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节
gl百合:《千年醉 完结+番外》 作者:容十
正文 第53节
gl百合:《千年醉 完结+番外》 作者:容十
第53节
“……喂,你是在非礼我吗?”胸部以下全部被泡沫盖住,只能看到水面上一只细嫩的手臂与胸口的距离越来越短,没入水里的部分则彻底贴在一块,密不可分。
蓝凰撑在上方,低头:“我还是个小孩。”
蓝醉接口:“小流氓?”
蓝凰:“……有本事以后你别耍流氓。”
蓝醉闻言脸色立变:“哎,我错了,我收回行吧!”
蓝凰几不可闻地轻哼一声,把蓝醉身体当梯子,爬回浴缸。
“……蓝醉,会寂寞吗?”
蓝醉先是一怔,随即明白过来,耳根霎时微红:“胡说什么。”
蓝凰坐在她对面,睁着黑沉沉的眼睛,静静地望着她。
蓝醉尴尬得干咳好几声,才说道:“我有道德底线的好不好!会等你成年啦。”
蓝凰唇角缓缓勾起笑,眼中俱是温柔:“嗯。”
我会尽快成长,尽快独立,重新以一个成人的姿态,再度抱你入怀。
纵使外间乱花繁似锦,不如指尖一点香。
所以,等我。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空空、虫子、白羊:)
小醉不是变态啦23333
☆、第288章
“老板,签字。”
一大沓文件甩在白素荷面前,白素荷抬抬眼皮子,注意力终于从电脑屏上转开,瞟了蓝醉一眼。
“什么东西?”
“公司平时的会议纪要啊、决策啊、投标书什么的。快点签,签完我等会带蓝凰去逛街。”
蓝醉啃着苹果坐在白素荷对面,满脸不耐烦,丝毫没有对于“老板”应有的尊重。
白素荷眉头慢慢皱起:“分红都汇过来了,还签什么?该不会你做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打算拿我去顶锅吧?”
“少来,签不签?不签明年我就把你那份吞了哈,正好要攒钱。”
“攒钱干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你用得完吗?”白素荷慢吞吞地捡起笔,也懒得看密密麻麻蚂蚁似的内容,直接翻到最后一页开始乱画。
“养孩子不花钱啊。”蓝醉瞄着白素荷鬼画符似的签名,指节敲敲桌子,“喂能写端正点吗,你叫w?这给人看的,不是在你的符纸上乱画。”
“烦不烦,不签了。”白素荷索性笔一丢,直接拇指沾了印油,盖在纸上。
“我靠,懒得你!”蓝醉嫌弃地盯着白素荷一下一个指印,瞬间搞定一半文件,“你丫的真是让蒙筝养得懒出境界了。对了她不是一直狗守骨头一样守着你嘛,怎么今天到现在我都没见到人?你被甩了?”
“闭嘴。”
一张文件飞过蓝醉头顶,蓝醉歪着脖子闪过,笑道:“莫非被我说中了?”
“病了,还在睡。”白素荷迅速盖完剩下的文件,扯出纸巾开始擦拭指尖印油。
“怎么了?精分症又犯了?这么多年了,不是说被你调得差不多了吗?”
“不是。”沉默片刻,白素荷才接道,“从长生城回来以后她身体一直不太好。她本来就分了半数寿命给我,又是死过一次的人,即使魂魄召回来身体还是伤得厉害,年轻时还压得住,现在慢慢出毛病了。”
蓝醉咬苹果的动作微顿:“要联系医院或药吗?怎么不早说。”
“不是药的问题,得找偏方为她续命,告诉你也没什么用。”
“所以你整天捂在山上看这些古书,就是在找偏方?”蓝醉环视她座位周围。白素荷不是个爱读书的人,初来时书房完全是作为装饰存在,只是如今偌大的房间被各种线装古籍塞得满满当当,只剩下进出的通道和中央摆放电脑桌的位置。
“废话,不然你以为我想去考状元?”白素荷擦干净手指,从旁边抽屉里拿出个木盒丢给蓝醉,“给,分红的酬劳。”
“什么?”蓝醉打开盒子,浓郁的苦味扑鼻而来,十来颗圆形漆黑物体随着蓝醉的动作在盒子里滚来滚去。
“结晶。”白素荷一指旁边书架上的古籍,重新戴上眼镜去看电脑。
“你给蒙筝炼的药?给我干嘛?续命……莫非你想申请个专利联系药厂赚钱?”
“蓝醉你……除了钱有点别的追求行不行。”白素荷叹气,手揉着太阳穴,“你今年多少岁了?”
“……女人的年龄是秘密,怎么能告诉你?!”
“毛病。”白素荷翻个白眼,指指自己眼角,“蓝凰上个月八岁了吧,等她成年你都快成阿婆了,你别告诉我你从来没在意过这件事,骗鬼去。”
蓝醉把玩着盒子里的药丸,低头默然:“所以我才要努力挣钱啊,我老了她还年轻,不能一直陪着她,总得多留点遗产给她吧。”
“没给你送面无私奉献的锦旗真是可惜了。”白素荷冷哼,“这辈子好不容易聚在一起,你甘心?”
“不甘心能怎么样?逆天改命?夏若卿的下场你我都看到了,我才不想去找媪,变成她那模样。大不了我先死了就在黄泉边等着,等个几十年小凰也死了,下辈子一起投胎呗。”
“什么都指望下辈子,你就这点出息?”白素荷伸长腿在桌子下踹了蓝醉一脚,“按古籍炼出来的,用科学的说法就是延缓人体什么新陈代谢的,知道乌龟吧,命长吧。哎反正就那样,我跟你差不多,没好好念过书,将就听听得了。”
“是不是啊?”蓝醉怀疑地打量着桌子后面那个跟自己一样的“文盲”,再将信将疑拿起一颗药丸在面前观察。
白素荷怒了:“要不要?不要还我!”
“不还!你自己说了是分红的酬劳!”蓝醉一把把盒子塞进衣服口袋,手里拿出来的那颗也迅速塞进自己嘴里。苦涩至极的味道在舌尖弥漫扩散,蓝醉脸顿时化为苦瓜,把白素荷水杯抢过来几口灌下去,终于把那枚药丸吞下肚。
“我去,你是放了十斤黄莲在里面吗?好苦!”蓝醉吐着舌头一个劲扇,扇了几分钟,面色忽地微变,“白素荷,我怎么觉得不大对?”
“什么不对?”
“……你这药有副作用吗?”
“应该没吧。”
应该?
白素荷漠然:“我还没给蒙筝吃,你第一个。”
卧槽!
蓝醉捂着肚子滑下椅子,看着白素荷那张冷淡得没有表情的脸变换为桌子腿,彻底晕厥前最后一个念头:他妈的真是在蒙筝身边待太久,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古人诚不欺我!
晚饭时分,一室静谧。
蓝醉捂着肚子黑着脸,接过蓝凰递来的饭碗,恶狠狠瞪了坐在对面无甚表示的白素荷几眼,泄愤似的扒了一大口白饭进嘴里,拼命咀嚼。
“别吃白饭。”蓝凰视线在白素荷和牙关死劲开合的蓝醉间扫了几遍,决定装傻,站在板凳上抻着手夹了几样蓝醉喜欢吃的菜放她碗里。
“咳,白姐,吃饭了。”蒙筝已经听说了蓝醉下午被坑的事,居然笑得挺欢,把白素荷喜欢的草菇炒肉换到她面前。
“不是发烧吗?干嘛还起来做饭?”
蓝醉昏了一下午,白素荷也忙了一下午,等她出来后才发现蒙筝居然做了一桌子菜,笑嘻嘻地坐在餐桌边等她们。
“没事啊,烧退了,不信你试试。”蒙筝把白素荷的手放在自己额头,“挑食成这样,吃不惯外卖也不吃剩菜,我不起来做你肯定又不吃了。”
“……饿个几顿又不会死,病了该休息就休息,逞什么强。”
“放心,还死不了。要死了就没人做饭给你吃了,你也会饿死吧。”蒙筝抱着碗喝汤,她年龄渐长,圆脸蜕变为鸭蛋脸,眼睛还是很大,笑起来两颊酒窝深陷,别有一番风情。
“喂喂,这里只有你们两个在吃饭吗?收敛点行吗?别教坏我家小凰!”被对面两只糊了一脸狗粮的蓝醉再忍不住,伸出筷子在汤碗边上敲得叮叮当当,瞬间破坏气氛。
蒙筝舀了一碗汤递给蓝凰:“蓝姐,莫非你在嫉妒?”
“我嫉妒个……”蓝醉一句话没说完,尾字被喂到嘴边的汤匙堵住。
“食不言,寝不语,还有胃不好就少发火,对肝也不好。”犹带着童音的女声软绵绵说道,蓝凰一手端着蒙筝递来的汤碗,一手执汤匙,“先喝汤再吃饭,自己喝还是我喂你?”
“……你们两个不觉得一个八岁的小崽子端着碗喂阿姨很违和吗?旁边还有两个人,蓝醉你要恋童能等回房吗?”白素荷把蒙筝拉坐下,冷冷道。
“白素荷你是不是想找揍!”
蓝醉一摔碗筷,站起身来,手臂上却马上多了一双小手。
“坐好,吃饭。”
蓝醉:“……”
蓝凰蹙眉:“你不吃我也不吃了。”
蓝醉:“……”
这家养的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啊,到底是哪里不对?!
埋头吃饭的蓝醉极其郁闷而忧郁,简直无语凝噎。
“那药大方向不会错的,我会调整一下,好了给你寄过去。”白素荷揉揉发胀的眼睛,“这几天就不陪你们了,我再去查查资料。”
“什么药?”蓝凰闻言敏感地放下碗,小脸凝重,“蓝醉病了?我怎么不知道?”
“没事,她给蒙筝调的药,拿我当小白鼠呢。”蓝醉揉了一把蓝凰头发,也不看白素荷,低声道,“谢谢。”
“别谢了,我在这山上也窝了八年了。”白素荷摩挲着桌边的眼镜,八年啊,硬生生把视力15的眼睛磨成了近视,“如果成了,请我和蒙筝出去玩一趟吧,麻袋如何?”
“真是好黑。”蓝醉嘴角轻撇。
“就这么说定了,办好护照,等你们电话。”
☆、第289章
碧空如洗,间或缀入几丝如丝如线的薄絮,在湛蓝中淡淡飘过。
热情的阳光喷洒而下,毫不吝啬地包裹住蓝天下的每一个人,余下部分尽数抛入蓝得层次分明的水中,风气浪摇,带起无数璀璨金光。
“哇,这才是人生啊!”
蓝醉摘下墨镜,站在木质的码头上,低头就能看到无数鱼儿绕着深入海底的码头石基盘旋游动,悠闲自得。
红日白沙碧海,圆满了!
“某人,要不是你乌龟爬一样的研究进度,我们三年前就该来了好吗?”
“你不知道自己来吗?我又没打断你的腿。”白素荷一手扶着码头围栏,一手与蒙筝紧紧相握,下船所见的美景让她的心情极佳,连毒舌时脸上都带着笑,“蒙筝,你第一次看到海吧,喜欢吗?”
海风阵阵吹得白素荷的长发和白色裤裙猎猎飞舞,随着她说话几缕调皮的发丝贴到白素荷嘴边。蒙筝微笑踮脚,把那几根头发挽到白素荷脑后,用皮筋松松扎成一束:“喜欢,有你的地方都很好。”
蓝醉抚着手臂上突然冒出来的疙瘩,果断转身,却在对上犹自徘徊于孩童与少女间宛若初绽芙蓉的小脸时,将在唇齿间滚动的话又硬咽下去。
岛上的迎宾笑容可掬地捧着冰镇饮料站在旁边,如果说出口会被当做变态吧,搞不好还会被认为猥亵儿童抓起来?
唉。
蓝醉的纠结在脸上表现得淋漓尽致,蓝凰看得十分好笑,端起盘子上的饮料递给蓝醉:“thanks。”
也许是近年来来旅游的国人众多,迎宾是个棕发青年,极为绅士地指向掩在沙滩树荫下的屋子:“我叫陈桦,可以说中文。几位这边请,需要先到前台取钥匙,然后我领各位去你们的房间。”
蓝醉已经被背后旁若无人卿卿我我的两人打击得凌乱不已,闻言立刻跟上,头也不回道:“你们两个就在码头站上十天好了,再见!”
白素荷和蒙筝当然不可能言听计从地在码头站十天,进屋放好行李,早已迫不及待的四人立刻换上泳衣带上潜镜,直奔沙滩而去。
在前台的时候陈桦就指着地图介绍了岛屿周边的潜水点以及注意事项,现在正午刚过,好些游客吃饱了都散在沙滩上或吹风纳凉,或泡在水面追逐游鱼。
“啧啧,果然没从屋里下水是正确选择,好多美女啊,国外的女人身材简直棒呆,看看那个胸和腰,还有马甲线!”
如今不是国内节假日,岛上游客多是外国人,女人都穿着惹火的比基尼,招摇各自火辣的魔鬼身段。
白素荷抬头看了沙滩上的众多美女,再看看旁边垂眉敛目貌似温柔的蒙筝,并不应声,重新低头眼观鼻,鼻观心,数沙数得十分仔细。
“你低头干嘛?沙里有什么?”蓝醉对白素荷的反应挺奇怪,跟着低头用脚踢沙子。
“沙里没什么,不过旁边有个二百五。”白素荷拉着蒙筝直奔海边,彻底远离那个兀自踢沙的二百五,像是怕多待一秒都会被传染似的。
“切,妻管严。”蓝醉对着两人背影嘘了一声,反手去捞旁边的蓝凰,“走,我们也看鱼去。”
捞了半圈没拽住应该搭上来的小手,蓝醉回头去看,就见同穿着白底蓝点少女比基尼装的蓝凰眯着眼睛看远方:“身材是挺好的。”
蓝醉心里咯噔一响,深悔自己嘴巴贱,假装若无其事地上前捞住少女单薄的肩:“女人有什么好看的,咱们去看鱼!”
蓝凰任由蓝醉揽着,走在她背后。岛上来游玩的人很友好,相遇时会缓步点头致意,到得近处再看,遮盖在布料下的部分确实波涛汹涌,相当可观。
蓝凰假装看路,埋头瞄了眼自己同样穿着比基尼刚发育的胸,几不可见地绷紧唇角,忍不住伸出两根指头使劲捏了一把蓝醉紧致的大腿。
蓝醉被捏得很是莫名:“怎么了?”
“没事,手痒。”蓝凰拨开蓝醉的手,戴上潜水镜直接扑进了海里。
“坛子翻了,好酸好酸。”蓝醉嗤笑,喃喃自语,当然没敢放大音量,紧跟在蓝凰背后也扑了下去。
海水被阳光晒得温热,不过追鱼逐浪确实是件极其费劲的事。白素荷泡了两个小时,照下些奇鱼美珊瑚,游到蒙筝身边拍了她一下,又指向岸边。
蒙筝吐出呼吸器,问道:“你不玩了?”
“嗯,有点累。”
蒙筝显然还没玩够,看了眼海底一串小红鱼摆尾而过,脸上表情恋恋不舍。
“你玩你的,别游太远,累了就上岸休息。”白素荷也不勉强蒙筝一起上岸,把防水相机丢给她,自己慢慢踱到岸边。
摘下头顶上的累赘工具,白素荷呼了口气,才发现蓝醉居然也爬了上来,笑望着还在水里扑腾的蓝凰。
蓝醉接过白素荷手里东西,随口问道:“你怎么也上来了?”
“老胳膊老腿的,真是大一岁是一岁的事。”白素荷摇头道,“你呢?听蓝凰说某人为了保持身材天天跑步,体力总该比淹在书堆里的我好吧?”
“有事。”蓝醉大声对还在水里的人叮嘱了几句,一指不远的餐厅,“喝杯咖啡?”
餐厅里喝下午茶的人不多,两人挑了个近窗的位置,吹着海风,很是惬意。蓝醉从防水袋里取出一个小指大的便携手机,按了几下,一个虚拟键盘即刻投影在桌面上,变成一个微型电脑。
虚拟键盘上方是个小小的投影屏幕,从白素荷的角度看去,依稀能看见部分画面。白素荷心头微动,探头过去细看,蓝醉也没避她,白素荷就见到静止在屏幕中心的一张碧玉金丝步摇细节照。
步摇雕工精致,古意盎然,玉器缝隙里保留着岁月留下的痕迹,粗看就知是件价值不菲的古器。
白素荷面沉如水:“你不是收手了?”
蓝醉应道:“是收手了,这是容家的。小玖新看中了一批货,不太拿得准价,发给我叫我帮看看。”
“哦。”白素荷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又作死。挺久没听见小玖声音了,他最近怎么样?”
“整个容家压在头顶,快累死了,一打电话就给我嚎。”
“还能嚎,不错。”白素荷搅着咖啡,半晌才问,“十三呢?还是没消息?”
蓝醉手指一顿,片刻后摇头:“没有。那白痴不知道跑哪去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道上传遍了消息都找不到,小玖快疯了。”
“……你们有没有依约给媪送尸体去?他会不会跑回长生城了?”
“找过,没有。我以前劝过十三哥,让他多给自己留条后路,如果他不愿意送我来想办法,后来他说他自己来,我就没管。最近才听小玖说,小玖当时准备找些无人认领的尸体,却被十三压住了,说不能这么糟蹋人去便宜媪,全部换成了羊尸。”
白素荷差点被咖啡呛住:“……他还不如不送。”
“那家伙犟起来跟牛一样,谁拗得过他。”蓝醉苦笑,“我现在只希望他是找到了线索,说不定哪天就吊儿郎当地站在我面前,告诉我容家的事都解决了。”
提及容十三,休闲的轻松气氛霎时变得凝重,白素荷也不好再打扰蓝醉,只好闭着眼睛靠在椅子上养神。
蓝醉做事的时候一贯聚精会神,等手头事完成一段落的时候,才回神扭头去看窗外。天空高悬的太阳略微西斜,镶在其间的云彩较中午时分多了些,被风吹得快速漂移,将一轮金乌挡得时隐时现。
蓝醉腾地站起,循着海面看去,海上因为风变大的缘故,海浪翻涌,浪潮拍打在沙滩上,卷起一层接一层的白沫。
白素荷已经睡着了,被蓝醉动作乍然惊醒,睁眼见蓝醉神色惊惶地举目四顾,顿时把残留的一点睡意惊得消散无踪:“怎么了?”
“人不见了!”蓝醉来不及多解释,抓起手机边拨边往海边跑。
白素荷心尖一颤,跟着蓝醉跑出餐厅:“电话有人接吗?是不是找不到我们回房间了?”
蓝醉颓然挂断:“两个手机都没人接。”
才过人工灌木丛,灌木丛下的沙面已经悉数被水填满,海平面在不知不觉间竟然上涨了一大截。两人茫然站在海边,极目远眺,扯着嗓子分别叫唤蒙筝和蓝凰的名字,但海面上波浪翻滚,起伏不定,哪里看得清远处有人还是没人。
“我去眺望台找救生员,你去找陈桦,让他多召集些人帮忙!”白素荷见状知道再喊也是无济于事,对蓝醉急急吩咐道,随即往位于远处的眺望台跑去。
蓝醉也是急得心里大骂,对自己恨怒交加,一遍遍祈祷那两人只是在岛上贪玩,千万不是在海里出了意外。
话说另一头,蒙筝和蓝凰贪玩,白素荷和蓝醉上岸后,两人头埋在水里,贪看形态各异的珊瑚和各色鱼类,脚蹼划水又快,越游越远,直至前方蓝色陡然浓重如墨染,无数成群结队色彩斑斓的小鱼在海沟临界处来回巡游,像是一幅勾人前往的招魂幡。
蒙筝踩水吐出呼吸器,对蓝凰喊道:“到海沟了,回去吧?”
说实话,海沟处那种深不见底的压迫感颇令人心慌,即便蒙筝较原来那个山里丫头胆大了无数倍,看着依旧有些胆怯。
蓝凰毕竟年纪小些,游了许久不禁累了,靠在救生衣上浮沉之际见不远处海面露出一丛净白。她记得在前台领钥匙的时候陈桦介绍过这岛是子母岛,子岛退潮时会露出来,上面有种极为罕见的贝壳,只有半个手掌大,颜色绮丽,阳光下会泛出彩虹似的七色光芒。
蓝凰来回打量了下子岛和来时的路,她们已经游出很远,看起来子岛反倒更近一些。蓝凰再想起陈桦介绍的罕见彩贝,颇为心动,也想碰运气找上一个,回头拿给蓝醉看。
蒙筝体力也不比初下水时,两相比较同觉得子岛是更好的选择。当下两人再不多说,直奔子岛而去。
子岛不大,一眼能望到头,因为常被水淹的原因,只生长着稀疏的水草,其下全是白沙,一踩就陷入半个脚掌。
精疲力尽的一大一小互相扶持着爬上岛,气息奄奄地躺在沙上,让阳光重新铺撒全身,带走一身黏糊水气。
“真漂亮啊,和电视上看到的感觉完全不一样。”蒙筝闭着眼睛呢喃,也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跟蓝凰说话。
“嗯。”蓝凰应了一声,许久后才接道,“比起以前唾手可得的各种奇珍异宝,我觉得还不如来一趟海边实在。”
蒙筝嗤笑出声:“说得好像我们有资格选择一样,我们也不过是一群被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笼中雀而已。现在想想那时候真是可怜。”
蓝凰并不想再去回忆前世的无奈和痛苦,从盖在眼前的指缝间偷窥头顶湛蓝,懒散地问:“你身体好了?”
“好了,有段时间天天昏昏沉沉,我以为这辈子又这么完了。”蒙筝淡淡道,“生死我无所谓,就是觉得对不起她。”
“你对她到底是愧疚补偿还是爱?”蓝凰翻身坐起,直视蒙筝,“如果只是愧疚,补偿的办法多的是。无论贺兰馥还是白素荷都是好女人,别耽误人。”
蒙筝睁眼,对上蓝凰沉静却犀利的眼神:“我记得你不爱管人闲事的。”
“贺兰馥我没兴趣管,但是白素荷不一样。”
蒙筝沉默良久,低声道:“不知道,都有吧。夏若卿对阿馥是愧疚多余爱,我刚恢复记忆的时候是各掺一半,至于现在——你说呢?”
蓝凰顿了片刻,爬起来扑打身上的沙子:“那就好。躺够了起来帮我找贝壳吧,陈桦说很漂亮的,你不想送白素荷一个吗?”
蒙筝在沙地上打了个滚,才一跃而起,笑道:“没想到夏若卿和君漪凰有朝一日会一起找贝壳,你真的一点都不恨我?”
“她们已经死了,现在的是蒙筝和蓝凰。”蓝凰已经跪在沙上一寸寸翻找起来,“事过境迁,还提那些做什么。”
蒙筝挥手撒了蓝凰一身沙:“小丫头还教训我,我比你大呢。”
岛屿虽说不大,想寸寸翻遍也颇费时间。摸了近三分之二的面积也没有任何发现,蓝凰正觉失望,打算换个地方,忽地沙下一角闪出晃眼亮色。蓝凰大喜,两手交替猛刨,沙下现出不同的色彩,迎着阳光耀得满眼发花。
“蓝凰我跟你讲,我养了一只猫崽,刨猫砂的时候就跟你现在一个样。”蒙筝爬过来一起帮忙刨,顺便打趣蓝凰。
蓝凰不理她,直把贝壳边沿的沙都扒拉开,才小心翼翼挖出深埋其中的彩贝。
“真的找到了。”蓝凰举着贝壳,坐倒在地,蒙筝靠在她身边,两人因为长时间头部朝下,脑部充血,一下都晕得厉害,却相对笑得开心莫名。
“真无聊,为了个贝壳高兴成这样,哈哈。歇歇再帮我找个,我送给阿荷。”蒙筝笑拍着蓝凰,回首去打量还没找的部分,笑容却瞬间凝在脸上。
海浪漫涌,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向岛中步步紧逼,将外围半数面积劫掠吞噬殆尽。
弯腰找贝壳的时候,两人都觉得穿着救生衣不方便,随手脱下放在沙滩上。此刻放得较远的一个已经被浪推出老远,只隐约看到深蓝中的一点红。幸好另一个刚接触到水面,蒙筝三步并两步,连忙上前拖住。
两人怔怔地看着手里唯一一件救生衣,再环顾而望,触目所及渺渺茫茫,母岛远矗,宛若海市蜃楼。
“一件救生衣两个人没法穿,等等吧。阿荷和蓝醉看我们一直没回去,肯定会来找我们的。”蒙着提着那件唯一的救生衣,强自笑道。
“嗯。”蓝凰唇抿得死紧,虽应了蒙筝,却知道来援的可能性并不大。
她们两人怕防水袋漏水,手机都丢在房间。而且子母岛间距离挺远,母岛上的人未必能发现子岛上有人被困。蓝醉和白素荷即便发现她们两失踪了,第一反应肯定也是在岛上和岛周寻找,不可能一下想到子岛。
两人退到岛心坐下。随着时间流逝,海平面涨速更快,渐渐连坐的地方都开始漫了水,浮力摇摆,让人连坐都坐不稳。
“……走吧,别等了。”蓝凰蹙眉,仔细把潜水镜戴好,“我们游回去。”
“好。”蒙筝把救生衣递给蓝凰,“穿好。我们能游过来,就不信游不回去。”
蓝凰淡淡一瞥救生衣,并没有接:“是我提出来子岛的,责任在我,你穿好了。”
“别忘了你现在是小孩好吧?”
“……别争了,又不是必须死一个。我们都得活着回去,一起把扣绳绑在手上,走吧。”
涨潮后的海水既不平静,也不温柔。
相较午后近似无波的海面,渐大的风掀起一波紧似一波的浪,劈头盖脸朝海中游动的两人打过来,将好不容易前进一步的人打退两步。
两人咬牙奋力挥动脚蹼,却发现似乎离海岸越来越远,体力在与自然较劲的过程中迅速流失,腥咸的水顺着呼吸管滑进嘴里,留下满腔难以言喻的苦涩。
人在海中,只如一片微不足道的浮萍,飘摇不定,难以自主。
会死在这里吗?
不能死,死了还在岸上的两个人怎么办?
那么多苦难都过来了,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怎么能死在这里!
头被浪扑得发晕,腿脚逐渐酸软无力,甚至一个浪打来人就原地扑腾大半个圈子,两人紧抓着手上唯一一件救生衣,指尖都掐破布料透入泡沫,在浪潮的间隙调整方向,继续往岸边点点挪动。
两人心知必须在天黑前赶回岸边,否则天色黑尽方向迷失,在海中泡一夜,谁也说不清会被洋流带到什么地方去。
不能放弃。
两人不是什么性情柔弱的人,上一世不是,这一世同样不是。即使不在乎自己这条性命,为了那个人,也必须活着。
游下去!
脑中逐渐迷糊,耳朵在水与空气间沉浮,只能听到轰轰隆隆的声音,除了唯一一个信念,再也没有其他想法。
“here!”
“这里!这里!找到了!”
恍惚间,身体被往上拖拽,眼前翻天覆地,蓝凰木然地直视前方轮流晃动的好几个脑袋,随即那几个脑袋被人推开,她也被人一下紧紧抱在怀里。
“漪凰!吓死我了,漪凰漪凰!”不知是不是在海里颠久了,蓝凰只觉得抱住自己的身体颤个不停,似乎连唤她的间隙都能听到牙齿碰撞的声音。
“我……没事。”直至此刻,蓝凰才渐渐松开紧抓救生衣不放的手,回抱来人后腰,“我不会死的……为了你我也不会死的……”
蒙筝被扶着靠坐在快艇椅子上,吐了几口水,才侧首对白素荷歉然笑道:“对不起啊。”
白素荷紧握住扶手的手掌上筋骨毕现,沉默地看了眼蒙筝,不再说话,掉头去看快艇旁侧高溅的浪花。
寻人的快艇上有对讲机联络,这么点距离对于机械而言不算什么。及至上岸,四人对来帮忙找人的众人道过谢,又约好明晚在酒吧请大家喝酒,来帮忙的人才笑着散了。
“小醉,好看吗?”蓝凰披着浴巾,站在沙滩上献宝似的举起另一只手,即便在海中半昏半醒,她依旧没放开那枚彩贝,“你看到前台那张照片很喜欢吧,我给你找的。”
“你就为了一个破贝壳!”蓝醉瞧着在海里挣扎得青白失了血色的脸,又气又心疼,一手重新钳住蓝凰后背,一巴掌重重拍在她屁股上,“你是不是笨蛋!打死你算了,免得心烦!”
话虽如此,蓝醉却把人卡在动弹不得,直想把人揉进身体里,再也不分开。
蒙筝瞅向紧抱在一起的两人,再转向从上岸后再没拿正眼看人的白素荷,可怜兮兮地去拉白素荷的手:“阿荷,我也有找的……只是没找到。”
白素荷冷冷睨她,继续沉默。
“阿荷,生气不好,别生气了。”蒙筝讨好地主动上前拥住白素荷,脑袋在她肩窝上蹭来蹭去。
白素荷把拱个不停的脑袋推开,皱眉道:“你是狗吗?”
蒙筝:“……”
完了,好像真的把人惹毛了。
白素荷静静瞧着蒙筝努力表现出无辜的大眼睛,倏地低头重重吻在那张色泽浅淡的唇上,辗转啃咬,以宣泄她内心几近爆裂的恐惧和担忧。
“小醉。”蓝凰艰难挪动脑袋,旁观那两个吻得难分难解的人,又抬起来头来,睁着深邃的眼眸望着蓝醉,“你没什么想法吗?”
蓝醉:“……不行,你才十一岁,我不能对未成年人动手。”
蓝凰气得一咬牙,想主动凑上去封住那张不懂风情的嘴,奈何她的身量即便在同龄人中算是高挑,与蓝醉依旧有差距,就算是垫上脚也还是短了一截。
这才是个不折不扣的笨蛋!
硬件不够,对方还不配合,蓝凰唯有放弃,重新把头埋在蓝醉胸前,捏着指头算日子。
还有七年。
蓝醉,你等着吧!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白羊、虫子、yq91、天仙的投:)
麻袋=马尔代夫~
☆、第290章
树叶大多凋零了,少部分长青的树种立在枯黄中,分外引人注目。
白素荷把手拢在袖子里,站在边上百无聊赖,只能抬头望着树木发呆,扮演一樽尽职尽责的雕塑。
冬天的山里格外冷,风变本加厉地搜刮走体表攒出的每一点温度,毫不留情。不过旁边一派喧闹,稍微抵消了周遭的冷肃,蒙家村的老人们团住久没见面的蒙筝,人都忘了让进屋,唧唧哇哇地问个不停。
她们讲的是蒙家村的土话,白素荷压根听不懂。刚开始时她甚至怕这个蒙筝都忘了,幸好语言记忆可能成为了身体的本能之一,蒙筝在微微怔楞后,立即熟稔地接上话茬。
被老人的热情与问候淹没的蒙筝脸上扬着昔日明媚的天真漫烂,腮边因为激动浮起近来少有的红润,冲淡了病中灰白的气色,只是精神依旧略显萎靡。毕竟如今蒙家村的交通相比白素荷初次来时有所改善,重新整修出一条直通镇中央的水泥路,但山路十八弯,处处险过蜀道,从镇子开到村子里依旧花去大半天时间。
白素荷开车还好,蒙筝坐在副驾上,又是冬天开窗户特冷,一路东弯西拐,晕得她死去活来,半途连吐了好几次。吐到后来蒙筝呕出的尽是清水,两条腿都在打颤,却在每每抬头望向白素荷时,拼命挤出若无其事的笑,只有在蜷在座位上睡着时才会溢出低哑的□□,显露自己的不适。
对着这个闷声逞强的蒙筝,白素荷说不清内心究竟是什么想法。
心里微微扭曲的疼?
她当然是不会承认的。
人群中央一声惊呼,将白素荷的视线拉回来。她听不懂惊呼的内容,却顷刻猜到出现的状况。果不其然,一群老人搀着突然软倒在人群中的蒙筝,一个个惊慌失措,手忙脚乱。
白素荷叹气,蒙筝这个说晕就晕的毛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治得好。
分开人群,白素荷说着普通话,希望村子里人能指出一间让她们休息的屋子。但是留守村落的老人们几乎一辈子没出过山,反应迟钝加之不擅沟通,声音是一个比一个吼得大,几只枯槁黝黑的手掌在蒙筝头顶鼻尖掐压,更有好几个返身从家里拿出囤积的草药,直接把那些带土的草揉成一团就欲往蒙筝嘴里塞。
白素荷无奈到极点,眼看这些心热的老人们是帮不上正忙了,干脆闭了嘴,自己抱住蒙筝上半身,把直接往最近的一间屋里拖。
终于被白素荷的行动点通七窍的几位老者,忙慌慌地搭手把蒙筝抬上床去。
冬日村落的屋子里有种长期不通风的异味,白素荷进屋就忍不住微颦眉,终究没说什么,将几位大叔不由分说地强推出屋,锁门闭窗,这才从羽绒服里拿出断香黄符。
咒语念动,符燃香碎,米分末凝成一泼黑影。黑影在空中旋了半圈,似是围住什么东西,带着那团虚无重回蒙筝身侧,躺在床上的躯体微微一震,蒙筝重新睁开眼睛。
白素荷手腕一兜,黑影飞到床外,悉数落在地上,与灰尘融为一体。白素荷没管米分末,只是低头去看蒙筝:“这次又是哪个?”
蒙筝眨了眨溜圆的眼:“还是我。”
“哦。”白素荷随口应了,而后无话可说。他们所在的还是间老屋,墙薄修得单薄,不知道从哪里透出一股股冷风,白素荷拉长袖子,又想把手缩进袖子里。
蒙筝动作先她一步,将即将缩进去的手拉出来,捂在自己两手之中。触手间冰冷彻骨,蒙筝拉到唇边不断呵气:“好冰。”
没呵两口,被握住的手已经被主人抽回去再度拢进袖子。
蒙筝没再厚颜无耻地将手拖回,目光落在空无一物的自己掌心,胸口里同时也空了一块。
掌心渐渐蜷曲,终握成拳,收回身侧。蒙筝唇畔勾出淡淡自嘲:看来白素荷还是更待见另外那个纯粹的蒙筝一些。
自己妒忌自己,也算奇事一桩。
白素荷并没有发现片刻间蒙筝百转千回的心思,她站在床侧,状似不经意的抬手隔着袖子打了两个喷嚏。她常年在荒郊野地里跑,餐风露宿的时间不少,后来更是跟着蓝醉土中泥里钻,谈不上有严重的洁癖。不过村中条件本身不好,直到现在用水都全靠村边一个水泵,加之老爷子们确实不怎么讲究,床上的被套都泛出黑黄的油光,令人不得不略感介怀。
白素荷的表现再不经意,但蒙筝本就是七窍玲珑的心思,听她一声咳就能猜出九成九的意思。蒙筝左右打量过自己所在的床铺,忙掀开被子坐起来:“白姐,对不住。我这就去问问我们晚上住的地方,来前我给阿祖带了话,让她帮准备一下,床和被子都是新的。”
蒙筝起得急,刚站起脑中一晕,又坐了下去,眼前的景物由一变二,再由二归一,看见了床沿边洒落的黑色灰烬。
蒙筝指尖捻起一撮:“……你刚给我招魂了吗?”
白素荷:“嗯。”
蒙筝垂下眼眸,笑道:“看来以后一步都离不开你了,不然哪天魂飞了就再回不来了。”
“招个魂而已,多大事。”白素荷看不惯蒙筝这个样子,率先转身出门,“晚上住哪?开了大半天车,我也累了。”
老人们看蒙筝若无其事地走出来,又过了刚见面那股新鲜劲儿,大半人一哄而散,各自回屋忙活自家事。山路开车一点神不能走,白素荷是真累了,草草吃过晚饭,随意洗漱一番,就上了床。
眼刚闭,门外就响起轻如鸟啄的敲门声。白素荷不爽到极点,爬起来披上外衣,猛然拉开大门。
门外的蒙筝抱着一摞枕头被子,从枕头缝隙间怯生生看她:“白姐,我和你睡好不好?”
白素荷简直头疼,揉着太阳穴:“吃饭时不是还好的?怎么又变了?”
“变?”蒙筝露出疑惑的表情,随即紧了紧往下滑的被子:“白姐,我和你睡吧,我的屋子好臭。”
白素荷知道蒙筝所谓的臭,大概是指刚刷的瓷米分味道。从长生城回来后,她陆续替蒙筝汇了几笔钱到蒙家村,让守在村里的老人们改善生活。
不过老人们过关了紧巴日子,即便白素荷汇的钱不少,他们也舍不得用,翻修房子也是抠抠搜搜的一栋栋来,像是分开翻钱就会少花点似的。蒙筝住的那间屋子是最近才翻的,冬天阴冷,刷了瓷米分总是干不透,何况老人们也不懂绿色环保之类,只点着便宜的买,就导致那间屋子里的甲醇味挥之不去,闷得熏人。
下午时是蒙筝主动要求住那间屋子的,白素荷从门口经过了一趟,知道味道确实重,这会也就不能再赶人,只好侧身把人让进屋。
蒙筝眼睛晶亮,蹦得兔儿似的窜进屋,像是怕白素荷会反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自己带来的枕头和被子铺好,爬上床就打了一圈滚:“白姐,我回家了!”
白素荷看蒙筝在床上肆无忌惮地撒欢,脸上也不由露出一丝笑:“我说话算话,等你身体好点就带你回村里过年的。”
“嗯,白姐最好了!”蒙筝整个人钻进被子,只露出颗脑袋,“白姐快来睡,外面好冷哦,我帮你捂床。”
白素荷对着这个宛若初见无忧无虑的蒙筝,说不出任何苛责的话,微微点头,依言在她身边睡下。
床是老人们请村里的木匠打的,便宜,也单薄,人一压上去就会吱呀作响。不过阿祖怕蒙筝和白素荷在城里待惯了受不住山里寒气,下了血本买了好几床厚褥子垫底,躺上去既软且暖。白素荷本就犯困,片刻就被暖意熏得昏昏入睡。
不知睡了多久,白素荷总觉得耳朵底下不时钻出一二声木板□□,扰人清梦。她迷糊间以为是蒙筝睡觉不老实,翻身动作大带起的声响,直接把脑袋缩进被子里,隔着被子恍惚像是听到有人轻笑一声,稍纵即逝,仿佛幻觉。
直至阵阵冷热交替的微风透进睡衣衣领,腰上多了一点重量,后背也贴上一股柔软的温热,白素荷才惊觉不对,猛然醒转,扭头后望。
入眼的是一双晶亮的眸子,瞬也不瞬盯着她。深更半夜背后被人睁眼盯视,这种体验足够惊悚,白素荷吓了一跳,第一反应就是挥掌飞过去,手臂却被人抱紧,动弹不得。
“白姐,好冷哦。”蒙筝嘟着嘴贴在白素荷后背,拱动几下,“还是你家暖和。”
白素荷咬牙切齿:“你不是有自己被子,什么时候钻过来的?”
“嗯,半夜冷醒了。”蒙筝把脑袋搁在白素荷肩上,手圈在白素荷腰间,两人贴得密可不分,状态极为亲密,“白姐白姐,看,你的房间能看到星星!”
白素荷很想纠正当前姿势,蒙筝却像是什么都没察觉,一个劲催促白素荷转头去看窗外。
“这里的星星比白家山上还亮,是吧。”蒙筝笑得眼眸弯弯,“我小时候如果睡不着,会跑到院子里看星星,然后被蚊子咬得一身包。”
“你不知道擦药啊。”白素荷对上蒙筝纯真如孩童的神情,不由反觉得是自己多心,只是挣松了蒙筝的手,再度闭眼,“大半夜的,睡觉。”
“我想看星星。”蒙筝喃喃道,随着白素荷闭眼,视线却从窗户移到白素荷睡颜,神情也由天真转为沉凝,目光闪动间,不复单纯。
“说不定看不了几次了呢。”掌心感受着睡衣柔软布料温热的肌肤,蒙筝着魔似的轻轻移动,指尖掀起睡衣后腰一角。
轻之又轻地只用指尖碰触,蒙筝屏息等待,见白素荷没有反应,胆子愈大,渐渐连手掌都压下,彻底抛去皮肉间的那层隔膜。
阿荷,阿荷。
蒙筝忍下眩晕感,贪婪地注视着白素荷铺撒了月光的侧脸。
既然死里逃生,老天就多给她一些时间吧。
她想陪在这个被她伤得太伤太重的人身边,想看着她眼角唇畔添上岁月的痕迹,想看着她的黑发渐染银辉。
阿荷这么好看,即使老了,也是个好看的老太太吧。
好想就这样安静地守在她的身边,直至同时越过那条线,两人被盛入小小的匣子之中,难分彼此,埋入地底,逐渐腐朽,与尘土混为一体。
她如今的身体,等不到了吧。
如果她先走了,阿荷会忘了她吗?
会忘记的吧,毕竟上一世她已与她恩断义绝,而这世——从来是自己紧追在后。
“阿荷,我爱你啊,这一次,是真的。”
第5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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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3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