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GL]归魂 作者:绝歌
正文 第8节
[GL]归魂 作者:绝歌
第8节
路无归见状,扑上前去抢过游清微手里的太极乾坤扇展开扇面就对着那些鬼挥了过去。她这会儿不用背一个抱一个,轻松了不是一丝半点。
太极乾坤扇比法尺好用,扇子一挥就是一道一丈多大小的符出去,一打一片;但就是太耗力气。
她如果再多挥几扇,不用这些鬼扑上来,自己就能把自己累死在这。
路无归想学游清微控制打出去的符的大小,来个细水长流什么的,却无从下手。
她连续打了六道符,大概是符的气势太吓人,那些鬼都退到了十几米外徘徊。
左小刺坐了起来,正揉着被咬的中指“咝咝”抽着气喊疼。
游清微也坐了起来,揉一揉胸口,又揉了背还揉了揉肚子。她这会儿胸疼、背疼、肚子疼,全是被路无归摔那一下给摔得。
左小刺问:“天黑了?”天太黑,看什么都只是一团黑呼呼的影子——那些游荡在周围层层叠叠、天上地下到处都是的鬼倒能看得清清楚楚。这让左小刺的脸都绿了!黑灯瞎火的她能把鬼看得清清楚楚,这说明什么?这时运和阳气都低到警戒线以下了!她忽觉脖子上挂了个什么正垂在胸前,伸手往胸口一摸,摸到一块入手沁凉的玉。在这地方,她不用想都知道这块玉是从哪来的,伸手把玉摘下来,骂道:“你不要命了?就你这体质还敢在这地方把玉摘下来给我戴!”摸黑爬到身旁不远处那坐起来喘着气的黑影子上,把玉挂回了游清微的脖子上。
游清微问:“你没事吧?”
左小刺没好气地反问:“我能有什么事?”
路无归把用起来非常耗力气的太极乾坤扇往游清微的身上一扔,斜眼看了眼左小刺,没作声。
游清微接住路无归扔回来的太极乾坤扇,深吸口气,从地上爬起来,又把左小刺扶起来,问:“能走吗?”
左小刺刚才坐着时还没感觉,这会儿站起来时才觉手软脚软使不劲,还一阵阵头晕眼花。
游清微见到左小刺能站得住,就扭头对路无归说:“小闷呆,我们得赶紧找黄泉井出去。”这地方太黑,看人只能看出一个模糊的黑呼呼的轮廓,看鬼倒是清清楚楚。她只隐约看见路无归的肩膀微微地动了下,没看出路无归要继续往前走的打算,便又叫了声:“小闷呆?”
路无归斜眼扫了眼游清微,心说:“看不见我给你打手势指着上面啊。”她说:“到黄泉井下面了。”
左小刺急声叫道:“到了就赶紧走,别磨噌了。我的剑给我,我断后,游骗子你先上去。”
路无归把挂在背包上的剑递给左小刺,又把自己的法尺握在了手里,朝把黄泉井堵得严严实实的鬼看去,这些鬼一个挤一个几乎把黄泉井给填满了,还有源源不断的鬼从井壁中挤出来,朝着她们扑过来。
大概是因为刚才被太极乾坤扇的符打死过不少,使得它们有些忌惮,只绕在周围试探,没敢上前。
她们要回到地面上就只能从这些堵住黄泉井的鬼身上挤过去或打上去。如果有匿阳符在身上能把鬼骗住还能挤过去,符早就用完了,现在只能打上去。
她们三个人身上的活人气跟夜里的三盏灯似的把四面八方的鬼都招来了,停留得越久聚来的鬼越多。
路无归不再犹豫,说了句:“你们跟紧我。”抓起法子对着黄泉井口的鬼就打了过去,她纵身往上一跃,一把抓住井壁上一根鬼树的树根,再以单手握住,另一只手抡起法尺就朝周围那密密麻麻扑过来的鬼打去。
这里的鬼虽然没有煞气,但是外面很难见到的摄青鬼这里一抓一大把,一个个跟吃了香火似的——
吃了香火?
路无归只觉一道明光从脑海中划过,惊得她愣了一下。就这一愣神的功夫,就被扑上来的鬼挠了好几道。鬼无实质,不能在身体上留下伤痕,但那阴气一直渗到骨头里,挠一下就跟带走一团精血元气或阳气似的,连挨这几下让路无归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只觉眼前一晕,差点一把没拽住那鬼根树摔回去。她抡起尺子就朝周围扑上来的鬼打去。
鬼太多,法尺都不够用,还得用脚踹。
踹出去一只又来一只,打散一只又扑上来一只,前仆后继跟怎么打都打不完似的。
路无归知道自己伤了元气,这会儿气焰弱才什么鬼都找上来了,要是搁之前,她下井的时候,把法尺叼在嘴里什么都不用干,这些鬼就全都避着她走。
眼看鬼越找越多,路无归又挨了好几下,她被逼得没法子,只好又跳了回去。
大概是偿到活人味道了,那些鬼一窝蜂地追了下来。
左小刺叫了声:“尼玛!好多!”她又大叫一声:“路无归你捅鬼窝了啊!”一手按在剑上,伴随着一声清脆悦耳的剑鸣,她拔剑出鞘。剑出鞘,一片寒光雪影,七枚按照北斗七星所布的亮点在黑暗中发出晦暗不明的微光。光虽弱,却连成一线。剑动,剑上的那七点北斗七星也动了,那光亮在黑暗中格外醒目,随着剑影掠动,那北斗七星像是活了又像是化作了漫天星辉光影笼罩下来。
左小刺脚踏七星阵位,手舞北斗七星剑,整个人身上的气势越来越足,原本黯淡无光即将熄灭的阳火又一点一点地旺了起来,那从黄泉井垂落下来的淡淡阳气全朝她汇聚过去。
路无归瞧见左小刺这气势,心说:“难怪敢下黄泉井,还是有几分本事的。”她又想到自己燃的那厚厚的一叠符,顿时那叫一个悔。如果早知道左小刺有几分真本事,真该早点把左小刺掐醒让她舞几回剑。不过那时候黄泉井没开,左小刺舞剑也聚不来阳气,还是得燃符。
鬼太多,游清微与左小刺靠在一处,用手里的折扇朝着这些鬼敲去。她这会儿虚得厉害,已经没了力气击发符力,能省点力气就省点,一会儿还要爬井。
左小刺杀鬼杀得手忙脚乱,借着剑影的那微弱的光,一回头看见路无归站在那发呆,气得她一声大吼:“路无归你发什么呆啊!还不赶紧找路!想留在这让鬼请客吃饭啊!”
路无归真不想跟她们说话。以为她不想上去啊,这堵得密密麻麻的,路不通,怎么上去!硬挤上去,一鬼挠几爪子,还没碰到井沿就得被挠成人干!她白了眼左小刺,把法尺往挂在胸前的背包里一塞,脚踏八方位手执法诀!
一步一个脚印,一步一声沉喝:“乾!坤!震!巽!坎!离!艮!兑!”
左小刺用眼角余光瞥见路无归在那踩八卦阵位,在心里嘀咕句:“搞什么呀!这么多鬼,就算是放大招也打不完啊!找路要紧啊!”不过,对着这位据说是从小就把黄泉井当作自家后院进进出出的镇井人,被困在黄泉井下连路都找不到的左小刺真没那勇气去置疑什么,怕被打脸打得啪啪啪地响。
游清微也愣了下,下意识地朝路无归的脚下所踏的步法看去。结果太黑,什么都看不清楚!
就这一愣神的功夫,一片寒光几乎是贴着她的脸颊飞过去,同时挑飞了一道黑色的凝如实质的鬼影子,吓得游清微出了一层冷汗!她不敢再分神,赶紧全神贯注地去应付这些密密麻麻围涌上来的鬼。这些鬼,天上地下地冒出来,不知道是不是画在靴子上的符失效了还是鬼太厉害了,那些鬼已经开始从脚底下伸出鬼爪子来抓她们。
忽然,远处传来一股微微的震动感。那震感像是发生轻微地震,又像是有千军万马在远处奔腾——
左小刺听到这动静就觉得有点不太好了,这一听动静就像是有大boss被惊动了啊!她急声叫道:“快点找路啊——”她说完,急切地朝路无归看去,发现那姐们儿从兑位往中间一迈,摆起了木桩!要不是她眼力好,看见路无归分开的那只脚正好踏在八卦最中间的那两只阴阳鱼的“眼睛上”显得有显玄秘,她真想冲过去一脚把这在事务所里已经出了名的慢性子二愣子给一脚踹飞。她可是听说了,丘大师带她去打青面鬼,这二愣子明明分分钟就能把青面鬼料理了,却坐在沙发上啃着水果吃个不停,一声没吱,默默地看着丘大师一个人摆坛摆了整整三个多小时!丘大师打青面鬼都快被掐死了,她还站在旁边看戏喊“丘大师加油!”那叫一个极品啊!丘大师在微信群里的原话是“要不是看她太厉害当着客户和她姐的面不好意思削她,真想跳起来揍她一顿!”她当时捧着手机笑得肚子都痛了,结果这会儿轮到她悲剧了!她比丘大师还惨。
那动静,越来越大,明显是冲她们来的!结果这祖宗慢慢悠悠地掐了个起手印,如果不是这手印特殊跟太极拳不是一个路数,她还以为路无归要在这里打太极!
左小刺简直想哭!
游清微急声催促道:“小闷呆,快点!”再拖下去,不等远处的东西扑到近前,她们就得被眼前这些密密麻麻的鬼给灭了。她手里还有一张天罡神雷符,可想到远处的大家伙,这会儿哪敢对着这些鬼就用掉?游清微觉得如果不是脖子上的这块玉和手上的折扇撑着,她这会儿已经倒地上去了。即使没倒,也撑不了几分钟了。
第33章
忽然,周气的气氛陡然一凝一沉,仿佛一下子静了下来,又似山雨欲来风云翻涌。
左小刺和游清微几乎同时有着胸口被撞了一下的错觉,她俩不约而同地扭头朝着路无归看去。一眼看到路无归的脚底下有一个极浅的像是分开了这浓郁的宛若黑雾般的阴气形成的八卦。
太黑了,她们看不清楚路无归,但能感觉到路无归带给她们的沉重压力感。
这份压力感不仅她们感觉到了,就连周围的鬼都似感觉到了般一下子退得远远的,只有那从远方滚滚而来的震荡感以大河奔涌之势腾腾而来。
随着路无归手上掐的那一个起手印的缓缓抬起,左小刺和游清微清楚地看见路无归脚下的八卦正缓缓上升,好像是被路无归抬起来的一般。她俩凝神再一细看,就见那八卦仍然在路无归的脚下,并没有上升,但似乎比刚才“亮”了一点。这份“亮”并不是真的亮,而是与周围的黑形成的视觉差距使得她们觉得亮,就好像被拨开了阴气,有着一股类似于阳气的力量在其中流转,又似阴阳交融形成的光线。这光线在这黑暗中非常不显眼,定睛去看看不出区别,但用眼神余光或者去感觉又给人一种无比清晰的感觉。确切地说,更趋向于肉眼看不见但却能清楚感觉到的气场,一股与太极阳阳八卦想印合的气场。
就在这时,路无归那掐着起手印的手抬到与胸齐平的高度,她挥动双臂以一种慢到极至的速度画着太极图,同时嘴里沉声喝念:“太极无极,阴阳镇乾坤!”声音落下,她面前的黑气形成了一个太极阴阳鱼图案。路无归的手印一变,大喝一声:“天地四象,八卦,起!”但见她的掌印往上一托,脚下的那八卦就像是受到她的指引一般升了起来。路无归猛地发出一声中气十足地大喝:“足下太极起八卦,身负阴阳起乾坤,万象归元,万法归一,太极无极,阴阳借法!敕!”随着她的念喝,她脚下的八卦图升起与手里画出来的太极以雷霆万钧之势汇聚,再随着她抬掌对着头顶一个推掌,一声“敕”字出,那太极阴阳八卦化作一股气流奔着头顶上空鬼怪最多的地方就飞了过去——
左小刺和游清微几乎同时感觉到“嗡”地一声空气震荡,同时看到那团呈太极八卦图案的气流以江河奔雷之势在头顶上空的黑雾中生生地轰开了一条幽暗不明的通道。说是通道,也说不清楚到底是不是,反正就是比起黑呼呼的周围的颜色稍微浅了点。阴气依然很浓,浓得跟墨似的,但那密密麻麻得让密集恐惧症头皮发炸的鬼没有了,不知道跑到哪去了。
这是?
没等她俩弄明白路无归这是在做什么,就看到路无归像攀着什么似的直接就往上爬。
左小刺赶紧跑到路无归往上爬的地方用力一摸,除了阴气什么都没摸到。
她又不傻,路无归这时候往上爬,除了是往黄泉口上爬还能是什么。她叫了声:“游骗子跟上!”剑回鞘,挂回身后的剑挂中,一个冲刺蹬步上蹿,双手一个合抱,稳稳地住抱住了路无归的大腿,还问了句:“你怎么做到往上爬的啊!”她刚说完,游骗子也蹿了上来,一把抱住她的腰,然后一只手环住她的腰上扣住她。一个人的重量挂在腰上,她的腰差点没断了,只觉吸气都吸不了。好在终究是自家亲戚,知道疼人,游骗子很快就把一只胳膊搭在了路无归的腿上,抱住了路无归的大腿。她俩一左一右,全挂在路无归的大腿上了。左小刺恍然大悟,叫了句:“原来抱大腿是这么来的啊!”
游清微叫道:“别说话。”又问:“小闷呆,能撑住吗?”
路无归闷闷地“嗯”了声。两个人的重量全挂在大腿上,使得她想迈开腿去蹬井壁借力都做不到,全靠双手的力量撑着,她觉得自己抓着鬼树根的手都在发抖。这要是摔下去,不知道游清微和左小刺谁会垫底,但她敢说,垫底那个绝对会没命的。她不敢撒手,咬牙撑住,待双手抓紧了稳住了身形,才从牙齿缝里挤出句:“别抱我腿,自己爬啊!”从鬼树方向来的动静越来越近,结果游清微和左小刺都还一副抱住大腿不撒手也不动的架势。
路无归急得不行,叫道:“别抱腿,抱腰!不然我爬不上去。”她的话刚说完,游清微那冰凉的手就伸进了她的衣服里,一把扣住她腰上系的皮带,又再攀着她的背包爬到她的背上,喘着气地说:“要不,你背我。”那大喘气的呼吸吹在她的耳边痒得她直缩脖子。她又叫:“别说话,唔!”这声音没完,又爬了一个上来。两个人的重量挂在身上,压得路无归差点手没抓稳摔下来,她觉得自己的眼珠子都鼓了出来。路无归赶紧一个蹬腿踩在了井壁上。得亏这里的鬼树根多有地方落脚。
井底下的动静跟催魂咒似的,路无归只觉额头上的汗水跟下雨似的往下淌。这两人一左一右地挂在她的身侧,使得她这会儿胳膊动起来很不方便,可这时候哪还管得上胳膊会不会撞到她俩啊,撞着就撞着吧!
路无归身上挂着这两人的重量跟扛着两座大山似的手脚并用地往上爬,她在心里说:“我觉得你俩有十个晓笙姐姐重。”把她累得连喘气都不知道要怎么喘了。
跑无归往上爬着,就听到那巨大的动静越来越近,然后就到了井底下。那阴气翻滚着往上涌,似有什么大怪物正在冲上来。
路无归吓得浑身一紧,不知道哪里生出一股力气,手脚齐上阵已经快得不能再快地往上爬,可是她再想快,两个人的重量挂在身上也快不了。
突然,原本就紧紧地抱住她的游清微一只胳膊直接挂在了她的脖子上紧紧地勒住她,然后另一只手腾出来翻出一张雷符——
路无归眼睛都直了,脸被勒得通红,从嗓子眼挤出几个字:“不要啊,会死——”
游清微刚想激发雷符对着底下的大东西轰过去,听到路无归的声音手上便顿了下,问:“你说什么?”
路无归又挤出三个字:“井会塌……”
左小刺见到路无归已经不爬了,那东西都快冲到脚下了,大叫一声:“游骗子你别勒她脖子!”她气得真想一脚踹在游清微身上。
游清微收了天罡神雷符,一把打开折扇对着井下一扇,大叫一声:“快爬!”又双手抱紧了路无归。
路无归只听到身后破魔镇邪符的动静拍出去发出“轰”地一声闷响,紧跟着就感觉整个井壁都在晃,跟要塌了似的,差点把她给晃下去,她死死地抱住鬼树根,在心里大叫:“我再也不要下黄泉井救人了,给两套大房子也不下。”
好在井壁晃了两晃就没再晃了,不过阴井的阴气淡了许多,这鬼树根抓起来很不稳。她叫道:“游清微,这是阴井,阴气要是被打散,阴井会塌,我们都会死。”
左小刺快哭了,大叫:“别说了,快爬。别拉我的脚啊——”蹬,再蹬,用力地蹬!
路无归被左小刺蹬腿蹬得直晃荡。
游清微大叫:“追上来了,快爬。”
路无归的脸都憋红了,脖子上、脸上的筋全憋起来了,她死咬住牙,用力地往上爬。可越爬越重。
左小刺发出一声“啊——”地大叫。
游清微也在“唔!”地闷哼,然后,她又抡起扇子拍了一道符下去。
一扇子打出道破魔镇邪符下去,路无归只觉拖住她们三个的重量一轻,顾不得会不会把挂在她身上的两个人甩下去,狠狠地憋了一口气用腿蹬着井壁拼命地往上爬。
终于,她的手碰到了井沿,然后一把扣在井沿上。她的手刚扣上去,突然一只热腾腾的大手拉住了她的胳膊,吓得路无归的脑子“嗡”地一声,紧跟着就听到游老头的声音从头上响起:“快上来!”
这么热的手,是人!
又有一只手伸过来揪住了她肩膀上的衣服,然后还有一只手抓住了游清微,又来了一只手抓住了左小刺。
路无归没看见人,但她听到游老头的声音就知道是游老头还带了个人守在这接应。
那人的力气不小,两只手拽住她就把她拉上了黄泉井!
她、游清微、左小刺,被游老头和那男的拉出井,游清微和左小刺往地上一趟,喘着大气就动不了了。
井里涌出剧烈的震荡,像有什么大家伙正在往上冲,那翻滚出来的阴气直接冲出两层楼那么高,好在这里似乎有什么布置,冲到两层楼高度的时候就被一股很厚重的阳气给挡住了。可是,那阳气挡得住冲上去的阴气,挡不住井底下追出来的东西啊。
路无归一把掰开游清微的手,从她的手里翻出那张都皱了的天罡神雷符,连气都快喘不过来的她从肺里挤出一口气憋出一个字:“走——”激发天罡神雷符对着那黄泉井就拍了下去。
就在她喊那字的时候,游老头和那男的已经动了,那男的背起游清微、又掺起左小刺,大叫声:“游老带上路小姐——”就往外跑。
游老头在路无归对着黄泉井轰出天罡神雷符后,双手拽住路无归肩膀上的衣服就把她往外拖。
他们刚退出几米远,阴井下闪过一道电芒和一声炸响,有雷意四散开来。
路无归只感觉到一股电流扑面而来,电得她忍不住抽搐了好几下,连抓住她肩膀上的衣服的游老爷子也跟触电似的抖了几下。
雷符激发后释放的雷意冲击之下,那阴井就跟海市蜃楼似的一下子消散了。
地面变成了水泥地。
路无归喘气喘得连气都快回不上来了,她连动根手指头的力气都没了。
游老头拽了拽她,没拽动,就把她扔在地上由得她躺在那剧烈喘气。
她足足喘了十几分钟,才算是把气喘顺了。
这时候,雷意散去,那阴气又汇聚过来,黄泉井和井旁的那株鬼树又一点一点地凝出来,地面的水泥地又消失了。
刚才把游清微和左小刺带走的那男人又回来了,走到她身边伸手就想把她扶起来。
这男人身上火气比晓笙姐姐还重,路无归觉得靠过来的不是火炉子,而是块烙铁,吓得她一下子从地上爬了起来,说:“我自己走。”说完,腿一软,又往地上跌去。
那男人问:“你还走得动吗?”
路无归坐在地上,口干舌燥半点都不想动地摆了摆手,说:“雷……雷符刚炸过……那……那些鬼……鬼东西……不会……不会再上来,我……我坐到天亮再走。”
游老头说:“小唐,你拍张匿阳符在身上再去扶她。小归归身上的阴气重。”
那男人这才明白过来。他一脸肉痛地摸出道匿阳符拍在身上,这才过去把路无归扶起来背在背上往外走。
匿气符遮得住阳气,遮不住男人身上的那股骚臭味啊,路无归被熏得捏住鼻子连气都不敢喘。要不是她脱了力腿软得走不了,她是坚决不让这叫小唐的背。
好在小唐的步子大,走得快。路无归在把自己憋死以前终于看到停在路边的车,后座车门打开,她被放在车上,和游清微、左小刺一起瘫倒在后座上。路无归扭头看了眼齐刷刷地和自己瘫成一排的游清微和左小刺,麻利地扭回了头。她是半点都不想再搭理她俩,不想再跟她俩说一句话。
第34章
小唐开车,游老头坐在副驾驶位,把贴在车玻璃上的那道走阴用的符换成了阳符,车子往前开了大概十几分钟,就见到了路口的红绿灯,斑马线上还有喝醉酒的几个小年轻在打闹,挡住了路。
小唐把车停在了几个小年轻的前面,等着他们过去。
路无归看到其中一个跟她差不多年龄的小伙子满头黑气隐现血光,那模样比她上次在电梯门口看到的那坠井的男人还要糟。这小伙子比那男人好一点的就是脖子上有一块开光玉佛,就是这玉佛使得他的面相显出一线生机,不是必死之人。
她隐约想起爷爷好像曾经说过必死的人没有必要再救,如果有一线生机的,能救则救,不要见死不救。她这会儿是没有力气去救人了,不过既然让她看到,前面又坐了个游老头,估计这就是那小子的一线生机。她说了句:“脖子上有挂玉佛的那人好像不大好。”
游老头“啊”了声,似乎是在出神被打扰了。他问:“小归归看出什么了?”他又说:“几个喝醉酒的混球小子,现在这些年轻都爱什么泡吧啊什么的,跟我们年轻时蹲酒馆也差不多。”
小唐说了句:“游老,路小姐说的好像是秦四哥家的秦原。”
游老头的身子往前一倾,凑到挡风玻璃前一看,说:“哎,还别说,是有点像原原。刚才小归归说什么?”
路无归心说:“熟人啊。”她恍然大悟,心道:“难怪有一线生机。”她说:“黑气照印堂,血光遮命魂。不在三更死,难逃五更亡。不过他脖子上的那块玉佛……”她还没说完就听到游老头说:“小唐快去把这小子给揪上来。”
小唐打开车门下了车,径直走到打闹到已经到了路中间的那群小伙子旁边。
就在这时,其中一人打闹时推了那脖子上挂玉佛的叫秦原的人一把,又恰好在这时,一辆拉渣土的车从城隍路开了过来,也不知道是没有看到行人还是因为是绿灯的关系,那车没有减速直接就冲了过去,那叫秦原的刚好站在车前面的路中间。
小唐一下子冲了过去,然后就是刺车的刹车声响起。
原本昏昏欲睡的游清微和左小刺都被这刹车声吵醒了,坐了起来。
游老头叫了声:“哎哟”推开车门就要下车。
路无归没有感觉到有死人的煞气冲出,有气无力地说了句:“没事。”
渣土车司机把车停下,那大嗓门在夜空中飘得老远:“找死啊!看不见红绿灯啊!”吧吧吧地一通骂,然后又开着车走了。
路无归听渣土车司机那声音,估计他也被吓坏了。
“唐哥,唐哥你干嘛?”
小唐揪住不断扭身打闹的秦原来到车旁拉开后座门,那秦原似乎不愿上车,还说:“唐哥,我这还有约呢,你别拽我啊……”
小唐把后座车门一拉开,秦原扭头一看,一眼见到瘫坐在后座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三个女人,顿时不挣扎了,被酒灌得通红的脸上摆出一个灿烂的笑脸,恭敬中又带着几分讨好地喊:“清微姐,小刺姐。”
左小刺有气无力地看了他一眼,估计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游清微轻飘飘地说了句:“后备箱蹲着去。”
秦原看了眼车里的人,又看到游老头,喊了声:“游爷爷好。”又回头对着站在马路边喊他的人猛地挥了几下手,乖乖地到车后面拉开后备箱爬了进去。
好在这后备箱够大,再坐两个人进去斗地主都够,倒是不嫌挤。他蹲在后备箱,头就往前凑,问:“清微姐、小刺姐,你们从黄泉井回来了啊?走阴好玩吗?”
游清微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悠悠地说了句:“我听说你爸前几天一百多万入手了一根金丝楠乌木?”
路无归竟从游清微的这声音里听出几分寒嗖嗖的味道。
秦原好像也听出了不对味,说:“这我哪知道?”坐回了后备箱。
他像是个闲不住的,过了没两分钟,就又问:“把我拉上车是有什么事吗?”
车里没一个人理他。
秦原讨了个没趣,就闭嘴了。
过了一会儿,路无归说:“游老头,我手机没电了,你帮我打个电话给晓笙姐姐吧。”
游老头说:“你晓笙姐姐在我那,过会儿到我家就能见到她了。”他顿了下,又问:“小归归,这趟是不是遇到什么硬茬子了?”说完,回头看了眼脸色非常不好的路无归,说:“我看你元气亏损得厉害。”
路无归说:“我渡气给游清微,她一巴掌打我嘴巴上把我打岔了气。”她说完就听到游老头倒抽了一口冷气。
过了一会儿,游老头回头看向路无归,说:“这回是我欠了你一个大人情。”
路无归说:“大房子。”
游老头斩钉截铁地说:“放心,一百五十平的大房子。”
路无归想了想,总觉得她在黄泉井底下提到大房子时游清微和左小刺的反应有点怪,让她有点不放心,她说:“房子得要我满意晓笙姐姐满意才行。”顿了下又说:“我把爷爷留的符全用光了。”
游老头“唔”了声,在心里叫了句:“谁说这娃傻的,看老子不一拄杖打死他!”
车里又是一阵安静。
路无归扭头看了眼快要睡着的游清微和左小刺,说了句:“你们要是现在睡着了就醒不过来了。”
游清微那已经眯成一条缝的眼睛又睁了睁,问:“还有多久到家?”她扭头朝车窗外看了眼,顿时发出一声万般不情愿又不得不去的哀叹声。
左小刺有气无力地喊:“我现在只想睡觉。”
游老头说:“都别睡,给我醒着点。你俩下的是阴井,别以为活着爬出来就没事了!”提到这事就来气,忍不住骂道:“本事不大,胆子不小,连阴井都下,你们这是不要命了啊?啊!”
那一声“啊”的中气比当初吼路无归“回去”还要足,吼得左小刺和游清微打了个激灵,不由得直了直身子,醒了。
左小刺弱弱地干笑一声,说:“我前几天也下了趟黄泉井,也没这趟这么凶险啊。谁知道下去就是万鬼窟,还遇到鬼打墙找不到路回来。”
游老头怒极而笑,道:“你前几天下的是城西破庙的那口吧?那是口阳井,虽然阴气重了点会有点游魂野鬼,但那口井已经封了阴眼,是口被封了的废井。”
秦原好奇地问:“游爷爷,阴井是什么?阴井不是黄泉井吗?”
游老头说:“阴井无阳路,那是给死人走的井。活人下到阴井是没有还阳路回来的。”他额头青筋直冒,回头怒视游清微和左小刺,说:“也是这回你俩命大,刚好赶上小归归过来。”
左小刺想起她怎么都摸不到井沿和井壁,路无归却能拖着她俩爬了上去,不寒而栗的诡异感由然而生。她又再想到路无归在黄泉井下露的那一手,像是用太极八卦生生地打出了一条还阳的生路,又再想到丘大师说路无归分分钟灭掉附在人身上的青面鬼的事,竟觉路无归有点莫测高深。
秦原好奇极了,问:“没有还阳路,那是怎么回来的?”他又趴在后座的椅子上看向路无归,问:“你就是小归归吧?小归归,你是怎么回来的?”
路无归心说:“我跟你不熟,为什么要告诉你?”
游老则摸出手机拨出一个号码,没几分钟电话通了。
路无归听到电话里传出一个不算年轻的声音,似乎是半夜被吵醒的还带着点困倦:“是老哥啊,那两个孩子没事了吧?”
游老的声音一缓,说:“劳你挂心,这两个孩子救回来了。”
“那就好,那就好。孩子年轻,有时候难免分不清轻重,你也别太责怪她们。你家清微是个有本事出息的,哪像我那不成器的孙子,成天操不完的心。哎,前几天老周跟我说那小子最近不太妥当让他尽量少出门,这倒好,半夜三更都还不归家。”
“刚才我从黄泉路拐出来的时候在城隍路路口遇到原原了,见他有点不太妥当。这孩子是个福大命大的,逢凶化吉,小唐替他挡了一劫,不过我看他似乎还是不太好,没敢让他乱走,就把他拉到我的车上来了。我家出了这两个孩子的事,不方便留他在我那过夜,只好给你打个电话。”
“这熊玩意儿!我马上过去!老哥,感谢的话我就不多了,谢了谢了。”
“说什么谢!要不是你家老三帮忙,我们也没这么快找到清微的车查到她的行踪。”
路无归听到他们的对话,忽然想起一句话“孩子总操不完的心。”再看这催着她下阴井的游老头也没觉得那么不顺眼了。觉得游老头也蛮可怜的,摊上一个连阴井都敢下的孙女,一大把岁数还得大半夜的到处求人去救人。
她这么想着,又朝游清微看去,见到游清微面无表情地坐在那出神发呆。
游老头的家好像住得挺远,车子开了一个多小时才在一个大门很气派的小区前门口停下。那小区门口还停着一辆车,一个四十多岁的大叔正靠在车门上抽烟,看到她们的车停在旁边赶紧把烟掐了,把后座车门打开。
车上下来了一个气色不错、有几分气派的老头。
路无归看了一下他的面相,他的面相不算太好也不算差,但他的子孙官很好,属于那种典型的后福相。
那老头下了车,游老头也下了车。
小唐打开后备箱,把秦原领到了那老头的身边。
路无归见到刚才还很精神的秦原见到这老头就跟见到猫的老鼠似的,蔫了,连头都不敢抬。
游老头和秦老头聊了几句,又给了一道符给秦原,就又上了车。
小唐把车子开进很气派的大门后,又往前开了一段,开进了一幢带院子的三层小楼前。
车子到门口的时候,路无归就看到这家人大门口一左一右各种了一株长势非常茂盛的垂柳。
柳树聚阴,一般很少有人把垂柳种在门前,但有时候布风水局,为求阴阳平衡,也有种门前柳的。在门前种柳树的分作两种,一种是什么都不懂的,一种就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其实,有些在常人看来很不好的东西,运用得好了还是有大用的。就像那口阴井,看着大凶,极有可能形成野山坳那种方圆多少里内无人烟的局面,但如果利用得当,布置成风水局的话,它的后势是很足的,能旺很多年。如果有能够镇得住它的阴气和煞气的东西,用它布置出一个旺财宫的风水局是很好的,正财、偏财都会很旺。她对风水懂得不多,只会看个大概,望个气还行,怎么布、怎么解就不懂了。
就像游老头的这宅子,她只能看出是走的个阴阳平衡藏风纳水的风水布置,具体的她是一点都看不出来。
车子进了院门后停在了院子里,一大堆人从房子里涌了出来。
路无归一眼看到了晓笙姐姐,顿时心情大好,她推开车门开心地喊:“晓笙姐姐。”她想挥胳膊打招呼,结果双手又酸又痛,抬都抬不起来。她笑着看着晓笙姐姐一路飞奔到她的跟前,满脸紧张地看着她,又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庄晓笙问:“怎么弄成这样?怎么这么憔悴?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路无归说:“游清微打我嘴巴。”她说完就看到晓笙姐姐呆了下,然后又盯着她看了看。
庄晓笙问:“那你别的地方受伤了吗?怎么脸色这么差?”
路无归一听就知道庄晓笙不懂,这事也不好解释啊,万一晓笙姐姐骂她在黄泉井底下还渡气给别人,骂她笨怎么办?可是,那时候她如果不渡气给游清微,游清微会死的,她的大房子和烧掉的那些符都白烧了。她摇了摇头,就干脆不说话了。
第35章
路无归手脚酸痛到抬都抬不起来,可她看了看庄晓笙这单薄的身板,想到晓笙姐姐力气小得在家的时候给她提洗澡水一次都只能提半桶,担心让晓笙姐姐背自己会把晓笙姐姐压趴到地上去,只好强撑着自己下车。好在晓笙姐姐看她手脚不便的样子,扶住了她,她半挂在晓笙姐姐身上,总算站稳了。
她原本还觉得自己这次下黄泉井弄得挺惨的,但一回头看到游清微和左小刺是被背进屋的,就又觉得自己还好。
晓笙姐姐扶她进了屋,把她放在那坐在上面比躺在晓笙姐姐家的床还要舒服的大沙发上。她发现游老头家的客厅真大啊,特别像电视上演的豪宅,客厅旁边还有一个扶手上楼,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抬起头就能看到二楼。大大的水晶灯吊在屋子里,周围还有好多小灯,照得屋子里一片灯火通明。客厅的博古架摆了几件有了年头的老物件。
老物件的年头久,多少都会沾上些东西。有些沾上不好的东西,摆在家里对人挺不好的。游老头家摆的这几件很不错,看起来虽然老旧,但年岁给它沁出一丝灵性韵味,这样的物件摆在家里养气又养人。
刚才那一堆人都回到了屋子里。丘大师今天没穿唐装,穿的是道袍,从行头上来看,比那天打青面鬼要慎重得多。丘大师进屋后,直接去了客厅旁边的屋子——刚才游清微和左小刺被两个穿道袍的人背进去的那间屋子。
游老头跟在丘大师的身后进了屋,就把房门关上了。
小唐站在门口,跟个门神似的守在那。
路无归不用想都知道他们这是要做什么。
拔阴毒!
走阴最大的危险不是遇到鬼,而是阴气。这和鬼在阳间逗留怕的不是遇到人而是阳光一样的道理。游清微和左小刺在黄泉井下待了那么久,不仅阳火低到了极致,阴气内积凝成阴毒。要是不把阴毒拔干净,以她俩现在的身体状况是很难熬得过去的,即使熬过去,人也得废。
路无归看到茶几上果盘里摆了水果就觉得肚子饿了,她拿起一个苹果“咔嚓”一口咬去三分之一。这苹果好吃,又脆又甜。
庄晓笙看到路无归居然盘腿坐在沙发上啃起了苹果,顿时放了心。她心说:“虽然脸色惨白,满脸倦色,但看咬苹果咬得这么有劲,应该没事吧。”
路无归三口啃完一个苹果,连核都没有放过,她又抓起一个梨大口地啃着,惹得屋子里好几个人拿眼看她。
一个看起来四十多岁出头,鹅蛋脸、尖下巴的女人斜眼看了她一眼,满脸嫌隙地低声说了句:“真没教养。”
一个面容和气的女人坐在旁边,把果盘端到她身边,说:“饿坏了吧?多吃点。”
路无归扭头看了眼坐在旁边的女人,见到她弯弯的眉眼天生带笑,不由得生出几分好感,再看她的五官跟左小刺有点像,但她的眉毛比左小刺要细要柔,比左小刺少了点英气,在看年龄,猜测可能是左小刺的妈。左小刺的妈妈比朱先生的太太讲究多了,不用她说“离一尺远”都主动地坐在距离一尺远的地方。她嘴里含着梨没法说话,就点了点头,“嗯”了声。路无归见她眼底泛青,脸色很不好,估计是没休息好又劳心神,便把梨咽进嘴里后,说了句:“别担心,左小刺虽然看起来惨了点,但是我有封住她的命元,只要把阴毒拔干净,好好养一养就养好了。”
左妈妈感激地说道:“谢谢。没想到路小姐这么年轻有这么大的本事。”
刚才嫌路无归没家教的女人咬牙切齿地说:“六百多万的房子,这可真是天大的本事!”她一脸愤然地看向左总,叫道:“大嫂。你要拿房子请人去救你女儿和你侄女儿,我没话说,但凭什么让爸给这一套房子!就你们家清微是孙女,我们家清禹就不是孙子了?要骗家产也找个靠谱的人来,找一个毛都没长齐的黄毛野丫头过来,张嘴就要市中心的那套房子!凭什么!大哥出事这么多年,我们家敬明为这个家劳心劳力忙里忙外,如今倒好,联合起外人谋起家产来了!别以为我们家敬明好说话就由得你们欺负!”她指着路无归就骂:“她算是个什么东西?房子是给她的吗?一回头还不是转到你们家清微名下去了!这些年老爷子给你们家清微的东西还少吗?那么大一家事务所,说给就给!我有吱过声吗?我有说过话吗?六百多万房子,现在又是说给就给……”
路无归被那女人滔滔不绝的叫骂声惊得把梨子送到嘴边都忘了咬下去。她看看这亮堂堂的大房子,又看看那用手指着屋子里的人破口大骂的女人,顿时有种坐在庄富庆家看香港电视剧的错觉。
庄晓笙轻轻地拍了拍路无归的手,似在安抚她。
路无归回过神来,“咔咔咔”几口把剩下的梨子全咬进嘴里,嚼几下,咽了,然后盘腿坐在沙发上,背挺得直直的,看戏!
庄晓笙站起身,说:“左总,时间不早了,我和二丫就先回了。”
左总轻轻点头,说:“你开我的车回去,路上小心点,慢点开。我看小归归的脸色也不太好,回去后让她好好休息休息,给她买点补品补一补。这次多亏小归归,感谢的话我就不说了……”她握住庄晓笙的手,说:“你们都是好孩子,答应给的,我一定给,这几天事情多,等忙完了我再去找你们。”
路无归一看,这是要走啊。没戏看了。她把腿从沙发上挪下去,只觉腿酸痛得都不像是自己的,她走不动啊。可她看晓笙姐姐这架势是不打算留的,只好说:“晓笙姐姐,扶我一下,我起不来。”
庄晓笙弯腰去把路无归扶起来。
那女人又叫上了:“哟,刚才还能走,这会儿又装上了!你是不是还要再算上营养费、医药费,要不要再去医院住上十天半月啊!我在医院有熟人,要不要帮你联系联系啊!”
庄晓笙站直身子,看向那女人,说:“游太太,我妹妹只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何必针对她不放呢?”
“是啊,不懂事,不懂事一张口就要六百多万的房子。她不懂事,你懂啊!你不懂事能这么快从一个没背景的小职员爬到项目经理的位置上,也不知道什么人许了你天大的好处。”那女人说话的时候还意有所指地朝左总翻了个白眼。
路无归听得直愣神,心说:“这是在骂晓笙姐姐?”她想了想,越想越觉得是在骂晓笙姐姐。
左总让那女人少说几句。
那女人又说:“你当然希望我少说几句,我看你是希望我最好当个不吭声的死人才好。”
庄晓笙掺起路无归往外走。
别看路无归的骨架跟她一样属纤细型,但被许道公养得身板特别结实。她的胳膊上还有腱子肉,人不胖,该有的重量一点不少。庄晓笙小时候念书,长大了进职场,就没干过重体力活,扶行走不良的路无归真有些吃力。她刚把路无归从沙发上扶起来就听到路无归说:“晓笙姐姐,这个儿媳妇肯定不是游老头自己找的。”
庄晓笙愣了下,愕然地抬起头看向路无归,不明白路无归怎么这么说。
路无归解释道:“游老头如果以前真当过我爷爷的师弟就一定会看面相。这女人财宫主破,长了副败财破家的面相,她下嘴角有痣,犯口角,点痣没点好,留了疤,破了相,成了口不留德相。”
一屋子瞬间安静了下来。
庄晓笙愣愣地看着路无归,半天没回过神。
左总的嘴角微微上扬地轻轻地抽搐了两下。
那女人愣了好一下,然后指着路无归爆出一片国骂,骂得唾沫横飞,差点把房顶掀了。
客厅旁边的房门突然被打开,游老爷子跟一头发怒的狮子似的冲了出来,雕着龙头的拐杖重重地往地上一跺,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屋子里顿时又安静了。
路无归看看面红脖子粗青筋鼓起的怒目圆瞪的游老头,又看看屋子里的其他人,见到所有人都默不作声,似乎被游老头这副样子给震住和吓住了。
好一会儿,游老头满是怒焰的眼神才从那女人身上挪开,落在路无归的身上。他几步走到路无归跟前,跟演就剧变脸似的脸色一满,满脸和色又带着几分惊诧地问:“这是要走?”
路无归“嗯”了声,点头,说:“看不出来啊。”
游老头说:“楼上有客房,我都准备好了,今晚就在游爷爷这住下。放心,谁敢跟你过不去就是跟我过不去。”他又冲左总招招手,说:“左娴,来,把这两个孩子送上楼休息。”又对路无归说:“小归归,今晚你不睡了,成吗?”
路无归斜眼看了眼游老头,又朝那女人扫了眼,心说:“那里都要掀房顶了,你还怕我离魂吵到你们作法啊?”不过她看游老头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神情挺可怜的,就点了点头。反正她今天晚上是没打算睡,游清微和左小刺在做法拔阴毒,她要是离魂跑到游清微身边去,生魂被那些阴气冲撞到那可是要人命的。
庄晓笙犹豫道:“这么晚打扰不太好吧?”住在大老板家看大老板闹家庭矛盾,还动不动被卷进去,她怕成炮灰。
游老头的面色一沉,板着脸说:“有什么不好?小归归跟我有同门渊源,我家就是小归归的家,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
左总和左太太一起过来,半拉半架地把路无归和庄晓笙往楼上请。
庄晓笙推辞不过,只好和左总、左太太一起扶着抬腿都困难的路无归上楼。
路无归被她们扶到沙发上坐下。左总让一个叫“钱姐”的人去给她煮宵夜,又去找了两套没签标签的睡衣过来,零零碎碎地一通张罗。
她吃完宵夜,吃得饱饱的,总算缓过来了些。之后又被晓笙姐姐扶去放好水的浴缸里泡了一个热水澡,这才上床休息。她仰靠在床头,晓笙姐姐替她捏着酸痛的胳膊和腿。
庄晓笙揉揉路无归的头,说:“二丫,你想换大房子住,明天我找中介换个大户型的,我的工资还是承担得起房租的。这趟你受累了,我也知道你吃了很大的苦头,可就这样要人家一套六百多万的房子,不太合适。”
路无归说:“爷爷的符全用了,包括那三张雷符。我为了保住游清微的命渡了三口元气还被她打了一嘴巴打得岔了气,至少十年恢复不过来。”
第36章
隔行如隔山。
庄晓笙虽然听游清微说过雷符的价格,但她从来没有想过用路无归手里的符去换钱,在她看来,那些符纸的纪念意义大过实质意义。至于路无归说的三口元气、十年恢复不过来,她也不明白路无归说的“元气”到底是什么,是中医理论中的“气”,还是武侠里的真气。
她看着路无归苍白的脸和清澈的眼睛,她下意识地相信路无归是值得拿这套房子的。可混职场这么多年,比起相信直觉,她更相信数据和事实。她想起水泥地面“凭空”出现的井,想到今天丘大师和他那两个徒弟、游老、唐远他们对接应和安排后续事宜的慎重,最终她仍是信了二丫。她甚至觉得,这套房子是二丫用命换来的,至少,这套房子换回了游清微和左小刺的命。
她揽住路无归,轻声说:“游老和游总的钱都不是好拿的。不过左总人挺好的,她说给,你就放心拿着吧。”
路无归虽然嫌庄晓笙抱着她热,可是窝在晓笙姐姐的臂弯里又挺安心,她又全身酸痛挪不动身,索性任由晓笙姐姐揽着。她想了想,说:“晓笙姐姐,我命中不聚财,这房子给你。”
庄晓笙轻轻拍着路无归的肩膀说:“别说傻话,把房子记在你的名下,你这命中不聚财一说不就破了?”
路无归说:“那会犯刑煞。就像这次元气受损,虽说是去救人,但还是我贪这套房子。”她顿了下,又慢吞吞地说:“我知道我跟你们家的关系,我长这么大,吃的米、面都是庄富庆和他老婆给的,穿的衣服都是庄富庆的老婆和你给我拿来的。如果我白送东西给你们,那是转煞,会对你们不好,但你们家养了我这么多年,帮了我和爷爷这么多,还给爷爷办了后事,这是你们应得的。你们不拿,我就会一直欠着债,会对我不好。”她说完,发现晓笙姐姐把她揽得更紧了。
过了一会儿,她才听到庄晓笙说:“二丫,你不傻,真的。”
路无归说:“我本来就不傻。”
庄晓笙笑了,抬指刮了刮她的鼻子。
路无归想了想,说:“晓笙姐姐,等你养得起庄富庆和他老婆,就把他们接出来吧。”
庄晓笙问:“为什么?”
路无归说:“柳平村的风水破了。”
庄晓笙想了想,说:“我看不出柳平村和以前有什么不同。要说不同,那就年轻人都去城市闯荡,村里的年轻人少了。这是现在农村出现的普遍现象。过年的时候也很热闹啊。”
路无归没说话。她看得见的东西晓笙姐姐看不见,说了,晓笙姐姐不会信。
庄晓笙见到路无归困盹不已的模样,说:“你睡会儿吧。如果游老有事需要你帮忙,你再起来就是。你脸色这么差,不能再陪他们这么熬。”
路无归心说:“才不是有事需要我帮忙呢,是怕我离魂添乱。”但她不能说自己离魂的事让庄晓笙担心,她抬头看了眼困得眼睛都红了眼里都是血丝的庄晓笙,说:“你睡,我打坐。”她见到庄晓笙瞪她,又说:“打坐也是休息,时间还过得快。”
庄晓笙是真熬不住了。就算左总给她放了假明天不用上班,可住在大老板的家里,也不能睡懒觉补睡眠。她看路无归困成这样,估计一会儿打坐眼睛一闭就会睡着,就不再管路无归,说了句:“那我先睡了。”往被子里一钻就睡着了。
路无归撑着坐起来,盘起腿,坐在庄晓笙的旁边打坐入定。
打坐入定的时候内心一片空明,眼睛看不见,但其它的感官都会更加敏锐,一些平时没有注意到的动静这时候就会变得清楚起来。
游清微她们在楼下做法事拔阴毒,是很招阴邪的。有句话叫“趁你病要你命”,在阴邪鬼物那非常适用。不过游老头做足了防范,那些东西在院外闹了一晚上也没能进来。
那“嘴不留德”就住在她隔壁,跟外面的那些阴邪鬼物一样不消停,好像是在跟谁打电话,说了好久。
“真要是死了才好,留着她,老大家的那一份遗产全归了她,老家伙偏心都偏到咯吱窝去了,敬明和清禹能分到的财产加起来都没有她多”,“你帮我在房地产交易中心盯着点,别让老家伙偷偷地把房子转过去了”,“太气人了,趁着敬明出国谈生意,就搞这些鬼把戏骗财产,偏偏老头子就吃这一套……”“清禹也真是的,学画画又个屁的前途,学那死丫头学点骗鬼的伎俩抱他爷爷大腿要什么没有……”
路无归又给游清微那“嘴不留德”再加了个“心眼还坏”。
打坐的时间过得飞快。
不知不觉天就亮了。
路无归觉得精神好了点,身上的酸痛也缓减了很多。
她见晓笙姐姐睡得正香,怕吵到晓笙姐姐,蹑手蹑脚跟做贼似的下了床,忍着身上的酸痛到洗手间解决了三急,洗漱后,穿上昨天晚上左总送来的衣服,抱着自己换下来的那身残留了不少阴气的衣服下了楼。
客厅里的沙发上还坐着五个人,左小刺和游清微的妈妈都在那,另外还有三个男的,那两个年龄大的男的跟左小刺的妈妈一样都叫左总“大姐”,另外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叫左总“姑姑”。他们几个一晚上没睡,茶几上放着好几杯咖啡,还有浓茶,一个个都困倦得不行的样子。
路无归觉得是不是亲人这时候就看得出来,就像楼上呼呼大睡的那几个,跟“嘴不留德”是一伙的。
左总偎在沙发上猛打哈欠,看到路无归抱着一堆昨天换下来的脏衣服下来,赶紧站起身,喊:“小归归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怎么把衣服也抱下来了?放在屋里,一会儿钱姐会收去洗了。”
路无归说:“衣服沾了很多阴气,得放在太阳下晒一晒。”
沙发上的其他几个人都站了起来,朝路无归看来。
路无归朝小唐守着的房门口望了眼,说:“法事还没完啊?拔个阴毒不用这么久吧。”
左总走到路无归的身边问:“如果要是方便的话,小归归能不能去看一眼?”
路无归摇头,说:“流派不一样,拔阴的方式不一样。”她看这几个都憔悴得不行,说:“去睡吧,我昨晚听了一晚上动静,没听到有不好的。”她想了想,说:“天都亮了,还没出来,那肯定是看游清微和左小刺亏损得厉害,求稳妥万全,用的是水磨的慢法子,至少得十二个小时才能出来。”
左总问:“昨晚三点多进去的,那得下午三点多才出来?”
路无归说:“最快得到下午三点多。”她说完就到院子里把那些满是阴气的衣服摊在院子里的那些绿化植物上晾晒。
左总跟出来想帮忙,结果看见路无归连没洗的内裤都摊开在桂花树上,不由得嘴角微微抽了抽。她心说:“不能洗了再晾或者是烧了扔了?”想到他们这一行禁忌多可能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忌讳,没敢出声。她已经知道路无归能吃,见到钱姐起来了,正在收拾茶几,让钱姐先去准备早饭。
大概是路无归把她女儿和侄女从那地方活着带了回来,又大概是公公对路无归的态度,左总对路无归在这方面的本事很是信服。她看到昨天还不良于行的路无归今天已经能在院子里晾衣服,晾完衣服还在院子里慢腾腾地打起了太极拳,心头悬着的大石落下了一大半。就算万一作法有什么不顺,总还有路无归出手救场。
路无归打了一套拳,把全身的筋骨肌肉都活动了一遍,浑身的酸痛总算缓解到不会影响活动。
左总家的早餐很好吃,她吃得饱饱的,整个人都觉得神清气爽了起来。
吃过早饭,左总又留她,说游清微和左小刺的法事还没有做完,有她在这里能放心点。
路无归看晓笙姐姐没反对,她刚吃完人家的饭又不好意思拒绝,就点头同意了。
其实留在这也没什么事干,她就坐在院子里的凳子上晒着太阳打坐。太阳晒在身上,整个人都暖融融的可舒服了。
左总他们吃过早饭就上楼睡去了,“嘴不留德”和跟她一起的那个男的起来后,屋子里就又热闹起来了。
那两个男的一个是“嘴不留德”的弟弟,吃过饭就往游清微和左小刺做法事的门前凑,被小唐拦住还赶了好几次。另一个年轻二三十岁的人像是司机,起来后就拉了水管在院子里洗车,那水“哗哗”的溅得到处都是,经常溅到路无归的身上,她只好挪了个比较远的地方打坐。
后来“嘴不留德”到院子里看到她晾的衣服就又大喊:“谁啊,这么缺德,脏衣服摆得到处都是!啊,这就是昨天穿的往死人地里去的那一身吧!晦气不晦气啊,不知道扔了啊!钱姐,钱姐,还不把这些破烂脏衣服给扔了,晾这儿干嘛……”
那嗓门大得路无归觉得她又想掀房顶。她心说:“我要是不把衣服用太阳把阴气晒干净,回头谁摸谁倒霉。”她的衣服都是晓笙姐姐买的,花了晓笙姐姐好多钱。
钱姐来到路无归的身边,说:“路小姐,您看您的衣服……我给您收去洗了吧。”
路无归睁开眼看着钱姐,说:“得晒过才能洗。”
钱姐不解地问:“衣服不都是洗过再晒吗?”
路无归说:“我的衣服阴气重,不晒了就洗的话阴气会沾到洗衣服的盆子上、刷衣服的刷子上,挨过的衣服都会沾上,东西沾上阴气会招鬼,人沾上容易走晦运。太阳晒几个小时阴气就散完了,再洗就没事。”她抬起双手摆了摆手,说:“你别去摸我的衣服,嘴不留德要是要扔我的衣服,你让她自己去扔,回头倒霉的是她。”她说完看见钱姐默默地看了她一会儿,又默默地走了。
过了一会儿,“嘴不留德”拿了根杆子出来,捏着鼻子就去挑她晾着的衣服。那根杆子还是柳木的。
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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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8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