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节
小葡萄追夫记上下全 作者:十世
正文 第1节
小葡萄追夫记上下全 作者:十世
第1节
《小葡萄追夫记(上)》
文案:
文国静亲王四公子东方君亭,
毕生心愿竟是找个好男人把自己「嫁」掉?
葡萄小郡王失恋后负气离家、闯荡江湖,
谁知遇到歹徒袭击,险些香消玉殒,
幸而被来历不明、丰神俊美的唐正言所救,
从此一颗芳心怦然暗许!
想他要美貌有美貌、要武功有武功(自称),
抓住一个好夫婿,岂不是手到擒来?
然而,一心出嫁的葡萄小郡王似乎忘了──
对方可从来没说过喜欢男人啊!
《小葡萄追夫记(下)》
文案:
红颜命苦,小郡王的情路注定坎坷?
先是被唐正言无情地(?)拒绝,
后又惹上了烂桃花,更被唐正言亲眼目击!
本郡王从身到心都是清白的啊!小葡萄欲哭无泪,
殊不知爱「妹」心切的兄长动了手脚,
不仅让唐正言承认自己的感情、
更发现了自己对小葡萄熊熊燃烧的欲火!
然而,身世引起朝廷大乱的唐正言被派驻边疆,
初识情 欲的小葡萄哪肯独守空闺,
怀孕的他竟然带球落跑,千里追夫去了? !
第一章
东方君亭是文国静亲王家的四公子,小名葡萄。
这静亲王东方昊晔在文国可是举足轻重地存在。他是当今圣上同母嫡亲的唯一弟弟,不仅手握实权,还暗中掌管着江湖大派东门的力量。而且最让人不敢小觑的是,当今圣上无子,将静亲王的第三子东方君和过继膝下,封为太子。这意味着,静亲王是下任文国皇帝的亲爹。有着这多重至尊至贵至权的身份,可知这静亲王在文国几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了。
做为静亲王家的四公子,东方君亭从小便是要风得风,要雨多雨。不过他有一怪癖,便是从小性情阴柔,偏於女向,以至於长大成人后,一门心思地只想找个男人把自己嫁了。
话说回来,这位静王四公子会有这种性情,也不能全怪他。因为他的『娘』就是个男人,他父王也是从小把他当女儿般养大。
这话说来就长了。静亲王虽然在文国的地位崇高,但他最出名的事情,却是当年轰轰烈烈地娶了一个男人。而那个男人也不一般,竟是明国北堂王的亲弟弟──北堂曜月。
明国与文国比邻而居,是当今中原最大的两个强国,而北堂王在明国的地位与静亲王相差无几,只高不低了。静亲王东方昊晔与北堂曜月的婚事,也称得上门当户对,且隆重之极,轰动天下。
而最不可思议地是,那北堂曜月竟是已经消失近两百多年的摩耶族后裔。传说摩耶族人,不论男女皆可生育。那北堂曜月果然名副其实,与东方昊晔成亲后一连生了五个儿子。直把太后乐得合不拢嘴,文帝也兴高采烈,毫不客气地『抢』了一个侄子过继膝下做儿子了。
在这麽一个家庭中长大,四公子东方君亭喜好男人似乎也不是什么怪事了。不过他性格女向,也许不全是天生的缘故。当年静王妃北堂曜月一连产下三子,小王爷东方昊晔(静亲王在皇室中排名最小,因而年轻时一直有『小王爷』之称,现下仍有许多旧人如此称呼他,似乎更为亲切)虽然欣喜,但却一直想要个女儿。后来静王妃再度有孕,他便求门告佛,到处打探生女的秘方,被人骗去无数银子还美滋滋的,结果生下来一看,又是个儿子。小王爷一失落,见这个儿子生的粉玉一团,便干脆当成女儿来养了。
静王妃初时没有在意。见小王爷思女心切,便由着他去了。谁知儿子越养性情越歪,待静王妃发觉不对时,已经为时已晚。为此静王妃没少狠狠教训小王爷,可小王爷死性不改,反而振振有词道:「我东方昊晔的儿子还怕将来嫁不出吗?咱们小葡萄要身份有身份,要美貌有美貌,要嫁妆我给他十里红妆,还怕找不到好男人吗?」
小葡萄当时懵懵懂懂,但嫁人之心已定,在旁连连点头:「对对对!父王说得对!我一定会找个最好的男人嫁出去的,爹亲别担心。」
北堂曜月:我担心的就是这个……
小葡萄歪头,抓住东方昊晔的袖子撒娇道:「父王,上次我在皇奶奶那里看到一件好漂亮的红色珊瑚卧喜佛,能不能让皇奶奶将来送给我做嫁妆啊?」
东方昊晔眼睛一亮:「葡萄你真有眼光,父王也想求那件珊瑚卧喜佛很久了耶。不如下次进宫你去求你皇奶奶,让她赏了你啊。到时父王再给你准备一套珊瑚配饰做嫁妆,一定很完美。哈哈哈……」
「父王,我还想要一件皇姐上次穿的那身珊瑚百褶绫罗裙,配上父王给我准备的配饰才完美,可不可以啊?」
小王爷皱脸:「这个……你已经是大男孩了,不能像小时候那样穿女装啦,是不是不太好啊?」
「不会不会,我就在家里穿穿,爹亲不会在意的哦。是吧爹亲?」
北堂曜月:我很在意啊!
可是他能说什么呢?儿子性情已经这样了,眼见是改不了了,只能由着他去了。
想到这里,北堂曜月就狠狠地刮了东方昊晔一眼。
东方君亭长得十分漂亮,是小王爷五个子女中容色最出众的一个。他长得像极北堂曜月之父──前任北堂王北堂傲。
当年北堂傲一手定乾坤,打下了明国的偌大江山,风姿无人能敌。只是北堂傲的美貌乃是一种冷傲到极点的冰雪皓月之姿,高高在上,俯视天下,见者生畏。而东方君亭则是牡丹一般的艳色,一双和北堂傲极似的美目瞟过来,能让无数男女骨头一轻。
当年北堂曜月年近四旬生下麽子东方君仁,因中年产子,元气亏虚较大,便回灵隐谷的父王爹爹身边调养了一段时间。当时东方君亭年纪尚幼,北堂曜月不放心把他交给小王爷那个不靠谱的爹,便带在身边一起去了灵隐谷。
北堂傲与爱人言非离在谷中隐居,听说儿子带着两个小外孙一起回来,都十分欢喜。言非离尤其偏爱小葡萄,只因他长得太像北堂傲了,往北堂傲身边一站,一看就是祖孙俩。
葡萄嘴巴很甜,管言非离叫『外公』,对北堂傲却叫『祖父』。言非离微觉不妥,不论如何小葡萄也是姓『东方』的,他与北堂傲只能算母族长辈。
不过北堂傲却不以为意,淡淡地道:「我和东方曦乃是异姓兄弟,他的儿子就是我的儿子,他的孙子自然也是我的孙子。葡萄管我叫『外公』也好,『祖父』也好,都不妨碍。再说东方曦那家夥已经死了这麽多年,葡萄就算叫他他也听不见,谁敢置喙?若是文帝为此不悦,让他来找我好了,我倒要看看那小家夥是否会和我理论。」
被老北堂王称为『小家夥』的文国皇帝东华骅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心道,谁骂他呢?
哼,他身为一国之君,除了他娘皇太后,便只有弟弟东方昊晔有那个胆子了。来人,去把静王爷叫来,朕要好好和他说道说道,就算老婆回娘家了,也不能私下里给朕找麻烦啊!
于是正在王府里垂头丧气失魂落魄地想念爱妃的小王爷,躺着也中枪了。
小葡萄陪着爹亲和弟弟在灵隐谷里住了三个多月,初时还十分欢快,后来便渐渐觉得没意思了。谷里生活简单朴素,北堂曜月怕小葡萄那些漂亮的裙子刺激到两位父亲,因此一件也不许他带来,满箱子衣服都是男装。虽然这些男装也都极为精致华美,但小葡萄却不喜欢,穿得无精打采。
而且外祖父北堂傲性子极严,见他已经快九岁了,武功居然还是半吊子,一套剑法七零八落,毫无气势可言,不由心下不悦,天天盯着他练武。
这可苦坏小葡萄了。他最不喜欢练武了,扎马步什么的,好难看哦。虽然他大哥说练武可以保持身材,可以让他的圆圆小肉腰早日变成美女姐姐们那样的柳枝腰,但皇家书院里的那些男孩子都说他现在已经很可爱了,各个都争着讨好他呢,他又为何要辛辛苦苦地练武啊?
不过在谷里也有快乐的地方。因为灵隐谷乃是摩耶人避世隐居之地,所以谷中大部分是摩耶人。摩耶人不禁男男相恋,结为夫夫的男子不少,许多孩童们自小耳濡目染,也不觉得找个男媳妇有什么不好的。小葡萄长得精致漂亮,又是住在山上那位神秘莫测的大人物的外孙,因而喜欢他的人不少,热烈追求他的小男孩们可以从山上排到山下了。
小葡萄的虚荣心得到大大的满足,每日早上随外公练完武,去房里逗逗弟弟,吃完午饭便让贴身小厮小竹子给他打扮整齐,漂漂亮亮地去找村子里的男孩子们玩,把那些女孩子都比下去了。
北堂曜日看到葡萄这样就发愁,私下里和爹爹抱怨道:「都怪昊晔从小把他当女孩养,这几年我怎麽教也无法把他性子板正过来了。本来还指望父王能把他掰回来,可父王除了练武,其他竟都由着他。」
言非离反而很看得开。他是摩耶人,当年暗恋北堂傲,对其一腔心意无法诉说,后来意外怀了北堂曜日也不敢让人知道,只能偷偷摸摸地掩饰着。当时以为自己一生也无法遂愿,谁知最后却能与北堂傲走到一起。虽然他始终不能正大光明地站在北堂傲身边,但他的儿子却堂堂正正地继承了北堂王府,成为现任北堂王,几个子女也都登上王府族谱,上了玉牒,因而他很是感激老天地垂青。
如今时事变迁,不再是当年男子相恋遭人唾弃的年代。北堂曜月明媒正娶地嫁给了东方昊晔,其他几个孩子也各有归宿,对於孙子辈们的终身,言非离就很豁达了。
「葡萄性情天真率直,心地善良,是个好孩子。他身具摩耶人血统,喜欢男子并非什么怪癖,你又何必强求?你二哥耀辉也一向花枝招展,性情阴柔,比女子犹有过之。葡萄与他相比,那是小巫见大巫了。」
北堂曜月想到二哥北堂耀辉的性子,立刻有种自己生错儿子的感觉。葡萄分明应该是北堂耀辉的儿子才对,这两人的喜好真是非常相似呢。不过他二哥好歹是有男子气的,武功本事也不差,做了皇帝后这些年来也越发有威严,再不会因绝色地容颜而被人误认为女子。
言非离提起司耀辉,倒想起一事。晚上葡萄玩回来,他招招手把葡萄叫进里屋。
「外公,什么事啊?」
「葡萄,你看这件衣服你喜欢吗?」
「哇……好漂亮哦!」葡萄睁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外公手里那件桃粉色的长衫。
他伸出白白嫩嫩地小手,在那衣服上流连忘返地摸着。
言非离微微一笑,道:「这是你二舅舅的衣服,他的旧屋里留了几件。你既然喜欢,外公帮你改一改,给你穿好不好?」
「好好好!外公你真好!」葡萄对着言非离甜甜一笑,与北堂相似的大眼睛弯成一道可爱的弧度。
他的二舅舅可是明国皇帝呢,即使这些旧物是二舅舅登基之前的东西,那时他也是北堂家的二世子,林家爵位的继承人,正经的王爷,留下的东西也各个都是精品。何况葡萄一向对他二舅舅的品味极为赞赏,这一点从每年明国送来的年礼中就能看出来。
言非离摸摸他的小脑袋,微微一笑道:「那你以后要好好和祖父练功。你练好了,外公还有奖赏给你。」
葡萄扁扁小嘴,伸出手掌道:「外公你看,这几天练剑我的手心里都生茧子了呢,好丑好丑哦。外公,你和祖父说我不要练剑了好不好?练剑一点也不好玩,还会流一身的臭汗。」
言非离温言道:「不可以。你是男孩子,怎麽能不会武艺呢?你几位兄长,甚至你堂姐文国的大公主也都练武呢,你要被比下去吗?」
葡萄撅起嘴巴不语,拉着言非离的袖子摇晃,无言地撒娇。
言非离看着他那样子不由心里一软,可是在这一点上他是不会松口的,便微笑道:「你要是练好武功,外公就把你二舅舅小时候最喜欢的一条白玉镶翠腰带送给你,可好看了,你系上一定会是最俊的小公子。」
葡萄还是有些不情愿。他出身已经极富极贵了,除非是心头所好之物,否则对外物没那麽大的欲望。不过他看出来不练武是不可能了,能多得些好处也不错,这才点点头道:「好吧,外公我听你话。你要早点把二舅舅这件对襟长衫改好哦,我明天就想穿呢。」
言非离应了,葡萄这才高高兴兴地去找弟弟玩了。
东方君仁刚只一岁,说话依依呀呀还不清楚,不过已经能叫『爹爹039;』父父『』哥哥『』爷爷『等简单词汇了。他还不会走路,需人扶着才能摇摇摆摆地走上几步。
葡萄喜欢像个小大人似地抱着他,一边拍一边用稚嫩地嗓子五音不全地唱着安眠曲:「妞妞乖乖,哥哥给你穿红衣,哦、哦……妞妞美美,长大给你戴红花,哦、哦……妞妞睡睡,将来找个好夫君,哦、哦……」
小竹子听着有些奇怪,忍不住在旁问道:「四少爷,五少爷是男孩子。这儿歌是哄女孩子入睡的吧?」
葡萄瞪他一眼,喝斥道:「你懂什么!我见谷里的大娘都这麽哄孩子的,不分男孩女孩!」
小竹子缩缩脖子,不再言语,心里却想着:四少爷这是想玩过家家吧?难道四少爷这次不扮新娘子,要改扮新娘子她娘了?
且说葡萄陪着父亲弟弟在灵隐谷中住了三个多月,他爹东方昊晔心急火燎地派了十来趟人催他父亲回家。还隔三差五地寄信过来,里面的内容肉麻得要命。
其实葡萄这个年纪还不懂什么叫』肉麻『,只是偶然一次他偷偷溜进父亲的房间翻出了父王的信,看过之后觉得好玩,出去学给了外公和爷爷听。结果他外公登时就被茶水呛了出来,咳个不停。爷爷一边帮外公拍背抚胸,一边淡淡地皱眉道:「昊晔这孩子怎麽肉麻,这些话也写得出来。」
于是葡萄就知道他爹写的那些什么「你是我的血液,没有你在身边我整个人都枯萎了」之类的话就是肉麻的表示。
不过想到父亲看到爹爹的信后一边无奈撇嘴一边眼神中又忍不住溢出甜蜜笑意的表情,葡萄就觉得肉麻什么的也不是坏事。瞧,父亲不是被爹爹催回去了吗?明明说好住满半年的,时间才过了一半就回程了。
北堂曜月后来知道葡萄偷看了他的信还念给了两位父亲听,登时闹个大红脸,再也不好意思在父亲这里住下去,匆匆带着两个儿子回了逾京。
小葡萄的这趟灵隐谷之行,不算白费,小脸上的婴儿肥终于消减了些,武艺也大有长进。尤其是轻功,更是练得不错,让小王爷连连夸赞:「不错不错,得了我的真传!真不愧是我的儿子!」
大哥东方君谦捏着葡萄的腮帮子大惊小怪地道:「哎哟!我家葡萄怎麽成了葡萄干了?都不水灵了呢。」
葡萄不高兴地拍掉大哥的手,白他一眼道:「你才葡萄干呢。我这叫俊俏!俊俏你懂不?瞧你那公鸭嗓子,说起话来嘎嘎嘎的,难听死了,你还不知道遮丑少说几句。你看二哥什么时候声音都那麽好听。」
东方君谦此时十四,正是变声的时候,性子敏感得紧。而且让他郁闷的是他的双胞胎弟弟东方君诚嗓音却不像他这麽难听,虽然声线也有了变化,却是温润许多。
此时他被四弟这麽一打击,登时一脸世界末日的表情,整个人灰暗地摇晃到墙角数蘑菇去了。
小王爷还在旁边没心没肺地道:「糖糖,没关系,我当年也是这麽过来的。你看你父王我现在声音多成熟多有魅力啊。多喝些银耳雪莲炖梨汤就成了。」
谁知东方君谦听了这话更受打击了。灰败地望了小王爷一眼,在他父王莫名其妙的眼神中摇摇欲坠地飘走了。
葡萄报复成功,露出个得意的笑容。东方昊晔忍不住捏了捏他嫩嫩的小脸蛋,道:「葡萄,下次别这麽说你大哥。男孩子都有这个时候,将来你也会变声呢。」
葡萄大惊失色:「什么?我也会变公鸭嗓?不要不要不要!我不要声音变得那麽难听啦!」
小王爷一向以逗弄儿子们为乐,闻言添油加醋地道:「怎麽不会?你不仅声音会变难听,脸上还会长胡子,小鸡鸡也会肿起来哦。」(擦!小王爷你是怎麽教儿子呢?最后那猥琐地一句是肿麽回事啊坟蛋!)
葡萄登时花容失色了。声音难听也就罢了,小鸡鸡什么的他也不太关注,但是长胡子?长胡子……长胡子!!!(让小王爷失望了,小葡萄的关注重点是颜啊颜~)
葡萄崩溃了。他呆愣愣地瞪了小王爷半晌,瞪得小王爷都有些不安了,正觉得这个玩笑有点开大的时候,葡萄突然「哇──」地一声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捂着脸向北堂曜月的房间跑去,嘴里大喊:「父亲!父亲救我啊……哇啊啊啊──父亲,爹爹吓我,葡萄好害怕,葡萄不要长胡子了啦……呜哇哇哇……」
这一番惊天动地。小王爷心虚地左右瞄瞄,在一干下人鄙视的目光中偷偷摸摸地往大门口挪去。不过可惜,他离大门还很有段距离的时候,就被浑身散发着冷气的北堂曜月揪回了后院。
「皇姐,我好羡慕你哦。」
葡萄坐在文国大公主华容的香闺里,双手托腮,直勾勾地盯着华容公主梳妆柜上摆放的首饰匣子,双眼冒光。
华容公主一边让侍女举起一根白玉镶珠簪往头上比划,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羡慕什么?」
「羡慕你想怎麽打扮就怎麽打扮啊。皇姐,那根大红宝石翡翠凤还簪子好看,戴那个戴那个。」
「不要。那个太俗艳了,我不喜欢。我还是喜欢这根,比较能衬托出我的气质。」
葡萄啊地一声,失望地道:「怎麽会俗艳啊。皇姐气质高贵,戴什么都好看。」
华容微微一笑,在葡萄的脸上捏了一下,道:「嘴真甜。」
葡萄揉揉脸,嘀咕道:「皇姐都和大哥学坏了,专爱捏人家的脸。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你胡说什么!」华容公主俏脸涨红,又羞又窘地瞪了葡萄一眼。
她和静王世子东方君谦的婚事虽然还没有正式公布,但已经尽人皆知了。要知道,她七岁那年在后花园中被东方君谦以』用舌头帮她洗牙『的名义嘴对了嘴,两小无猜的情谊都闹到前朝大殿上去了。
华容公主长大后无数次后悔自己幼时的懵懂无知,居然跑到大殿上去找静王叔告状,结果弄得尽人皆知,这娃娃亲算是早早就定下了。东方君谦那混蛋每次都笑嘻嘻地一脸志得意满,看得她恨不得大巴掌招呼上去。
文国为了保持血脉的正统性,并不禁止同姓相婚。只要不是亲兄妹,堂、表兄妹成亲皆是常态。东方华容和东方君谦的婚事,已在长辈们的默许之中。
华容公主自然知道此事。她此时十四,已是妙龄少女,对儿女情事正是敏感多思之时,被葡萄嘀咕那麽一句,羞得不成。
小葡萄却还懵懂,道:「我说错了麽?皇姐难道不想嫁给我大哥?大哥那麽喜欢你,若是知道皇姐不乐意,不知道该多伤心啊。」
到时也不知道该多抽疯了……
华容脸上更红,又羞又喜地道:「他很喜欢我麽?哼,那家夥也会伤心?」
小葡萄道:「怎麽不会?父王总说大哥最像他了,将来也一定是、是那什么除了巫山不是云啊的。再说了,大哥不是经常给皇姐写情书吗。我看皇姐每次收到也很高兴的。」
华容站起来跺跺脚,拧着葡萄的小脸蛋咬牙切齿地道:「死葡萄,再胡说我就不理你了!」
葡萄嗷嗷叫着边躲边委屈地道:「真搞不懂你们女人。明明心里喜欢,偏嘴上还不承认。虚伪!真虚伪!」
华容公主见贴身宫女都捂着嘴偷笑,不由大叫一声,冲着葡萄扑了过去。
华容公主和葡萄笑闹了一通,把宫女都打发出去,拉着葡萄坐在绣墩上谈心。问道:「你今儿个怎麽了?好像心情不好,从进了宫就一直不太高兴。」
葡萄小大人似地叹了口气,道:「我的苦恼你不懂。」
华容公主看着他那样子忍俊不已,点点他的额头道:「你才多大,哪有什么苦恼。说给皇姐听听,皇姐帮你想想办法啊。」
由於葡萄小时候一直充作女孩养,华容是皇后所出的唯一公主,没有兄弟姐妹,因而对葡萄便当半个妹妹似地疼爱,小时没少打扮他。虽然他现在年纪渐长,七岁后很少穿女装了,但在华容公主心里还是把他当成妹妹多些。
葡萄道:「我听父王说了,男孩子长大后都是要长胡子的。多难看啊。皇姐,我不要长胡子。」
华容一笑,道:「那可没办法了。你要是觉得胡子难看,就多刮刮吧。你看朝中也有不少年轻大臣都面白无须,不留胡子的。」
葡萄长长地叹了口气,道:「我要是女孩子就好了。」
第二章
华容见他实在太忧郁,哄了半天还是无精打采,便亲自去梳妆台前打开自己的首饰匣子,把刚才葡萄看得眼睛发亮地那根大红宝石翡翠凤还簪子拿出来,递给葡萄道:「呐,这是今年母后新给我打的簪子,是京中最流行的新款,送给你了。别再难过了好不好?」
葡萄眼睛一亮,连忙接过,喜滋滋地道:「皇姐你真好!」
华容抿嘴一笑。她从小看着葡萄长大,岂会不知道他欢喜什么?便又柔声道:「我把梅儿唤进来,帮你穿上女装打扮一番可好?咱们就偷偷地在我这采薇宫里穿,皇叔和皇叔父不会知道。」
葡萄大喜:「好好好!皇姐你最好了,我最喜欢你了。」他一高兴,小嘴巴便跟抹了蜜似的。
华容公主和贴身宫女帮葡萄穿戴一番,俊俏的小公子立刻变成了一个漂亮美美的小郡主。
葡萄穿着长长飘地的浅绿色百褶荷花裙,外面套了件淡粉色的精绣对襟背心,活脱脱一个清纯小美女出炉了。
华容公主又给他戴了一堆首饰。簪子、项链、镯子等等,叮叮当当零零碎碎地挂满全身,却不显得庸俗,反而有种华贵大气之感。
葡萄美得合不拢嘴,在宫里转了一圈又一圈,忍不住道:「皇姐,真好看。我要去给皇祖母看看。」
皇太后对葡萄甚是宠爱,而且觉得他年纪尚小,喜欢穿女装什么的也不算怪癖。许多大户人家的儿子娇贵,从小当女孩一直养到老大呢。葡萄还不到十岁,正是雌雄莫辩的时候,爱穿女装便穿女装吧。
最主要的是,皇太后不愧是东方昊晔的亲妈,和她儿子一个心思:凭咱们家葡萄的身世、人品、相貌,将来想找个什么样的男人找不到啊?爱嫁就嫁呗,反正咱们葡萄不缺嫁妆,又能生育,怕什么啊!
葡萄乐颠颠地跑出采薇殿,华容公主在后面都追不上他。(葡萄从灵隐谷回来后轻功大有长进)
他熟门熟路地来到太后的慈宁宫,门口的宫女太监看见他,还不及行礼,便被他蹿了进去,不由脸色有些慌张。原来她们虽然习惯了静亲王家的四公子时常以女装出现在宫中,但那都是没有外人的时候,此刻太后正在接待几位命妇,若是看到四公子这个模样……她们不由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此时葡萄已经蹦蹦跳跳地蹿进了慈宁宫,嘴里喊着:「皇祖母,我来看您啦。」
皇太后听见爱孙的声音,不由欢喜,道:「快进来。」
葡萄穿着女装大摇大摆地进了内殿,见里面竟然还有几位命妇在,心里咯!一下,暗道不好。
他爹亲北堂曜月不喜他穿女装,且更加不会喜欢他以女装示外人。如今这个场面,让他爹亲知道了可是大大不妙。不过葡萄脑子很快,立刻收敛脚步,微垂下头,一派文静小姑娘的模样,走到皇太后面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柔声细气地道:「孙女来给皇祖母请安了。」
皇太后看见爱孙穿着女装进来,便觉得有些不妥,正在想着如何圆了这事,却听葡萄如此说,不由大赞乖孙伶俐。
她招招手,把葡萄拉到身边笑道:「好孙女,皇祖母正想你呢。这是从哪过来啊?瞧瞧,头上都出汗了,先跟怡香下去擦擦汗,皇祖母给你留了冰镇杏仁露,呆会儿再来和皇祖母说话。」
皇太后不愧是皇太后,手腕老道,不过三两句话就把小葡萄摘了出去,也没有介绍给在座的几位命妇。这些命妇倒是好奇,不知这个如此水灵的小姑娘是哪家的郡主。太后的两个亲儿子虽然只有皇上生了一位长公主,静王膝下全是儿子,但文国皇室繁枝茂盛,到了这一代郡主还是有几位的,但好似哪个和现在这位的年龄都对不上。
不过众人虽然好奇,但见太后并无让她们与那位郡主见礼的打算,因而也都聪明地没有多嘴。
葡萄跟着皇太后的大宫女怡香转到后面偏殿,见四下没有外人了,立刻跳上小榻,长舒口气道:「怡香,快把冰镇杏仁露拿来。」
怡香拍着胸口道:「殿下,奴婢刚才可真是被您吓到了。下次您再穿着女装过来,可一定事先和太后打好招呼啊。」
葡萄撅嘴道:「我是要给皇祖母惊喜的,事先打了招呼就没有惊喜了。谁知道今天宫里会来人啊,又不是初一十五。」
怡香心道:是啊,惊喜没了,全成惊吓了。
怡香见葡萄从外面跑了一路进来,小脸红扑扑的,额上还有汗珠,不由心疼道:「奴婢先给您擦把脸吧。」
葡萄正口渴得厉害,闻言挥挥手道:「你去端杏仁露去,我自己擦脸。快快,我渴着呢。」
怡香闻言便留下个小宫女伺候,自己匆匆去给他端杏仁露。
葡萄囫囵擦了把脸,拎着裙子在殿里转了一圈,对那小宫女臭美地道:「怎麽样?本少爷这身漂亮吗?」
那宫女尚未答话,便听门口有个稚嫩的声音脆生生地道:「漂亮!姐姐漂亮!」
葡萄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四五岁大的玉娃娃一般的小男孩趴在门槛上冲他笑,裂开的小嘴里还缺颗门牙。
葡萄欢喜地道:「你刚才是夸我漂亮吗?」
「嗯!」那小男孩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流着口水道:「姐姐漂亮,长大当小悠的媳妇。」
「哈哈,你叫小悠吗?你太小了,懂什么娶媳妇啊。」葡萄过去蹲下,隔着门槛捏了捏男孩的小肉脸,心道手感不错,难怪大哥他们爱捏自己的脸呢。
那小男孩奶声奶气地道:「我懂。我要娶媳妇!」
葡萄骄傲地一抬下巴,道:「你太小了,我才不嫁你呢。」开什么玩笑,他未来的相公必须才貌双全、英俊潇洒、温柔体贴才是,眼下这个小鬼可不符合条件。
那男孩皱起脸盯了葡萄的脸孔半晌,内心挣扎了一下,道:「好吧,那你嫁给我大哥好了。我允许你做我的大嫂。」
葡萄不高兴了,说得好像他高攀一样。他是谁啊?他可是静王府的小王爷,当今皇上的亲侄子,太后的亲孙子,太子的亲弟弟。只有别人求着他嫁的,没有他上赶着的道理。
「呸!小家夥你就做梦吧,我才不会随便嫁人呢!」说着葡萄忍不住又在小男孩那嫩嫩的脸蛋上掐了一把。
小男孩瞪着葡萄,突然扁扁嘴,一屁股坐到地上哭了出来。
葡萄登时手足无措。他虽也经常被父王大哥欺负得哭出来,却是因为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受宠而骄,便有些小性。后来弟弟东方君仁出生,他便懂事了许多,很少再哭闹了。现下看着这个比麽弟大不了几岁的小娃娃坐在地上大哭,葡萄不由慌了。
「别哭别哭!哥哥和你开玩笑呢。」他慌乱中也忘了自己的女儿打扮,抱着那孩子拍抚。不过那幼童正哭得伤心,也没有注意他那声』哥哥『的自称。
恰在此时,一个焦急的声音传来:「小悠,你怎麽了!?」
一个十一二岁的半大少年飞快地跑过来,推开葡萄将那幼童抱在怀里。
葡萄原本因为那幼童个子矮,便蹲在地上和他说话,此时早有些腿麻,被那少年无意中一推,不由哎哟一声,往后摔倒在地。
那少年啊了一声,忙伸手来扶他,一脸歉意地道:「抱歉!刚才失手了。」
葡萄不高兴地站起来,看着自己的裙子皱眉,裙子被弄脏了。
此时那小男孩已经不哭了,依偎在哥哥怀里,脸上一滴泪水也没有,笑嘻嘻地道:「哥哥哥哥,这个姐姐好漂亮,你娶回去给我做嫂子好不好?」
那少年脸上微红,一本正色地道:「别胡说!你再乱说话,回去哥哥要罚你!」
这少年显然十分有兄长的威信,此言一出,那男孩立刻闭了嘴。
怡香端着杏仁露过来,疑惑地问道:「殿下,发生什么事了?」
葡萄道:「没事,一点小误会。」
那少年听宫女唤葡萄殿下,心里咯!一下,虽不知葡萄的身份,但也知是自己惹不起的,忙行礼道:「草民刚才无礼,还请殿下恕罪!」
葡萄道:「都说了没事,不用在意。」他虽然有些惋惜新裙子被弄脏了,但他毕竟没有那些女孩子的小心性,很大度地表示不在意。
怡香道:「殿下,这两位是方夫人带来的公子,刚才被陛下叫去了,不知两位公子怎麽走到这里来了?」最后一句她是对那位少年问的。
那少年脸上微红,道:「抱歉,都是舍弟贪玩。我们从陛下那里回来,他一眨眼就不见了,我才寻过来。」
原来兄弟俩被皇上一时兴起叫去前殿问话,问完之后往回走,方大公子因在宫里谨言慎行,不好牵着弟弟的手,又一直中规中矩地低着头跟着前面领路的太监,方小公子人小个子矮,不知何时从旁边走没了,二人都没发现。当方大公子和领路太监回到太后宫门前发现人不见了,这下都着了急。那太监不敢担干系,忙进去禀报太后。方大公子等不及,自己先找了起来。好在这里离偏殿不远,他听见了弟弟的哭声便寻了过来。
怡香闻言,便道:「原来如此。不若奴婢带您和小公子去找方夫人吧。」
那少年道:「如此甚好。有劳宫女姐姐。」
怡香将手中的托盘递给旁边的小宫女,对葡萄伏身一礼道:「殿下,我先带他们去前殿,待会儿再回来伺候您。」
葡萄道:「去吧。别叫方夫人着急。」
那方小公子还颇有些恋恋不舍地看着葡萄。不过他显然从刚才的对话中知道自己惹了祸,哥哥很不高兴,不敢再任性,因此只得老老实实地被兄长牵住手往回走。
那方大公子走了两步,想起刚才自己推倒那位贵女,似乎把她的裙子弄脏了,可是那贵女不仅没有怪罪,也没有在意他和弟弟的莽撞之举。他有心想和那位贵女再道声歉。若是那女子是寻常人,他必定会请对方留下府号,回去让母亲赔条新裙,只是见太后身边这位大宫女对她的态度和称呼可以看出此女身份尊贵,自己若是贸然出言,只怕会被当成攀附权贵之辈,让人小瞧了去,因此迟疑了一下,没再多说什么。只是走了两步却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正看见那贵女端起杏仁露,用勺子轻轻舀了一口,优雅而轻柔地含在嘴中,咽下后红嫩的小舌头伸出,在唇边流连地舔了一圈,露出一个满足而惬意地微笑。
那少年不知为何,一时红了脸,心跳有些厉害,忙转回头不敢再看,领着弟弟跟着怡香去了。
葡萄口渴得厉害,刚才又和那小鬼头哄逗了半天,等不及回屋,直接从小宫女的手上夺过杏仁露,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这才慢悠悠地端着碗进了屋里。
之后太后打发走那些命妇,把葡萄叫过去说话,他在祖母膝下承欢半日,回了王府就把这件事忘记了。
此后时光匆匆,一眨眼葡萄也到了十六岁的年纪。他战战兢兢地过了变声期,嗓音幸好没像大哥当年那样变成公鸭嗓,只是毕竟粗葛了些,害得他一年多都没怎麽敢说话。变声之后嗓音比少时略微低沈,但还算清朗动听,没有变成粗嗓大汉。
至於胡子……不知道是不是他的体质原因,反正现在还没长出来。每天早上葡萄起床都要好好照照镜子,用皇伯母和大嫂华容公主教他的办法美容,晚上也是如此。每天还吃很多水果,皮肤又光又滑,让他颇为满意。
不过关於爹爹说的那个什么「小鸡鸡肿起来」的话,这几年他也深有体会。这让葡萄有些烦恼,暗自思考是不是嫁人之后就能解决了呢?
「少爷,他们追上来了!」
小竹子驾着马车飞快地跑着,可是马车毕竟比不上骑马的速度,眼见后面那几个强盗越追越近了,小竹子不由急出一头大汗。
葡萄从车厢里出来,手里提着宝剑喝道:「怕什么!正好可以让他们见识见识我的明月剑法!」
小竹子汗水冒得更多了。主子哟,您不知道您那几手三脚猫的功夫在江湖上顶多算个二流吗?这还是给您面子,弄不好也就是三流水准,您还好意思说!要不是您刚才非要显摆,露了财,咱们至於被人盯上麽。
话说葡萄为何会和他的贴身小厮落到这个境况呢?此话还得从一个月前说起。
一个月前,文国最出名的少年将军齐横城成亲了。这本没什么奇怪的,人家二十岁正值弱冠的少年将军,家世、武艺、功勋都在那里摆着,人也长得一表人才,成亲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甚至因为去军中呆了几年,婚事还耽误了呢。
不过有个问题,就是这位齐少将军和东方君亭乃是青梅竹马的好友,小时一起在皇家书院念过书,两小无猜,情谊深厚,甚至还为了讨好葡萄和别的男孩打过架。那时年已十岁的齐横城拍着胸脯对只有六岁的小葡萄信誓旦旦地道:「君亭你别怕,以后有谁欺负你就来找我,我罩着你!」
后来二人年岁渐长,葡萄立下了非文武双全者不嫁的志愿,把身边的人都』考察『了一遍,最后觉得只有齐横城是所有达标人选中最让他满意的,于是便美滋滋地去找他,和他说定:「等你长大了要娶我!」
那时齐横城已经年近十五,正是青春年少的叛逆期,整日在京城里捉鸡斗狗,被他老子追在后面打骂。正好当时家里要为他说亲,他爹娘拿了一堆名门闺秀的名单挑选,整日在他耳旁罗罗嗦嗦。齐横城烦得要命,听到葡萄此言,便如在黑暗中郁闷前行的旅人突然看见了一道曙光,整个人都敞亮了起来,立刻干脆地应下了。彼时齐横城尚不知道女人的滋味,等他懂得之后,便明白自己与东方君亭只能做兄弟,夫妻是万万做不成的。
齐横城的老子兵部尚书齐温听了儿子的话,两眼瞪得溜圆,险些没晕过去。
静亲王家五个儿子,长子已经尚定公主了,次子最低一个郡王是跑不了的,三子乃当今太子,皇帝过继过去的儿子。这第四子将来也跑不了一个郡王。静亲王的王妃是摩耶男子,生下的这几个儿子应该也是有生育能力的。齐尚书倒不在意东方君亭是男是女,能给他生孙子即可。静亲王是个有实权的主,而且实权不小,若是与他家结亲,齐家虽然有烈火烹油,盛极而危的危险,但与未来的皇帝结成亲家还是好事。可这种事不是两个孩子随便说说就能定下的,况齐老尚书对将来娶个男儿媳还是有些心理障碍。
他隐晦地以玩笑地方式将此事轻描淡写地说与皇上听过,当时皇上只是淡淡一笑,道:「君亭还小,尚不知人事,不过是孩时的玩笑话罢了。不若让横城去军中历练几年,一来博个功名,将来娶妻也有资本。二来考验一下两个孩子的心意,若是仍然坚定如初,朕也不会棒打鸳鸯。」
齐老尚书琢磨皇上这意思是不赞成也不否定,大概也有嫌弃儿子没有功名在身,配不上静王家的嫡子,因此回去就收拾收拾,不顾老妻的哭嚎,硬着心肠把儿子千里迢迢送去参军了。
他却不知,皇上最主要的顾虑还是静王妃北堂曜月。北堂曜月不喜葡萄性格女向。他自己以男儿之身嫁给小王爷东方昊晔,虽是心之所系,却未必不因自己放弃了男儿之尊而耿耿於怀。皇帝夫妇已经从北堂曜月那里抢来了一个儿子过继膝下,如今静王夫夫看见太子要行半君之礼,东方君和见到二人也只能唤』皇叔『和』叔父『,不能唤父亲。对此皇帝已有亏欠之意,因此不好在不明北堂曜月意向之前妄下决定。(皇帝很清楚小葡萄的亲事在静王府谁说了算,因而根本没考虑弟弟的心意如何。可怜的小王爷……)
齐尚书将儿子送去参军,谁知竟真是闯出了一番名堂,年纪轻轻便立下几次军功,不到二十岁便被封为了少将军,衣锦还乡。不过与他同回的,还有边城老将柳将军的嫡亲孙女柳氏。
原来齐横城在边城多年,与柳氏在花灯节相识。月下美人,一见倾心,竟是谱出一段佳话。
齐横城此时早把与葡萄当年的口头之约抛之脑后,待兴冲冲地将自己要与柳小姐成亲的事写信回来告知老父后,齐尚书一口老血哽在喉头,当真要被儿子气死。
幸好当年齐横城与葡萄只是竹马之谊,这口头之约也在皇上的暗示下隐瞒严密,未曾露出分毫。齐尚书见儿子心意已定,只好痛心地断了与静王府联姻的念头,佯作不知当年事地样子进宫去向皇帝请婚。
皇帝倒是大方。毕竟这事要两情相悦,强求不得。齐家和柳家都是朝中重臣,不能为了自家子侄寒了他们的心。何况皇帝心里也未必乐意将好好的大侄子』嫁『出去,实在有点抹不开皇家的面子啊。
赐婚的旨意一下,齐横城亲自上静王府给葡萄赔罪,又托好友东方君诚帮着说了不少好话,总算让葡萄揭开旧事,答应不再提当年的那段口头婚约。
可怜葡萄把齐横城的承诺当真,渐渐竟真有了几分初恋之情,谁知最后居然被甩了,真是又伤心又气闷。可是他与齐横城的交情不错,齐横城学当年廉颇请罪的样子在院子里脱了上衣任他抽打,他又怎麽可能打得下手?正好二哥东方君诚也来为齐横城说话,葡萄只好就着台阶下了。
只是他心里实在又气又恼。想他堂堂静王府的嫡四子,未来的小郡王,长得美貌,武功也好(他自认为的),琴棋书画也是样样精通(这点也是他自认为的),如何竟比不过一个女人了?太可恶了!天下女子皆是大敌!
葡萄不愿在家看着父王爹亲、大哥大嫂亲亲我我,二哥东方君诚又已经封为诚郡王另外开府别居,三哥在宫里做太子,唯有幼弟东方君仁可以一叙心中苦闷。奈何小杏仁如今也不是当年任他打扮玩闹的稚子了,小小年纪就忒稳重了,而且最重要的是,年仅九岁的他竟然武功比自己还高,打都打不过啊啊啊!
于是情伤失恋心情不好的小葡萄,带着贴身小厮离家出走了。
葡萄在府里一直养尊处优,出门在外哪里受得了苦?一路上游山玩水,吃喝用度皆是最上等的。饶是如此,他还不断抱怨外面没有府里舒服:衣服容易脏,吃的不干净,睡的床也不软乎等等诸如此类。
小竹子几次借此劝他回京,谁知葡萄却颇有毅力,硬是咬牙忍了下来,不愿回京去看齐横城新婚甜蜜、意气风发的模样。
只是葡萄性子粗疏,铺张惯了,一路上这样不加遮掩,很快便被人盯上了。好在小竹子是东方昊晔专门派给儿子的暗卫,性格谨慎,武功不错,也识得迷药毒物等物,一路上几番化险为夷,暗中替主子挡下了不少祸事。只是小竹子毕竟也是人,再怎般厉害,他今年也不过一十八岁,之前一直陪伴在葡萄身边,也未曾真正走过江湖,虽然学到的江湖经验不少,但也难免有疏漏的地方。
也不知是静王爷有意磨练儿子,还是真的疏忽了,这次葡萄偷偷离京,竟没有私下派暗卫暗中增援,搞得小竹子疲於奔命,伺候得那叫一个心力交瘁。今日便是他去买个馒头的功夫,主子就在外面露了财,竟被几个强盗盯上了。
这几个强盗乃是江湖老手,在镇子里盯上了葡萄主仆,看出小竹子有几分厉害,便一直小心谨慎地没露破绽,在镇子外面的大路上埋伏了起来,等到葡萄主仆出了城,渐渐走到偏僻之处才冒了出来。
小竹子一看势头不对,立刻护主而上。只是没想到这几个强盗还有两下子,虽然武功只能算二流,但几人配合默契,隐隐有一套阵法在其中,小竹子竟一时奈何不了他们。而且小竹子势单力薄,还要护着葡萄这位三流』高手『(一般这种情况下葡萄属於添乱的),慢慢落入了下风,最后二人只好落荒而逃。
第三章
他们一路驾驶马车飞奔,那几个强盗却越追越近。葡萄此时怒火高涨,想他堂堂静王府的四公子,未来的小郡王,岂能被几名宵小所趁?于是提剑而出,打算和他们好好斗一斗。
小竹子眼见逃跑不是事儿,这路上也甚是荒芜,跑了半晌也没遇到其他人,看来只有迎难而上了。
他停下马车,忠心耿耿地持剑挡在葡萄身前,谁知葡萄却不领情,一把将他拨开,道:「让开!今天本公子要大开杀戒!」
小竹子忍不住暗中翻个白眼。刚才他们斗了一场,若不是四公子一直在旁边拖后腿,小竹子是有自信能从他们手下全身而退,甚至伤其一二的。但此时他突然觉得有些灰心。有这麽个不靠谱的主子在,今天他们能逃过此节吗?
那几名强盗见他们不跑了,不由哈哈大笑。为首那人骑在马上,指着葡萄道:「这位小爷长得这麽俊俏,提着剑就不好看了。绣花枕头,还是乖乖地束手就擒吧。」
他们刚才已经试探出那个小厮的武艺非常不错,恐怕难以对付。但这位少年公子却性格暴躁,不够沈稳,容易激怒。只要把这少年公子活捉到手,不怕那个小厮不住手。
东方君亭长这麽大,最爱听的就是别人夸他漂亮美貌。小时他穿着女装出去还能哄人,一个一个都把他当成貌美的小姑娘,奈何这几年他发育得实在有些快,个子蹿得老高,脸型也有些拉长,鼻梁、下巴渐渐显出棱角,和他外公北堂傲越长越相像,虽仍然貌美,却再也无人会把他错认成女孩子了。
东方君亭对此十分失落,心里落差有些大。但他也不是小孩子了,不会为此太过纠结,反正也改变不了他男儿身的本质,纠结也没用啊。这是他不得不面对的现实。因此也渐渐习惯人家夸他是个俊俏的公子之类的,偶尔还会有人赞他一声潇洒风流什么的(其实他真心不风流啊,他风流的对象都是男的……)。但此时听见那个一脸横肉的强盗如此说,还说他是绣花枕头,却真真激起了他的怒火。
「呸!你们是什么玩意!敢在小爷面前大方厥词?!刚才是小爷手下留情,如今就让你们知道知道小爷的厉害!」
那几个强盗哈哈大笑了起来。其中一个猥琐地道:「老大,这个小哥长得不错,卖到南风馆也能大赚一笔。」
那强盗头子打量了葡萄几眼,摸着下巴色迷迷地道:「让你一说,确实是条财路!哈哈哈,那个小厮也不错,都别放过了!上!」
几人说着就纵马围了上来。
小竹子见机极快,立刻挥剑砍向马腿,几名强盗坐不住,一边喝骂一边下马,和二人缠斗了起来。
葡萄的武艺虽差,但眼神好,轻功佳,窜来窜去,那几人竟逮不住他。
葡萄正在得意,突然身后一个强盗掏出一把黄粉撒了过来,他和小竹子正处於下风处,登时吸个正着。
小竹子大喊一声:「公子小心,是迷药!快闭住口鼻!」
可惜这话说得晚了,葡萄不小心已经吸了两口。
那迷药效力极强,葡萄内力不够深厚,登时觉得身上有些酸软。小竹子见势不妙,突然吹了一声高昂的口哨,原本停在远处的马车登时在马匹的带动下飞奔回来。
「公子快走!」小竹子趁着马车冲散那几名强盗,爆发出一股强力,将葡萄推上了马车。
那强盗头子喝道:「想跑?没门!先砍了这小子!」
「小竹子──」葡萄趴在马车上,头晕目眩,伸出手想拉小竹子。
谁知小竹子却一剑戳在了马屁股上,高喊一声:「公子先走!」回身去缠住了那几名强盗。
他内力深厚,一时不受迷药影响,砍倒了其中一人。但他势单力薄,葡萄在飞奔的马车上最后看到的一眼,是那名强盗头子一剑刺穿了小竹子的肩膀。
「小竹子……」葡萄低低唤了一声,终于支撑不住,身子一软,昏倒在颠簸的马车上。只是他仍然记得牢牢地抓紧手中的长剑。
说来小葡萄也实在是倒霉。他被迷药迷晕在马车上也就罢了,偏偏小竹子为了加快马速,在马屁股上刺了一剑。这一剑彻底让马惊了,载着葡萄那叫一路狂奔啊。
这里是江南的潮江一带,地势算不上险峻,却是山多水多。惊马是不认得路,也不会拐弯的,于是载着葡萄不知狂奔多久,一头跃进了一条宽阔的小溪。溪水中有不少石头,马车登时被颠得散了架,于是小葡萄一个优美的鲤鱼跳龙门,从车上被弹了起来,落入水中。
「咳咳……」昏迷了半晌的葡萄迷迷糊糊地被溪水呛醒,差点溺死,好在他还有些内力护身,且人在危急中有自救的潜意识,于是他奋力地抬起酸沈的胳膊在溪水中挣扎。
此时正是雨季,溪水很急,葡萄被卷在湍流不息的水中起起伏伏,还差点几次被溪石撞破脑袋。可是好似老天还嫌他不够倒霉,在他奋力挣扎眼见就快靠岸的时候,前方竟然出现了一个瀑布……
事后葡萄无论什么时候回忆,都要庆幸一声自己命大。他被冲入瀑布下,竟然没有溺死,反而幸运地在落下时撞断了一截生长在瀑布崖壁上的树枝,缓冲了下坠的趋势,然后他当时急智地死死抱住那根断枝,才没有沈到水底,反而慢慢浮了起来,在水面上昏昏沈沈地被冲走了。
当他睁开眼时,只觉得身体好似不是自己的了,一点知觉都没有。耳旁一个聒噪清脆的少年声音在叫着:「大哥你看清楚,他真的不是女人吗?长得这麽漂亮怎麽会不是女人?哎呀,他若不是女人我怎麽娶他做媳妇!」
那少年喋喋不休地反复念叨,葡萄耳朵进水太久,原本便觉得难受,此时更觉得耳膜都快被那少年尖锐的嗓音刺破了。
你才是女人!你全家都是女人!老子就是个爷们怎麽着吧你!
葡萄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女人了!除了他皇祖母、皇伯母和大嫂外,其他的女人都是他的公敌啊有木有!现在又来个臭小子要找女人,等他活过来一定好好教训他!
正在葡萄昏昏沈沈心底厌烦之时,一个清润温和又十分威严的声音突然响起:「你闭嘴!别打搅我给他疗伤!再在这里聒噪,看我怎麽教训你!」
那声音并不高昂,但听起来却十分舒服,而且他的话十分合葡萄心意,不由让葡萄好感大生。
知道自己这是获救了,葡萄心下一安,登时再度沈沈地昏迷了过去。
当葡萄终于慢慢睁开眼时,原本麻木的身体也渐渐恢复了知觉。葡萄只觉自己浑身的骨头好似都碎了,挨个地叫嚣着疼痛。
「呃……」他破哑地呻吟出声,嗓子干涩生痛得厉害。
「你醒啦。」一道有些熟悉的温和嗓音在耳旁响起。
葡萄努力张大双眼,只见一个比自己年长几岁的青年站在身边。
那青年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葡萄扶起来,举着一只茶碗道:「来,喝点水润润喉。」
葡萄迫不及待地吞水下肚,喉咙里清流流过,说不出的舒服。
他将茶碗中的清水饮干,仰着脖子沙哑道:「还要……」
「别喝那麽多,我去给你盛碗清粥。」那青年将他轻轻放回床上,转身出了房间。
葡萄艰涩地转转脖子,趁机打量这间屋子,只见是一间极为普通的民宅,略有简陋,从普通的木桌到桌上的普通茶碗,以及身下感受到的棉布床铺,葡萄可以轻易判断出这间屋子的主人生活并不富裕,甚至有些清贫。只是在这间清贫的屋子一角,一个简陋朴素的书柜中却摆满了密密麻麻的书籍。
那青年再度推门而入,手中端着了一碗温热的白粥。他上前将葡萄慢慢扶起来,让他靠住枕头,端着碗道:「你的胳膊折了,我来喂你。」
那青年语气不急不缓,平稳温和,动作仔细周到,没有让葡萄感觉一点不适,粥也喂得恰到好处。
葡萄吃了东西,肚子里暖暖的,身上有了几分力气,哑声道:「多谢……」
那青年抬手制止道:「你呛了太多水,这些日子不宜说话。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来告诉你。」
原来这里是落凤山脚下的唐家村,这青年姓唐,名正言,下面有两个弟弟,一个叫唐正礼,今年十二岁,一个叫唐正义,今年只有六岁。唐正礼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前两日带着弟弟去河边捞鱼,谁知鱼没捞到,倒捞了个大美人上来(这是唐正礼后来形容的原话)。
两人见葡萄奄奄一息,半死不活的样子,都吓了一跳。唐正礼让弟弟回去将大哥唐正言叫了来,自己试着要背葡萄往回走,结果他人小力气弱,委实背不动,还摔了一跤,差点把本就奄奄一息的葡萄摔死。幸好唐正言及时赶来,见葡萄伤势严重,断了一只手臂和左腿小骨,还有两根肋骨,而且呛水太多,几乎快要溺毙,便连忙将人抱了回来。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