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全江湖只有我不知道自己是男神 作者:羽小飞
正文 第4节
全江湖只有我不知道自己是男神 作者:羽小飞
第4节
这么一来,他们唯一的出口就只剩下窗户。所有可供逃生的船只都在楼船的另一侧,田玲珑和周管家自然可以凫水绕到那边去,但要带上一个婴儿和奄奄一息的高舞月,事情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田玲珑当然可以弃高舞月于不顾,可自从高舞月遍体鳞伤地被孟川夏拖到大厅,又暴起杀了孟川夏之后,她对高舞月的恨意便刹那间烟消云散了,甚至于还隐隐有一些的同病相怜之情。
这么一来,田玲珑便犹豫起来,还没下定决心,就看到了司徒崇明一行人。
田玲珑虽然之前想要软禁他们,可到底没对他们真的做出什么太过分的事情来。侯青倬想了想,便叫田玲珑几人上了船。
“多谢司徒少侠和侯公子出手相助。”田玲珑垂下眼帘,语气中有着掩饰不住的疲惫。她说完这句话,就回头看向了楼船。
孟川夏死了,铁骨舫的总舵也要烧没了,十年如一梦,转瞬之间,便是物是人非。
出了这样的事情,铁骨舫日后的处境必然会非常艰难,众人对漕运这一块肥肉早就虎视眈眈,这天下第一大帮说不准就会分崩离析。这个世界对女人总是格外严苛,就算孟川夏背叛在前,田玲珑背负着弑夫的名声,在世人眼中也还是逃不开阴险恶毒的评价。若没了铁骨舫的支持,她的下场绝不会太好。
此刻巨大的船身已经有一半没入了水中,火药助燃,熊熊大火将船板烧得劈啪作响,橙色的光映在田玲珑平静无波的脸上,那一瞬间,司徒崇明从她身上感觉到一种刻骨的悲哀,仿佛这个高傲坚忍的女子在下一刻,便会从内而外慢慢龟裂变得粉碎。
注意到司徒崇明的目光,田玲珑笑了笑,低头看向怀中的婴儿,柔声说道:“不必担心,我还有这个孩子,就算是为了他,我也会撑下去的。”
这是田玲珑头一次露出冷厉之外的温柔表情,她紧紧地抱着那个孩子,仿佛抱着自己仅剩的世界。半躺着的高舞月痴痴地望着这一幕,目光微闪,忽然道:“夫人,我能抱一抱这个孩子吗?”
她伤得极重,估计撑不了多久了,却奋力地伸出胳膊来,声如蚊讷地向着田玲珑哀求:“我再看看他,我以前对他不好,配不上做他的母亲,我只想……只想看他最后一眼。”
多行不义必自毙,高舞月原本是不在意的,可她现在却是真的后悔了。
小小……她的小小。
她一直以为曦儿才是自己的孩子,对眼前这个婴儿从未有一天上心。取名字时,也是见这孩子瘦瘦小小的,随口就选了“小小”二字。
小小,小小,她的孩子因为没人照料吃不好,便真的只有小猫儿那么一点点,小小的,安安静静地闭着眼睛,竟是连哭闹都没有多少力气,若是掀开衣服,底下还能看到她不高兴时掐出的大片大片淤青。
原来这世上当真是会有报应的,可这报应怎么就落到了她孩子的身上?她不想认命,她是活不了了,可至少小小不该有事。
临终前的这一点点私心,终于还是让高舞月选择将那个真相带到地下去。
若是有田玲珑这样的母亲,她的孩子一定会过得好的,至少不会如她一般,如她一般…………
“对不起,对不起…………”
高舞月望着田玲珑,不住地说着这三个字,也不知是在向谁道歉。那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已经彻底听不到了。
田玲珑抿唇与她对视,攥着襁褓的手却越来越紧。
“你要死啦。”
看着昏昏沉沉,几乎快要失去意识的高舞月,田玲珑忽然觉得很冷。她拢了拢领口,喃喃道:“你后悔了么?”
顿了顿,田玲珑自嘲地笑了一下,轻声道:“我不后悔,我不能后悔。”
然而她的话,高舞月注定是听不到了。周管家摇了摇头,对田玲珑道:“夫人,高奶娘已经去了。”
至死,高舞月都没能再抱自己的孩子一回。
田玲珑猛地醒过神来,嘴唇哆嗦了几下:“斗了这么久,都死了。”她唇角往上勾,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道:“罢了,都是可怜人…………老周,把孩子给她吧,让她抱一抱。”
周管家愣了一下,随即便接过了婴儿,缓缓朝着高舞月走去。所有人都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然而弯腰的那一瞬,周管家的动作却突然一顿。
他接下来做了一个大家都想不到的动作,竟是伸出手,就这么扒开了高舞月的领口。
侯青倬微微皱眉,视线飞快地扫过高舞月胸前裸露的一大片肌肤,那上面伤痕遍布,触目惊心。
周管家这么做,难道是发现了什么?
可高舞月身上有伤痕,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之前孟川夏为了将田玲珑引到大厅的那场戏演得逼真一些,是真的对高舞月下了狠手的。也是因为他丝毫没有顾及以前的情谊,才令高舞月真正下定了决心…………
还没等他想明白,周管家已经直起身体,面色凝重地开了口:“夫人,高奶娘胸前,有跟小少爷一模一样的红色胎记。”
高舞月胸前确实是有一个胎记的。那胎记的形状十分特别,状若梅花又鲜红欲滴,趁着白皙的肤色煞是好看。当初孟川夏床笫之间,还戏言这是红梅映雪。
这事知道的人不多,而因为事情接踵而至,田玲珑还不曾有功夫好好看过这个孩子。周管家这时打开襁褓,露出孩子的后背来,上面果然也有个类似的胎记,形状一般无二,只是小上了许多,颜色也非常的浅淡,没有高舞月的那么显眼,若是不仔细看,很容易就会忽视过去。
这两个胎记实在是太像了,很容易就会令人产生一些联想。
田玲珑悚然一惊,木然地走过去,无意识地抬起手徒劳地擦拭孩子后背的皮肤,似乎是想要将那胎记给抹掉,嘴里呓语似的不住念叨:“不可能,不会的…………”
“我先前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只是还没有切实的证据,所以不敢向夫人报告。”周管家的脸紧紧地绷了起来,犹豫片刻,还是道:“现在看来,小小,恐怕不是您的亲生骨肉——”
☆、第15章
“小小这孩子,恐怕不是您的亲生骨肉。”
见田玲珑没有反应,周管家又将话重复了一遍。
田玲珑惶然地瞪大眼睛,看着他怀里的孩子,仿佛是在看一头择人而噬的怪物:“不会的,小小不是我的孩子,那曦儿……不会的,不会的!”
“我继续往下查的时候,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很多证据都能说明孩子被换过,可时间上却对不起来。”
周管家似是不忍地垂眸避开她的视线,沉声接着道:“就好像、就好像孩子曾在不同的时候被换过两次。此事太过匪夷所思,我一直不敢确认,可今日…………“
“够了!”田玲珑尖叫一声,打断了周管家未出口的那些话:“我不想听!”
周管家顿了顿,沉默地看了田玲珑一会,仍是缓缓地将话说完:“夫人,曦儿可能才是您的孩子,为了对付孟川夏,您亲手杀了他。”
这话声音不大,却如雷鸣一般轰然炸响在田玲珑的耳边。此时此刻田玲珑看上去竟然有些恐惧,她不管不顾地后退,眼看着就要跌出船外,一直默然旁观的侯青倬却忽然出手,一把将她拉了回来,推向了还傻愣在那里的十一。
十一将田玲珑抱了个满怀,登时面红耳赤、不知所措起来,小媳妇儿似地唤道:“主、主子?”
“好好照顾田夫人。”侯青倬弯起唇角,似笑非笑地扫了周管家一样,淡淡道:“她心神失守,可再受不得什么刺激。”
周管家抬起眼睛看向侯青倬,目光沉了沉,皱眉问道:“侯公子此话何意?”
“我可没什么别的意思。”
侯青倬装模作样地摇了摇头,一手搭上周管家的肩膀,笑眯眯道:“只是有一事,我实在是觉得奇怪,似周管家这般谨小慎微、走一步看十步的聪明人,怎么会在这种时候不管不顾地将真相给揭露出来,亲手往田夫人身上压下最后一根稻草?”
周管家默然片刻,开口回答道:“不过是职责所在。”
侯青倬悠悠然道:“又或者是受人指使,想将田夫人逼上绝路?”
周管家垂下眼睛,脸颊上的肌肉微颤了一下,缓缓开口说道:“没有证据的事情,侯公子可不能信口胡说。”
侯青倬挑眉道:“你又怎知我没有证据?我本想给你留点脸面,可你若是坚持不认,我也只好在这里将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
话说到一半,侯青倬的眼神猛然一凝。周管家竟是趁他说话时悍然出手,利刃堪堪擦着侯青倬的鼻尖划过去。
侯青倬侧头避过了周管家刺过来的匕首,一直藏在身侧未动的那只手突然一扬,像是打算射出什么暗器。
周管家面色微变,电光火石之间,竟是抬手将婴儿扔向了侯青倬,借此挡住他的攻势,自己却是迅速后退了几步。然而侯青倬这一下却是虚招,他伸手接住孩子,随即借势进了一步。而周管家被他这一逼,竟是正好撞上了司徒崇明凌厉非常的一剑。白光乍起,长剑穿胸而过,周管家闷哼一声,避无可避之下捂着胸口翻身就跳下了船。
血花从湖底漂了上来,尸体却不曾跟着浮上水面。
“等等。”侯青倬立时出手,拦住了司徒崇明想要追上去的动作,开口道:“不用追,周世良跑不了。”
司徒崇明偏过头,不赞同地看向他。
侯青倬立刻掏出一个竹筒,从善如流地解释道:“我碰他肩膀的时候已经在他身上撒了药,那药是雌虫磨成粉制成的,只要这只雄虫还在这里,即便周世良逃到天涯海角,想找到他也不是一件难事。”
司徒崇明皱了皱眉,开口问道:“你早知道他有问题?”
“自然不是。我不过是觉得他有些可疑,所以拿话诈一诈他罢了,谁知他这般老实……”
侯青倬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正打算在司徒崇明面前好好表现一番,趁机增进一下感情。谁知他话才说了一半,被他随手拎在手里的婴儿却是瘪了瘪嘴,忽地就大哭起来。
司徒崇明愣了一下,立刻伸手把孩子从他那里接了过来。孩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忙不迭地抓住司徒崇明的衣服,一边抽噎着一边把脑袋给埋进了他的怀里,从缝隙中偷偷地瞄侯青倬,小模样特别委屈,小眼神特别嫌弃。
侯青倬:…………
司徒崇明从没抱过孩子,怀里多了这么小小软软的一团,全身都变得局促僵硬起来。可这孩子似乎是同他特别投缘,抽抽搭搭地扒拉着他的衣服就是不肯放。而侯青倬只要一靠近,他就哭得撕心裂肺,十足的心机婊,显然是一点都没打算给救命恩人面子。
司徒崇明看了侯青倬一眼,只能无奈道:“你离我远些。”
万万没想到…………这么一个小破孩砸,居然会是他追求男神之路上最大的对手!
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侯青倬咬牙切齿地开口道:“这孩子怕是吓着了,你抱着总归不合适,还是把他还给田夫人吧。”
听到自己的名字,田玲珑像是猛地醒过神一般,用力挣开十一的手,偏过头来痴痴地望着那孩子。
周管家落入水中之后,她嘴唇上仅有的一点血色也褪尽了,从来挺直的脊背佝偻起来,神色如槁木一般,整个人几乎在刹那间便有了形销骨立的感觉。
“原来我身边最亲近的人,也是不可信的。”田玲珑全身抖了一下,缓缓直起腰板来,脸上挤出一丝说不出什么意味的笑容来,轻声道:“那我还能信什么呢?”
侯青倬眉梢微挑,随口说道:“你至少还有自己可信。”
“你说的对。”田玲珑脸色发白,嗓音冷冷的强作平静,却还是听得出来有压抑的颤抖:“事到如今,我也只有靠自己。即便是死,我也要从那幕后黑手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事到如今她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侯青倬不由有些意外。目光复杂地看了她一会,他轻声笑道:“那幕后黑手使了这样的计谋,自以为看透了你,其实却是小瞧了你。”
田玲珑愣住,良久,忽然露出一个笑容,丽得惊人。
“这江湖上好人不多,今天却有幸让我碰上了两个。”
作为居心叵测打算祸乱中原武林的紫月盟左护法,侯青倬猝不及防又收到了一张好人卡,顿时一脸懵逼。
似乎还嫌冲击不够,田玲珑表情释然地继续说道:“这孩子的身世如此,我心中无论如何都有芥蒂,若是由我带着他,对他来说恐怕并非幸事。既然他跟司徒少侠投缘,就让他跟着你们走吧。”
侯青倬笑容愈发僵硬,开口就想拒绝:“………此事恐怕并不方便。”
话音刚落,司徒崇明忽然开口道:“好。”
侯青倬:…………
司徒崇明被侯青倬盯得背后发毛,只好解释道:“我会把这孩子带到剑阁,这对我来说不过举手之劳,可对他来说却很重要。”
侯青倬的脸色刚缓了缓,那小破孩便朝他吐了口口水,然后咯咯笑着往司徒崇明的怀里钻。
那股子醋劲立刻又升了起来,侯青倬眉梢细微上挑,似笑非笑地冲着司徒崇明伸手,开口说道:“若司徒兄坚持,也并非不能商量,只是这孩子必须由我带着。”
司徒崇明愣了一下,随即道:“为何?”
侯青倬一脸严肃地开口:“司徒兄,你能弄明白小孩哭是渴了饿了还是尿了吗?你会唱摇篮曲哄孩子睡觉吗?你能给孩子喂奶吗?你会换尿布吗?”
“……不会。”司徒崇明问道:“你会?”
“我当然也不会。”侯青倬勾起唇角,微笑着缓声道:“不过十一会,那就够了。”
无端躺枪,十一顿时大惊失色:“主子,其实我也不会……”
侯青倬:“哦?”
十一顿时泪流满面:“……但可以学。”
嗷啊啊呜呜呜呜为什么,他明明弱弱地缩在角落里什么都没干,为啥倒霉的总是他,为啥?
有这样的主子心好累,他不干了他决定了他这就收拾包袱回家乡卖茶叶蛋!
☆、第16章
结局虽然如此,但铁骨舫的事情终于算是告一段落。
朝阳破开紫蓝色的夜幕缓缓升起,丈高的大火吞噬着庞然大物般的楼船。船尾高高上翘,上面一颗硕大的夜明珠被掩藏在茫茫火光之中,一点点地化为了焦炭。火药助燃,火势因而趁风越烧越旺,映出半天的红光。
天灾全赶齐全了,田玲珑却像是压不垮似的。她就这么静静地看了铁骨舫总舵最后一眼,脊背挺得笔直。风中带着废墟被大火烧透的焦灼气息,将她满头乌发吹得在空中翩飞翻卷。喑哑的嗓音响起,她笑了一笑,转头对司徒崇明和侯青倬说道:“走吧,我们去最近的水楼。”
太湖之上都是铁骨舫的势力范围,楼船出事,很快就会引起各个关卡的注意。只要没死在爆炸以及其随后引发的混乱之中,其实大多数人都能安然无恙地活下来。司徒崇明他们现在只有一条船,即便想要救更多的人也是有心无力,现在最重要的,反而是将田玲珑送到安全的地方,借此稳住铁骨舫上下浮动的人心。
侯青倬自然不置可否。司徒崇明顿了顿,却是忽然开口问道:“你见过温宁吗?”
面上虽不曾显露,但他一直心心念念地记挂着温宁。若是小师妹真的出了什么事,恐怕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田玲珑有些意外地挑起眉梢,随即扫了众人一眼,叹了口气回答道:“我先前神思恍惚,倒是没注意到司徒少侠的师妹竟然不在船上。她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满心满眼全是些情情爱爱的事情,我还不屑于对她动手。我也可以保证,那时孟川夏光顾着对付我,也不曾对温姑娘出手,毕竟这对他来说也实在没什么好处。”
司徒崇明沉默片刻,开口说道:“我信你。”
“司徒兄不必如此忧心。”
视线往他紧锁的眉头一扫,侯青倬温声说道:“温姑娘为人机警,想来不会有事。”
司徒崇明瞥了他一眼,顿时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不由地有些后悔。
侯青倬倾慕他小师妹已久,小师妹失踪,此时最为心焦的其实不是他,而是侯青倬才对!侯青倬那句话看似在宽慰他,其实何尝不是在安慰自己?
想到这里,司徒崇明目光深深地望着侯青倬,一字一句地向他保证道:“即便赔上这条命,我也一定会找到温宁。”
……
…………舍命也要找到她,温宁对你就这么重要么?
侯青倬默默地与司徒崇明对视了一会,冷漠脸道:“……哦。”
司徒崇明:?
“我们到了。”侯青倬移开视线,淡淡道:“田夫人,来接我们的似乎不是铁骨舫的人?”
司徒崇明从茫然状态中回过神来,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有些意外地说道:“那是剑阁的人。”
来的果然是剑阁的外门弟子,一个身穿青色长衫的中年男人冲着司徒崇明一拱手,恭恭敬敬道:“司徒少爷,阁主正在岸上等您。”
田玲珑抿唇看着他,忍不住插话道:“剑阁阁主墨渊,他怎么会在这里?”
那人脸上带着点笑容,不卑不亢地回答道:“回田夫人的话,阁主也想见您一面,您若是方便,能否拨冗随我去上一趟,届时您的许多疑问自然能一一得到解答。”
田玲珑深深望了他一眼,忽然一言不发地快步朝着水楼里走去。司徒崇明和侯青倬跟在她身后,穿过一处游廊,便看到一个高耸的竹楼。
这是个清幽安静的所在。到了这里,似乎一切都变得柔和起来,初夏的日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替竹楼染上明净的金绿色调,四角飞檐悬挂着的铜铃,随风忽忽悠悠地发出清脆的铃铃声,有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作用。
那些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似乎都被拦在了外面。田玲珑心中一松,脚步便缓了下来。
她推门而入,墨渊独自坐在桌前,像是在此等了她很久,见她来了便轻声笑道:“玲珑,好久不见。”
他的声音温润平和,仍同记忆中一模一样。那年墨渊来铁骨舫小住,她当时年少,任性妄为,因为点小事和他起了龃龉,不听他的劝阻,竟是逞强偷偷跑出去,想要孤身一人剿灭一窝山贼,结果却遇到了那个人。
那个人…………
物是人非,斑驳旧影不可闻。
不知怎么的,田玲珑抹了一把脸,却发现自己因为墨渊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竟不由自主地落下泪来。
——仿佛终于到了一处可供舔舐伤口的地方,心中的那些苦痛委屈便如破闸的水一般,再也控制不住地倾泻了出来。
墨渊脸上带了些无奈又纵容的微笑,站起身将田玲珑拥入怀中,像是抱着个做噩梦的孩子一样,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没事了,哭一哭也好,总比憋在心里要强上许多。”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田玲珑后退几步,眼圈仍是红的,语气却重新变得强硬起来,质问道:“你轻易不离开剑阁,此时此刻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墨渊收回手,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因为我不放心。十年之前,一个朋友曾将一柄黑剑寄在我这里,言明在你和孟川夏孩子的满月酒时将此剑送给你们。我虽照着他的话做了,心里却觉得蹊跷。正好温宁这孩子偷溜了出来,我迟疑几日,还是决定亲自来铁骨舫一趟,一来是为了寻她,二来也是为了探望你这个老友,却不想竟撞上了这么一桩事。”
他有些怅然地叹了口气,方才继续说道:“你同孟川夏之间,当年还是我做的媒,若我早些看清他的为人,也不至于叫你们走到这一步。是我对不住你……你我虽多年未见,但无论如何,剑阁总会站在你这一边。”
站在田玲珑一边…………说得好听,只是这样一来,恐怕铁骨舫大半都要落入剑阁手中。
侯青倬在旁冷眼看着,虽无什么证据,心中对墨渊的怀疑确实越来越浓。
——因为墨渊出现的时机实在是太巧了。
他派司徒崇明来送黑剑,诱发了田玲珑和孟川夏之间的冲突,又在楼船爆炸、众人陷入危险时及时登场,在救人的同时名正言顺地收编铁骨舫的势力,顺便还能轻轻松松地消灭证据。好处都被他占尽了,于情于理却无可指摘,旁人甚至还要对他感恩戴德,真真是好算计。
然而墨渊的为人,江湖中人有目共睹。有谁会怀疑堂堂剑阁阁主是那个幕后黑手?
田玲珑果然不疑有他,注意力却被另外一件事给吸引了:“有人叫你把剑送过来,那人是谁?”
“其实我也不知他同你有何渊源……”
墨渊显是有些犹豫,沉吟片刻方才问道:“你可曾听过思家的名号?”
田玲珑怔了一下。
墨渊继续道:“我的那个朋友,名叫思无涯。而崇明,就是思无涯的儿子。”
这话登时将房中的人都砸晕了。
田玲珑目瞪口呆地看向司徒崇明。司徒崇明却是望了侯青倬一眼,语气里带着些微不可见的茫然:“我和思家有关?”
“为师何曾骗过你?”
墨渊面带浅笑地看着他,眼眸深处的情绪却是难以捉摸:“思无涯将你托付给我时,你才是个吃奶的娃娃。时光荏苒,一眨眼的功夫,你竟已经这般大了。”
司徒崇明终于忍不住道:“可侯青倬,他也是思家的人。我跟他…………”
“哦?”墨渊有些意外地挑起眉头:“没想到当初思家被紫月盟灭门,竟还有人活了下来。我记得思家当时同你差不多大的,似乎只有一个叫思建仁的孩子,莫非就是他?”
侯青倬:思建仁…………死贱人?
“思无涯的爷爷老年得子,将这孩子跟自己的眼珠子一般宝贝着。”墨渊露出些回忆的神色,随后对司徒崇明笑眯眯地说道:“若真是这样,崇明,你还应该叫他一声三叔公呢。”
侯青倬:…………三、三叔公?
怪不得会一见如故,原来是早有渊源!
看了眼默然不语的侯青倬,司徒崇明顿时恍然大悟。
墨渊提醒道:“还不快叫三叔公。”
司徒崇明从不违抗墨渊,闻言便对侯青倬道:“三叔公。”
“…………”
分分钟从朋友升级到了长辈,侯青倬顿觉整个人都不好了。可他这时要是反驳,说不定就会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所以只好吃下这个闷亏,默默在心里吐血。
“好。”墨渊见状欣慰地点了点头,开口说道:“思家如今只剩你们两个,往事不可追,崇明,建仁,自此你们二人定要相互扶持,让思家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能够瞑目。”
听到这个糟心的名字,侯青倬默默地又咽了一口血,咬牙说道:“思——建仁这个名字我不大习惯,墨前辈不如还是叫我侯青倬吧。”
墨渊笑得十分温和:“既然建仁坚持,那便如此。”
侯青倬:…………
微微眯起眼睛,冷意在眼底积聚,侯青倬怒极反笑,嘴角轻轻上扬,开口说道:“我与司徒兄阴差阳错之间能够相认,还是多亏了墨前辈。为表谢意,我便替您解决一件烦心事吧。”
墨渊看向他手中那个小小的竹筒,不动声色地笑了笑:“你知道我有何事烦心?”
“温姑娘至今不知下落,您难道不忧心么?”侯青倬好整以暇地说道:“我这里有一种独门的追踪方法,只要将这竹筒里的虫子放出去,它自然就能带着我们前往温姑娘的所在。”
侯青倬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不知道温宁会失踪,自然也就不曾早早在温宁身上洒上雌虫磨成的粉末。这虫子能找到的不是温宁,而是周管家。他这么说,只是为了避免打草惊蛇。
周世良受了重伤,必然来不及跑得太远。若墨渊真是幕后黑手,那周世良就有很大的可能藏身在这处水楼之中。而找到了此人,他就能占得一线先机。
墨渊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会,笑道:“不愧是崇明的三叔公,当真是可靠。建仁,我自当拭目以待,你可不要令我失望。”
“…………放心。”侯青倬眉梢微挑,也跟着笑起来:“绝不会让您失望。”
☆、第17章
司徒崇明对侯青倬和自家师父之间的暗潮汹涌全然不觉,他这么淡定,于是田玲珑只好众人皆醉我独醒地一个人默默慌着。
侯青倬放出了那黑黢黢的小虫,几人跟着出了竹楼,田玲珑跟在司徒崇明身边,忍了忍,又忍了忍,终于还是没忍住,欲言又止地提醒道:“墨渊和侯公子…………”
司徒崇明疑惑地看了她一眼,视线转向前面并肩而走的两人,这才若有所思、后知后觉地怔了怔。
先前没有发现,被田玲珑这么一提醒他才意识到,说好的朋友一生一起走,可自从见到他师父,侯青倬似乎就只顾着同师父说话,却连一眼都没朝他这里看过?
意识到这一点,司徒崇明沉默片刻细思极恐,立刻上前几步,试着跟侯青倬没话找话地搭讪道:“你那虫子…………”
在船上时,司徒崇明可是亲眼见过他将粉末洒在周世良身上的——
侯青倬生怕司徒崇明在无意中将这件事捅出来,让墨渊看出些许端倪,因此只好装作对他的话充耳不闻的样子,自顾自地对墨渊说道:“温姑娘失踪之后或许会受伤,以我之见,最好再带上一个大夫同行。不知墨前辈觉得如何?”
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说个话居然还被侯青倬打断了,司徒崇明被雷劈了一般呆呆立在原地,还没缓过来,就听墨渊施施然道:“你说的倒是没错。既然如此,那就让崇明跑一趟,去找个大夫来吧。”
司徒崇明:…………
明明田夫人对水楼才更为熟悉,师父却偏偏叫他去请大夫。不光侯青倬懒得理会他,居然连师父也都开始嫌弃他了么?
侯青倬和墨渊忙着勾心斗角,没有一个人发现司徒崇明没有跟上来,而是一个人沉默地留在了原地。
“…………”
男神于是默默地转身,风萧萧兮易水寒地走了,神色特别的落寞,背影特别的萧瑟。
不过虽然受到了一万点暴击,司徒崇明还是没忘记去找大夫。他问清了路,顺着湖岸一路向南,沿途一如既往地总有人对他指指点点。
这种小打击,现在对他来说根本就是不痛不痒。
司徒崇明熟练地强迫自己忽略了那些窸窸窣窣的议论声,目不斜视地朝前径自走着。然而他不去找事,事情却来找他,司徒崇明看着一个浓眉大眼的青年挡在自己身前,不由蹙起眉头,冷冷道:“何事?”
“司徒少侠!”
董博一经获救,便开始在水楼各处转悠,只盼着能跟司徒男神偶遇那么一次。如今梦想成真,侯青倬那遭瘟的龟孙子又不在附近,他立时喜滋滋地凑过来,红着一张脸,开口却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得搓着手一边傻笑,一边结结巴巴道:“我、我没、没什么事,嘿嘿嘿嘿嘿嘿嘿,您、您有事吗,我、我能帮忙啊!“
司徒崇明:…………
他似乎有了一点印象,这不就是当初宁可放弃逃生的机会,也不愿意跟他同坐一条船的那个人吗?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司徒崇明立刻警惕起来,语气愈发冰冷:“请让开。”
啊啊啊啊司徒少侠对他说话了!!!!
董博喜出望外,一时之间幸福得快要昏过去,压根没听清司徒崇明说了什么,立刻便亦步亦趋、同手同脚地跟在后面,一腔纯洁无比的少年情怀简直要化成粉红色的泡泡冒出来。
司徒崇明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莫名其妙地扫了他一眼,又扫了他一眼,原本只想叫他知难而退,谁知这么一看,还真叫他看出了一些隐藏的问题来。
——董博左臂动作有些僵硬,似乎是受过伤的。
目光一凝,司徒崇明猛地停下脚步,定定地看向董博。
董博此时脑子里一团浆糊,半点危机感也没有,哪里能猜得到司徒崇明已经开始怀疑他就是那晚的刺客。
司徒崇明正待逼问,就在这时,阴影里忽然冲出了一个全身脏兮兮的小乞丐,往他身上重重的一撞,便利落地消失在了街道的拐角。
这些孩子们这样做多半是为了偷钱,司徒崇明原本能够抓住他,电光火石之间却忽然感到自己腰间多了什么白色的东西,略一恍惚,猝不及防之下便叫那小乞丐就此挣脱逃了开去。
事情发生得突然,董博还沉浸在跟男神近距离接触的幸福当中,仍是那副木愣愣的样子。司徒崇明踯躅片刻,便避开他的视线,悄悄将小乞丐塞给他的东西拿出来飞快地瞥了一眼。
那是一张薄薄的小纸片,上面只有寥寥几个字:小心xxx。
小心二字,后面跟着的似乎是个名字,只是不知为何被水糊了,根本看不分明。
纸片左下角还有个暗红色的拇指印——
司徒崇明猛地收紧右手,纸片登时化作齑粉飘散在了空中。
这张字条,是温宁亲笔写的!
指印上的血迹还算新鲜,温宁恐怕就在附近。她既然没事,为何不就此现身,反而遮遮掩掩地送来这样一张纸条?
小心……小心谁?他身边最为可疑的…………
司徒崇明顿了顿,视线重新转向董博,开口直接问道:“你为何跟着我?”
董博这才如梦初醒地回过神来,脸色蓦地通红,忽然后退一步,蚊子似扭扭捏捏地小声答非所问道:“我、我姓董,叫董博,家住关外。十八寨寨主董、董广杰是我爹…………能、能否,能否请您同我一道吃顿便饭?”
话一出口,董博自己就后悔起来。
司徒男神高不可攀,岂是他这样的普通人能够肖想的?别说一块吃饭了,就是如现在这样一起散步,那也是对司徒男神的亵渎啊!
请他吃饭,恐怕醉翁之意不在酒吧。只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司徒崇明心思电转,开口道:“好。”
“我知道您不会答应的,不过能见您一面,我也已经满足…………”董博苦笑着说到一半,话音猛地一顿,目瞪口呆道:“诶……啥?”
完全不知道司徒崇明就要被半路杀出的中二少年勾搭走了,侯青倬这会儿正跟墨渊一起寻找温宁的下落。
他们之间气氛诡异极了,田玲珑坚持不住,随便找了个借口便溜回了自己的房间。侯青倬跟墨渊倒也不在意,两人剑拔弩张、笑里藏刀地走了一路,生命不息,试探不止,各自倒是都有一种遇着了同类的微妙感觉。
侯青倬摩挲着手中的竹筒,不紧不慢地开口:“不知找到温姑娘时,她是死是活?”
墨渊不为所动地回答道:“这恐怕要看天意。”
“何必要看天意。”侯青倬嘴角扯出一个讥讽的弧度,意味深长道:“这答案,我以为墨前辈算无遗策,想必是知道的。”
“不用猜了。”
墨渊也不气恼,只是停下脚步,指了指那从半空中落下、没入草丛中的虫子,好整以暇地开口说道:“只要青倬你去亲自去看上一眼,那自然便什么都知道了。”
侯青倬半眯起眼睛,上前几步拨开半人高的杂草,便看到了一具尸体直挺挺地躺在那里,正是之前翻下船逃跑的周世良。他脖子上有一道血痕,因为死得十分干脆利落,脸上没有太多扭曲痛苦的表情,一双无神的眼睛望着湛蓝的天空,仿佛仍不相信对面的人竟会对他下此狠手。
“是在极近的距离下一剑封喉,杀人的是他的熟人。”
墨渊悲天悯人地叹了口气,表情中带出一些恰到好处的疑惑来,语气却是淡淡的没有半点波动:“不过此人似乎不是小宁?”
侯青倬半跪下来,仔细检查周管家的尸体,闻言似笑非笑地朝他看了他一眼,轻描淡写道:“大概是追踪术出了些问题,不过好歹还是逮到了一条大鱼。此人名叫周世良,原本是田夫人的亲信,却同幕后黑手勾结在了一起,狡兔死走狗烹,如今大概是没了利用价值,便被对方给杀人灭口了。”
“周世良…………”
墨渊沉吟片刻,随即波澜不惊地说道:“虽是条大鱼,可惜却已经死了,而死人不会说话。”
“那倒也未必。”侯青倬站起身来,手中捏了一块青色的破布,笑眯眯地在墨渊眼前晃了晃,施施然道:“你说这块布,是周世良在临死之前,从什么人身上扯下来的呢?”
☆、第18章
“你说这块布,是周世良在临死之前,从什么人身上扯下来的呢?”
侯青倬直直地看向墨渊,嘴角勾起一抹十足挑衅的弧度:“那个来接我们的中年男子是墨前辈的亲信……是叫秦若勋来着?我记得他当时身上穿着的,似乎就是一件青色的长衫吧。”
墨渊的手下,当然不至于将这样明显的证据遗失在尸体这里。这块布,其实是侯青倬趁那人不注意时顺手取的,拿来栽赃陷害真是再好不过。
——而秦若勋作为墨渊的亲信,身手自然不弱。能在他毫无所觉的情况下,从他身上拿到这么一块布片,侯青倬的武功水准不问可知,这本身就是一种强有力的威慑。
四目相对,墨渊笑容微敛,叹了一口气,缓缓地吐出四个字来:“疏不间亲。”
他是司徒崇明的师父,不论真相如何,只要侯青倬将他扯进这些事情里来,司徒崇明心里就永远会扎上一根刺。
大义灭亲能有几人?这无关公义,关乎人情。古往今来,实在是一贯如此。
司徒崇明或许会是例外,可侯青倬敢赌吗?
彼此都没有鱼死网破、同归于尽的意图。因此两只衣冠禽兽相视一笑,就此各自收起了爪牙。
另一边,作为一个行动派,董博完全不管这会儿才巳时一刻,带着司徒崇明就直奔一家酒楼。
远处三个黑影躲在角落里,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生,小五眨了眨眼睛,率先反应过来,心有戚戚地问道:“两人怎么看怎么有奸情啊。这事被主子知道了,咱们三个会不会被扔到万蛇坑里里头去?”
小八咬牙切齿地说道:“怎么又是这小子,上回主子早发现铁骨舫上有另一股势力,要不是他关键时刻莫名其妙跑来刺杀主子,把咱们直接带沟里去了,咱们怎么会找错了调查的方向,结果在铁骨舫爆炸前失了先机?这次胆子更肥了,敢当着咱们哥几个的面勾引司徒少侠,小五快上,给他点颜色瞧瞧!”
小五往后缩了缩,猛摇头:“杀人我行,这事免谈,反正我不去!”
“废物点心。”小八翻了个白眼,转向十一:“那你去。”
十一:“不行,我还带着孩子呢。”
小八于是横眉竖眼、恨铁不成钢地指着他鼻子骂:“…………嘿,鼻孔插根葱你就觉得自己能装相了,怀里抱个娃你还真把自己当他妈了!我先前就想说了,主子叫咱们跟着司徒少侠,你带着这小东西装模作样地是想干什么?”
十一挺委屈的:“我也不想,可这孩子硬要吮着我的手指才能安生,离个一时半会儿他就哭,我有什么办法?”
小八哼了一声:“我可不信。”
十一只好把自己的大拇指抽了出来。小小原本有点困,脑袋一点一点蔫儿吧唧的,可一发现含着的手指头没了,立刻瞪大了眼睛,吭哧吭哧的,眼睛里泪花乱转,眼看着就要哭出声来。
小八吓了一跳,手疾眼快地就把自己的手指往他嘴边一递。
小破孩儿饿虎扑食地一口叼住,砸吧了下嘴,大概是觉得味道不对,吧唧吧唧地舔了几下马上就嫌弃地吐掉,上气不接下气地大哭起来。
“我的手哪里比不上你的?”小八向来自视甚高,此时在震天的哭声中不可置信地张大了眼睛,十分受伤地捂着胸口道:“他居然还挑食。”
十一:…………
“怪不得主子叫十一带孩子。”
小五晃了晃脑袋,见缝插针地拍了个马屁:“不愧是主子,真是慧眼如炬、英明神武,当初只看了那么一眼,就已经发现十一的手指是咱们三个里头最好吃的!”
十一:…………
他怎么就跟这两个家伙混在一起了呢?
十一悲伤地想。
他只好假装自己跟这俩神人一点关心都没有,拍拍屁股上的灰尘,默默地抱着小小朝酒楼走去。
还没到饭点,酒楼里不过寥寥几人。十一也不管那上前招呼的小二,径直往二楼走去,掀开门帘,丝丝凉气便伴着饭菜的香味扑面而来。
包厢四角设了冰块,中间一张造型古朴的红木八仙桌,董博坐在司徒崇明旁边,正殷切地给对方夹菜,听到动静就抬起头来,刚好跟十一这个不速之客对上了视线。
董博眉梢一挑,压下心头的火气,冷冷道:“你他娘的是谁啊,乱闯个什么劲,快给小爷出去!”
“我还想问你是谁。“十一冲他不屑地冷笑了一声,大马金刀地抱着孩子坐下。小小见着了司徒崇明,脚上使劲儿蹬,挣扎着想要扑过去。司徒崇明自然而然地伸手将他接过来,整个人像是把入鞘的宝剑,动作表情倏忽便柔和了起来。
董博眼看着就要炸毛了,见此情景却登时愣在了那里:“司徒少侠,这孩子……”
小小的身世十分复杂,三言两语解释不清。
司徒崇明还在斟酌语句,十一便代他朗声说道:“你想得没错,这是我主子跟司徒少侠的孩子,名叫小小。”
董博连声音都颤抖起来:“司徒少侠,这是真的吗?”
小小确实是他跟侯青倬一起收养的。
司徒崇明考虑了一下,觉得十一说的虽不十分准确,但意思差得也不算太远,因此就点点头回答道:“是。”
董博:…………
见他这副震惊的样子,司徒崇明愣了愣,觉得有些不妥,便补充道:“小小并非我的亲生孩子。”
董博:…………
不是司徒少侠亲生的,那这孩子是哪里来的,总不会是路边随便捡来的吧。他懂了,侯青倬那轻浮的样子一看就是个花花公子,定是这龟孙子沾花惹草欠下了风流债,抱回个孩子来却逼着司徒少侠一起养!不会有错的一定是这样的,没想到啊,这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没想到啊,司徒少侠居然委曲求全到这个地步!
脑补了一百万字的渣攻贱受文,董博简直要被司徒男神的悲惨遭遇给气炸了。
侯青倬那就是个贱人,只有他,只有他才能给予司徒少侠真正的幸福!!!
十一之前故意这么说,就是为了让董博脑补一番司徒崇明跟侯青倬的关系,好让董博知难而退。然而他万万没想到,董博确实是脑补了,然而脑补的方向却有那么一点点歪…………
眼看董博坐在那里神色飞快变幻,十一跟司徒崇明不知怎么的,都觉得有点脊背发凉。
十一忍不住道:“董小寨主,你……”
“你闭嘴。”董博拍案而起,霸气四溢地吼了十一一句,然后转头望向司徒崇明,忽然就沉默下来。
司徒崇明:?
董博红着脸,扭扭捏捏道:“司徒少侠,我xxxxxxxxxxxx。”
他其实是个有贼心没贼胆的,虽然说了一长串话,然而后半句太轻,又含含糊糊的,没有一个人听得清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司徒崇明开口想要问个清楚:“你…………”
“不用急着答复!咳咳……”
董博生怕他当面拒绝,立刻吼了这么一句,脸上红得简直要滴出血来,用力咳嗽几声清了清喉咙才挤出仅剩的一点勇气继续说道:“好好想想,我三天之后再来找你。”
司徒崇明:…………
丢下这句话,董博转身就跑,只留下司徒崇明一个人在原地默默地懵逼着。
好半天司徒男神才回过神来,冲着十一疑惑地问道:“他刚刚说了什么?”
虽然他也没听清楚,但肯定是什么了不得的话。万一司徒少侠真被这混小子拐跑了,他可就完了!
十一紧张之下突然灵机一动,干咳了一声,严肃脸道:“他说他就是当初那个刺客,目的是杀我家主子,叫您不要碍他的事。”
司徒崇明不疑有他,干脆利落地站起身,对十一说道:“我现在就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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