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
我的男友太随机 作者:雨过碧色
正文 第13节
我的男友太随机 作者:雨过碧色
第13节
“哦。”丁子木乖乖地喝了牛奶刷完牙,站在卧室门口说“晚安”。
“晚安。”杨一鸣合上电脑,走到自己卧室门口,“我也睡了。”
两扇门同时关上。
杨一鸣站在房间里想:丁子木的状态到底是不是如同自己猜测的那样。
丁子木躺在床上,依然在想:从跟罗飏吃饭到回到家里,仅仅过去了三个小时不到,为什么我的态度会发生这么大的转变?真的像是杨老师说的那样,太累了吗?
两个人的问题都没有答案,于是生活继续在迷雾中前行,轨迹一丝不乱。
丁子木越来越快乐,有时候杨一鸣看到他乐呵呵的样子也很奇怪,这也许是最淡定的did患者了,他就真的一点儿都不担心吗?
丁子木觉得自己现在的生活简直不能更好!有家有工作,有人关心有人爱护,就算有个did,还有杨老师在帮自己,况且听起来无论是大丁还是徐霖,都不会伤害自己,那个大丁似乎还是自己的保护者。在丁子木看来,只要有人能看到他,能关心他,他不会莫名其妙地晕倒在破房子里,再孤苦无依地一个人醒过来,那就足够了。
想到这个问题,丁子木忽然意识在,自己最近似乎都没有犯过头疼病!
那就更值得高兴了!对了,罗飏还有了男朋友!罗飏的男朋友叫宋智,罗飏带着他来过面包店。丁子木觉得他彬彬有礼的也很帅气,站在罗飏身边意外的合适。
还有什么可不满意的呢?
再说,杨老师那么好!
想到杨老师,丁子木更高兴了。最近杨一鸣跟弗里德曼教授商量了一个治疗方案,说是过两天就要开始实行,这件事杨一鸣并没有隐瞒。杨一鸣说:“丁子木,一切跟你有关的事我都会跟你商量,你不要害怕,如果有什么想法就立刻跟我说。我们可以暂停一下,也可以找更有经验的人接手……你先别拒绝,这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总之,一切以你的感受为主。”
丁子木想,有杨老师在身边,我怎么会害怕呢?
所以丁子木很快乐,连带的他最近推出的甜品都带着一种暖洋洋的甜蜜。袁樵天天闻着空气里的味道念叨“有种情人节的感觉”,收银小姑娘每天偷吃新出的第一批慕斯,吃完舔舔嘴唇说:“木木,你再不离职我就嫁不出去了。”
“为什么?”丁子木在慕斯上放上一颗樱桃,笑着问。
“太胖啊,”小姑娘抱怨着,“我都胖了两斤了。”
“下次给你做一份木糖醇的。”
“真的?你要两份!”
那群中学生跑得也越来越勤,而且范围已经扩大到附近的四所学校了。袁樵每天数钱数得眉开眼笑,给丁子木的红包一次比一次大。
有一天,罗飏在找丁子木买面包当早点,被壮观的“木木亲卫队”的阵势惊着了。她走过去大咧咧地勾着丁子木的脖子说:“你小子怎么这么受欢迎?”
丁子木嘿嘿一笑不说话,倒是旁边的小姑娘飞过来的眼刀让罗飏笑了好久。
“你刚知道他受欢迎啊?”杨一鸣正好下班过来接丁子木,一推门就接上了这么一句话,“我估计最多再过两天,丁子木就该收情书了。”
“情书多老土?”收银小姑娘说,“现在她们都直接塞电话号码,木木口袋里攒了一大堆了,对吧?”
丁子木笑一笑没说话,脸却红了。
看着丁子木这样,杨一鸣打心眼里高兴,于是招呼着罗飏一起去吃饭。丁子木擦擦手说:“我们回家吃吧,我来做饭。”
于是三个人在袁樵充满怨念和渴求的目光回了家,把馋涎欲滴的袁樵无情地抛弃在面包店里。
丁子木做饭的手艺也许算不上顶尖,但是杨一鸣就是觉得那是无上的美味。一餐饭吃得盘干碗净,罗飏摸着自己的胃部嘟囔“要胖了要胖了”。
丁子木笑着收拾碗筷,罗飏说:“木木,你这样的,我都想娶回家呢?”
“别闹,我怕你家宋智跟我拼命。”
“别逗了,那个纨绔!”罗飏不屑地撇撇嘴,“用电饭煲蒸个饭都能忘记按开关,废物点心一个。”
“人家追求你半天,就换来一句‘废物点心’,罗飏你真够狠的。”
“他怎么追求了?”罗飏不服气地说,“我都没让他正式追求就点头了呢,还不是被你撺掇的?”
“不识好人心。”丁子木笑着说。
“哎,木木,”罗飏忽然来了兴趣,追着问,“如果有人追求你,你会愿意去尝试一下吗?”
“会吧。”丁子木想了一下说,“可是,怎么叫做‘追求’?”
罗飏翻出一个硕大的白眼:“如果有人莫名其妙地对你好,特别好特别好的那种,照顾你的衣食住行,让你觉得这辈子都踏实了,特幸福,那就算是他追求你了,懂吗?傻死你算了!”
丁子木瞪大眼睛,直愣愣地盯着罗飏:“就这样?
“那你还想怎么追求?”罗飏说,“难道非得给你定999朵玫瑰,跪在楼底下点几排蜡烛才算啊?”
杨一鸣觉得这个话题太危险了,于是咳嗽一声,抢过话题说:“你们女孩子总是对这个敏感,怎么叫‘好’啊,我学生还天天围着我说我对他们好呢,这要套你的理论,我分分钟要被教委请去喝茶。”
“不是啊,”罗飏认真地说,“您对学生好,那也是出于责任感吧,总是有重点的吧,你总不会去关注人家的衣食住行吧?要是追求一个人,那肯定是全方面的,时时处处都替他想,都帮他安排好,那肯定就是‘追求’了嘛。”
杨一鸣觉得罗飏这个姑娘的观察力和理解力真不是自己这等凡人能把握的。
罗飏接着说:“木木,你说如果有人追求你,你就会试试看,那为什么你到现在都不找女朋友?”
“因为……因为……没人追求我啊。我这情况,哪儿女孩子喜欢?”
“扯呢吧?”罗飏不屑地撇撇嘴,“你念书那会儿,书包里天天有巧克力。”
“我学烹饪的,那些都是食材啊。”
“包装成那样的食材?还系着蝴蝶结?”
丁子木不吭声了,沉默了一会儿憋出一个字:“烦。”
“对你好你还嫌烦了?”罗飏撇撇嘴,“真难伺候,杨老师,你看着吧,保不齐将来木木还嫌你烦呢。”
杨一鸣摸摸鼻子,觉得罗飏恐怕是个猪队友。
“我怎么会烦杨老师?”丁子木飞快地说,“那不一样。”
“那当然不一样啊,杨老师是关心你啊,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嘛。”罗飏说,“我就是打个比方,真是笨。”
去你的“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杨一鸣在心里嘀咕。
丁子木切出一盘子水果来放在罗飏跟前;“你快吃吧,把你嘴堵上你就消停了。”
“不识好人心!”罗飏气哼哼地吃完水果,提出告辞,杨一鸣照旧送她到门口,罗飏真诚地说:“杨老师,谢谢您照顾木木,他是个很好的人,我就把他交给您了,一切就拜托您了。”
杨一鸣的眼角狠狠地一跳,觉得罗飏这个队友恐怕只是披了一层猪皮而已。
杨一鸣转身回客厅时,发现丁子木杵在那里发呆。
“想什么呢?”
“杨老师,”丁子木慢慢地说,“我上次就想问您一件事儿。”
“什么?”
“上次罗飏那事儿,仅仅隔了几个小时,我的态度发生那么大变化,您说是因为我太累了。”
“对。”
“可我自己知道,我并不累,相反,在店里干活我特别高兴,我记得那几天我状态挺好的。”
杨一鸣刚想说话,丁子木就做了一个手势制止住了他:“杨老师,我说说我的想法。”
杨一鸣点点头。
丁子木说:“上次您说我会受到‘其他分|身’的影响。那晚,我一开始反对罗飏,是不是因为我之前见过我爸……那个人,所以连带着我想起小时候的事儿,情绪很消沉,所以受那个人的影响就更多些,让我不相信所谓的爱情?”
“对的。”杨一鸣赞叹一声,“丁子木你真的很聪明。”
“这……不算聪明吧。”
“非常聪明了,”杨一鸣看着对有点儿红的脸颊,心里软软的,他说,“之前第一次看到宋智那次,你刚搬到罗飏家住,生活有了转机,情绪上要兴奋一些,所以积极的那一方观念又占了上风。”
丁子木仔细回想一下,紧跟着问道,“那我以后会不会对所有的事儿都像这样持两种不同的态度?”
“不一定,或许你只是对爱情和家庭生活这样呢?毕竟在这方面你受到的伤害更大一些。”
丁子木慢慢地问:“那好,既然是受我父亲的影响,那为什么我三个小时后就又变得积极了呢?”
杨一鸣的心猛地一跳,但他仍然镇定地说:“那是因为你后来特别有安全感,所以积极主动的一方占了上风。”
“我为什么会有这种安全感?”
杨一鸣皱了皱眉,他盯着丁子木看了几秒,试探着说:“大丁?”
丁子木摇摇头:“不是。”
“不是吗?”
“不是!”丁子木肯定地说,“杨老师,我是丁子木。”
杨一鸣慢慢地吐出一口气,他刚刚有一瞬间真的觉得站在眼前的那个人是大丁,因为丁子木是不会这么咄咄逼人的。
“杨老师?”丁子木毫不退缩地追问。
“因为你跟我在一起。”杨一鸣叹息一声,说:“比如你是个病人,在家养病和住院养病的感觉总是不一样的,在医院里你会觉得特别踏实安全,你知道一旦有什么意外发生医生护士就近在身旁。你在饭馆里看到我,就像病人看到医生,一下子就踏实下来了,发生了变化。”
“就是这样?仅仅是安全感?病人对医生的那种安全感?”
“当然了。”杨一鸣耸耸肩。他非常清楚,丁子木现在就站在一个临界点上,前进一步或者后退一步全都至关重要,杨一鸣在短短的几秒钟之想到了最糟糕的情况也想明白了最佳的解决途径——就让一切退回原点,站在每个人该站的位置上。
未来,还不分明,也许一切尚有转机;但是眼下,丁子木的治疗即将展开,一丝一毫都错不得。自己与他,是咨询师和病人,老师与学生的关系,也只能是这个关系,一分也错不得。
“那如果……我不在您身边,”丁子木慢慢地说,“我要怎么办?”
“所以我们要彻底解决这个问题,必须找到一切事情的起因。”
“当初到底发生什么了?”
“我也想知道。”杨一鸣道。
“杨老师,”丁子木忽然用一种坚决的口吻说,“你能给我催眠吗?”
“催眠?”
“是的,我不太懂这个,但是我知道催眠可以把人的潜意识激发出来,想起以前的事情。”
“恐怕很难,”杨一鸣说,“催眠我不擅长,以前倒是成功了一次,结果误打误撞地把大丁叫出来了。这次我们要找的是徐霖,他是个太过敏感胆怯的孩子,他恐怕不会愿意出来的。”
“他出来过吗?”
“曾经被大丁推出来过。”
“那再让大丁推一次呢?”
“这种被动的出现,根本什么都问不出来。”
“可我还是想试试。”
杨一鸣慢慢眯起眼睛,他觉得自己都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了。
☆、第四十三章
事实证明,瞎猫撞死耗子这种事是小概率事件,杨一鸣努力了半天,絮絮叨叨说得自己都嫌贫,可丁子木眨眨眼睛问:“杨老师,您开始了吗?”
杨一鸣挫败地叹口气:“我四十分钟前就开始了……算了,我真不会催眠,下回带你去找我导师看看,他应该能帮上忙。”
丁子木失望地说:“那怎么办?”
“没什么怎么办的,”杨一鸣搓搓脸站起身来,顺手把丁子木拉了起来,“去洗澡睡觉,这种事儿早一天晚一天的有什么要紧的?你自己也说现在的状态很好,状态好就保持,别把那孩子叫出来。说实话,徐霖那孩子我还真有点儿搞不定。”
丁子木大惊:“他那么难缠?”
“倒也不是难缠,就是封闭得厉害,我一靠近他就他惊慌失措。”
“也许,他真的是很害怕。”|
“不是‘也许’,他‘的确’是很害怕。”
丁子木慢慢地说:“杨老师,其实我也上网查过。”
“嗯?”杨一鸣心里警铃大作。
“专业网站我不懂,百度百科我还是能搞定的。”丁子木的声音有些哑,气息开始微微颤抖,仿佛逼着自己面对一个极端恐惧的现实,“我查过造成did的主要原因。”
杨一鸣真是恨死网络了,他急忙说:“丁子木,百度百科并不靠谱,从专业的角度来说……”
“我也看过《二十四重人格》,”丁子木打断杨一鸣,“自从知道我did以后,我看了很多东西,我甚至注册了知网的账号,下载过论文看。”
杨一鸣不说话了。
“至少,就我目前所了解多重人格的产生与童年创伤有密切相关,尤其是性侵害。”丁子木抬起头看着杨一鸣,忽然笑了一下,但不是苦笑也不是强颜欢笑,而是……怎么说呢,那一瞬间杨一鸣有种看到冰雪消融的感觉。
丁子木说:“如果我真的对感情抗拒,那我大概知道我的病因是什么了。”
我何尝不知道啊……杨一鸣沮丧地想,但是我宁可它是前一种,无论以后我们怎样,我总是希望你能有健康正常的未来。
“即便如此,你还是想要回忆起过去?”杨一鸣问,“能接受?”
“是的。”丁子木点点头,声音意外地稳定下来,他一字一顿地说,“我要知道真相。”
“你做好准备了?”杨一鸣脱口而出,他有些恍惚,理智告诉他眼前的这个人是丁子木,一个did患者,他的病人;但是他又觉得这个脸色苍白的青年,正用他强大的意念向自己施压,仿佛一个导师在说:“我要知道答案。”
“这需要什么准备?”丁子木说耸耸肩,“大丁也好,徐霖也罢,甚至郑哥……也许还有其他人,谁也没给我准备的时间,想来就来了想走就走了……杨老师,我以为我已经经历过了最可怕的童年,但显然事实比我以为的还要糟糕。但是……”
丁子木又笑了一下,眼睛亮起来:“我还活着,而且我还想好好活下去,所以,不论多可怕我都要去面对的。”
杨一鸣忍了再忍,到底没忍住走过去抱住了丁子木。
那姿势就像一个老师,一个医生,抱住自己心爱的学生,心疼的病人。
但是,杨一鸣知道,自己是走在悬崖边上的。
世界上的事,永远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杨一鸣还没来得及联系自己的导师,弗里德曼那边也还没来得及开始正式介入治疗,杨妈妈的病情忽然就加重了。icu那边一天下一次病危通知单,杨家姐弟谁也不敢离开医院,二十四小时地守在母亲床边,丁子木坚决且自觉地担负起做饭、送饭的责任。
杨一鸣苦笑着说:“真是麻烦你了,我这儿……”
“杨老师,您说这话挺没意思的。”
于是杨一鸣也就不再说了,杨双明私底下问:“这孩子是谁?”
“学生。”
“扯呢。”
“病人。”
“上次住家那个?”
“姐!”杨一鸣无可奈何地说,“你怎么不去当八卦记者?”
“他怎么了?”
“不能说。”
“抑郁症?”
“不能说。”
“还没治好?”
“不能说。”
“现在还住家里?”
“不……嗯。”
“你的‘三省’原则呢?”
“姐,你吃饭吧好吗?”
杨双明打开饭盒,里面装的是清炒西兰花和红烧牛肉,还有半个卤蛋一块鱼排,另外一个圆形小饭盒里是冬瓜汤,还有一个饭盒里装的是切好的水果杂块。杨双明叹口气:“真好,总算能有人照顾你了。”
杨一鸣挫败地放下自己手里的那个饭盒,高举双手说:“饶了我吧姐,他真是病人。”
“所以不能下手?”
杨一鸣把投向母亲的病床,好像自言自语一样说:“姐你为什么就不能鼓励我去找个姑娘呢?”
“从你出柜到现在,我给你介绍了多少姑娘了?”杨双明嗤之以鼻,“相处时间最长的一个有三个月吗?你知道妈跟我说什么吗?妈怀疑你说你双性恋压根就是幌子,其实你彻头彻尾就是一个同性恋。”
杨一鸣不说话了,姐弟俩一起沉默下去,房间里只能听到生命体征监控仪发出的嘀嗒嘀嗒的声音。半晌,杨一鸣忽然说:“我喜欢他,我想治好他。”
“然后?”
“不知道。”杨一鸣说,“我现在不敢想以后,我只想怎么能治好他,这个最重要。”
“很严重?”杨双明试探着问,“杨一鸣,虽然这年头恋爱自由,但是……”
“我知道,姐你别瞎担心,我不会爱上一个疯子的。”杨双明笑了笑说,“他其实很正常。”杨一鸣在心里默默补充一句:单看某一个人格,都挺正常的。
“正常的人不会是你的病人。”
“这年头高中生失恋都能跑来找我咨询,你能说他们不正常?”
“他可不是高中生。”
“他要是高中生,我就完蛋了。”杨一鸣拿起筷子吃饭。饭菜是丁子木做的,味道自然不会差,只是杨一鸣吃在嘴里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舌根微微发苦。
三天后,杨妈妈的病情控制住了,杨家姐弟决定轮班值守,丁子木拎着饭盒乖乖地站在杨一鸣身边,认真地说:“杨老师,您跟姐姐守着,我每天还来送饭。”
“不用,你还得上班呢。”杨双明说,“老人的病情也稳定了,再说我跟一鸣可以订医院的饭。”
“没关系的,”丁子木说,“我做饭很快的,医院离家和面包店都不远,袁大哥也准了我的假,很方便的。”
杨一鸣忽然皱皱眉头:“丁子木,你说袁樵准你假?”
丁子木点点头:“只要把点心做好就行。”
闹呢?杨一鸣心里刷过一百个“我不信”,每次三餐的钟点是面包店最忙乱的时候,袁樵这种“重利奸商”怎么可能准假?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于是杨一鸣的脸色就很不好看。
但是杨双明想不到那里去,她带着歉意向丁子木表示感谢,并一再表示真的不用送饭。丁子木安安静静地说:“姐姐,医院的饭又不好吃又贵我送饭真的不麻烦的,再说,杨老师这么帮我,就算给我一个报答的机会吧。”
杨双明瞥了杨一鸣一眼,看向丁子木的眼神就有些怜悯,这个可怜的娃子还没搞清楚状况,完全不知道杨一鸣正在打自己的主意: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丁子木同学啊,你要小心。
这几天下来,杨双明也跟丁子木混熟了,事实上,只要丁子木还是丁子木,他可以很轻易地跟任何人混熟。他身上有种奇特的气息,安静而细致,有礼而热情,很容易让人喜欢。杨双明母性大发,甚至说如果将来许筑钧能有丁子木这样的性子,她这个当娘的真是安心了。
杨一鸣说:“姐,就冲你,那丫头也得是扈三娘那型号的。”
于是杨双明对着杨一鸣耍了一套日月双刀。
“小丁,”杨双明说,“那真是谢谢你,不过如果你店里忙,就不用送了,姐不跟你客气,你也别客气。”
杨一鸣翻个白眼:姐,你还真是不客气。
离开医院后,杨一鸣先送丁子木回面包店,袁樵照例懒洋洋地靠在门口,看到两个人后招招手又开始嘤嘤嘤:“木木啊,咱们还没商量下周的主打甜点呢?”
杨一鸣激灵灵地打个哆嗦,觉得袁樵这厮的腔调越来越恶心:“谢谢你啊袁老板,耽误你做生意了。”
袁樵磨磨蹭蹭地站直身子:“哎呀杨老师,你这是说的哪里话?咱们谁跟谁啊。”
“那多不合适,店里这么忙。”
“没关系嘛,谁家还能没个事儿啊对不对,店里虽然忙点儿,不过木木做的很好啊,也没耽误生意。”
“没耽误?”
“没有嘛,怎么会耽误,你都不知道生意有多好?”
杨一鸣狐疑地看看袁樵,再看看丁子木,勃然大怒:“袁老板,你这里的加班费是怎么算的?”
袁樵嘤嘤嘤:“哎呀,老婆饼要出炉了,我得去看看。”说完,一道儿烟地跑了。
“丁子木,你说!”
丁子木看着袁樵唱念做打,早就笑得眉眼弯弯了,这会儿满眼的笑意藏都藏不住:“有什么好说的嘛,就是加了点儿班,每天晚上把食材尽可能备好就可以了啊。也没多晚啦,杨老师您知道做西点的东西不能放太久的,所以加班时间不长。”
奸商!杨一鸣恨恨地想,我就知道你无事献殷勤。
那天丁子木的笑意一直没有消下去,因为杨一鸣心疼他这几天加班还要做饭送饭,又怕奸商扣着人加班,于是点了一杯红茶坐在店里等他下班,全程虎视眈眈杀意四射。袁樵一直没敢再出现,倒是丁子木准时下班了。
“杨老师,”丁子木拎着一个点心盒说,“我们回家吧。”
杨一鸣站起身,把续了五六次杯的红茶杯丢进垃圾桶,心里反复咀嚼着“我们回家”四个字,感觉雪霁天晴。
“拿的什么?”杨一鸣问。
“蛋挞。”丁子木说,“袁大哥亲自做的,让我带给您尝尝提提意见,我们下周要主打蛋挞。”
“找我咨询要付费的。”
“袁大哥说了,如果您要收费的话,他愿意把自己送给您。”丁子木想起袁樵说这话时眉飞色舞的样子,笑得更欢实了。
杨一鸣刚刚才雪霁天晴朗,立马觉得晴空一声雷,眼前浮现出袁樵叼着小手绢嘤嘤嘤:“杨老师您看我值不值咨询费?”
杨一鸣果断地推开面包店的门,头也不回地往外走,这种妖魔洞窟,能离多远算多远,丁子木大笑着追出去。
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街道上流泻这红黄两色的车灯河流。杨一鸣没有开车,于是两人慢慢地往回走,就像每一个平凡的人一样。
两个人一边走一边说笑着,开心又随意,于是谁也没注意,身后有道人影在不紧不慢地跟着。
☆、第四十三章
回到家,杨一鸣打发丁子木上床睡觉后收到了弗里德曼的电邮,那老头子似乎对丁子木非常有兴趣,洋洋洒洒数千字罗列了一堆问题和量表。杨一鸣没敢煮咖啡,担心丁子木会闻到浓烈的味道从而爬起来陪着他一起熬夜,于是自己回卧室冲了一杯速溶,甜腻的口感让他心烦意乱,于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白开水。
他想念丁子木煮的咖啡,无论是抹茶的还是兑入朗姆酒的,都醇厚香浓,让人欲罢不能。
杨一鸣洗了一把冷水脸,搬出字典,打起精神开始逐一回答教授的问题,这是个需要极大耐心和细心的工作,他丝毫不敢疏忽,因为任何一个微小的表述不清都有可能影响到最终的判断。他把自己了解到的做了汇总归纳,把需要丁子木回答的问题又列了一张表,和那些复杂的量表放在一起,准备第二天交给丁子木,让他找一天空闲时给答了。
等把这些案头工作都做完,已经是凌晨三点半了。他蹑手蹑脚地走到丁子木的卧室门口,轻轻拧动门把手,推开一道缝向里望去。窗外明亮的月光透进来,床上隐约显出一个安静的身影。杨一鸣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轻轻走到床边。
丁子木静静地合着眼睛,杨一鸣不太能看清他的脸,只能看到他侧卧着,身体蜷缩起来,像是怀里抱着一个什么东西一样。这是一个极度缺乏安全感时下意识采取的防御姿势,把自己柔软的腹部藏起来,留在外面的是坚硬的脊骨和一副肩膀。杨一鸣轻轻伸手,把手掌放在丁子木的肩胛的位置,隔着厚厚的被子,他觉得自己居然能感受到丁子木肩胛骨的硬度。
杨一鸣收回手指,用目光代替唇舌细细地扫过丁子木的面孔,一片朦胧中,他确信他睡得很熟,脸上应该是宁静而安稳的。
晚安。杨一鸣翕动唇吻,无声地说。他轻轻转身,蹑手蹑脚走出去,慢慢地关上了房门。屋子里很暗,所以他没有看到床上的那个人睁开了眼睛。
房门关上,最后一丝光线倏然而逝,房间里复归宁静和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大丁慢慢地从床上坐起来,慢慢地伸出左手压在自己的右肩上。那里,杨一鸣很温柔地抚摸过。
大丁用极轻的声音问:“我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黑暗中,一个略略低沉的声音问。这声音带着一种无可辩驳的权威感,似乎他的问题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得到最详实的答案。
但是大丁并不买账,他不耐烦地啧一声问:“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那个声音微微有些提高,带着几分威胁的味道,“你别作啊,你找的麻烦还不够多吗?”
“为什么我就是个麻烦?”大丁按捺不住地狠狠挥了一下拳头,“我怎么麻烦了?我做的还不够多吗?这么多年我抱怨过一句吗?我提过什么要求吗?我藏得还不够深吗?”
一连串的质问砸过去,嗓门逐渐抬了起来了。
“别嚷!”那人严厉地说,“你想把他招过来吗?”
大丁冷笑一声:“你以为他不认识你吗?”
“认识又怎么样?我又不想认识他!”
“可是丁子木很信任他。”大丁仿佛在报复一样,带着几分恶意说,“我觉得对于他而言,杨一鸣比你重要得多。”
对方显然是被这句话打击到了,沉默了几秒钟以后,他一字一顿地说:“一个毛头小子,他又能为丁子木做什么?”
“不管他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在丁子木那里,你都输了。”大丁冷冷地说,“今时今日的丁子木,不再是你认识的那个丁子木了。”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大丁指指卧室的门,说,“你敢去厨房看看吗?冰箱里还有他准备的菜,这小子现在一日三餐做饭的水平可以去开饭馆!”
“他几时学会做饭的?”那人大惊。
“他学烹饪的你不知道?”
“可他是学西点的啊。”
大丁嗤笑一声,曲起膝盖把脸埋进去,闷声闷气地说:“他的事你并不全知道……当然我也不知道,比如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被困在这里,我出不去了。”
大丁抬起头,眉眼垂下来,明亮的眼睛里满是绝望和哀求,他说:“哥,我出不去了,真的出不去了,我会不会永远都被困在这里,只有他睡着了才能喘口气?哥,我怕我再也看不到太阳,我讨厌晚上……我觉得……很可怕。”
那人良久没有说话,冬夜漫长且寒冷,一个人的夜尤甚。
杨一鸣第二天下午去医院替换回了姐姐,头天晚上熬得太晚,他的精神很差,于是裹着大衣靠在暖气片上昏昏欲睡。电话铃响起来的时候,他正半梦半醒着,潜意识里知道自己在医院,可脑子里又觉得自己正坐在一家小小的面包店里,丁子木穿着雪白的厨师服笑眯眯地劝自己尝尝他新做出来的甜点——分裂得一塌糊涂。
杨一鸣万般不舍地从梦境中挣扎出来,忍着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痛掏出了手机,屏幕上一个陌生的号码闪动着。
“喂?”杨一鸣没精打采地说。
“杨一鸣先生?”话筒里一个陌生的男声响起。杨一鸣打起精神说:“我是,请问您哪位?”
“您好,我叫刘国强,退休前在南城区派出所工作。”
杨一鸣噌地坐正了身子:“您好。”
“所里的同志告诉我,您来查过十四年前的案子,丁家进贼的那个。”
“是的。”杨一鸣压低声音说,同时看了一眼还在沉睡着的母亲和床边的监护仪,然后轻轻走到了阳台上,“我想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想知道?”
杨一鸣掐头去尾地介绍了一下福利院的工作和丁子木的“情绪不稳定”,又一次搬出了“教委心理危机干预中心”的大帽子,义正辞严地把自己打造成了一个热心公益的心理咨询师,力求拯救每一个陷入困境的青少年,同时也为强化治安管理,杜绝犯罪贡献一份力量——说得他自己都脸红脖子粗,心想这人一旦不要脸起来,也确实挺无敌的。
刘国强真的买了他的帐!
杨一鸣诚恳地说:“刘队长,非常抱歉具体的细节我不能说,因为这涉及到病人的,我们有规定不能泄露。”
“这我懂,”刘国强沉着地说,“我们也有类似的规定。”
杨一鸣的心一下子就凉了:“那……”
“但是这个案子不涉及保密,我可以告诉你一些细节。”刘国强紧跟着说。
杨一鸣长长地喘了一口气:“谢谢。”
“其实很简单,关于丁家的报案我们接到过很多,大部分是邻居看不下去丁奎强打儿子才报警的。不过有时候丁子木的妈妈也会报警说家暴,丁子木自己也报过警,半夜光着脚跑到派出所来说他爸妈又打起来了。您也知道,现行法律下对家暴这一块向来不太好处理,尤其是丁子木的妈妈经常会自己来销案,也不愿意签字,所以只有几次给丁奎强治安拘留了……这您能理解吧?”
杨一鸣“嗯”一声表示能理解,但其实心里非常愤怒。事实上,他根本不能理解为什么女方会主动销案。
“所以这样的报警接多了以后,我们对涉及丁家的警情多少就有点儿习以为常了。那天晚上,我们一听是丁家进贼了,下意识地就觉得肯定又是家暴,只不过邻居怕我们不愿意去,所以报假警说进贼了。等我们赶到现场时,发现真不是家暴。郑老太太在院子里晃荡,一圈一圈地,还老大声地唱戏,荒腔走板的也不知道在唱什么,丁家屋子里黑着灯,什么都听不见。”
“老太太一看我们来,就赶紧说自己故意在院子里唱歌,把贼吓跑了。我们问凭什么知道贼跑了,她说她看见有道影子从丁家的后窗翻出去,然后沿着院墙跑到东边,踩着靠墙放着的一辆破自行车跑了。但是她害怕,不敢进屋去看,于是催着我们赶紧去看看丁家那个小孩。”
“丁子木怎样了?”杨一鸣捏着一把冷汗问。
“嗯……这个……”刘国强有些迟疑,这一迟疑,杨一鸣的心一下子就沉到了谷底。
“性||侵?”杨一鸣咬咬牙,自己从嗓子里把那两个字挤了出来,因为挤得太艰难,以至于他都能听到嗓子里咯咯的声音,同时整个心都绞疼起来。
“这个……”刘国强斟酌了一下说,“我们不敢确定,当时的情况有点儿……混乱。”
“怎么说?”
“那孩子太小,虽然我们也见过一些心理变态的,但是对着这么小的男孩子下手的变态还真是头回见。当时现场没有任何性||侵的迹象,但是那个孩子是赤|裸着的,不过那时是夏天,天气热光着睡也不奇怪;他身上有掐痕和勒痕,痕迹很新,但是那孩子常年带伤,每天都新伤摞旧伤,所以也不好判断。房间里很乱,但是他家一向特别乱;床上尤其乱,被子枕头床单什么的全都揉搓成了一团,可话又说回来,如果真的是进贼了,小偷想要制住在床上睡觉的事主,导致缠斗也不是不可能的……所以,从现场看根本没法判断。”
“那您询问过那个孩子吗?”
“当然,”刘国强肯定地说,“我们第一时间就检查了那个孩子的伤,并且向他做了询问,但是他似乎是被吓傻了,整个人就蜷缩成一团,谁靠近他他都哭,不但哭,还不停地求饶……那可怜劲儿啊,别提了。”
杨一鸣沉默着,觉得自己的心一路往下坠着,那是一个深渊,深到永无终点。
“后来,我们实在问不下去了,孩子的妈妈也回来了,又哭又闹的,郑老太太再三强调自己发现得早,小偷什么都没拿走,孩子也没事儿……”
“你们信了?”杨一鸣带着点儿质问的情绪追问道。
“半信半疑吧,”刘国强叹口气说,“我们总觉得那孩子不对劲儿,不像是普通的惊吓,而且,天气就算再热,谁家八岁的孩子还光着睡啊?再说,那些掐痕又全在大腿根儿上。”
“为什么不查?”
刘国强沉默了一下,颇有几分自责地说,“他母亲拒绝追查,这个孩子又死活不张嘴,只是抱着他妈妈哭。我们想带他去医院做个检查,他死都不肯,他妈妈也坚决不同意。我们为这个案子前前后后走访过他家十多次,每次都无功而返,最后也就只能当做是入室盗窃未遂处理。其实,这也有问题,门锁完全没有损害的痕迹,窗户上只有翻出去的痕迹没有翻进来的。我们推断是有人拿着钥匙开门进来的,所以当时我们怀疑……”
“丁奎强?”杨一鸣咬着牙问,觉得自己的骨头缝里都在冒凉气。
“反正不可能是他妈妈。”刘国强肯定地说,“当时我们无意听见郑老太太跟丁子木妈妈说了几句话,具体的内容听不太清楚,但是隐隐约约大概意思是‘既然没什么事儿就算了,以后小心点儿就行,要是说出去孩子没法做人了’。”
“没法做人?”杨一鸣下意识地重复一句。
“对,就是这句‘没法做人’让我对这个案子一直耿耿于怀,我总觉得欠了那个孩子的,没能给他一个公道。”刘国强又长叹一口气,说,“但是从现场,我们采不到证据。”
杨一鸣深深吸口气,道了谢挂断了电话。他曾经把希望都寄托在这个电话上,他希望能从外围找到线索,可以尽量减少对丁子木的压力。但事实上,这个线索跟他之前推断的几乎一样,真相依然是一个谜。
徐霖!
杨一鸣死死地攥着手机,坚硬的手机硌得他手掌生疼,他一定要跟这个徐霖谈谈。
☆、第四十四章
丁子木在晚上六点多钟的时候去拎着饭盒去了医院,冬天天黑得早,从医院出来时满街的霓虹灯都亮了,他裹紧大衣急匆匆地往面包房走。现在的生活很忙碌,每天都在争分夺秒,店里买甜点的小姑娘越来越多,丁子木竟然也学会了云淡风轻地对着她们笑,有礼而疏远地说“谢谢光临”。袁大哥风趣幽默,对他很好,只是有一条让丁子木有些不太高兴,那就是袁大哥越来越爱问他一些关于生活上的问题,比如跟杨老师相处得好不好啊,平时做什么菜给杨老师吃啊,杨老师喜欢吃什么口味的点心啊,你是给他煮蓝山还是摩卡啊……有一次丁子木忍不住轻声抱怨:“袁大哥,你怎么那么关心杨老师的事儿啊。”
袁樵眨眨眼睛说:“这不……闲聊天吗,也没特地打听啊。再说,跟你有关的人里我就认识杨一鸣啊,还有就是上次来过店里的那个小美女。可你说,我一个大老爷们儿,总抓着你聊一个姑娘,那多猥|琐?”
丁子木想了想觉得有道理,可他觉得袁樵抓着他聊杨一鸣也挺猥|琐的。袁樵开玩笑地掐着他的脖子晃悠:“小兔崽子,老子这是关心你你懂不懂?你以为随便什么人都值得老子去问吗?我这不是跟你套近乎呢吗?”
“干嘛要跟我套近乎?”
“因为你是我的摇钱树!”袁樵冷哼一声转身走了。
总之,现在的生活是丁子木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忙碌而充实,安全而温暖,没有头疼没有晕倒没有幻觉更没有茫然无措的不安。现在的一切都让他忍不住要笑起来,他迷恋这种感觉,第一次觉得自己在真正意义上活着,所以只要他醒着,就用调动一切感官去感受这个世界。看到店门口那株大银杏树金叶飘飞时,他会努力瞪大眼睛盯着,让那炫目而温暖的颜色深深刻进脑子里;听到收银小姑娘又换了一张唱片时,他会支棱着耳朵一个音符都不放过,然后在大脑里找个安全的角落把这曲子存放进去;尝到某种特定的甜品时,他会用整个舌面去细细抿过,让自己的味蕾牢牢记住每一层味道的变化……
因为,他最恐惧的就是某天醒来,整个世界全都倾覆了,一切不过都是他一厢情愿的幻想。所以他需要一个抽象却永恒的记忆,时时刻刻提醒自己,毕竟这些美好自己的曾经感受到过,即便是在幻想中。
丁子木在收银小姑娘恋恋不舍的目光中说再见,已经九点半了,杨一鸣今天要留在医院守夜,他想回家做点儿宵夜给杨一鸣送过去。下午的生意太好,他只来得及匆匆炒了一份饭给杨老师送过去,也不知道他吃饱了没有。手中拎着的塑料袋子里有他新买的鸡胸肉,厨房里有一碗他出门前就泡着的米,他打算煮个鸡茸粥。
想起杨一鸣,丁子木就忍不住笑,因为杨一鸣的存在他觉得自己前二十二年的不幸全是值得的,只是不知道这样的生活能持续多久。杨老师说过,did很难治,需要几年甚至几十年,自己完全不介意未来的几年甚至几十年就这么过下去的,但是杨老师总是要结婚成家的。如果杨老师结婚了,自己是不是就应该搬出来的,如果杨老师不结婚……
丁子木停下脚步,他觉得自己非常自私,而且忘恩负义无耻卑劣。冬夜的寒风吹过,不一会儿丁子木就被冻得手脚发麻,他甩甩头,把那些不着边际的想法甩出去——不论如何,现在这样的日子已经是老天的额外恩赐,过得一天就是幸福,未来……到时候再说吧。
冬天的夜晚,街上冷冷清清的,丁子木加快了脚步,快到小区时他猛然看到路灯下站着一个人,丁子木骤然收住脚步,整个人都踉跄了一下。
“木木。”丁奎强咧开一口被烟熏得黑黄的牙笑了一下,路灯在他的脸上映出大片的阴影,深深的皱纹下似乎隐藏着无尽的威胁。
“你……”丁子木越过丁奎强的肩头能看到小区大门,他惊恐地发现对方不但知道自己上班的面包店还知道杨老师的家,那下一步,他会不会去杨老师工作的单位呢。骚扰、勒索、谩骂、污蔑……杨老师将不得一刻安宁。这种猜测让丁子木觉得自己浑身的血都凉了,他从来没有如此恐惧过,不论是当初被丁奎□□打还是再次面对丁奎强,所有的这些远远比不上此刻。
丁子木在这一瞬间爆发出一种强大的力量,他要保护杨一鸣不受丁奎强骚扰,不惜代价不计手段!
“你干吗?”丁子木咬着牙问。
“有钱吗?”
“没有。”丁子木摇摇头,他是真的没有钱,通常情况下他随身带的钱不会超过两百元,工资卡里也没有多少存款,况且即便有,他也不想给这个人。
丁奎强咳嗽一声,随口吐出一口浓痰:“把老子的钱还回来!”
“我没拿你钱!”
“少他妈废话!”丁奎强恶狠狠地说,“拆迁款呢?”
“拆……”丁子木楞了一下忽然就明白了。
他家以前住的那片早在十年前就拆迁了,当时丁家是第一批拆掉的。丁奎强入狱,妈妈已经死了,家里只有刚刚上初中的丁子木。丁子木没有任何犹豫就签了字,郑奶奶劝他别急,多拖一拖就能多要点儿钱。但是丁子木巴不得早早地跟过去的一切都脱离关系,他一分钟都不愿意多拖当即就签了字,况且那房子也不是私产而且面积非常小,所以最后拿到手的钱就非常少,也就十几万而已。
在福利院时,他三天两头的生病,后来被那个“神经性头疼”折磨得死去活来,全市的医院几乎挨个看一遍,那点儿钱早就用完了,上哪儿去找什么拆迁款。
丁奎强咬着牙说:“别以为老子在监狱里就什么都不知道,现在那片的地价三万多一平米,当初咱家拆迁款怎么也得有六七十万吧,钱呢?”
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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