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
灵异:《死神编号二五零四》 作者:W
正文 第14节
灵异:《死神编号二五零四》 作者:W
第14节
睿月:「够了!泗水,不要调戏别人外面来的。给我们找资料。」
泗水狠狠瞪了睿月长老一眼。恨恨地低骂:「万年老处男,见不得别人好。」然後将花贴近马达尔的胸膛,融入,突然成了衣服的花样。马达尔看著身上的玫瑰花样,无语。
泗水:「好看吧!听说外面的喜欢送玫瑰花。」
睿月长老怒吼了:「不要变出外面的的花!」
泗水又一次恨恨瞪去。「这个仇外情节严重的死老头」手一翻,又掉下几朵大莲花,泗水得要两手捧住,她本来想照著刚刚贴玫瑰的方法下去贴莲花,才发现莲花太大了,贴不下,於是她将莲花捧给马达尔,并在他接下後拍拍肩膀道:「你就这样遮著吧,别让他看见玫瑰。」
什麽
马达尔觉得自己半边脸都在抽搐。泗水给完莲花之後,就顺著水面追上睿月,那速度比一架快艇还厉害,到了之後还在睿月身旁滑行几圈。「你要找什麽啊小月月?」笑得非常迷人,但是马达尔看到了,当她滑行到睿月身後的时候,表情那一瞬间就变得狰狞扭曲还用唇语说了个:「臭老头。」滑行到正面又瞬间变得甜美。
睿月挺直腰杆道:「诺靡亚那段。」
泗水想了想,问:「跟禾杉麦尔的那段?」睿月点头。泗水也跟著点头,表示了解,然後突然飞起,腾於半空之中,双手举於身体两侧形成九十度角,像是转芭蕾似的旋转,手渐渐收起,最後手指交缠高於头顶,转动更为迅速,裙襬飞扬,她不晓得何时把衣服换成了小洋装,裙襬还滚了大大的荷叶边。
突然整个水面在翻腾,一会冲起巨浪、一回出现巨大漩涡,冲出不少星星,最後,一个又大又饱满的大星星渐渐上升──就是画画时会画的那种形状的星星──大星星升到半路时水面就渐渐平稳下来了,滴著水的星星则继续缓缓上升,泗水没再继续转动,朝下方撑开双臂,然後一把将星星抱了个满怀。
那颗又大又胖的星星大概有泗水一半身体大,可她抱的似乎还不费力。泗水将星星往我们这里一丢,叉腰道:「小月月,在上头写上二七六六二零零零年诺靡亚和禾杉麦尔,就有了。」
真不愧是管理历史堂的,随便什麽日期都记的清清楚楚。佩服。
睿月长老点头,给大星星穿上线,然後拎在背後就走。「我借观望台一用。」
「随便你,你长老嘛。」泗水耸耸肩,又对马达尔挤挤眼弄弄眉的。「欢迎你下次再来,马达尔先生。」
马达尔微笑。「谢谢。」
跟著睿月长老往上飞,飞离了水池,又飞过刚刚进来的漂浮走廊,继续往上飞去,这里不只宽度够宽,连高度也高的慓悍。他们穿过重重云层,最後才终於看到另一个漂浮走廊,睿月率先踏上,马达尔次之。马达尔看看这四周,发现建筑样式与刚刚不同了,这回换成了罗马建筑,连漂浮走廊都是罗马式。马达尔往上一看,发觉上面还是看不到边,只看见重重的云层,身边也飘著云。
看出他的疑惑,睿月道:「这里没有界线,」又说:「就连下面的那个池子,都深不见底,可以探下去的,只是一般我们能踩在上面。」
「那再上面是什麽?」
睿月长老边踏入漂浮走廊接著的门边回答:「不知道。」
马达尔汗。不愧是长老,真够诚实。
踏入的是一个像罗马竞技场的空间,照样大到没道理。他们沿著观众席飞下,到达中央,中央圆形处的圆心有个小喷水池,水柱喷向高处,然後在最高点停止,往四周落下,水的中央自然形成一个凹洞,睿月长老将星星放到凹洞上,然後拉著马达尔迅速往後退,退到观众席。
「坐,马上就能看到了。」
「好。」
东方神只殿,真是无奇不有。马达尔暗暗下了这个结论。
原本到一个定点就开始落下的水渐渐越喷越高、越喷越高,突然一个冲劲,水柱冲向天,星星也跟著被冲向天,突然,整个罗马竞技场下雨了,是水柱在上端扩大所造成的大型降水,这水不似普通的水,还拌著星星的金黄色。
马达尔反射性地想遮雨,待雨落到身上,才发现原来不会湿了衣服,难怪看睿月长老那麽老神在在,真正八风吹不动的,原来是根本不会湿啊。
像是戏开演钱会出现的字幕,空中突然飘出几行字:二七六六二零零零年,死神界,诺靡亚.xd,虚辰.禾杉麦尔。
接著,四周暗下,正当马达尔感到疑惑想发文之际,中间圆形地带瞬间亮起,就像白天的那种光,而观众席,则是完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马达尔了解了,在这段历史里面,他们是局外人。
圆形地带渐渐浮现景物,马达尔记性一向很好,立刻认出这是死神界里的最高学府,当初诺靡亚他们都是从这间大学里面出来的。不出多久,十几岁的诺靡亚就出现在画面中,真实的就跟到剧院看戏一样。
诺靡亚那时头发还没那麽长,只稍稍及肩,还用了线圈成个小马尾。他跑得急,小马尾也就跟著在後面晃。最後他追上个人,相貌稳重、一表人材,身高挺高,大概要一九零了,皮肤黝黑,弄了个特短的短发,标准稳重校队队长的样貌。这时画面定住,诺靡亚身旁浮现几个金字,写著他的名字,男人身旁也浮著几个金字,写著:「虚辰.禾杉麦尔」。
这个人就是衣飒的爸爸?感觉气质长相什麽的都颇不像的。马达尔想。衣飒比较斯文一点,虚辰先生就偏向稳重厚实。
两人交谈了什麽,没有声音浮现。睿月低声道:「这里没意义,不过还是可以看看,我调无声了。」
原来如此。
後来不断更换的画面都是这类和乐融融的画面。睿月长老突然穿插一句:「这时候小披已经出生了,衣飒也已经两三岁多。」
怎麽,敢情死神界的人都特别早生?
马达尔:「那阿滚标呢?」睿月顿了顿,有些迟疑地回答:「不晓得你知不知道,其实阿滚标小了他们几岁,只是天资聪颖跳级了,所以阿滚标比较小,他自己本人好像也不知道。」
「那真是让人惊讶呢。」
画面继续跳动。某个画面突然出现声音了。圆形里面,站著诺靡亚,一手抱著才几个月大的小披,而虚辰身边伴著太太,是个很美丽的女人,另一手牵著尚小的衣飒。
衣飒揉揉大眼,可爱地打了个哈欠,粉嫩嫩的小脸往父亲的大手上蹭蹭,道:「爹地,我想睡觉。」
虚辰摸摸他的头,宠溺笑著:「乖,等等就回家了。」
後来他们又聊了先什麽,不甚重要的,不久虚辰携著一家人要走了,朝诺靡亚点点头。诺靡亚回以微笑,拍拍怀中的小披。
虚辰:「衣飒,跟诺靡亚叔叔说再见。」
衣飒又揉揉眼,弄了个飞吻。虚辰笑笑:「他妈咪教的。」少妇面带腼腆,虚辰搂了搂她的肩膀。
诺靡亚看著衣飒,温柔道:「真是一个可爱的孩子。」
虚辰道谢後就走了,身後诺靡亚的笑容却变得诡谲。「真的很可爱呢,只可惜」他摸摸怀中的小披,神色比方才更加温柔,却温柔地阴冷。「只可惜会成为牺牲品啊。」
看著那画面,马达尔不禁全身泛起鸡皮疙瘩。那感觉太恐怖、太阴惨,完全不若平常的诺靡亚大人。
又或许,是藏於虚伪笑容下的诺靡亚。
画面又一次转换,这次虚辰不见了,换成轻云。轻云往诺靡亚的方向砸去水瓶,尖叫道:「你绝对不可以那样做!」
诺靡亚满脸淡然,不耐的横手挡去迎面砸来的水瓶。「我自有想法,只是基於你是小哈的妈妈我才跟你说,其他的你都不用管。」轻云再次尖叫:「小哈有他自己的命运!他是那把钥匙,那又如何?我相信神不会这麽残忍要开启者去死!他会渡过难关!我宁愿他去面对,勇敢撑过,我也不要你去把这个命运转移到另一个孩子身上!你要以後得知实情的小哈该情何以堪?自己该承受的、竟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去承受!被强迫戴上的命运,那个孩子说不定真会死!」
诺靡亚半闭著眼,一手抚过另一手的手背。「就算衣飒死了也没关系,这样说吧,」诺靡亚笑,狞笑:「死几个都没有关系,我只要我的儿子安然无事。」
「你怎麽对得起虚辰学长?」
「很抱歉,他如何,都不关我的事。」那双眸子充满著冰冷、无情,以前所未有最不同的姿态降临在马达尔眼前,他要拚命压抑才能够止住颤抖。眼前这个人,比死神还要死神,根本无血无泪。
轻云抽气,接著不敢置信般地缓缓摇头。「诺靡亚,你真要做,我就从此离开天界。」
闻言,他扬起眉,缓缓站起往轻云的方向走去,在靠近轻云时偏过头,轻声道:「请便。」接著手插著口袋款步上楼。楼上刚传来房门关上的声音,轻云就噗通一声跪下,放声大哭。
下一个画面出现的是诺靡亚跟虚辰两个人,诺靡亚笑著说话,虚辰原本平和的表情突然一变,转为怒意,看唇的变动大概是说不可能之类的。
睿月:「诺靡亚在跟虚辰说要将他儿子的命运转换到衣飒身上,虚辰哪里肯,接下来两个人就爆发了口角,」他看了马达尔一眼,「最精彩的是等等这句。」画面突然有声,诺靡亚满脸阴狠,道:「学长,你会後悔,你绝对会後悔。」
那种颤栗的感觉又回来,马达尔不自觉搓了搓手臂。
画面又转换了几次,无声,又一次转换中出现了眷尹跟诺靡亚,眷尹对著诺靡亚吼些什麽,诺靡亚表情微微一愣,然後面色张红著回吼,两人大概因为什麽而争执了,眷尹怒气冲冲的要走,诺靡亚两行泪突然滑下,一把抓住他。
这个画面依然没声。睿月解释:「争吵内容大概是诺靡亚跟眷尹说他的计画,以及他要怎麽转移,其实之前就已经说过了,每次说每次吵,每次吵眷尹都会走,这是唯一一次诺靡亚哭著挽留,是很精彩的东西,诺靡亚真的很奸诈,」睿月眨眨眼。「对了,顺带一提,这时候轻云已经走了。」
马达尔低声应了声,眼睛没离开中央圆形过。
画面越来越暧昧,越来越暧昧,最後两人竟然倒在地上就做起那档事来了,马达尔低咳,将视线别开。睿月长老呵呵笑道:「你知道在这时候外面发生了什麽事情吗?」
马达尔静默,摇头。
睿月长老:「外面,禾杉麦尔正遭到一场惨无人道的大屠杀。」长老的声音清晰无比,但听在马达尔耳里,却比恶魔的重低音还要混浊。他颤抖道:「难难道诺靡亚大人」
「对,他是故意的,故意绊住眷尹,所以才会哭。眷尹一不舍就不走了,」他说。「等他们做完之後,禾杉麦尔就会被那些听信诺靡亚胡言的高官杀尽。噢,当然,会留下可怜的衣飒与他的母亲。」
他又说:「诺靡亚早早就将衣飒和他的母亲安置好了,在禾杉麦尔夫人的眼中,诺靡亚就像救世主一样。诺靡亚在这之後还帮他们弄了个假身份,一个为了天界而殉职的士兵的家属,不知怎麽弄的也把姓氏这个部份弄掉,所以大家才会一直以为衣飒没有姓,其实错误大的很呢。几年以後,等衣飒十几岁之後,诺靡亚就会安排人将衣飒接回天界读书,一切完美无缺啊。」
画面突然停止,光源也消失了,整个罗马竞技场无限的黑暗之中。
「对了,刚刚我的随身资料中读取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拍拍手,中间圆形部份又亮开。「因为是近的时间,所以我可以直接抓几个有趣的过来,他们还不会被汇集成星星。」
画面中是诺靡亚压住门板,满脸哭容,求著眷尹不要这样,然後两人就跟之前的形式一样,接吻,然後褪去衣裳。马达尔认出那个地方,是诺靡亚在行政中央的办公室。他瞪大眼,有股不安。
「猜猜吧,」睿月道。「外面正发生什麽事情?」
马达尔缓缓摇头,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敢接受。
睿月的双眼骤冷,画面突然切换到外面的天空。
一片黑漆。
「黑气已经布满整片天空了,诺靡亚,这个人真的很狡诈。」他笑。
第九章之三.命运
滴答。
林恒更阖上手中书本,一手还覆盖著封面,转过头看向窗外,视线停留在黑气上头,皱紧眉,耐心等待最後一片蓝天被黑气吞噬。他叹气,将木椅稍稍往後挪移,这才起身。
「阿强。」他摇摇靠在床边昏睡过去的阿强,又摇摇,直到阿强睡眼惺忪地揉揉眼,他才接下:「接下来几天,都不要出去,记住没?」
「啊?」阿强怔楞,「为啥?哇靠,外面怎麽会黑成这样?你干嘛不开灯?」说著就拍拍裤子起身走至开关前,林恒更还来不及阻止,室内便瞬间通明。
阿强:「这样不是亮多了吗?干嘛弄那麽黑,你吓死人麽你──」回过身随意往地上一瞥就看见林恒更的影子,抬头瞪了林恒更两秒,又迅速低下头。「那啥」
林恒更关灯。「别开,黑气会往有灯光的地方蔓延,让那种气体进来就糟糕了。」阿强还看著地面,纵然已没有灯光映出影子,他还是继续看著,然後猛然回过头扯住林恒更的衣领:「你、连你都是?」
林恒更面无表情。「是什麽?」
「那个地方的人啊!噢!我怎麽四周都是这种人!天啊!」他大受打击,一手抚著额拍拍。「我还以为至少有你正常点──不、不对,你是什麽种族?」
「种族?」林恒更觉得好笑。「天人。怎麽这麽问?」
「我不是说这个!小披他们是死神我知道,但是他们没有翅膀,但是刚刚我看到了,你的影子连接出两个大翅膀出来,你是什麽?别告诉我这回来的是天使噢噢──」
林恒更还是觉得很好笑,这回还真没良心地笑出来了。「不是,我不是天使,翅膀只是方便我移动而已,并不是非要长在身上,你刚刚会看到影子上面长翅膀,是因为我现在需要,所以才会出现。」况且,若真是天使,他也不该只有两翼。
「那你是什麽?」他瞪著眼睛。
林恒更还是笑笑,认真想了下说:「嗯,我不知道。这样说吧,天界已经脱离以前的「神」很久了,大家都只是居民,没有神性,在伟大的真神走了之後,整个天界,就只剩下「天人」,甚至发展出现在这种制度。」
阿强:「然後呢?」其实他听不太懂。
看出他的一头雾水,林恒更又耐著性子解释了一次。「嗯,这样说吧,如果以你们信的「道教」来说,天庭上几乎都是神了,不管是以什麽教来看,天庭上一定会有一个以上的神,而现在的天界没有神,只有天人,因为「唯一的神走了」,在很久很久以前,於是天界正式脱离神统治的世界,进入现在这种模式。」
喔,稍微了解了。「所以?」
「现在天界的人,因为脱离那种时代太久,根本没人见过神,甚至有人怀疑神的存在,但其实神是真的存在的。」
阿强扯著嘴笑笑。「那好,你怎麽知道的?」
「因为我比他们老上太多,」林恒更说,背後的羽翅渐渐展开。「在远古的那个时代,我就一直辅佐著神,跟我同一辈的全都不在了,而我则是受神的使命所托,永远不死。」黑色短发随著羽翼的伸展也渐渐变长,并水洒似的褪去黑色,换上散发著淡淡光芒的银白色,眼则是容纳千万个世纪的深蓝。
阿墙靠上墙,睁大著眼不敢置信。
林恒更:「很害怕吗?等一切过後,我就能脱离这种不死的身份了。」他微微泛著灵光的手抚上阿强的颊,表情认真。「跟你一样,会死的人,活个七八十岁。但前提是,我不会在这场变更中死去。」
阿强还没回过神,林恒更又说:「别踏出这间房间,从现在开始,人间沉睡,我可以施法让你清醒,睡著後的世界,会堕入永无止尽的恶梦,你不会喜欢那种感觉。」
「那你去哪里?」
「我的职责是让开启者开启世界的命运,并在开启後与世界融为一体,抵制开启者的力量,若是抵抗不过,我就会死,随著世界支离破碎。」但在这之前他想先去看看衣飒,然後接下来会发生的任何事,他都将袖手旁观。
这是神的旨意,任这世界去玩,他只需要做他该做的事。
他问过神,难道他不怕他贪生怕死,於是擅自去扭改这个世界的命运吗?神只笑了笑说:「等你活了这麽久之後,生已经不是最想要的东西了。」
就如祢麽?
活了数不清多少个日子,最後生已经毫无意义,死却成了最迫切的需要。但是
「不晓得为什麽,我没有那麽想死。」他笑。室内突然爆出万丈光芒,然後渐渐缩小,仅仅包围住整个小房子。「这下黑气就进不来,你也死不了,等等我会用幻术将外面的暗黑转变为晴空,让你心情好点,但是你跨不出去的。可能会有点无聊,但你忍忍,一下子就能过去,前些日子我替你添购了不少乾粮,饿了就去吃,嗯?」
「你是老妈子啊」
他又笑。「你床下不是不少那种书?还有未开封的,趁这几天看完吧。」
「看了还要自己来啊。」而且每次都虚脱,靠杯,一次就没力,每次都觉得自己很丢脸,人家o片里面的男主角都是x完之後还一条龙似活跳跳的,他却是一次完之後就倒在床上爬不起来。
干,等级果然差太多。
「反正杀时间嘛。」摸摸阿强的头,他慢慢往後退。「那我先走了。」然後,纵身往阳台外一跃,消失在黑夜之中,也在那一刹那,由室内所看出去的世界,成了一片晴空。
他走到窗边,往窗外探探,手伸到阳光下,却毫无暖意。「真的是假的啊」他可怜十六、七岁的青春,怎麽老是在经历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呢。叹。
「电视也不能看了吧。」他回到床边,晃晃脑袋,睡去。
反正去过地狱之後,什麽都变成自然了。
林恒更穿梭在黑夜之间,全身散发著白色灵光,黑气会循著光源走,但却无法侵入他四周。在空中画过一道弧,他偶尔停下看看底下惊慌的世界,然後又继续飞行。目标离这里不远,他想比「那个人」更快到达。
他大概能知道那个人想做什麽,也知道他的企图,他是可以阻止的,但是他会照著当初神所交代的,任这个世界去玩。
诺靡亚,你妄想用一己之力主宰这整件事情,但是事情不可能永远如你所想的,我太早之前就警告过你了。别以为,一个才出生没一百年的天人能够控制命运。
毕竟那些是连我也无法做到的事情啊我只是照著他的意思下去执行,执行,世界的命运,以及我的命运。
而一切都早已注定。
白光划过天际,众人仰望,那一现即逝的最後光芒。瞬间过後,世界又归回黑暗。
眷尹伏在诺靡亚身上,轻轻喘息。诺靡亚微微眯著眼,看向窗外,满意地微笑。他一手抚上眷尹的发,柔声道:「对,学长可以说是被我杀的,禾杉麦尔一族,可以说是毁在我手里。你还记得吧眷尹,在许久前也曾经像今天这样,你要走,我哭著挽留。」
眷尹放松的身体明显瞬间僵硬,紧绷。
「那晚过後,你连挽救都来不及,然後你愤然离开天界,背叛了我,不是吗?」
「我从来没有背叛过你。」
诺靡亚轻推开他,然後跟著靠上,笑得妖媚。「你很後悔吧,在那晚,以及今天。其实我可以不用这麽大费周章的,但是,我就是想让你再体会一次当年的懊悔,让你再体会一次,同样的方式,栽在我手中。」
「你又做了什麽」他的声音在颤抖,几乎无法忍受这隔了几十年又重现的欺骗。无法忍受已经不似从前的诺靡亚,也无法忍受永远无法狠下心的自己。甚至可以说是痛恨。
当初学长一家,那些灭亡,其实他都可以去阻止的吧,但他却栽在心软底下,栽在诺靡亚虚伪的眼泪底下。
「你不是很清楚吗?」诺靡亚的额抵著眷尹的,双手捧著他的颊。「外面已经被黑气覆盖了,一切都来不及了,如何?眷尹,感觉如何?很恨我吧?想杀了我吧?」
一次一次的。
诺靡亚:「因为你说过你会一直陪我,我一直都相信你。」
一次一次的。
「但是眷尹,你却抛下了我,离开天界,接下来的日子,你没有一次回来过!我每次都告诉自己,只要你回来、只要你回来我就原谅你!我就可以不生你的气!但是你从来没有回来过!一次也没有!一次也没有!」他尖锐的吼叫在沉闷的室内冲撞,撞击,伴随著累积了几十年的孤单。诺靡亚颤抖著身体,道:「这是你自己自找的眷尹,你自找的!」
一次一次的,
被绑住。被所谓的占有绑住。眷尹总感觉,有一条无形粗大的荆棘缠住自己,不管过了多少年,他都无法将之解开,几乎只要一闭上眼,就会看到诺靡亚笑著将荆棘缠上自己的景象。
他早已遍体鳞伤,不管是哪一片肌肤皆流著血,只要一挣扎、试著逃跑,荆棘就会往自己体内插的更深,血流成河。
眼前是一片黑白,彷佛收讯不良的电视,一遍一遍的跳动著。沙沙。他面无表情的看著诺靡亚为自己缠上荆棘的表情。沙沙。眼前的他低笑。沙沙。他从远方看著自己,被高高缠於一株看不见的万年高树上头。
下不来,完全动弹不得。
血,一次一次的,流了又乾、乾了又流。
「我从来都没有背叛过你什麽,」眷尹抬眼,血红瞳眸直直看入诺靡亚眼中。「自找的是你,我很早就跟你说过,这样走下去,有一天你会灭亡,连你儿子都会恨你,是你给他贯上了莫须有的罪名,一个父亲杀了万人的罪名,终有一天他知道真相後,他会恨你。」
「他不会知道真相。」
「你骗人,」学著诺靡亚的弧度微笑,他最讨厌的那种,讽刺般的笑容。「你骗的了谁?最後你会毁灭,诺靡亚,你一定会,世界不会照著你的剧本走。」
妄想主宰世界者,最後将被世界反噬。
「我已经将所有事情导向我的轨道了,一切都来不及了眷尹。」
眷尹:「所以我说,你已经没有救了,而我也无药可救了,竟然会相信你,竟然还会再相信你。」他说得沈痛,笑得苦涩,推开诺靡亚,他慢条斯理地整理衣装。「果然不该听话回来的,那麽,你也不用再大费周章,准备让我再崩溃一次。」
眷尹:「我已经不会像以前那样,嘶吼哭叫,诺靡亚,我心灰意冷了,你知不知道?从头到尾,背叛了我们的,都是你。而我也不想要再去忍受你那些莫名其妙的束缚,既然你已经让我失望,那我理所当然可以追求我的自由。」
太多年来,不管逃多远,身上的荆棘依然紧紧缠著,扯不开,放不下。
对,该死的放不下!
「因为诺靡亚,你已经没救了。」
啪!
狠狠的一巴掌括来,他被打偏了脸,再睁开眼,是诺靡亚带著眼泪愤怒的脸庞。「你以为、我这些年来,完完全全只是没有感情、没有任何感觉的执行我的计画吗?我多希望你回来!但是你从来没有过!所以我要恨你!我要彻彻底底地恨你!抛下我的人是你!眷尹!我好讨厌你!我好讨厌你!背叛的人才不是我──不是我──都是你!」
他没回话,只静静地闭上眼。
总是替自己找活路的,可悲人类。那些都是你的自私而已吧诺靡亚,说什麽在一起什麽的,都是替自己找路、自己的自私而已。
你最害怕的,其实是发现自己的可耻。
是这样子的吧。
诺靡亚吸了几口气,终於平复,狠狠抹去因愤怒而流出的泪,他将自己恢复到最平常的样子。对著眷尹扯出笑容,他道:「事情就快结束了,我要去看最後的一幕,想阻止吗眷尹?」
「」抿紧唇,他别过脸。
「我可是会不小心杀了你儿子喔。」
闭上眼就什麽都看不到了,不去听,不去想,一切都还会在最初的样子,这些年来,他就是这麽麻痹自己的。只是,该来的还是会来,不管逃多久,狰狞过後的诺靡亚,还是会出现在他面前,对他诉说著最不初始的计画。
「眷尹,你永远赢不过我,」他穿上自己的长袍,将长发随意束成一束,散了些发在胸前。「就凭,你杀不了我来说。」
诺靡亚:「刚刚顺便在你身上下了咒,过太久的舒适日子,你倒连这点警觉性都没有了啊?待我出去之後,你将会被送回人间,并且,接近不了天人,你也无法去提醒你儿子了。」
眷尹身子一震。「你别伤害阿滚标──」
「这就很难说了。就这样,再见,眷尹。」
像是被拔掉电源的电视,诺靡亚从室内消失,而他也跟著被强迫带离天界,眼前一片混沌,再睁眼时,已是宛如炼狱般的人间。
当林恒更赶至现场时,阿滚标正跌坐在一旁,满头大汗,似是冲不进结界内。他往衣飒方向一看,他全身四周皆旋著强烈阴风,阴风愈发浓厚,乍看之下宛如激烈运动的蚕蛹。
他收起翅膀,淡看了阿滚标一眼,然後接近结界,手切横,往结界表面一挥,原本坚固结界瞬间崩毁,在他手下,就好像不堪一击的劣等品。
「你,」他没看著阿滚标,只直直盯著正在阴风里痛苦挣扎的衣飒。「快点去将小披带来,我没有太多时间待在这里,快去。」
阿滚标诧异地看著被摧毁的结界,原本想冲进去,却因林恒更的话而停下动作。他一手捂著胸膛,一手支著地面,嘴角泛出污血。「你是谁?」
「有时间问我是谁的话还不如赶快去找医疗兵,快去吧,如果一切结束後我们还能活,那我再慢慢向你做自我介绍。快去,没时间了。」
阿滚标又看了衣飒一眼,好不容易才移开视线,撑起身子,他朝林恒更一个点头,接著勉强施展瞬间挪移,消失在这个空间内。林恒更在阿滚标走後才迈开脚步,直直往衣飒走去。
他挥开双手,黑得恶心的天突然裂开一道光,直冲下两人所站的位置,半径不到五尺的范围内,一切停止。衣飒虚弱地倒在地上,轻轻喘息,姣好的面容惨无血色。
「待会还会开始,这只是暂时停止部份时间,不能维持太久的。」林恒更说,深蓝色的瞳眸隐藏起所有情绪,只留下冰冷。「这些都只是刚开始而已,接下来,你将遭受前所未有的痛苦。」
衣飒苦笑,声音断断续续。「是是麽」
「你的老师不是什麽会帮助你的人,你也知道吧?」他说。衣飒点头,偶尔虚弱地闭上眼:「嗯。」
「我不能提示你什麽,但是请记得,一定不能求死。不管多痛苦,都不能有死的念头,记住,所有人与你同在,我也会帮你抵制这股力量。当开启者将世界的命运开启的同时,将会爆发出惊人的力量,融合著世界的悲鸣,你或许会因为不能承受而在这过程中死去,但我会尽量帮你,但是,你若是求死,那一切就完了,懂吗?」
「嗯。」
「我是想,你是很容易求死的那种人,才特地来提醒你的。」他说。「你的朋友,将会为你而受到不幸,这时候你要是求死,一切就玩完了。」
衣飒费了一番劲才能抬头看向林恒更,好几次他低下头乾呕,又勉强撑起。「你、你是你是林恒更吧?」
他笑。「嗯。」
「然、然後呢?又是、又是谁?」
「古老以前,真神的辅佐。」他道,毫无避讳。「死神界两大元老家族,也是从神治时期那时候开始的,你的祖先、小披的,也曾跟我十分友好,你长得跟你祖先简直是一个样。对了,顺便跟你说吧。」他往光外的混乱世界瞄去。「反正似乎还有时间。」
衣飒没答话,又撑著地面乾呕,光内是一片温暖的世界,但他却觉体内有阴风乱窜,冷的直发抖。抓紧手臂,他牙关上下敲动,总觉得身体发冷到心脏都要停了,却死不了。
林恒更叹气,手掌置於衣飒头顶,灌入圣光。「这会让你好一点,但一样,撑不了多久,你得靠自己的意志,懂不?」一个使劲,圣光扩大,一点一滴完完全全包覆住衣飒。「神之所以会将这麽重大的任务交给你们两个家族,就是因为你们是死神。」
「你知道吗衣飒,死神代表著结束,也代表著重生。」他眼神放柔,道:「所以神选择了你们两个家族,所以你必须要承担你的命运,所以请你一定要坚强,千万不能求死。」
一放弃,那麽就什麽都没了。
唯有努力到最後的人,才有机会获得胜利,半途放弃只能赢来唾弃。脑海中突然浮现在好久好久以前,父亲奋力抗敌,带著家族的战士一路且战且退的样貌。
其实他并没有看过,在那时候,他早已跟著母亲被送到人间界。但他心底总是存在著这个画面,在梦境中出现,他记得,他梦过好几次,而这回是第一次这麽真实的在现实中想起。
父亲身上染著血,举起长剑,一把挥下,追杀者的头颅瞬间与身体分离,恐惧的神色,在那突然打落的一道闪电下映出,风雨中父亲的身子昂然挺立,喘气连连,目光直视前方,身上血迹斑斑。
他非常清楚,再一下、只要再一下,父亲就会因太过劳累而倒下,就会因身上太多伤口而死亡,但一直到倒下之前,父亲的眼神都一直直视著前方,不曾垂下。
唯有不撑到最後一刻的人,才没有资格被称为胜利者。
这些他都能够深刻了解。他也知道,自己逃了太久,不愿意面对现实太久,明明他晓得
晓得诺靡亚,就是自己的杀父仇人。
「衣飒?」
他努力微笑。「我尽量你走吧。」
「嗯。」
点头,他放开手,撤掉停止时间魔法,然後在瞬间展开双翼,避开旋起的阴风,又朝衣飒看了一眼,阴风中的他已然站起。他轻拍羽翅,冲上天际。
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接著,他只需要与世界融为一体,等待世界的命运,无论是好或是坏。
在飞至一定高度时,他单手高举,弯成握状,另一手档在胸前,他闭眼,低念咒语,模糊的光影渐渐在面前出现,穿过高举的手,形成剑柄,触碰挡在胸前的手,化成剑身。
长剑泛著强烈的圣光,金黄耀眼,在剑出现的那一刻,突然风雨俱停,一切的一切,变得缓慢而迟重。他倏地睁开眼,握紧剑柄,高高将之举起,然後带随著咒语,狠狠往下头扔去。
长剑强而有力地往下冲,最後停在下空没几尺处,像是插入了实体的地面,埋入、埋入,最後完整插入,只留下剑柄。突然,世界剧烈晃动,风雨又起,伴随著巨雷,撼动山河。被长剑刺入的面开始龟裂,先是细痕,紧接而来的,是长达好几里的巨大分裂,被切开的空间迸出火花,并迅速飞出金绳,缠住长剑,也往上紧紧缠住林恒更。他闭上眼。
他被缚於半空之中,长发轻轻晃动,他完全没有试图挣扎,只静静的让金绳蔓延过他的满一片肌肤。
就在此时,长剑再度爆发出金光,照耀天与地,巨大的翅膀从剑柄中迸发出,羽翼雪白,在空中轻轻摆著,散落的羽毛漫天飞舞,几乎要盖过整片天。
旋转,翻动,纯洁的羽毛还带著淡淡的光辉,就像是在黑夜下的一场雪,在那一瞬间世人获得救赎。
巨大翅膀又是几次拍动,由缓慢到激烈,最後竟成了浓雾,旋上天,紧紧包围住林恒更,椭圆状快速旋转,激出雷电,暴出蛇火,世界继续摇动。
许久,晃动停止,一切归回平静,椭圆成了半透明状,表面偶尔闪起光电,林恒更被绑於椭圆之中,缓缓转动,未被系起的长发随处飘晃。一片黑暗之中,唯有此处亮起。
──与世界合为一体,这是祢给我的使命
「黑气已经布满整片天空了,诺靡亚,这个人真的很狡诈。」
睿月看著影像,满脸悠哉。马达尔楞了一会,迅速站起就要往外跑,睿月一把拉住他,啧了声。「嗳,你急什麽?你现在下去也无济於事,等会吧。」
马达尔挣脱开他,一向冷静的脸上满是惊慌,他皱眉,只差没有跪下哀求。「长老,拜托你,给我蚕绳,一份就够了,为了这个世界,给我蚕绳,拜托你!」
睿月被他惹得想笑,好久才忍住,扬眉,他翘起腿。「马达尔啊,你到底知不知道蚕绳是干什麽用的?」
「约略知道一些,总之有益处──」
「完全没有。」他打断他的话,敛起笑。「诺靡亚曾跟洛梓拿过蚕绳,你以为他拿蚕绳要干麽?他早有准备了啊!他料准蚕绳即将短缺,到时要拿也拿不到,事先要了一些存著,他拿蚕绳可不是为了拯救世界什麽的。」
又说:「一般人都误解蚕绳的真正功用了,因为他们认为不会真的发生那种事情,於是不去探究,而诺靡亚知道。「蚕绳,拥有绝佳的韧度,可用来捆绑易损或难以用普通麻绳捆绑的物品。传说,终有一天黑气将覆盖大地,开启者招来毁灭,而此蚕绳则可用来捆绑开启者,霎时绿气环身,有阻止的功效」,如果我没猜错,你看到的应该是这段吧?」
「是的,没错」
「捆绑开启者之前还有个步骤,蚕绳必须要浸泡在开启者最在意的人血中,且这血,必须是那人体内血的三分之一才够,蚕绳也没有什麽阻止的功效,开启者在开启之中,会被迫承受无与伦比的痛苦,这时候,他会试图自救,施展治愈魔法,可是施展治愈魔法会浪费掉被世界吸取走的魔力,也为了不让他挣扎、让他动弹不得,蚕绳的功用,就是将开启者紧紧捆绑,说简单点,蚕绳非但不是救世界,还是一种折磨人的残忍工具。」
马达尔:「那」
「我想时间应该还够吧,」睿月晃晃脑袋。「接下来我全都不想管了,对了,别以为开启的过程中不会失败,或者应该说,失败的机率大得多,但是有个方法能够赢回这场仗,且绝对成功,也是唯有诺靡亚将游戏推到这一步才能玩的把戏,要是正常的开启,绝不能这麽做。想看看麽?」他眨眼。
「那当然。」
睿月凭空现出这几天以来马达尔努力翻看的书籍,动动手指,古书立刻飞入马达尔怀中。
「这种事我可告诉不了你,翻去最後一页,向古书祈祷,看他愿不愿意显现出来,让你看到吧。」
第十章之一.放血
瞬间挪移来到这里时,果然如自己想的,四处阴风,月隐去,完完全全被黑气吞噬,整片林被毁灭似的狂风侵袭,不可停止的疯狂,彷佛随时将出现古老的鬼魅,而人心颤栗。
他彷佛能看到最高处飘下血红色的花朵,在黑夜中,铺上一层堕落的晶泪,衬著黑叶的绝望,以最悲哀的姿态降临在这里,为今夜哀悼。红花无视於强风,无视於怨魂,在自己的舞台中独自凭吊。旋转的凄绝丧乐。
诺靡亚独自立於惨惨阴风之中,淡黄色的微卷发蕴著微微的白光,与一阵又一阵吹来的强风接不上节奏的轻轻晃动。他眼缓缓眯起,看清楚前方的人影,然後判断出是阿滚标跟小披。
阿滚标面色痛苦地在地上,一手还紧紧握著长剑,但鲜血早已顺著剑柄流出,污了沙土,小披盘著腿正坐在衣飒身边,衣飒身旁不停卷上的惨风刮伤他的肌肤,但他仍咬著牙,努力将双手探入强风之中,施打治愈术,双手血流不止。
看阿滚标那个样子,大概是被小披硬是下了防御罩,无法动作吧。诺靡亚想。
「小披,停止了,」阿滚标试图毁坏防护罩,无奈手完全无力举起,他难过地虚著眼,沙哑道:「小披,放手,你的手会废掉」
诺靡亚走近两步,突然感觉有其他人在,往林中暗处看去,知道是轻云,他扬起嘴角,笑,是带了点炫耀意味的笑容,黑影浑身一震,挣扎了会,然後消失。
还是选择逃走吗?诺靡亚想。也对,那个女人已经无法挽回什麽了,就像是眷尹无法阻止他那样,背叛自己的人,终将失败,陆轻云,不是非常厉害麽?怎麽碰上自己布的局,还是无能为力?
他觉得很开心,非常恶毒的开心。
紫尘那边他交代好了,说了要自己下来看看,要他先别派出人,所以他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执行他想做的事情。很快的世界将不一样,因为他,诺靡亚。
他将以一种全新的姿态──神的姿态,出现在众人的眼前,他们将知道,让世界重生的,是自己。年少时,知道家族的命运後,他就一直很想靠著自己的力量去改变,去扭曲神的旨意,直到小哈诞生後,他更确信了自己的这个目标。神是不可理喻的,凭何要他的家族背负著这种可悲的命运?
他要扭转它。
他有自信相信自己可以,他有绝对的力量,他是当世的天才──是阿滚标、衣飒那辈无法比拟的天才,他拥有法力,拥有智慧,拥有智谋。
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参与他伟大的计画,他只选了陆轻云跟眷尹,但他们却一个一个背离自己而去,他不只一次感到强大的愤怒,於是他下定决心,一定要让他们亲眼看到自己写下的完美剧本。是的,他让一切都在自己手中提早发生了,他扭转了神所设下的一切,成了第二个神。
当年眷尹颤抖著肩膀,告诉他,诺靡亚,你已经病态了,你没救了,你无药可医。
但他不以为然,他始终相信,等世界因自己而改变之後,他们将会後悔莫及──後悔当初自己的愚蠢与无知。
扬起最适宜的微笑,他举步往前。
他将以一种全新的姿态出现在众人面前,以神的姿态降临。
刚撤去阿滚标身边的防护罩,阿滚标即讶异地回头:「老师?」诺靡亚微笑,以带著担忧的神色看向小披的方向,道:「行了,小哈。天界的人就快到了,你们不用担心。」
他抬起手,对著小披的方向画上几圈,接著往後一拉,小披立刻被扯出旋风外,阿滚标急忙接住。小披面色苍白,额角处泛起淡淡阴紫。阿滚标胸口一沉,一次一次抚过小披的额,抹去上头的冷汗。
没有一刻比现在还要无措。即使是当初面不改色杀了几千士兵、即使是面对天界的指责、即使是自己的骄傲瞬间灰飞烟灭,他也不曾如此慌张过。就像被毫无预警的丢入流沙内,想抓住什麽支撑自己,却只能不断往下坠落。
他甚至说不出完整的言语,只重复著一样的动作,抚摸小披的脸颊,然後一次又一次反覆抱紧。「小披、小披」
整个世界都在摇动。
衣飒开启灵魂蛋的那一刻,他看见原本还缀著星的空瞬间黑去,不是夜晚的重蓝色,而是真正的、让人绝望的黑,他听见生灵哀号,他可以感觉到整个世界的慌乱,那种黑,就像是要卷上他的身,蒙住他的眼。衣飒在自己面前痛不欲生,那最後投来的视线,几乎让他濒临崩溃。
远方燃起了末日之火,以凶猛的姿态从世界的边际吞噬而来,末日之火,带著浓烈的血、混著邪魅的紫,参著黑暗的哀鸣,几度窜高,几度扑散,燃进了这个世界的生气, 围绕成一个大圆,用丧曲写下不存在的慈悲。
整个世界都在晃动。
大地龟裂,山河崩毁,大水势如破竹,冲坏陆地最後的防线,凶猛如虎,不带任何感情的冲刷去人类的文明,一切埋入深海,用永恒的冰冷来替代曾经繁华的面容。山石砸下,巨大的躯体在那一瞬间碎为飞灰。
鬼哭,地狱之门开启,群魂无依,众生亡群,灰紫色的碎片坠落,无声无息,後有大雷打下,连接天与地,冷蓝震撼了大地,析裂尚完整的地面,轰隆巨响,震耳欲聋,从深处闷出的巨响,一下一下地敲击在冥府丧祭的巨鼓上,震碎魂魄、崩离心神。
飞鸟无踪,禽畜无影,只有禽鸟悲鸣,尖锐刺心,声声惨悴兮。人影不见,文明曛然,只有远方窜起巨炎,而历史陨落。
群生视之世界,冥远暗沉,天际悲风又起,扰浊黑气,於那一重一轻的崩坏声中,我等能够闻之──远古神只的叹息,一声复一声,最後沉入沼泽般的浓雾里。
有如砸尽血泪的最後演出,费尽心思燃烧最後的绚丽,於是一幕落後一幕又起,自地心窜出的灼热岩浆以暴怒的气势覆去全城,千馀年前庞贝遭毁之姿再现,大地的鸣动掩没在罪恶之炎内。
整个是世界都在震动。
──而我等站在末日的顶端。
阿滚标抱住小披,一次一次打颤,啜泣声将起,又给强硬忍住,他喉紧缩,泪在眼眶中打转,却坚忍著不让一滴掉落。
任何一个人的离去,都是不行的。
都是不行的。
「老师」
诺靡亚沉著眼,笑容已掩去,他轻拍阿滚标的肩,道:「你先回天界去吧,我会将衣飒带回天界,那里有比较好的咒术师。」
「带回天界?」
「嗯,」他说。「天界会晚一点沦陷。放心,我会将一切抢救回来,不久之後,天明会到来。」
诺靡亚笑得很温柔。又道:「阿滚标,你要是真想救衣飒,就答应我一件事情。」
阿滚标没犹豫。「好。」诺靡亚说:「别这麽快答应,先听听也不迟。我能够暂且将衣飒身旁的阴风撤去,但不代表他就能减轻痛苦,这麽做只是方便蚕绳缠入,蚕绳可以抑制住开启者的痛苦,但是,要使蚕绳完全发挥效用,还需要他最重要的人的血。」
阿滚标苦笑。「老师不会是说我吧?那你是找错人了。」
「没有找错人,」他缓缓走近衣飒身边,袖袍鼓胀,发丝开始乱舞。「那个人是你,而我需要你的血,一半的血,你答应吗?一半的血,就算是死神,也有可能会死喔。」
阿滚标正要允下,脑海中又闪过父亲的话,又将话吞去。
不管是任何人要他的血,都不能够给。
都不能够给。
可是爸,他已经够不知所措了。一切来得太过突然,他看著衣飒在自己面前痛苦,但自己却无能为力,就像这几年来一样,就算自己不停阻止、不停牺牲自我,也无法抹灭衣飒自杀式的行为,他总很想帮别人什麽,到头来就发现整个舞台上只有自己,而自己努力拉扯阻止的,只是一团空气罢了。
什麽也没做到,什麽也无法做到。
就这样看著最重要的人在自己面前痛苦,他却无能为力,那瞬间,巨大的阴冷袭上自己,深入骨髓,他用尽全身的力量嘶吼尖叫,却还是阻止不了悲剧发生,全身皆颤抖不停,无法克制的使力,才能使自己不致魂飞魄散。
没有办法接受任何一个人的离去,没有办法接受自己无法阻止他们的痛苦。
他好难过,难过到撕心裂肺。
难过到哭不出声音,难过到无法形容,难过到在心中不断不断地重复著末日。大石重重压著肺,下一秒自己就会断绝生息。
他好难过。
伤口已经不算什麽,他只担心自己会因悲伤而喘不过气。
衣飒给他的最後一眼,哀伤而又平淡,蕴藏著万千的歉意,以及无法挽回的哀绝。没有啊衣飒,为什麽要道歉,我从来没有怪过你啊,从来都是我自己要付出的,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都是我自己一厢情愿,因为我无法失去任何一个人,你为什麽要道歉呢?恍然大悟你怀著如此歉意不知多久的我,才真正明白自己的该死。
我不是要你难过啊。
真的,我不是要你难过。
你不要露出那种神情,我会舍不得。我真的,真的不是要让你难过
手足无措。
不知该如何是好。
重见衣飒,他才惊觉自己有多麽想他。
如此无能为力的自己,又怎麽能拒绝所有带著希望可能的要求?他收著拳头,闭上眼,带著无比的决心回答:「好。」
答应一切。
──就如当初他的奋不顾身。
待小披醒来後,景色已不是悲风惨惨的树林,而是布置辉煌的神殿了。一般时候神殿是不对外开放的,据说这是神唯一留下来的东西,但是真实性早已不能考证。啊,是天界了呢。他这麽想。
看向窗外,天界的天空,也是一片漆黑。不久,怒火也将从天界的边际燃烧起了吧?好混乱,一切都在一瞬间发生,才不过多久,世界已不若从前。他想自己还不是很能了解衣飒的用意,他想自己还是不能原谅──
啊!
他迅速从床上翻身而起,快步走出一个篮球场大的房间,寻著人动的气息前进,穿过重重长廊。神殿内的装饰多神圣多庄严,他没有心思去看,只知道快步走著,最後开始狂奔。
不晓得在害怕什麽消失,恐惧不停窜升,他慌张地跑著,不敢停下休息,这种害怕下一秒就会见不到谁的感觉,他第一次有。忘记是谁说过的了,他看似傻,可却比谁都还冷血,看一切,都是淡然,「没有过喜欢的人吧?」似乎曾有人这麽问过他。
其实他并非刻意如此的,只是看待一切激不起什麽太大的激情,如斯而已。但是最近他有那麽点能体会了,原来世界不是只有自己而已。
而一体会,竟是惊天动地。
没有过这样的情绪,於是碰到时会紧张,会不知该如何是好,然後才惊觉自己已经能够对自己以外的人产生激动,而不是除了自己以外的人的故事,统统不是故事。
他才发现,原来那个人说的,并非没有道理。过去的他是太淡然了,不管在待人或是处世上面,就算大声说话、就算大声笑,那也只是一时的而已,并没有打入心里激动的感觉。
如果没有下来人界的话,他永远都还是原本那个人吧?不会发生任何改变。颠覆太多。
其实,其实比起小哈,他更喜欢小披这麽名字,明明用的时间极短,但确实是这样的,感觉过去的小哈是一片空白,而小披是一个接应小哈的转捩点,就此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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