,风怀璧对孙昊阳。
一听到那个名字,风怀璧僵硬的面孔上化开一丝笑意来,虽然只是一颤那的表情,但还是被夕景华看在眼里。看来凤玉吟未将孙昊阳的事说出来。大概也是怕这个皇叔伤心吧。
“你和玉吟的事情我必是不能不管,不过……”
夕景华一听事情还有转机,不禁大喜,忙道,“不过什么?”
“既然你是鬼门宗主,倘若你们可以归顺朝廷,那么我可帮你恢复身份,让你回到皇上身边。”
“归顺朝廷?”
夕景华心底一动,嘲讽的话险些冲口而出,自古至今,归顺朝廷的江湖门派有几个能得善终?他夕景华不是没有在皇宫里住过的人,难道会不知道这归顺二字隐含着几重杀机?
然而,风怀璧愿意给他一个台阶下,他自然也不好拂了皇叔的面子。想到这里,夕景华便做势皱起眉来,风怀璧看他犹豫,恐怕不那么容易答应,就又道,“你若恢复身份,那么鬼门在江湖中的地位必是一步登天,今非昔比。有这样的好事摆在面前,你还忧虑什么?”
鬼门一旦归顺,确实是今非昔比。只是龙困浅滩,还如何一展拳脚?
夕景华不动声色地瞟了风怀璧一眼,他故做为难道,“皇叔的好意玉锦明白,只是鬼门中人大多游历在外,恐不愿受困于皇命。不过既然归顺一事是一举多得,那玉锦自然是却之不恭,只是要劝服手下的兄弟们仍需要些时日。”
风怀璧闻言不觉心中大快,若能不费一兵一卒令鬼门归顺朝廷,那无疑是为大鹓收获了一大强助。而凤玉锦就算恢复身份,以凤玉吟的心性,如果他知道凤玉锦对自己怀着这样的心思,他也必会以大局为重,绝不会在□□上与凤玉锦纠缠不休。
无情最是帝王家,这一点,风怀璧比谁看得都清楚。
有些人是无法用感情来俘获的,因为他们注定无情。
“鬼门的事你且放心去处理,玉吟那里,我会找机会对他说清楚。但你们毕竟血脉相连,绝不可做出什么越轨之事。玉吟对你是心怀愧疚,但不表示他会任由你予取予求。”
凤玉吟的性子夕景华怎会不知道,就是因为那人生来强硬,自己才没有一上来就施予重压,否则以他的手段,要得到凤玉吟何必如此大费周折。
他要的不仅是这个人更是他的心。
也许此时他对自己,也应该有了些不一样的感情了吧。不然就凭自己这样的几桩大罪,哪还有命活在世上……
凤玉吟回宫不久就开始着手孙昊阳一案。他还未对风怀璧提及此事,也是顾及他对孙昊阳错付深情,遭遇此番变故定然如受重创。想来风怀璧也是长情之人,自己这样暗中对付他钟情之人,也实不愿他从中插手再生事端。
这件事实在是孙昊阳太不念旧情,他若对风怀璧还有些许情意就该收手。可他居然真为一个西梁人背叛皇叔背叛大鹓。
而这件事还不是最让凤玉吟烦心的,他当下最关心的还是如何安抚云家。毕竟兰妃出身云家,又死得这样蹊跷凄惨,现在云清潇已回京,云家人势必不会就此罢休。
凤玉吟自回宫后就一直坐在御书房里,直至三更已过都没有歇息。他身上毒咒虽除,但毕竟是大伤元气,这样忧心劳神还是自感力不从心。他才一起身就一阵天旋地转,还未来得及唤来宫人就又跌回龙椅上。惨白着一张脸喘息了一会儿才恢复过来,再想起来却正是全身无力,索性趴在案上就势合上眼。
这一天一夜间发生了太多的事,他还没有一一查清,自己的身体又跟他过不去。当年就算连着三日纵马疆场也未见像现在这样,莫非是在宫里养得久了养出这副病体来?
凤玉吟心里又气又恼,整个人又昏昏沉沉地,哪还知道那梁上躲着一人定定地看着他。
“不放心就下去瞧瞧好了,我看你根本是中他的毒,来这人世一遭就是要为他赔上命的。”
梁上一身黑衣的女子蹙着柳眉对身边一动不动注视着凤玉吟的夕景华嗔道,“我看啊,你们都是一样的,整日里烦这个,愁那个,病死了也活该。”
“胡说!”
夕景华狠狠瞪了她一眼,“什么死不死的,他要是有什么事,也你是这张嘴给咒出来的。”
“是啊是啊,要是我真那么大能耐,就天天求神拜佛他长命百岁,也省得你跟在后面着急。”
风月轩一边忙着跟夕景华斗嘴,一边还要小心护着这个内力尽失的宗主周全。好在这一路上没遇上那个轻功高的出奇的暗卫,不然以他们两个现在的状态要脱身就难了。
夕景华没心思去跟她纠缠,眼看凤玉吟就这么趴在案上睡过去,又不免心疼。这个人怎么就一点也不会照顾自己。保他这条命几乎用去了他和白风羽大半的内力,现在他倒好,身体一好就糟蹋自己。
“你在上面呆着,我下去看看。”
☆、挣扎
伏在案上睡得正沉的凤玉吟丝毫未察觉到从梁上下来的人已悄声走近。像是怕脚步声会吵醒熟睡的人,夕景华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梦里的凤玉吟都还是紧紧皱着眉头,夕景华走过去,为他将黄袍披上。他伸出手,慢慢拂过凤玉吟紧蹙的眉心,在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面孔,这张还依稀留下些少年时记忆的熟悉面孔,他忍不住去亲吻凤玉吟的额头,像他们从前那样,没有一丝□□的,单纯的一个吻,
“梦里有没有我?”
和记忆一样的动作,凤玉吟在梦里迷迷糊糊地感觉到了什么,像躲在巢穴里的幼兽一样用手臂护住自己。也许天下间再不会有人可以看到这样的凤玉吟。夕景华只要一想到这一点,就有些莫名的冲动想要就此带走他,让这个永远都只能呆在自己身边,眼里心里都只有自己一个人……
这种想法太强烈也太可怕,即便夕景华知道必须收起这种欲念,可是每次一看到他,都还是难以控制。
在梦里有着轻微动作的凤玉吟动了动衣袖,长衫里的玉箫露出了一个角,夕景华此时离得很近,所以一眼看到了那玉箫。
还是在小楼里学箫时用的那一支,没想到他竟一直带在身边。
这个发现让夕景华有些措手不及,但又难抑心头的狂喜。这至少证明在凤玉吟的心上,自己是不一样的吧,
这个念头在夕景华的心头一闪而过,他忍不住地要将凤玉吟揽进怀里,可又怕就此惊醒了他两人便是冷目相对。也许凤玉吟永远也没办法给他像给凤玉锦那样的的温柔。因为他们之间无法拥有清醒的爱。
“玉吟……”
哥哥很想你,这么多年,一直念着,从来没有忘过。
可是,在你眼里,我是个陌生人。
夕景华在凤玉吟身侧缓身跪下,他的手始终没有放开,不舍得更怕一放开就再也没有机会握住。凤玉吟长长的睫毛微微一颤,像要醒来,他惊得豁然松开手,夜风从他背后轻轻掠过,像掠起了心底一层深深地悲凉,他怔怔地坐在地上仰面看着他,有些距离原来这么遥远。
“哥……”
凤玉吟睡意朦胧地抬起头,犹在梦里的他神智未清地望着眼前的人,他僵硬迷茫的面孔上本能地露出一丝笑意来,
很熟悉的笑,从他们分开后就只能在梦里出现的笑,
夕景华撑着身向后退了几步,忽然向桌案上的灯烛猛一挥袖。书房里立时暗下,凤玉吟还未反应过来就感觉到被人重新按到了桌案上,
“你……”
“是我,是哥哥。”
夕景华在黑暗中急切地制住凤玉吟挣扎的手臂。衣袖里的手臂上,那道骇人的疤痕在清冷的月色下触目惊心。
那个时候一定是痛极了吧,
一个人在古井里,一定怨过哥哥为什么没有抓紧手吧,
“你不是!”
凤玉吟的后背磕在生硬的红木桌面上,他瞬时间反应过来,可是那双握紧他手臂的温湿的手掌却是和记忆里一模一样的感觉,
春树下,碧池边,拥他入梦的哥哥身上也带着这样的味道。梦和梦的边缘重合在一起,他不知道是该惊破这场梦,还是放纵这埋在心底十年的感情,
“我是,”
看不清面孔的人重重压在他的身上,但是凤玉吟听得出他的声音。但不是在三青山上初次见面时的清冷,不是在小楼上含笑吹箫的温文,亦不是在风怀璧府上不退半步的决然,而是很沉,很沉,沉到心底的一声叹息,
不是凤玉锦,
他不是凤玉锦……
“你放开朕。”
凤玉吟的语调平静得一如平常,波澜暗起的眼睛里夕景华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因为知道自己得不到,所以才铤而走险?
“你可以叫人进来杀了我,”
夕景华淡淡一笑,“可我不放。”
“我们可以试试。”
凤玉吟的心狠狠一颤,那眼神在自己的心上剐了一刀似的,很重很重的痛。他终于醒悟过来,自己不该对一双相似的眼睛着迷,更不该对自己的敌人心软,
即便他有着如此惑人心神的温柔和绝望的痴恋。
“你太放肆了。”
他的双目骤然间如寒星冷石,刻意将心底的动摇掩藏起来,剩下的唯有帝王的无情。夕景华远远地听见高处风月轩抽出剑的声响,连她也感觉到凤玉吟身上的杀气了……
“你容我放肆一回可好?”
夕景华故意将声音提高好让风月轩听见。他只怕凤玉吟这里一动,风月轩必定会从梁上冲下来。自己此时功力不济,未必能保护得了凤玉吟。
虽然其实这个弟弟早已强大得不需要任何保护,可他却想把这十年里哥哥欠弟弟的那一份全数补上。
凤玉吟此时心意已决,不能再让夕景华为所欲为。他抽出压得麻木的手臂就要掀开身上的人,夕景华一看他张口,心猛地一坠,
“来……”
‘人’字还没出口,夕景华已放开了凤玉吟的手,然而在夜色下泛白的手腕上一道浅浅的红痕。凤玉吟没想到他真的就此松开了,原本是要冲口而出的那个字硬生生让他吞了回去。
重新站起身来的夕景华转过脸不去看他,他的侧脸有着很温和的曲线,鬓边的长发垂在肩上,眼角如流岚散开,大雾迷蒙的的一个表情,连悲喜都是模糊地,
夕景华已经开始后悔刚才的冲动,怎么一失口就真的承认自己是凤玉锦了呢。还好他一口就否认了,
是毫无迟疑地就否认了。
是本能的反应吧,那个哥哥应该在十年前就疯在了冷宫里。那个哥哥永远不会令他烦心,不会给他带来麻烦,永远都只会对着他笑,一无所知地顺从他,享受着他的温柔。
夕景华将自己的目光从凤玉吟的身上移开,这反而让他有些不能习惯。仿佛这个人的所有注意力都应该追随着他一样。他忽然间,就有种想要他永远看着自己的感觉,
那种感觉就像是很多年前他抓起凤玉锦的手说着要永远在一起。
那些天真美好的誓言,也许再不会有应验的一天,
他的幸福与否已经和那个哥哥没有了关系。因为他不曾知晓,亦无法回应。
“你想杀我的话,我应该没有命活到今天。你一直不动手,为什么?”
“朕舍不得这双眼睛。”
两人之间沉默了许久,凤玉吟没有唤来宫中的侍卫拿下夕景华,而夕景华也没有再靠近凤玉吟。这种死一样的寂静让人压抑得喘不过来气。夕景华不是不想开口,只是他真的怕自己会忍不住把真相说出来,
他嫉妒那个替身,嫉妒得已经快要疯了。
但是,除了嫉妒之外,还有一点点的窃喜吧。原来早在十年前,坠入红尘挣扎不得的人不是只有他一个。
“你和朕所爱之人有着一样的眼睛,可惜你永远不会是他,”凤玉吟幽幽地说道,“他十年前就死了,是朕亲手害死了他。”
他没有死,没有疯,他就在你的面前,
夕景华感觉有一只手紧紧扼住了自己的脖子,让他吐不出一个字来。那些他想说的话,偏偏是他一句也不能说的。
凤玉吟知道了真相会怎样呢?还会像他以前迷路之后找到他时那样紧紧抱着他?
不会了,夕景华知道,再不会有那样的拥抱。
十年一觉,该醒了。
“朕实在不该再对你心软,”
凤玉吟从嘴里狠狠挤出几个字来,带着血味,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这些日子朕是糊涂了,被你轻而易举地骗住。这天下间只有一个凤玉锦,朕怎能奢求他再回到朕的身边……”
走到了这一步哪里还有回头路?
他说完这几句话,返身抽出桌案上的佩剑,明晃晃的剑光冲着夕景华刺来。黑暗中,夕景华似乎看到了十年前那个犯了错说了谎不知所措的少年,他连自己的害怕都不会隐藏,还怎么做个无心无情的帝王?
凤玉吟的剑直指要害,他没有躲闪的意思,却笑得无尽宠溺,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傻的人,
因为害怕自己爱上了凤玉锦之外的人,就要去杀死那个让自己再次动心的人。到最后,受伤的还不是自己么?
夕景华在这最后一刻终于看清了凤玉吟心中所想。
他爱凤玉锦,可他也爱夕景华。
即便他们现在时两个身份的人,可是冥冥之中总有一些纠葛是无法理清,有些姻缘无法斩断。
“宗主!”
风月轩见此情景知道无论如何都要出手了。她从梁上飞身下来,拉住夕景华的手急退数步,凤玉吟的剑就停在夕景华胸前,再没有向前半寸,
“想杀我们宗主,也要先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
风月轩冷哼了一声,两只纤长的手指一合就夹住了凤玉吟的剑。随即她轻轻一弹,凤玉吟的剑脱手而出,重重地插在他身后的木柱上。凤玉吟怎能容忍自己第二次栽在风月轩的手上,抬掌就去与她缠斗,
“别闹了,”
夕景华深深看了凤玉吟一眼,在风月轩身后轻描淡写道,“我们走吧。”
☆、决裂
江湖人的这些习惯已经逼近了凤玉吟的底线。从来都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虽然他亲眼见识过白风羽的轻功,但是眼睁睁看着夕景华和风月轩在整整一队弓箭手的围捕下逃出生天,这样的近距离的震撼感还是让凤玉吟不得不重新考虑朝廷对待江湖门派的态度了。
他在夕景华临离开时看到了那个人脸上一闪而过的一个表情。这个表情让他觉得有点心惊。
那种笑是自信满满的,好像突然就从方才两人对峙时的阴郁中脱离了出来。
如果不是下定决心要把这个扰乱心神的人彻底除去,以凤玉吟的骄傲,他会宁愿自己亲手解决这个纠缠他,迷惑他,甚至可以说是敢对他为所欲为的人。自十年前凤玉锦那件事之后,他很少会像现在这样情绪起伏不定。
如果不是动心了,怎么会将那只玉箫藏在身边,
如果不是动摇了,怎么会在他和风月轩消失在箭雨中的那一刻大缓了一口气。
就是因为知道不能有矛盾和犹豫,所以才想借别人的手来斩断这荒唐可笑的牵绊。可是,原来他做不到。
当弓箭手从凤玉吟的御书房全数退去之后,他一个人寂寂地站在萧索得没有一丝声音的夜里,忽然有种不敢去面对‘凤玉锦’的感觉。
他觉得自己好像又一次背叛了那个可怜地哥哥。
而且是连心都一起背叛了。
不过,眼下夕景华的这件事虽然令凤玉吟困然,但还远不及他接下来将要面对事。就在夕景华夜探大鹓皇宫的第二天早朝,云家就传来云日慕病重告假的消息。凤玉吟对云日慕与夕景华的事略知一些,晓得他们私下有些往来,也知道云日慕对自己根本不像表面上那么忠臣。之所以一直没有对他动手就是顾念他在云家和大鹓尚有些影响力。现在他突然称病,闭门谢客,而适时云清潇又从边地赶回京城处理兰妃一事,几件事接连而来让凤玉吟有些措手不及,况且孙昊阳出逃在外一事毕竟瞒不过风怀璧,他若知晓了一切,不知是会为孙昊阳屈尊求情,还是会亲自领旨去捉他。
凤玉吟当年经历过对凤玉锦的背叛,亲眼看过他在绝望里惊恐的眼神。他不愿风怀璧也受这样的苦,然而,一场骗局终归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为了追捕孙昊阳,凤玉吟曾连夜将被风怀璧关押在天牢里的白风羽放出,勒令他尽早捉回孙昊阳。凤玉吟自然不会知道就在他昏迷的那段时间里,这两个人已然结怨,而白风羽之所以会放跑孙昊阳,是因为那时楚归鸿拿云日慕的性命相威胁,而白风羽顾及到这件事也许会损害到云日慕日后的名声,所以一直没有向凤玉吟提起。
那一夜他将云日慕送回云府,这个曾经在战场上勇冠三军的年轻将军一句话也没有说,他疲乏的脸上带着一种万念俱灰的死气。当时白风羽□□着凤玉吟的事,也无心留下照顾云日慕,只看见他一直动着嘴角像要说什么,可是始终没有说出来。
那个时候,如果他肯多留下一刻,那么也许之后的很多事都会不一样。
白风羽太不了解恨一个人的感觉,那种在爱入心骨之后遭遇到的背叛,是足以让一个人疯狂的。
自这件事之后,云日慕总算看清了夕景华对自己的那一点“情意”。对于那个人而言,连利用这个词都显得多余。
自己不过是他闲时的一个消遣。随便打发的一个蠢物。
这个认识起初还让云日慕绝望欲死,
死的想法只是一刹那的,在那一刹那过后,云日慕明白了有些事比死更痛快。
楚归鸿的手上拿着夕景华的宗主令,而他的手上,有出关的令牌。
夕景华是背叛了他,可有一个人比夕景华更可恨。
而且报复了那个人,会令夕景华更痛苦。
这是楚归鸿告诉他的话,
是的,要一个人痛苦也并不是一件难事。他们云家手中掌握着大鹓的精锐部队,而西梁人之前遭逢惨败,又被迫向大鹓称臣,其间的仇恨显而易见。
夕景华,既然你不能属于我,那也不能属于别人。
在云日慕将自己的令牌交给楚归鸿之后不久,孙昊阳便带着白风羽赶了过来。他将计就计地为孙昊阳解了围,
待他回到云府不久,云清潇就带回了兰妃已死的消息。云清潇的脸上尽是对凤玉吟的不满,云日慕明白此时只需要他一挑唆,那么结局就不可挽回。
一念成佛,一念亦可成魔。
此时的云日慕已经顾不得别的什么。他需要用报复的快感来麻痹自己。他想要看到那个两个人像他一样痛不欲生。
既然夕景华当初口口声声说来大鹓是为对付凤玉吟,那么自己就来帮他一帮吧。
今天凤玉吟并不想把夕景华闯进御书房的事宣扬出去,但当夜皇宫里的事还是传到了风怀璧的耳中。即便侍卫们只说是又贼人闯入,但风怀璧一听就明白过来,天底下除了夕景华还有谁有本事视皇宫禁卫如无物,又能在他的眼皮底下来去自如?
这两个人一早还若无其事地共坐一桌品茶,结果风怀璧一入宫就听到了风声,原想去提醒凤玉吟几句,可一想到这些日子因为和孙昊阳怄气一直没有去看他,现在想来虽然还是怨他,可毕竟还是心疼得紧,也不知开渠的事忙得如何。
想到这里他便先去了孙昊阳平日里办公的书院,他哪里知道那夜里王府里发生的事已叫凤玉吟暗中压了下去。侍卫们畏于皇威谁都不敢把孙昊阳被白风羽劫持的事说出来。况且有些消息灵通的下人已听到些风声说孙昊阳得罪了皇帝,怕是连王爷都保不住。这样的浑水谁还敢淌,还是躲得越远越好。
所以直到今日风怀璧还被蒙在鼓里。绕是他如是精明也不会想到自己只是昏睡了一个晚上京城里就已然天翻地覆。鬼门中人已悄悄撤走,唯留下修冷秋一人候命。而云家的大军也在边地整装待发,
此时的大鹓,正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凤玉吟经过这一夜,心里对夕景华更是无法释怀。原本这几日就是祸事连连,偏偏此时夕景华还跑来扰得他一夜无眠。而自己却鬼使神差地又放了他一回。两人之间明明该斗生斗死,现在却弄得暧昧不明,杀也不是,不杀也不是。
或许当初就不该带他回大鹓来……
凤玉吟生来对感情一事就淡薄得很,一生里除了对哥哥用情至深,再没有对别人动过心。没想到这才到大鹓短短数月的夕景华却毫无预料地闯了进来。此时就算凤玉吟再不情愿也不得不承认他对夕景华确实已经多了一份莫名的感情。
被拥抱和被亲吻的时候,身体的触感是真实的。那一瞬间,他几乎没有任何厌恶的感觉,甚至……
“皇上……”
凤玉吟正心烦夕景华的事,御书房当值的小公公细声细气地叫醒他,凤玉吟不悦地一动眉头,小公公慌地跪倒在地上,“皇上,是四王爷他……”
“皇上,本王想知道这几日孙侍郎都去了什么地方,为什么工部的官员都说没有见到他……”
没有等到通传风怀璧就从宫外闯了进来,他平日里看重礼节,现在这样不顾身份地冲进来,必是为了孙昊阳的事。
他早先吩咐了工部的人瞒住孙昊阳的事,没想到这帮不成器的奴才还是让风怀璧问出了破绽来。凤玉吟看到风怀璧这副样子心道这件事还是及早挑明的好,不然……
“皇上,是不是昊阳他出了什么事?”
凤玉吟低首不语让风怀璧更加紧张。他一早去了孙昊阳那里,结果那些官员支支吾吾破绽百出,让他一逼问就什么都不敢隐瞒地和盘托出。他这才知道孙昊阳连着连着几日没有回宫。之前他一直推说为开渠一事要住在宫里,当时风怀璧就不愿意可也不能拂他的意思,只好随着他。现在居然听说他无故失踪,而凤玉吟却还要瞒着自己,这其中必定有什么不寻常。
风怀璧从一进来脸色就不好,凤玉吟正琢磨着怎么跟他说这件事。风怀璧对孙昊阳用情如何他看得最清楚,这件事一旦说出来,势必要逼着风怀璧在情义之间做个选择。
“皇叔,这件事朕正要跟你说,既然你来问了,那刚好……”
☆、惊梦
凤玉吟想了一下,然后道,“关于孙侍郎的事,朕也不必多做隐瞒,皇叔可知他是鬼门中人?而且几日前朕中毒被掳一事与他也脱不了干系。朕知道皇叔对他情深意重,不过此人心机太重,又有诸多隐瞒,朕不愿看皇叔他日再为此人劳心伤神,今日将一切告知,还望皇叔好自为之。”
他连着一口气说完了这些话,风怀璧静静听着好像还未回过神来。凤玉吟深知这个皇叔为人城府之深,若非对孙昊阳动了真心,只怕早已察觉到了什么风吹草动,现在他将一切挑明说出,以风怀璧的心智定能参透其中的蹊跷。
“皇叔?”
见风怀璧久久不语,凤玉吟担心地唤了他一声,而风怀璧只是极淡极落魄地一笑,身子一歪,跌坐在了椅子上,
“皇叔!”
凤玉吟忙去扶他却让他一把推开,“玉吟,这件事可是证据确凿?”
他一字一句说得极为干脆,甚至连凤玉吟都不禁疑惑起来,而风怀璧却黯然摇首道,“臣下对皇上未尽职守,罪当处死,不过现在孙昊阳尚未落网,臣请旨戴罪立功,亲自捉拿孙昊阳,望皇上成全。”
风怀璧一说完,整个人就跪倒在地上,凤玉吟见他这个反应,不由心道,皇叔本可将自己知情之事隐瞒,为何现在要和盘托出?难道真要自己狠心治他的罪不成?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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