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节
朕没有疯[快穿] 作者:青骨逆
正文 第41节
朕没有疯[快穿] 作者:青骨逆
第41节
这回靳雨青听的清清楚楚,耳根轰然一热,他侧过脸面向观察室以缓解尴尬,却又猝不及防地从玻璃面上看到了自己脖颈上没有掩盖住的吻痕。
而尴尬的并非仅此而已,玻璃那面的楚亦扬仍旧半|裸着上身,胸膛和后背上零星串着几道新鲜爪印,有经验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那是只有在激烈的性|爱中才能抓出来的痕迹。
而这医生的无名指上还套着戒指,很明显是位已婚人士。
昨夜与楚亦扬在一起厮混的是谁,想来无需言说,大家都心知肚明。靳雨青握住观察室的门把手,佯装淡定地点头:“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医生意味深长地打量了他俩一眼,二话不说起身就离开了检查室,将空间和时间留给他们两个人。
靳雨青走进观察室,把衣服远远地抛给他:“穿上,我们能好好谈谈吗?”
“你现在想跟我好好谈了?还有,你的衣服不对尺码,我穿不下。”楚亦扬张口就说,待接了衣服往身上一比量,却惊然发现是件合身的大码,他登时警惕起来,“这是谁的衣服?”
“你怎么越来越幼稚,吃一件衣服的醋?”靳雨青觉得三年过去了,他这位老师的心智却好像倒退了。
楚亦扬边往身上套边埋怨道:“我爱吃谁的醋吃谁的醋,你不是都把我抛弃了吗,还管我吃什么东西的醋?”
靳雨青乍然头疼无比,低声说:“是你自己的衣服!”
男人狐疑地盯着他。
“我头两年夜里总也睡不着,让柯斌帮我偷出来的,满意了吗?!”靳雨青恼羞成怒,一股脑地朝他说道,两只眼睛羞红得发亮。
这么一说,楚亦扬才觉得这衣服确实眼熟,好像真的是前两年死活找不到的那身,于是很是心满意足地穿上了。整理着衣领,视线的余光里瞥到青年抱臂靠墙的侧身,他不动声色地靠过去,抬起一只胳膊堵住他的去路,上身微微俯低,似挑|逗又似安抚一般,衔住了他嫩软的唇肉,轻舐过未消的红肿。
靳雨青浑身一栗,追逐着回应了几秒又恍然惊醒,不情愿的扭过了头去。
面前萦起一声笑意,靳雨青愈加恼,推开他就要走。楚亦扬笑着回味他与思想背道而驰的身体反应,一伸手将他揽了进来,摸着头发哄道:“好了好了,不吵了。身体怎么样,疼吗?”
“嗯……”靳雨青蚊蝇般应了一声,被男人捏住了要害似的,被他抱着一动不动,半晌才回转了思绪,匆忙摇头,“没事不疼……嘶!”
“这叫没事了?”楚亦扬收回拍了他屁股一下的手,在青年腰间缓力揉捏着,边退坐到观察间的治疗床边,指了指自己的膝盖。
青年盯着他看了会儿,小动物般小心翼翼地凑过去,在他身边侧躺下来,将脑袋搁在他的腿上。慢慢、慢慢地,将眼睛阖闭起来,听着头顶传来的男人均匀有力的呼吸,一种阔别已久的安心感令他渐生困意。
“昨天是我不好,脑子发昏了。”楚亦扬的手摩挲着他怠于修剪的发丝,又慢慢下移,温暖的指腹滑过额头和脸颊,抚摸到眼角的那片疤痕:“你能告诉我,这是怎么伤的吗?”
靳雨青的睫毛在男人手里一扇一打,宛如一只被擒住的蝴蝶徒劳地挣扎着翅膀,他眯开一些缝隙,灯光透过楚亦扬指尖的血肉,将一片橙红色映入靳雨青的眼底,他坦诚道:“做实验的时候不小心被丧尸抓的……”
楚亦扬点点头表示了解,又继续移动手指。这种四处游移却不含情|欲的抚摸让靳雨青无由的紧张起来,终于,他停下了,指间轻轻搔刮着上下吞咽的喉结。
“那声音呢?”楚亦扬问道,“怎么变得这样沙哑。你给我打了那么多个电话,我却没有认出你来,就是因为嗓音变得太多……”
在他目不转睛的凝视里,靳雨青坐了起来:“是抗毒血清的副作用。”
楚亦扬心里揣测,那些本应该被感染处理掉的、却被柯斌辗转送到黑鹰基地的异变者,可能就是因为他们秘密研发出来的抗毒血清而得以存活。可既然已有疗效如此显著的血清,为何不向其他基地进行推广?
这不符合靳雨青的一贯作风,他并不是个为了能发末世横财而隐瞒成果的人。这其中定然是有无法推广的理由。楚亦扬皱起眉头,尽管对接下来将听到的坏消息有所预感,却仍示意他说下去。
靳雨青回身走出观察间,事到如今,无论他还有什么花言巧语,恐怕都不能轻易的欺瞒住楚亦扬了。他用指纹解锁了一只存放在治疗室里的保险冷柜箱,冷气雾一般地涌出来。
待白雾散后,楚亦扬看到里面是一排排的已经标注好日期的淡黄色注射液。
“这本来是从丧尸体内提取转化出来的,定期注射能够阻断丧尸病毒的侵害,让还未丧失自我意识的的感染者延缓丧尸化的时间。但后来我们发现它有疗效时间的限制,一旦失效,丧尸病毒就会呈爆发式扩散,无法很好的控制。因此我们又在原有的基础上,人工编码了一组毁灭基因。时效一到……躯体就会迅速降解死亡。”
楚亦扬听得手臂微微颤抖,他攥紧拳头问道:“时效是多久?”
靳雨青说:“两年。”
楚亦扬忽然惊诧地瞪起眼睛:“那你——?!”
青年将冷柜的门重新锁上,摇头道:“我本身是比现有所有丧尸都要高等的一级丧尸,因此并不受这支血清的限制,但我仍需要持续的注射来延缓体内丧尸化的进程。我与丧尸的共鸣越来越强,如果任凭它继续发展下去,被丧尸意识同化,后果将不堪设想。”
“我想,你应该不愿意看到一个不辨亲疏、只知嗜血的靳雨青。”他苦笑了一下,说着将治疗室的门推开,指引着楚亦扬去看对面那间注射室。
此刻就有十几名到了限定日期来注射血清的异变者。有几位注意到了靳雨青,便回头朝他打了个招呼,伸出大拇指向他表示感谢。
靳雨青朝他们笑了笑,才回过头继续跟楚亦扬说:“如你所见,这里维持着基地秩序和正常运转的大部分人,都是自愿接受注射的感染者。我们能在沦陷区腹地的a城一点点地建立起这么大的基地,全都是靠他们。”他语调转而有些落寞,“然而当初与我一起创建基地的那批感染者都到了时限……早已经死了。”
他说的那样简单,若无其事般,可楚亦扬心里却泛起浓重的涩意:“你们这是在透支生命!”
“我们不是在透支。”靳雨青抬起眼眸,原本想反驳的,可看到楚亦扬的眼睛时,心里的躁火瞬间就温柔了下来,“我们是在抢夺时间,从丧尸手里、从那些追杀者手里。”
“老师,就算它们进化再快,就算诞生了我这样的异类……这个世界也从来都不可能是丧尸的。为了能让我们在乎的人过上一个安逸的生活,不管现在看起来有多绝望,等疫苗完全研制出来,我们做的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靳雨青伸出手,将他衣领上的木质纽扣系好。
青年低敛的神色看起来那么乖巧,那套在他基地成员面前所表现出的威严和锋利,在自己面前都如加热过的棉花糖一般,融化出香甜的流芯。可楚亦扬知道,等那阵无害的蜜甜淌尽后,再尝到的都是刺骨的辛辣。
他竭力平静着,让自己不要那么狂躁,可猛地抓住靳雨青的手后,还是下意识将它攥得紧紧的,恨不得攥住的不是他的手指而是那颗冰冷的心脏。他难抑粗暴地向青年质问:“所以你的选择,是做一个大公无私的雷锋,却要抛弃我对吗?靳雨青?”
“大公无私?”靳雨青将自己的手慢慢抽回来,怔忡着扯了扯嘴角,同时捡起外套扔到楚亦扬身上。然后就从口袋里摸出一只黑色口罩,将脸遮起来:“我带你去几个地方……穿暖和点,a城的冬天很冷。”
尽管楚亦扬心里躁郁未平,两条腿还是不自觉地跟上了青年的步伐。
a城的冬天确实很冷,铺落的雪层陷到了脚面,但黑鹰基地的居民们似乎并没有受这寒冷天气的影响。
进入基地的生活城区后,楚亦扬才体会到这个基地发展成这样是有多不容易。
整个a城恢复得几乎和末世灾难前一模一样,缤纷林立的商铺、热情乐呵的叫卖,还有穿梭于大街小巷的自行车叮铃铃地响。站在街道中,人们如往常一样,上班下班、洗衣买菜,厨房的油烟气会从窗口的排气囱里冒出来。
如果楚亦扬不是从华星基地而来,不是他亲手杀死过无数狰狞恐怖的丧尸,他也会以为,这个世界原本就是这样的——根本没有末日,没有血腥,更没有那三年与靳雨青被迫分离的痛苦。
青年轻轻曳着他的手,一前一后地融入街道的人流中,日子平和得好像他俩只是因为油盐酱醋的小事而吵了一架。
靳雨青将他带到一所中学里,学生们摇头晃脑的朗读声让楚亦扬仿佛回到了童年……墨绿色已经斑驳褪漆的门框被画上了许多乱七八糟的笔画,靠窗的男生们把头埋在书本里,呼哧呼哧的打瞌睡。
讲台上站着一位年轻的老师,掰断的粉笔头一扔一个准儿。
楚亦扬忽然听到身旁的人笑了,那种忍俊不禁的轻笑,他侧了侧头,听到青年低声说:“那个老师……是我发小,在a大读经济,比我小一届还没毕业。不过现在是末世,到处都是用人的时候,大学是办不成了,我就让人把他调到这里来教书,英语和数学。他父母也在这间学校里,做行政跟后勤。”
楚亦扬看了一眼,又跟着靳雨青绕过学校,后面是一片农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蹲在地头上,手里握着只试管。他仔细一打量,顿时惊讶:“孙教授?”
靳雨青点点头:“植物学的孙教授,就在你隔壁的教研室。末日发生的时候,他恰好来a城看望女儿,侥幸活了下来。在我游荡在a城不知所措甚至想一死了之的时候,是他收留了我。孙教授虽然看出了我丧尸的身份,但却并没有排斥驱逐,反而支持我做出了许多研究……也许这算不得是什么救命恩人,但对那时濒临绝望的我来说,的确是一剂救命良药。”
“而孙教授的女儿……你可能见过了,就在基地医院里当大夫。”
中午,两人在路边的小店里要了两碗汤粉,白白的热气从靳雨青的口腔中呼出来,注射血清后慢慢恢复的食欲令他无比珍惜每一顿饭菜。
楚亦扬侧目望着他,也许此刻他暂且抛弃了身为基地领导人的责任,只是个大学刚毕业而彷徨于未来的小年轻。花几块钱买一碗热烫酸辣的粉,在寒意四盛的冬日里,坐在店门前热乎乎的吸溜。男人的眼底浮现出爱意,低下头在他吃得通红的嘴边轻轻一吻:“慢点,烫。”
靳雨青怔然地摸了摸嘴角,觉得心里比嘴里更烫。
待两人吃完回收了碗筷,缓步踱出店门,天上又开始飘起雪来。靳雨青几步跑到了道路对面,踩在窄窄的马路牙子上,仰头望着灰白的天空,思绪似被漫天飘扬的雪花吸入了无端的云层。
“老师,”半晌,靳雨青才回过头,认真郑重地唤他道,“还有一个人,我希望你能够见一见。”
这句话里似乎着重强调了“你”,可仔细听来却又不是那么分明。
不知为什么,楚亦扬从那样讳莫如深的眼神中读出了乞求的意味,他甚至觉得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阴谋,是一件让靳雨青最牵挂最放心不下的事情。一旦这件事情得到了解决,这个青年就会像风筝一样,奔向他无法企及的深渊彼岸。
可他还是点了点头——如果这件事重要到三年来从未向别人吐露过,也从未寻求过别人的帮助,那么得到如此信任的自己又如何能拒绝。
靳雨青喜极,当即拖着他的手钻进层层叠叠的巷子里去,熟门熟路地穿过畸形滑腻的小道,嘴里高兴地念叨着:“一定会喜欢你的……如果有你在的话……”
楚亦扬一路琢磨着他零星的字句,待回过神来四处一望,在惊讶中脚步戛然而止:“这里不是——”
靳雨青被他拽地踉跄,平稳了身形说道:“是我小时候住过的平房。”他伸手摸了摸墙面,捻下一指老旧的灰色墙沙,“我其实不是s城本地人,高中以前我和我妈就住在这里。后来因为我妈工作调动,才从a成迁出落户在了s市。”
平房很低矮,他踩着花坛边缘跳起来,能够看到院子里面。他蹦了两下笑道:“你不知道,我小时候可皮了,我妈管不住我,整天拿着笤帚追着要打我。那时候我家隔壁住着挺奇怪的一户人,家里平时只有个比我大上几岁的男孩,时不时的有个保姆去做饭,整天黑灯瞎火的。我要是被我妈骂烦了,就会翻墙头躲他们家去,那人也不赶我。”
靳雨青跳下来,站在楚亦扬面前,盯着他笑:“那小孩儿可闷了,我跟他讲十句,他都不回我一句的。实在是被我说得受不了了,就板着脸瞪着眼睛,像个气包子一样。”他清清嗓子,学道,“就这样——‘你好烦’!……你知道吗,我有一次把苦瓜汁灌进汽水瓶里骗他喝,他竟然一口就给喝光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味觉有问题?”
说起童年作的妖,他竟有滔滔不绝之意。
楚亦扬默不作声地看着他踩着花坛边儿跳上跳下,一时眼神飘忽到门框顶上,那儿有一只燕窝,每年都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视线渐渐与回忆融在一起,他仿佛看到一个男孩儿颤颤巍巍地骑在墙头上,脚下一个没踩稳就骨碌摔了下去,扑通一声砸在窗前,将正在房间里沉迷看书的人惊醒。
里面的少年疑是遭了贼,握着木棍警惕地走出来,却被门口满脸泥花的男孩儿吓了一跳。
“青青!”
隔壁的院落里传出怒气冲冲的吼声,男孩儿突然伸手抱住他,两人做贼似的躲在门后。他被迫与这个只到自己胸口的孩子挤在一起,可他实际上特别讨厌别人的触碰,心里抵触得不行。
这好像是邻居家的孩子,叫——
“我叫靳雨青!小雨草色青的雨青,不许叫我青青!”男孩儿向他伸出手,摊开的手掌里握着一颗话梅糖。
“……”
当年那个送他话梅糖的泥脸男孩儿的身影,渐渐与眼前隽秀挺拔的青年重叠起来。虽然那颗话梅糖早已没了踪影,可那种酸酸甜甜的味道却留在了心里,一直伴随着靳雨青在他脑海中留下的记忆而愈加弥厚,不曾散去。
楚亦扬低头认真问他,“知道为什么他喝完了那瓶苦瓜汁吗?”而后在靳雨青疑惑不解的目光中轻声开口,“因为他怕不喝的话,你就不高兴了,以后再也不会去他那里避难。”
“你怎么知道?”
男人哑声一笑:“我当然知道。因为你每天往他家跑那么多趟,却直到他搬走,也从来没想过问问他的名字。我现在告诉你,你要记住了,那个少年的名字……叫楚、亦、扬。”
——楚亦扬。
靳雨青一怔,随即在不可思议中猛地睁大眼睛。他似不敢相信当时那个有点自闭的清冷少年,就是眼前这位风度翩翩的年轻教授,他纵然知道楚亦扬是个天才,是个在课堂上不苟言笑的老师,就连教授也是大学破格招聘来的。却从来没想过,他们竟然早在那么久远的时候,就曾经是亲密无间的玩伴。
靳雨青的所有事楚亦扬都知道,但关于他的许多事情,靳雨青却并不知道。那时距离父母车祸才一年,如果没有那只小小的靳雨青每天都去烦他,像个聒噪的鹦鹉,逼着他不得不张嘴说话,说不定后来的楚亦扬真的就会发展成自闭症的模样。
那些年的时光缓慢,无人叨扰,两个一大一小的孩子抱着西瓜躺在席上。热烈的阳光、吵闹的知了、和缓缓摆动的钟表,就组成了夏天。那是楚亦扬奋斗了那么多年后,得到更多的荣誉和赞赏、赚了更多的钱,也没能感受过的安宁和惬意。
直到入学礼上,靳雨青长大后的身影再一次出现在他眼前。
那种怦然悸动的感觉,就仿佛是……整片夜空骤然间星光万丈。
又或许,那时候的心动并不全是真正的恋爱心情,更多的是对最彷徨无助的少年时期的那段朦胧美好的深刻怀念。但在日复一日的注视中,他就开始想把这个单纯开朗的人收归于己了——如果他最终会成为别人的男朋友甚至是丈夫,用同样温暖的举措去攻陷别人的心房——楚亦扬单是想想,就觉得无法忍受。
他几乎是顷刻之间就被攻城略地,明明已经为人师长,也收到过小姑娘们的热烈追捧,此刻却像极了一个猥琐的偷窥者,暗中注视着靳雨青的一举一动。就算明知道他们之间的师生关系是道无法跨越的鸿沟,而靳雨青也可能早就不记得他了,可楚亦扬仍然陷入了一场一发不可收拾的狼狈暗恋。
他回过神来,突然感到无比的庆幸——庆幸着最终拥有着靳雨青的是自己,能够以最亲密的身份,参与进他的人生。而不是做个完完全全的旁观者,目睹他与别人共度生死。
“青青?!”
正在两人眼神缭绕,有许多未尽之言的时候,突然一声喜极欲泣的呼唤扯回了两人飞远的思绪。
一堆橙子失手掉到地上,骨碌碌地滚过来,打到楚亦扬的脚背才旋旋停下。
怀里青年的身体乍然僵硬,他紧紧扒着楚亦扬的手指一层层的收拢,低着头仿佛是一只木偶走完了最后一圈发条,连脸上的笑容都刹那间凝固。
楚亦扬慢慢回过头,压抑着眼底的惊讶,出声唤道:“……伯母?”
紧接着,靳雨青重重掐了他一把,让他住嘴。
☆、第140章 世界的尽头17
第140章
几米开外站着一个中年妇人,手里提着几兜新买的菜,许是刚赶集回来。她盯着靳雨青的方向,连滚落在地的水果也顾不上了,伸出的两只手似乎是要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青青?是你吗?你回来了?”
在妇人靠近之前,靳雨青向后退开了一小步,侧身避开她。他弯腰捡起地上散落的水果,用袖子抹去沾到的雪,重新装进袋子里递给对方,眼睛弯弯一笑:“阿姨,给您。”
楚亦扬见了鬼似的,难以置信地张了张嘴,怀疑自己听错了。
然而靳雨青并不给他这个误会的机会,又一次生疏地说道:“阿姨,外面雪大,赶紧回家吧。”
“……”
妇人茫然地接过袋子,眼神虽然黯淡了下来,视线却仍不死心地打量着靳雨青。可不管是他的声音还是那对暗红的瞳色,都似乎不对。
她许是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孩子有一天会装作不认识自己,只是频频摇头叹道:“真像啊……”
靳雨青似个木桩一声不吭,楚亦扬却看不下去了,伸手接过了靳妈妈的东西,热情道:“伯母,地上滑,我帮您提进去吧?”
“哎,谢谢你呀小伙子!”
楚亦扬要跟着走进院落,靳雨青这才慢吞吞跟上来,站在院落里半是好奇半是怀恋地四处看着。这处独院小平房这些年间几经转手,已经和当初他们居住的时候大不一样了,但在一些细微处,还是能找到那时的影子。靳雨青瞅了半天一回神,看到母亲从屋里走出来,手里攥着一条灰红色的围巾。
他愣了愣,母亲已经走到自己面前,踮着脚将围巾缠绕在自己的脖颈上,末了细心地整理一下,叮嘱道:“看你脸色冻得煞白,冬天很冷的,年轻人要注意保养,不然老了就吃亏了!”
这话以前他听到过无数次,却从来没有今天这样觉得如此温暖,雨青下意识点点头。
妇人望着他笑说:“如果我的青青还活着,肯定跟你一样,瘦的跟个柴火棒似的。”可能在母亲眼里,孩子总也不够胖。她抚摸着围巾的下摆,怔怔然,“这围巾呀本来是织给我儿子的,可现在也不知道他是死是活。不如送了你,来年我再给他织条新的。”她意识到这样对着一个陌生人说话不太礼貌,旋而笑了笑,“你摸摸,舒服着呐,纯羊毛线织的。”
她说着来年,可是谁也不知道,来年……到底是哪一年。
楚亦扬放下东西,抬头看到了摆放在客厅茶几上的照片,似乎是某次新年晚会,靳雨青与几个学长的合影。他叹了一声走出屋子,远远望见靳雨青站在院子里,本就奇怪的眸色更加出众了,连着周边的眼眶都泛起了一圈红。
他连忙走过去,侧身挡住了靳雨青,对靳妈妈道:“东西放在柜子旁边了,伯母,我们还有事情,先走了。”
“哎,等等。”靳妈妈突然叫住他们,看了一眼靳雨青僵硬的手指,急匆匆向侧屋里走去,“还有双手套,我找找。你们等等啊……”
她一脚迈进了房间,跨过门槛的时候膝盖疼了一下,不得不靠住门框缓了一缓。靳雨青忍着没上去搭手,耸了声鼻子,一把抓住楚亦扬的手腕,逃也似地跑出了院落。愈下愈大的落雪将地面厚厚的铺上白毯,两人的凌乱的脚步声快速踩过,嘎吱嘎吱的声响瞬间被蓬松的雪吸附而去。
冷得刺骨的寒风钻入楚亦扬的呼吸,直到回头再也看不到那座小院的影子,走在前方的青年才终于放慢了脚步。堵在心口的那口气似被强行拆得支离破碎般,他忽然失力地背靠着路边的电线杆,扯掉口罩,一抬腕狠狠咬住了自己的手掌。
楚亦扬歇了口气才走过去,站定在青年面前,瞧着他将自个儿手背咬出了一圈红印,就跟那不是自己手似的,垂落低俯的眼中泛起水光,粼粼如波。他心里沉沉一甸,伸手去拨靳雨青的胳膊,故作镇定道:“别咬了,那是自己的手,不疼么?”
轻轻一拨没能推动,楚亦扬也按捺不住了,狠狠推了一下他的肩膀,用力把那被衔在口中的手掌拽了出来,看着被啃出了好几排牙印的鱼际,气道:“这么想咬?咬我算了!”
他捏起青年的下颌骨,不容置疑地堵上那双微微张开的嘴唇。兜帽在挣扯中被掀翻过去,鹅毛大雪积到两人的头顶,楚亦扬头顶的雪瞬间就被他的体温暖化,湿了发烧、濡了衣领,而靳雨青却顶着迟迟不融的雪,仿佛头发顷刻间花白。
靳雨青挣扎了两回,最终在楚亦扬的恼怒堵吻中狠狠咬了他的舌尖。一闪而过的血丝味道让靳雨青冷静下来,他抬起双臂挽住男人的脖颈,自我惩罚一般仰着头,回应这个粗暴的唇舌纠|缠。
楚亦扬拂过他的脸颊,摸到一手凉津津的水气,顺着脖颈往下滑。虽然胸腔拧搅着也钝痛无比,却觉得这样就好了,他尽可能温柔地擦去青年脸上的水迹。
“我没有做错,是不是,老师?”靳雨青自我安慰一般重复着,“我好不容易找到了妈妈。可我不能让妈妈知道我还活着,让她看到自己的儿子变成了丧尸,然后等末世结束的时候,让她再一次面对死亡的痛苦。”
楚亦扬怜惜地看着他,倾听着。
“妈妈现在在一所临时孤儿院里帮忙,照顾那些在末世里失去了父母亲人的孩子们。我想……总有一天,她会渐渐淡忘失去我的痛苦,也许还会收养一个孩子,照顾他、看他成家立业。那个孩子会慢慢取代我,填补我的空缺……”
“没有人能取代你的,雨青。”楚亦扬打断他的渺远思绪,低声道,“不管是伯母,还是我——你就是你,我们心里的那块空缺是别人永远也填补不上的。假如你在我们的视线外就那样不明不白的死去,那片空缺就会慢慢腐坏,成为再也无法愈合的烂疮。”
靳雨青无助地望着他,眼睑积着一汪水泊,喃喃着:“可我不能……绝对不能……”
“也许你有你的决定和想法,我的确干涉不了。就像你执意隐瞒我三年,假如不是我发现端倪强行突破你设下的迷障,是不是只有等到末世结束的那天,我才能到你的英雄碑石前,看到你的照片,然后鞠躬献花?”
楚亦扬的脸上盈现出浓重的无奈,“你自己挑起这样沉重的责任,却独独让我一个人隔绝事外。也许你以为,我会忘记你、冷却你,在新的世界里若无其事的生活。但我告诉你,那只是你无端的想象……我会孤苦伶仃地活过末世,直到死,才知道自己背负着怎样一个不负责任的罪名。直到在你的碑前,被人唾弃是胆小如鼠、毫无担当的懦夫。”
“我没……”靳雨青张嘴反驳。
“这就是你自以为是、狂妄自大的保护,靳雨青。”楚亦扬不容他开口,郑声截断他涌到嘴边的狡辩,“你凭什么掌控我们的思想,替我们下决定,以为这样我们就会对你感恩戴德,从此幸福快乐?靳雨青,是不是皇帝当多了这坏毛病就改不过来了?”
靳雨青瞪着他看,停在睫毛上的碎雪随着他三三两两的吸气声而簌簌震落,他抬手抹去滑到嘴边的泪,又委屈又气道:“你才狂妄自大、自以为是!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你就突然杀到我的基地里来,让我措手不及!凭什么你想睡我就睡了,我却要提心吊胆怕你感染病毒!凭什么——”话说急了,他猛地一抽气,“……凭什么你教训我就要听?楚亦扬,你才不是东西,你还下套勾引学生呢……”
楚亦扬:“……”
“要不是你勾|引我,我干嘛这么喜欢你、躲着你、还害怕你出事?!楚亦扬,我为什么要被你随随便便就揉圆捏扁……”他眼角又滴答出透明的泪液,将眸子染得水亮,“我不过是想让你帮我照顾妈妈,你就拿出一大堆道理来教训我……你一定觉得自己是老师,所以讲什么都对……”
“……”
楚亦扬去搬他遮住眼睛的手,妥协道:“行了,好了,是我勾引的你,别哭了。有人看你呢。”
看来靳雨青还是挺要面子的,一听被人围观了,立马把泪憋了回去,硬撑着四处回顾了一圈。一见前后巷子除了雪半个人影都没有,深感受骗,撒开楚亦扬的手就独自往回走。
楚亦扬与他并肩而行,过会儿一转头,见他又哭了。
“不就说了你两句,怎么还停不下来了?”楚亦扬挽着袖口去蹭,“跟个大姑娘被人糟蹋了似的。”
谁知靳雨青倏忽站住,瞪他:“被你糟蹋的,闭嘴。”
“……好好好,是我糟蹋的。你再哭下去,回去我就再把你糟蹋一遍。”
靳雨青:“你能为人师表一下吗??”
楚亦扬想也不想就道:“能啊!但为人师表那一套在你面前有用吗,你顶多会说我是衣冠禽兽、道貌岸然。不过我告诉你,我可以为人夫表……”
靳雨青简直没脸听,拔腿就走。
楚亦扬快步追上去,顺势牵住他甩来甩去的手,五指慢慢扣进去握牢。青年置气地挣了一下,随即就安静下来,任他将自己牢牢攥在掌心。
他侧过视线偷偷瞧了瞧靳雨青的脸色,才认真地开口唤道:“雨青。”
“嗯?”
“妈妈我会照顾的,我会将她当做我自己的母亲一样。”
靳雨青看了他一眼,放心地应声:“嗯。”
“我也不会把黑鹰基地和你丧尸身份的事情告诉别人,你今天带我看过的那些人,我也都记住了,以后会把他们当做我自己的朋友对待。”
“嗯,好。”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踏在雪里,在寥无人迹的小路上相偎前行,身后拖出长长的脚印尾巴,直到看不见的远方被雪花渐渐地重新掩盖。他们十指紧扣慢吞吞走着,谁也没有在意路已经绕远了,仿佛这样就可以一直走过日出日落、走过冷峻的严寒,走到岁月悠久终成白头。
直到楚亦扬温沉的声音打断这片沉默:
“你们的疫苗研究到什么程度了?”
靳雨青握紧了男人的手,低哑道:“快了,还差一个序列没有破解……到明年开春,最迟入夏,这个噩梦就会结束了。”
听到的刹那楚亦扬的胸腔里似沉沉地坠了一下,但那一瞬间过后,浮现上来的是一种无法控制而又无能为力的仓惶。他明白为了这个结果所有人都付出了极大的努力,不仅是靳雨青,有千千万万在末世中丧生的无辜者,有冒着生命危险保护着基地的异变者,还有用抢夺来的时间拼着命的感染者们。
——每个人都有想要生存下去的权力,都有想要拼死保护的亲人朋友。他们无一不期望着、盼望着疫苗的诞生。
而他楚亦扬没有任何的理由和正直的立场,来反对这一壮举的降世。
他只是与靳雨青越走越近,最后一个转身用力抱住了他,贪婪地呼吸着他发间清冷的空气。就算有过路的行人向他们投来奇怪的眼光,他也没有松开一丝一毫。
靳雨青不再哭了,楚亦扬却捺不住红了眼眶。
他低头颤抖着音调问道:“那这个冬天……让我陪你好吗?”
靳雨青默默不语。
半晌头一埋,两手揽上男人的背,喏喏应道:“……好。”
自打楚亦扬加入以后,靳雨青的工作骤然轻松了许多,虽然从没有人来向他邀功汇报,但他到底还是明白,那些繁琐事务都被楚亦扬抢走,处理妥当了。
靳雨青从睡梦中翻身醒来,一头滚进了一个微含风霜的怀抱里。他知道是楚亦扬一大早办完事刚到家,便笑了笑移上去亲吻他,惺忪眨着眼问道:“回来了?冷不冷?”
“冷。”楚亦扬点头。
青年揭开被子:“那进来暖和暖和。”
楚亦扬想说你个睡觉都要开电热毯的丧尸怎么暖和,低头向里一看,眼神瞬间就被勾住了。那雪白的被褥里头裹着个雪白的身体,两条长腿交错着伸下去,全身上下只挂了一条低腰内|裤,男性早晨惯有的生理特性使那三|角地带鼓起了一个包。
这具白得细腻透明的躯体霎时点燃了楚亦扬,他把手伸进去,缓缓摩挲着腰间细嫩温凉的皮肤,不时地手指钻进内|裤的边缘,刺探着他挺翘之间的股缝。靳雨青也极为配合地,哑声喘息两句,睡眼迷蒙地煽动着他,半掩着的红玉眼眸在清晨的雪光中,显得……风|情万种。
楚亦扬一时想不出别的词语,只因滚烫的欲|火直往下冲去,下|身已经硬得绷涨无比。他登时就踹掉裤子钻进被窝,大被一罩将两人埋了起来。
窸窸窣窣、吱吱呀呀。
直到一声压抑着近乎涣散的沙哑嗓音,低低呻|吟着:“太深了……好烫……”
“小声点。”楚亦扬穿着粗气用嘴|巴堵上他的声音,脖颈因为情|欲和羞臊红起了一片,他将青年吻得招架不住软绵绵地陷在被褥里,才松开一个空隙,轻轻地顶|弄着笑他,“烫烫烫的,跟谁学的这么不害臊?”
“嗯……”靳雨青挣开眼眸,委屈兮兮地,“我体温才十几度,是真的烫……”他揽下男人的颈,耳面相贴地蹭磨着,轻声说道,“你|射|的时候最烫。”
楚亦扬一个没控制住,当场两手掐住他的腰|胯,红着眼将他按在床头狠狠地|操。
……
窗内是喘息阵阵,窗外是落雪沙沙。
a城的冬天似乎特别长,雪期降临后,天几乎没有一日是晴好的,一直朦朦胧胧地飘着细碎的雪花。从基地大楼的窗口向外望去,真叫一个“窗含西岭千秋雪”,也算是美不胜收。
很快就到了二月底,按照年历,又是一年春节了。
往年靳雨青从来不愿过,今年有楚亦扬在,他日日夜夜的吵吵张罗着,直怂恿着把基地大楼的门口都贴上红对子才罢休。靳雨青与办公室玻璃上的两个大红福字“大眼瞪小眼”地对着看,刚要伸手去揭,就被楚亦扬“啪”的打了手背。
“……你敢,我连你床头都贴上!”
为了不使床头也遭殃,靳雨青讪讪地收回了手。靳雨青当然明白,楚亦扬就是想讨个好彩头,他虽然嘴上不说,整日乐呵着,其实心里一直战战兢兢、小心翼翼,比谁都盼望着明年春天能晚点来。
年夜饭上,柯斌也来了,还带着卫卓,当然这已经经过了靳雨青的允许。
柯斌的女朋友其实早就找到了,在南方一个小基地里工作着,然而在觉醒异变的时候大脑受了刺激,将前尘往事包括柯斌忘得一干二净,还在基地里找到了一个更加体贴的新男友。柯斌不想再去打扰他们,终是放弃了。
他俩来时是勾肩搭背的,柯斌比上次来的时候小指上多了一个银制尾戒,是金箍儿的形状。靳雨青纳闷地瞧了瞧,却不料卫卓竟还不好意思地回避了视线。
“……”
“三儿!三儿!”柯斌叫道,“他们来啦!”
回头一看,是楚亦扬带着妈妈一起来的。他们俩相处的极为融洽,终是套路得人心,母亲对他很是关怀。就在前两个月,妈妈就认了他做干儿子,靳雨青自然成了楚亦扬的干弟弟。
——他的爱人,既是他的老师,也是他的哥哥。这关系,怎么想怎么觉得别扭。而且说来羞耻,他这新认的哥哥最大的爱好就是干弟弟……
唯一令楚亦扬遗憾的,是靳雨青始终执拗着,没有与母亲相认。
但是靳妈妈只是来坐了坐就回去了,因为孤儿院里还有一堆孩子们等着她一起过年,她放心不下。
“……开饭啦!”
靳雨青被叫回了魂,捏起筷子望着满桌琳琅满目的菜色,不知先从哪一个下口好。楚亦扬抢在他纠结好之前,先下筷子夹了鱼给他,道:“年年有余。”
柯斌见状喊道:“哎楚老大,我也要我也要。”
楚亦扬理也不理,“呿,自己夹。”
柯斌哼了一声,却见碗里已经有了一大块,卫卓笑话他道,“你看,你的鱼比他们都大,以后你肯定最阔气!”
众人欢声笑语。
吃完年夜饭,却不可能再有春晚节目看了,一堆人围着瓜果篮子闲聊了一会儿。楚亦扬几人开始在客厅里打牌,斗地主,把卫卓输的只剩一条裤衩,柯斌嚷着要帮他,最后两人都挂着裤衩冷得像个傻逼,互相喷对方牌技烂。
吵吵闹闹快到十二点,惯例是要放鞭炮的,但末世里已经没人制造烟花爆竹了。柯斌急匆匆套上衣服,跑到阳台上大声喊道:“去他娘的末世!老子要谈、恋、爱!”
卫卓跟着喊道:“我要赚大钱!养……”他回头看了一眼柯斌,接着喊,“养小黑脸!”
“哈哈哈哈哈!神t小黑脸!”柯斌捧腹大笑。
卫卓咬牙切齿:“笑屁,我愿意!”
柯斌都笑出了泪,转头朝楚亦扬二人招手:“来啊,来喊两嗓子,保证一年的晦气都喊没了。”
靳雨青想说算了吧,身旁的楚亦扬却已经拖着他走了过去,两人站在阳台上迎着猎猎寒风,想了半天也没想到该喊什么。
过了很久,楚亦扬深深吸了一口气,朝无边的雪夜深空喊去:
“——我想结婚!”完了又怕天上神明误会似的,补充上一句,“跟靳雨青结!”
靳雨青猛地转头盯着他看,边儿上两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拍着手起哄。楚亦扬用手肘顶了顶他,一扬眉:“该你了。”
“我……”靳雨青声音又低又轻,慢慢说出口时才渐渐变大,“我不想做丧尸、不想当异类。我想回家——我想回家!”
柯斌两人已经很有眼色的离开了阳台,楚亦扬顺势将他揽进怀里,抚着他的后背低柔道,“会的,我们一定可以回家的,一定。”
他们将要进屋,突然对面的基地大楼爆发出剧烈的欢呼。只是一瞬间,几乎整个楼上所有的灯都亮了,透明的玻璃里可以看到人们在仰头大笑、相互拥抱,亦有人俯在桌旁激动得放声大哭。
就连柯斌两人也被这欢呼声惊了出来,连问好几声:“怎么了怎么了?”
靳雨青的身体在轻微颤|抖,他隐约猜到了什么,却又不敢置信。紧接着家里电话“叮铃铃”的急迫地响起来,他奔向客厅,霎时抓起了话筒。
声音颤然:“……喂?”
一阵夹杂着欢呼尖叫的嘈杂过后,有人兴奋地边哭边喊:“老大!我们成功了!疫苗研制成功了!!!”
靳雨青的第一反应既不是兴奋或者激动,而是惊惶地促然回头,看向伫立在阳台朝自己深深望过来的楚亦扬。天上无月,地上明雪,只见他从微弱的光影里慢慢地走过来,脸上温柔仍在,正努力地扯出一个潇洒的笑容。
道:“恭喜。这个末世终于可以结束了。”
☆、第141章 世界的尽头18
第141章
大年初二,几乎整片大陆上的所有基地的通讯端口,包括一些零散聚集起来潜伏在地下防空洞里的幸存者们,都几乎被同时入侵。基地网络、无线电广播,一切能够想到的通讯方式,都在同样的时间被截断,并接收到了不明来源的通知。
用文字、或者声音,让所有正在为求生而拼命的人都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全神贯注地盯着那条讯息。
无线电中传来沙哑低沉的嗓音:
“这里是a城黑鹰基地。众所周知,我国正在面临一场毁灭性的病毒灾难,全国城市和人民陷入这场浩劫中已有五年之久,造成的损失无法估量。今日是农历元月初二,我们在此向所有基地及幸存者宣告——黑鹰基地已成功研制出抗病毒干米分制剂。”
“今日,我们的疫苗投放队已经从黑鹰基地出发,预计将在惊蛰日的早上六点钟,从全国各个高点向云中播撒抗病毒干米分,干米分将以空气传播的方式进行免疫和治疗。我们在此呼吁各大基地及幸存者们,请你们陆续从与感染者的武力对抗中撤退,找到安全的掩体避难,以确保自己的生命安全……希望即将降临,末世马上就会结束,请大家保护好自己与身边的同伴,坚持到最后一刻,新的世界正等待着你们重建家园。”
“最后重申一遍——抗病毒火箭的投放时间是惊蛰日早上六点钟!抗病毒火箭的投放时间是惊蛰日早上六点钟!此条信息将在各通讯端无间断播送,请大家相互转告。”
“最后,祝大家……新春愉快。”
就如入侵时那样突然,实时通讯在他说完最后一句后,骤然断线。紧接着就是已经录制好了的重复播送,各基地网络的首页上,也被人换成了醒目的黑底白字。
这个如高岭之花般伫立在北方的基地,以一条极度震撼的消息让所有幸存者久久地惊滞。通告结束后好几分钟,才有人反应过来,狂喜着相互喊叫拥抱。
靳雨青从通讯室中走出来,一层一层地走下楼梯,经过曾经无数次走过的走廊,往日熙熙攘攘的基地大楼几乎已经空了,所有注射过血清的感染者们都被派了出去,带着装载好了的抗病毒火箭和发射器,奔往全国各地——只是各间办公室里却都没有丝毫变化,仿佛那些离开的人们还会再回来,坐在桌前喝茶聊天。
他恍惚着回到大厅,一抬头,昔日的好队友们都站在对面等待着他。
看到靳雨青出来,楚亦扬才抬起一只脚,就被柯斌抢了先,冲过去一把抱住了青年,咧开嘴笑道:“三儿,你真厉害!”
他松开手,卫卓也过来抱了抱他,真诚的说:“谢谢你,三儿,所有人都会感谢你的。”
“够了啊,”他俩都轮流抱完,才轮到楚亦扬走上前来,不满地瞥着两人:“抱别人媳妇还上瘾了?我还没抱上呢!”
“扪着良心!你哪天没抱?让我们抱一下怎么了!”柯斌不服。
靳雨青望着他们斗嘴,不禁笑了。
楚亦扬这才过来抱住他,道:“辛苦了。”
只是被楚亦扬安慰了一句“辛苦”,靳雨青却觉得从心底到喉咙都开始涩涩发酸,眼睛上雾蒙蒙的,什么也看不清。他不想在大家面前显得那么多愁善感,一低头从男人怀抱里钻出来,笑笑地看着柯斌两人。
“听说你们自愿参与投放?被分派到了哪里?”
柯斌道:“挺近的,就在城旁边的玉响峰。你呢?是留在基地还是……”他还没说完,就被卫卓捅了一肘子。柯斌随即反应过来,赶紧闭上了嘴。
靳雨青也并不在意,寻常说道:“我与亦扬去虹山。”
虹山是出了名的欣赏日出美景的好地方,自可惜此时雪还没化,看不到春夏之时山上郁郁葱葱、云蒸雾缭的景致了。
柯斌没有再继续深谈,朝他们挥了挥手,道:“那……再会。”
卫卓:“再会。三儿,祝你好运。”
靳雨青嘴角微微抿起,与他俩笑着挥别:“再会。柯斌,卫卓,也祝你们新年快乐。”
两人同时答:“新年快乐。”
很快大厅又只剩下了他与楚亦扬。靳雨青掏出车钥匙,向男人摇了摇:“我们也走吧?虹山挺远的,再不出发就来不及了。”
楚亦扬点点头,挽着靳雨青的手去开车。
直到上了高速,他才似自言自语般,小声喃喃道:“我倒希望,永远也到不了虹山……”
靳雨青的脑袋斜靠着车窗,却做没有听到的模样,将视线投向窗外。
即便车开得再慢,路途再遥远,拦路的丧尸再多……距离惊蛰日还有十六个小时的时候,他们终于还是抵达了虹山脚下。山门耸立着金米分篆刻的大字,道是某位大书法家意兴所致之时一笔而就,潇洒恣意。虹山的半山腰上还有座香火还算鼎盛的寺庙,新年前后就有不少人上山奉香。若是放在以前,此时上山的队伍定是已经排到了门口。
而眼下,除了他们这辆疫苗投放车,连个活人都没有了。
他们驱车而上,途径那座寺庙时,不知是楚亦扬想拖延时间还是什么,非得拉着他进去拜一拜。
庙里已经空了,只余满地的陈腐血迹,侧堂的瓦制屋顶也被这几年的暴风雪给掀了个洞,摞在里面的香也泡了雪水。他们费了半天劲儿才点燃几支,退到堂前叩拜上香。
靳雨青是个无神论者,进来上香也纯粹是为了陪楚亦扬,没什么愿望好许,或者他明知道,就算是许了也没法实现。他偷偷眯开一只眼睛,窥视着旁边双手合十无比诚挚的男人,揣测着他到底在想什么。
“许了什么?”
迈出寺庙的门槛,靳雨青忍不住好奇问道。
楚亦扬看了他一眼,说:“希望你长命百岁。”
靳雨青楞了一瞬,很快就恢复如常,打开车门钻进去,边搓着冻僵了的手边开玩笑似的小声嘟囔:“……说出来就不灵了。”
车钥匙一拧,他的声音被湮灭在发动机的轰鸣声中,楚亦扬不知有没有听见,确实一句话也没有再说,踩下油门想山顶驶去。
虹山山路曲饶,直到后半夜,他们才摸索到山顶的观景平台。
他们将发射器从装载车上卸下来,固定在平台中心,调整好了发射角度。最后便把抗病毒火箭弹填充进去,将自动发射时间设定为第二天早上六点。
一切工序都检查无误。
靳雨青冲上车,强占了驾驶的位子,朝楚亦扬招手:“快上车,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楚亦扬喊道:“别闹,你那车技能开山路吗?”
他笑道:“你放心很近的。赶紧的快快,再磨蹭就来不及了!”
一句来不及让楚亦扬彻底崩塌了情绪,他不知道靳雨青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是怎样的心情。一个人,要怎样才能在自己生命将尽的时候,还能这样没心没肺地笑,又或者他只是在自己面前米分饰着太平。
在一片复杂的情绪中,楚亦扬终于上了车。
山道越行越窄,里面积满了沉雪。他出神地盯着路面,甚至想着就算靳雨青把车冲出了山道,他都感到欣慰——因为只有与靳雨青在一起,他才觉得算是寿终正寝,否则无论如何,都只能是不得善终。
然而在他的胡思乱想里,靳雨青将车稳稳地开到了临近的山头。他被青年拽下车,从山路旁的一条小道里走下去,翻过禁止入内的警示牌,徒步穿越一片松林。等回过神来,却见前方悬崖边上,稳稳驻着一座红瓦小亭。
靳雨青已率先跑了过去,站在亭子里叫他:“快过来,这里看日出特别好!”
楚亦扬问:“你怎么知道有这个地方?”
“我在一个旅行bb上看到过它的帖子,一直没有机会来,今天就借机会来找找看。”他笑着指向远方,“你看,从这儿望过去一定很美。”
楚亦扬却没有顺着他的指向,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靳雨青的脸庞,轻轻的嗯了一声。
他们扫干净了亭里的雪,在亭子前的台阶上坐下来,再往前五六米就是万丈悬崖。山顶上风雪愈烈,很快将他们扫出的地方重新铺满,凛冽的寒风直剌剌地往亭子里猛灌。楚亦扬回车里拿了大衣,不由分说地将已经冻僵的靳雨青裹起来,劝他道:“这里太冷了,我们回车里吧?”
“不要!”青年固执地抱着膝盖,蹲坐在台阶上。
楚亦扬无奈,仍欲劝说:“雨青,雪下的这样大,明天或许仍是个阴天……”
阴天,就意味这无论他等多久,都不会有日出了。
没想到靳雨青突然伸出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角,花了几秒钟才扯出一个并不好看的笑容,仰头望着他:“不要……留下来陪陪我好不好?留下来看日出,就这一回,求你了……好不好,楚亦扬?”
“……”胸腔里某个地方似被狠狠地扎了一刀,淋漓地流着滚热的鲜血,将他四肢百骸烫得痉挛。一股酸热洪流般的涌上眼眶,楚亦扬抬起头,仰天用力闭了闭眼,才能勉强心平气和。低沉着坐到他身边,点点头:“好,我们等日出。”
靳雨青又心满意足地笑起来,像个反复无常的小孩。借着楚亦扬的肩膀靠着脑袋。雪花将两人依偎着的肩头染成一片茫然的白,他慢慢阖起眼睛,开始轻轻地哼一首歌。那歌虽然不主流,但楚亦扬也会唱,很快哼到副歌的时候也低低的加入进来。
呼啸的寒风吹不尽轻扬的歌调,周围松枝瑟瑟沙沙,仿若和声。两人仿佛在一首歌的婉转中诉说,在冰雪寒风中痴缠凝望,在等待日光的漫长黑夜里相拥取暖。
在各路感染者小队分散各地安置装置的时候,整个国家都在争相传颂着这一壮举,人们猜测着、揣摩着,对领导着a城基地的神秘黑鹰究竟是谁而充满了无尽的好奇。但却没有人知道,庇护了他们、拯救了他们的都是他们最惧怕的感染者,就连疫苗也出自这些感染者之手。
在这样举国欢庆的时候,人们只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而没有人关注到他们的英雄去了哪里。
“楚亦扬?”靳雨青的声音在寒冷中微微发颤,他双手环紧了男人,小声唤道,“楚亦扬,你睡着了吗……”
楚亦扬:“没有,我听着呢。”
靳雨青知道他醒着,遂抬起头来吻他:“我好喜欢你啊!”
没头没脑的告白让楚亦扬怔了片刻,并不是因为不可置信,而是因为这告白来得太过酸楚。他小心翼翼地吻着青年献上来的唇|瓣,轻轻舔舐着他的舌面,仿佛怕动作太大就把他弄坏了。寒风的吹彻让他浑身上下冷的吓人,可那双红得滴血的瞳仁却燎着灼灼的火苗,似乎要将楚亦扬的身影烧铸成永恒,永远地藏在心里,藏在不被人偷觑的地方。
楚亦扬回头环顾,拨开厚厚的雪层,找到了几株埋在里面的草梗。他拔了几根,编成了一个小小圆环的形状。靳雨青低着头认真地看他,直到他将那枯黄的草环举到自己面前。
“这是什么呀?”他笑道。
“戒指。”
第4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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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1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