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节
[历史]大秦国师 作者:故筝
正文 第96节
[历史]大秦国师 作者:故筝
第96节
话音落下,便有士兵带着人进来了。
那人匍匐在地,帐中却有一将领忍不住惊呼道:“这不是我的兵吗?”
徐福也并不急着斥责那将领,只是淡淡道:“他是赵军派来诓骗我的人,方才他来跟我说要请我到蒙将军这里来,但是待出了帐子后,他却是带着我拐向了另外的方向。并且试图令我相信那个方向才是将军主帐。”
将领已经慌了,急得满头大汗地解释道:“我、我并不知是怎么回事……我真的不知……”
嬴政的脸色已经极为冰冷了。他没想到在他前脚离去之后,后脚就有人上前来,想要将徐福骗走。嬴政走上前去,一脚将那人踹翻了,那人仰头栽倒下去,腰间的血洞还往外冒着血,他的脸色惨白,看上去下一刻就会丢了性命似的。而嬴政的确也不想让此人活下去了,胆敢觊觎徐福,能让他就此死去那都是太轻不过的惩罚了。
那人狠狠地瞪着嬴政,躺在地上无力挣扎。
“与他接应的人也抓来了。”徐福低声道。
他的话音落下,很快士兵们就又扭送了三个人进来,那三人虽然身上衣着不起眼,但能看得出是赵军中人。
如今赵军和秦军对垒,双方都是杀红了眼,仇人见面,那可不都是红着眼睛,满面仇恨吗?
“留一人便可。”嬴政低声道。言下之意便是其他人的性命都不用留着了,徐福不置可否。对于要害他的人,他还没有那样伟大的情操可以为他们求情。
地上的人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而有些神志不清了,哪怕是听见嬴政的话,他也没有什么过多的反应,而其他三人就在惊惧之下,狠命挣扎了起来。但是押解他们的士兵手劲极大,又将他们死死捆住了,连嘴都堵了起来,他们想要从秦军中逃命,还不如交代些有用的东西来换一命简单。
嬴政的手指就这样虚空一点,从他们三人的身上滑过,“先杀了他们。”
那三人呆了呆,马上又挣扎了起来。
“那这人……”一旁的将领呆了呆,忙看向那个倒在血泊里的小兵。
“能做出这等大胆的事,岂能便宜了他?”嬴政冷笑道,“自然是要教他生死不能才好。”
在场众人并不觉得残忍,心中只有叫好的,就是这般狠辣的君王,才对他们这些常年在战场上的人的胃口,才能令他们愈发地心悦诚服。
徐福倒并未觉得嬴政残忍,大约是上辈子历史书上对嬴政的记载实在太过夸张,将他写成了一个残暴君王,如今一对比,徐福倒是什么感觉也没了。
那挣扎不停的三人被带了下去,倒在血泊里的人也被带了下去,区别只在于,前三个人很快就死了,而后一个人还在苟延残喘。留着他,也能作为日后赵军使出这等手段的证据了。
将这四人处理掉以后,还不等他们继续商谈正事,便有士兵步履匆匆地跑来。
“赵军……赵军使臣来了……”
多么耳熟的一句话,徐福怔了怔,赵军还真的派使臣来了?
“让他进来。”嬴政发话,士兵们当然不会再拦着赵军使臣。
帷帐被掀起,外面走进来一个吊儿郎当的人物,那人笑嘻嘻地见过了众人,然后才道:“我们将军说,要与徐庶长做个交易。”
徐福目光冷淡地瞥了他一眼,连一个字都懒得说出口。
那人原本姿态伪装得不错,但被徐福那一眼轻飘飘地瞥了下,登时倒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脸上的表情甚至差点维持不住,他勉强地笑了笑,道:“徐庶长,将军说,您要什么,就得亲自去拿,何必派人过去呢?”
徐福的脸上没有半分感情变化,但他心中实际上已经掀起了风浪。蒹葭被抓住了?徐福还是很相信蒹葭的本事的,他怎么可能会被抓住呢?想到这里,徐福不由得呆了呆。对啊,他怎么忘了,现在的熊义已经不是过去的熊义了,他手中不知道还有什么厉害的技术,若是这个时代未出现的东西,能将蒹葭唬住也并不奇怪。
徐福顿时后悔不已,他怎么光想着熊义会将这些东西用到战场上,却没想到有可能也用到蒹葭的身上呢。
那使臣的口吻实在太过暧昧,嬴政花了极大的力气,才没让自己上前将那使臣活活卸成八块。嬴政一直便不喜熊义对徐福的觊觎,但他未曾想到熊义侥幸活下来,竟然还对此心怀念想。
徐福倒是很快就做出了决定。
蒹葭虽是因自己的执拗非要前去的,但蒹葭前去也是为了替他将记载的东西取回来。
徐福不会对一个害自己的人心软,但他会对帮过自己的人心软,何况他与蒹葭相处的时日已然五年了。
徐福走到嬴政的身旁,安抚性地摩挲了两下嬴政的手背。效果的确很好,嬴政的脸色好看了很多,至少看着那使臣的目光,不会像是要将他切割成数片一样了。
“如何亲自去拿?随你到赵军中去吗?”徐福的姿态太过平静了,使臣心中有些打鼓,但是徐福能松口实在不容易,他抛开心底的警惕心,忙点了点头。
“好啊,我去赵军中瞧一瞧,就看你们将军是否愿意给我了?”徐福低声道。
他的语气实在太过寡淡,使臣半晌没能反应过来,“……这、这……”还不等那使臣将舌头捋顺,嬴政已然恼怒了。见熊义?开什么玩笑!且看那个意图诓骗徐福的人,落到他们手中是个什么下场,就能知晓徐福进了赵军之中,还能否出来了。这样等同将徐福送入虎口的举动,嬴政是如何也不会应的。
徐福抓着嬴政的掌心搔了搔,然后继续维持着一脸淡定的表情,转头与蒙恬道:“蒙将军不是有话要与使臣说吗?”
蒙恬懵了懵,然后很快反应过来,忙走上前,将那使臣拉到一边去了。之前在战场上蒙恬如何斩杀赵国士兵的,那使臣是瞧得一清二楚的。这蒙恬就是个活生生的杀神啊!使臣惊出了一身冷汗,生怕蒙恬一言不合就拧了他的脑袋。“杀神”蒙恬与那使臣瞎扯了起来,使臣在回答的过程中,声音都是不断颤抖着的。
徐福偏转过头,低声与嬴政道:“我想杀了熊义。”
听出徐福对于熊义的不待见,嬴政的心情放松了些,但他的语气依旧是严肃的,“你如何杀他?”
“阿政何时见我是没有丝毫准备的人?”徐福反问了他一句。
说完,徐福就直直走到了那使臣的身边,抬手在他肩上拍了一下,那使臣打了个哆嗦,差点吓尿裤子。他还以为蒙恬受不了了,准备把他给剁了。
“走吧。”
“现、现在?”使臣又懵了懵。将军不是说徐庶长极难劝服吗?为什么如今,他竟是那样轻易就答应了?
徐福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如何?使臣不愿走了吗?”
蒙恬也冷冰冰地看了他一眼,嬴政更是想要把这使臣给做成肉片。
使臣又打了个哆嗦,“不,不,庶长请。”
徐福当即就抬腿朝外走去,那使臣跟上去,因为气势差距过大,看上去就跟徐福的小跟班似的,哪里像是他前来胁迫了徐福。
徐福走到一半的时候,回头唤了一声“桑中”,“从前我的那个小鼎呢?给我取来。”徐福的目光与桑中相接,桑中愣了愣,“好,先生且等一等我。”
徐福顿住脚步,使臣也只有跟着顿住脚步,而且憋屈的是,他什么话也不敢说,额上反倒还往外冒着层层冷汗。那都是嬴政和蒙恬身上的气势都太强了的缘故,直接对他进行了心理上的绝对压迫。
不久后,桑中抱着一只小鼎回来了,那鼎上封着一个丑陋的盖子,看上去实在太其貌不扬了。
见使臣的目光落在小鼎上,徐福才漫不经心地道:“此物用于卜筮。”
使臣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如今所有人知晓秦国的徐福极擅卜筮之术,所以使臣也并未对此觉得奇怪。
徐福要跟他到赵军中去,而秦军其他人一直一言未发。使臣暗暗道,这徐庶长在军中说的话,分量可够重的。他们很快出了帐子,徐福并未带上任何一人随行,而桑中等人也不敢贸然说随行,若是搭上他们也就罢了,但若是因为搭上他们,反而给徐福拖了后腿,那罪过便大了。
到了帐外,那使臣登时便活了过来,脸上的表情也总算是恢复自如了。
嬴政沉着脸看了一眼他们的背影。转头便吩咐蒙恬又安排了人下去。
熊义此人,是定然要死的。
……
从秦军军营走出来以后,使臣便加快了步子,所幸徐福昨夜休息得还不错,此时体力充足,倒也能加快脚步。等他们走上约莫小半个时辰后,终于抵达了赵军的营地。
使臣笑着冲上前去,道:“快去告知将军,徐庶长已至。”
赵军中人,都忍不住好奇地打量徐福。都怪徐福的声名实在太过响亮,他们对徐福的卜筮充满了好奇。但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就是这样一个,让他们以为会是中年男子的人,竟是长得分外年轻,且十分美貌。也是,传言中能给秦王做男宠的人,怎会长得丑呢?赵兵们目视着徐福走进了主帐之中。
和在秦军营地中全然不同,主帐之中并不见其他将领的痕迹。
赵国这是连多的将领都拿不出手了吗?徐福心中颇不厚道地想。
使臣将他带到以后便迅速退下了,只余下徐福一人站在主帐的口子前,身姿挺拔,怀中却抱着一个瞧上去破破烂烂的鼎。
主帐的围屏突然动了动,后面被扶着走出来一人。
……是熊义。
熊义面色惨白,眼神阴鸷,旁边扶着他的随从战战兢兢,连头也不敢抬。熊义是真的大病了一场,他的气色明显十分糟糕。但他的目光却不改锐利,像是要将徐福刺穿一样。徐福不慌不忙地站在那里,连动也不动一下,熊义的目光对他并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眼刀又不是当真能割人!
熊义的目光从徐福的头顶一直梭巡到了脚上去。
他冷冷地笑了,“为一个侍从便能送上门来,当初怎么不见你对我这样好上一些?”
“各为其主。”徐福懒得与他说话,便从嘴里蹦出了这样四个字,简单有力地概括。
“各为其主不过是现在……”
熊义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徐福打断了,“从前我为的是秦王,而你为的……是楚国。”“如今你便更加离谱了,你为的是赵国。你与我本就站在敌对的面上,何谈我待你好不好?”不管熊义脸上的表情如何可怕,行为如何偏执,徐福的表情都是始终如一的。
熊义被噎了一下,铁青着脸,半晌说不出话来。
“蒹葭呢?”熊义不开口,徐福也不能跟着不开口,于是他直接将话题转走了。
自觉抓住把柄的熊义,脸上并不带开心之色,“若非此次,我倒是还不会发现……邯郸城中的赵姑娘,可是徐庶长扮成的?”
“徐庶长”三字在熊义的口中,生生带出了一股嘲讽的味道。
徐福心中一惊,估计之前在邯郸时,熊义就已经见过蒹葭的面了,只是一时未曾想起,直到这个时候,熊义才终于意识到蒹葭就是当年对他下杀手的人。到了这个地步,熊义哪里还会不知道,那被他误以为是哑巴的赵姑娘,便是徐福了!
他没想到徐福为了伪装,能做到那样的地步。一想到徐福的所有行动,都是为了嬴政的大业,熊义便觉得越发的怒火中烧。
他对赵政,当真爱到这种地步了吗?
已经失去的熊义,便越发嫉妒嬴政能得到徐福的“深爱”,熊义哪里知道,“深爱”固然有,但那是嬴政对徐福,而并非徐福对嬴政。
“你将我骗得好苦。”熊义面色越加地冷了。瞧着他咬牙切齿的模样,徐福甚至觉得他会扑上来狠狠咬自己两口,才肯罢休。
徐福依旧站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他知道这个时候熊义情绪汹涌澎湃,根本不需要他说什么,熊义便会一股脑儿地将心绪都倒出来。
“不管是徐福还是赵姑娘,如今你都在我手里了,拥有你的是我了。”熊义挑了挑眉,面上闪过兴奋之色,口吻像是将徐福视作了比赛的胜利品一般。他这副模样,已经与在奉常寺中时的形象,相去甚远了。
这就是徐福厌恶熊义的原因所在。
熊义嘴上说着如何喜欢他,但实际上便就是将他当做一个小玩意儿,一个物品。哪怕熊义已经不再拥有从前的地位了,他依旧没将徐福放在和自己平等的位置上。嬴政虽为君王,但从来都是尊重徐福的。不止徐福,哪怕是他的臣子,嬴政也从未以高高在上,我瞧不上你的姿态相对过。在这一点上,徐福觉得熊义完全无法与嬴政相比。
“蒹葭呢?”熊义说了半天,徐福才慢悠悠地掀了掀眼皮,开口就问自己前来的目的。
熊义差点气得脸都变色了。他方才与徐福说了这么得多,他竟是半点感动也没有吗?
徐福摩挲着怀中小鼎的花纹,又重复地问了一遍蒹葭的下落。
熊义恶意地笑了笑,“寻蒹葭?那你得先将我伺候好了。”
徐福问他:“怎么伺候?”
熊义以为徐福因为害怕而松动了态度,忍不住上前就想要将徐福拉到自己怀中来,但是熊义激动之下,刚往徐福的方向迈了一步,就险些摔倒下去。他身上带着伤,又失血过多,双腿发软的确是走不了几步。徐福立刻就放心了,就瞧熊义这副模样,也什么都做不了啊。
熊义对上徐福的目光,面上忍不住浮现恼怒的神情,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顿时说不出话了。徐福猜得不错,就他这副模样,的确是就算想做什么,那也是有心无力的。
“先将他带下去安置。”恼羞成怒的熊义只能先这样沉声安排了。
帐外进来了两名士兵,将徐福请了出去,徐福心情大好地捧着鼎出去了,而且一边走,还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军营中的情况。很快,徐福就发现军中确实没有别的将领了,看来如今的赵军已经俨然成为了熊义的一言堂。那赵王知道自己养着这么厉害的一只老虎吗?
当日徐福毫不吝啬去折腾赵国士兵。
打水,寻食物……有他们的伺候,徐福十分舒适地入睡了。
当夜徐福什么梦也没有做,连关于蒹葭的梦都没有做。徐福虽然不知道蒹葭如今如何了,但他既然来了,自然便是要将蒹葭完好无损带回去的。
因熊义受伤确实太严重了,他没办法立即再次出兵,而且熊义就算是再自负,他也知道蒙恬的名头有多么厉害,若是正面与蒙恬对上,他命丧当场也不奇怪。于是这几日熊义便收敛了起来,也算是误打误撞让徐福处在了一个安全的环境中。
几日过去后,熊义依旧没有带着徐福去见蒹葭,不过熊义身上的伤总算好了些,眼看着赵秦两军开战,徐福心中的情绪久久难以平复,这一战,熊义又会拿出什么?
熊义上战场,自然是不会带着徐福的,徐福被留在了帐中,他只能听见赵军离开的脚步声,等过去一个时辰后,徐福觉得似乎还听见了厮杀声。
然后他的帐中就进来了几个士兵,凶神恶煞地就要将他往外带。徐福冷眼看着他们,“你们要做什么?”
士兵们面色冷漠,一言不发,将徐福直接带了出去。徐福非常不喜欢有人这般粗暴地对待自己,脸色登时就冷了下来,士兵们毫无所觉一般,带着他就出了的营地,应该是要带他上战场。带他上战场做什么?还是在这样的时候。总不会熊义认为可以用他来要挟住秦军吧?
徐福实在不想前去,就顿住了脚步。
那几人皱着眉,冷声道:“走。”
话刚说完,他们突然觉得好像闻见了什么灼烧的气味儿。他们搜寻着气味儿低下头,发现脚边有燃烧着的花草,就很普通的,像是路边随便的花草一样。
他们本能地觉得有些怪异,将那花草踩了两脚,然后带着徐福便要继续往前走。
徐福指了一个方向,“我要出恭。”
士兵们的脸色顿时极为难看。
徐福瞧着他们动也不动。
他们咬咬牙,将徐福带到了一旁的小树林去。
徐福背对着他们,站在那里压根没动。
士兵们看着他的姿势,不耐地等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上前,厉声问道:“好了吗?”
“嗯。”徐福对上士兵的目光,“我好了。”
士兵忽然觉得胸中有些喘不过气,视线也跟着发昏,整个人有点摇摇欲坠的感觉,“你……”士兵本想出声斥责,但是刚说了一个字,整个人就摇摇晃晃,站不太稳了。
他身后的其他人发觉到不对劲,连忙凑了上来,但是刚迈出两步,也感觉到了眼前一阵眩晕。
他们总算发觉到了不对劲,怒瞪着徐福的方向,摇摇晃晃,摇摇晃晃……然后一头栽倒下去了。一个接一个。徐福就站在那里看他们一个个倒下去,确认他们不会醒来以后,徐福才慢悠悠地拔腿往回走。徐福很快就走到了赵军营地外。徐福摩挲了一下手腕上的布条,半天也没有什么反应,瞧来是指望不上了。徐福干脆在赵军营地外打起了转。
徐福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总算听见了赵军回营的时候。没一会儿,赵军军营中就嘈杂了起来,应该是发现他不见了。
徐福也没有刻意躲藏,自然是很快便被找到了。
熊义面色铁青地跑了出来,额上的青筋爆突,目光瞪向徐福的时候,徐福甚至有种他想要杀了自己的感觉。熊义看着徐福平复了很久的心情,然后才快步上前,紧紧抓住了徐福的手臂,“想跑?”
徐福:“……”
熊义冷笑两声,“走吧,我带你去见蒹葭。”
徐福没想到经过这么一折腾,熊义反倒还松口带他去见蒹葭了。徐福什么话也没说,被熊义带着进了赵军营地中。等进去以后,熊义才冷声问他,“你没有见到我派出来接你的人?”
见到了,现在他们还在树林子和野兽昆虫作伴呢。
徐福摇了摇头。
熊义皱起了眉,心情极度不悦,他对赵军的信任度并不高,所以第一时间他想到的是赵军不听他的号令,却完全没想到他派来的人都被徐福给搞死了。或许在他心中,徐福就是个空有高冷壳子,但实际上万分柔弱的人。
走了几步,徐福才低声道:“你派人来接我去战场?以我威胁秦王?”
熊义面上的表情僵了僵,“怎么会呢?”他是的确不想拿徐福去做威胁,但是他想要在秦王跟前炫耀,想要刺激他,想要让他看见,如今徐福是跟着谁的,徐福的性命掌握在谁的手中。
徐福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那一眼让熊义心中有些难受,又有些愤怒,他整个人都如同精神分裂了一般,情绪喜忧交杂,面上的神色也是种种闪过,看上去一会儿红一会儿白。
徐福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觉得熊义的眼神,实在瘆人得很。
不知不觉间,熊义就带着他停在了一个帐子外。
熊义撩起帷帐,带着徐福走了进去。
徐福一眼就看见了被绑起来的蒹葭,他将蒹葭迅速从头扫到了脚,幸好,没有受伤。徐福微微松了一口气。而蒹葭在看见徐福之后,先是双眼一亮,紧接着眸中的光芒就暗淡了下来,因为他看见了熊义。
熊义指着蒹葭对徐福说:“总有一日,赵政也会如此被我绑起来,秦国也会如此落在我的手中……”
“而事实上是,你现在只是个还要瞧赵王脸色的普通将军。”徐福不冷不热地出声提醒道。
熊义不怒反笑。
徐福:“……”熊义是当真被变态成受虐狂了吗?自己冷淡待他,他反倒还一脸享受。
第180章
熊义往前走了几步,“你不必故意激怒我。”
我还真没故意激怒你。
“此人我还瞧不上眼,既你来了,只要愿在我身边做臂膀,而不再回到嬴政身边去,我便命人将他送出去。”熊义轻蔑地看了一眼蒹葭,然后转过了头。
徐福有些疑惑,难道熊义就不担心自己会骗他吗?自己若是假意逢迎一番,之后再逃出去,那熊义不是什么也捞不着吗?正常来说,他直接杀了自己,那是获利最快,利益也最大的方式。
徐福身上的影响力的确越来越大了,徐福不敢夸口说自己本事如何厉害,但他确实对嬴政还有那么一点儿帮助。像他这样难以为自己所用的人,难道不应该是直接杀了吗?更何况,徐福很清楚自己如今在嬴政心底的地位,熊义若是杀了自己,的确能刺激到嬴政。当然也有可能是直接将始皇帝刺激得,将赵国扫平……
唔,徐福觉得他把自己似乎想得太蓝颜祸水了点。
徐福忙打住了脑子里的思路。
再这样想下去,他都忍不住为熊义思考,如何才能杀死自己了。
他现在更应该思考的是,如何杀死熊义。
“如何?”见徐福微微颔首动也不动,熊义只当他是陷入沉思中去了,熊义不可否认自己心中还有那么一点期待,他在期待徐福抛弃嬴政。现在摆在面前的是生死抉择,徐福为了活下来,为了把这个人弄出去,他会答应的吧……熊义迫不及待地想要得到这种从别处碾压嬴政的快感。
“……不行。”徐福发现,自己就算是说出欺骗熊义的话,他也说不出来。他不可能对着熊义说出,他愿意从此后跟着熊义,不会再回到嬴政身边的话。他完完全全说不出来。
哪怕是欺骗,哪怕是权宜之计,他也会有一种背叛嬴政的感觉。
嬴政没有任何对不起他的地方,或许他这辈子都是拴在嬴政的身上,这样没什么不好。
熊义见徐福神色坚定,心中怒火顿起。他这番话反倒还让徐福对赵政的感情更深了?!
他猛地抓住了徐福的手肘,将他往自己面前大力带了一把,想要将徐福扣到自己怀中来,以确认这个人的确被自己拿下了。蒹葭看得瞪大了眼,忍不住剧烈挣扎了起来。因为熊义背对着蒹葭的缘故,徐福的手从熊义腰上绕后去,冲蒹葭打了个小小的手势。
他的动作很快,动作幅度也很小,几乎没有其他人注意到这一点。
熊义在将徐福抱在怀中以后,又逐渐冷静了下来,他声音低低地道:“不错……这才是你……你原本就是如此的……你心性高洁贞坚,怎会这样轻易答应于我?这样不肯轻易改口,才是你本来就有的模样。”熊义的脸上闪烁着让徐福觉得完全看不懂的喜悦之情。
高洁……贞坚……?
徐福头一次听见有人这么形容他。
这些人对于他形象的误会究竟是有多么深啊。如此想一想,大概也只有嬴政才知晓他真实的面目了。
徐福一巴掌拍在熊义的腰上。
那里使力拍上去以后,会让人有种全身一酸的感觉,熊义被拍中后,就陡然觉得腰间酸麻,手上不自觉地放开了,然后徐福立即离他一米远。
徐福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除非是哪一日我没了记忆,或许还会留在这里。但只要我有一日还记得嬴政,记得秦国,那我必然会回去。”
熊义脸上却洋溢起了狂热之情,“……失忆吗?”
第181章
失忆哪有那么容易?不过这并不妨碍徐福给熊义造成一种错觉,让他以为,只有失去记忆后的徐福,才可能背弃秦王。
熊义脸上涌现了深思的神色。
徐福扫了他一眼,心中暗暗叹息。光是这一点,熊义就远远比不上嬴政了,甚至连自己都比不上。熊义原本优越的出身,让他的抗压能力变得很低,所以在遭遇变故之后,他的确先强大了自己,但是他还放纵自己的精神走向了另一个黑暗的深渊,到了今天,他也并不能好好掩藏自己的情绪,他的强弱点表现得很明显。也难怪嬴政等人并不将他看在眼中,因为熊义的确很难对嬴政造成什么威胁。
只是在这个过程中,多出了一个意外,熊义手中得到了郑有安所有来自未来的知识。徐福应该庆幸熊义还不够聪明,不然的话,他就能将这些完全融会贯通,制造出在这个时代足以够他称霸一方的东西了。
熊义瞥了一眼蒹葭,“过几日我就放他离开。”熊义嘴角弯了弯,露出笑容来,“等到我夺回邺城的时候。”
徐福的感知极为敏锐,熊义说过几日……又说等他夺回邺城的时候……可见在他心中,过几日便是他夺回邺城的时候。他为何语气能如此笃定?难道还有什么秘密武器没有放出来?
“你可知蒙恬是何人。”徐福突然开口说了这样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熊义不知徐福意欲何为,只能笑道:“蒙恬我如何不知。”都曾是在咸阳城中的人,且家世都不低,他们不仅互相知道,还多少有过交集。
“蒙恬的父亲是谁?他的祖父是谁?秦国名将!他自小便受家人熏陶,才能卓越。……你能从他手中夺得邺城吗?”徐福的口吻很平淡,并无不屑或鄙夷的意思,但越是平淡,听在熊义的耳中,就越发令他难以忍受。
“为何不能?就算他父亲厉害,祖父厉害,那又如何?总归不是他厉害!”熊义冷笑,“你如何知道我如今不能战胜他?”
因为看见了啊!
徐福虽然不通军事,更不知道排兵布阵,就连古代怎么打仗,有什么讲究,他一概不知晓,但他也能敏锐地发现,当赵军和秦军对垒的时候,赵军明显落在下风,排兵布阵烂得一塌糊涂。熊义或许是有些聪慧,但是他的聪明并不体现在打仗上,他如何能和蒙恬比?除非他手中把握着能完全碾压蒙恬的东西。
徐福不为所动的模样,让熊义心中憋着的火气腾地一下燃了起来,他的心底在叫嚣着,做给他看,做给他看,让他知道,我并不比秦王少了什么……若非秦王,我原本可以更好……
“你不信?”熊义笑了笑,“我带你去见了你就会信了。”熊义甚至认为,徐福也许在见过之后,会被当场吓住,甚至会忍不住来求自己吧……熊义脑补得厉害,徐福却用冷淡的目光看着他。
徐福发现自己越来越不能理解,熊义在想什么了。
“走吧。”熊义收起那些畅想,对徐福低声道。
徐福却抬脚走到了蒹葭的身边,“绳子解开。”徐福算是发现了,他对熊义的态度越发不好,熊义反倒还对他态度愈加地好。他这样颐指气使的,高傲的态度,若是换做一般人肯定气得揍他了,但熊义却并不生气,反倒还跟着走了过来,低声道:“不行,他……”
“一个孩子而已,你要把他在这里捆到死?”徐福一边面无表情地说,一边撩起了蒹葭的衣袖,衣袍之下被勒住的地方,有了淡淡的红痕。其实被捆久了,这样的痕迹是难以避免的,但徐福看着熊义的目光,会让对方产生一种自己罪大恶极的感觉。
反正人在营地中,帐外有多人把守,正如徐福所说,不过是个毛孩子,能有什么大本事?他一人或许厉害,但能厉害得过一支军队吗?他不是徐福,他没有徐福那样厉害的本事。熊义瞥了蒹葭一眼。蒹葭秀美的皮相顿时就占了大便宜,看上去可不就是无害得很么?熊义招手叫来士兵给他松了绑。
蒹葭就坐在地上没有爬起来,整个人看上去都格外的虚弱。
有人进来送了些水和食物给他,蒹葭立即抓起来吃了。
徐福没再看他,直接跟着熊义往外走了。
熊义注意到徐福怀中始终托着一个小破鼎,熊义皱了皱眉,“这是何物?”
“卜筮用的,你要试试吗?”
熊义失笑,“你莫要唬我,我也是擅长卜筮的,我怎会不知,此物并非用来卜筮的。”
徐福并不紧张,他斜睨了一眼熊义,“你又怎知,这不是我发明出的新的卜筮之法?”
熊义被噎住了,他也想起了这几年关于徐福的传闻,的确听说他的卜筮之法与旁人都不一样,但偏偏他的方法又便捷,又足够准确,这是他用来卜筮的……倒也不是不可能。熊义按捺下心中的疑惑,带着徐福往营地的后方走去,有士兵跟在他们的身后,但却并不敢走得太近。
走着走着,徐福发现他们都快要脱离营地的范围了,熊义不是说要带他去看看吗?出了营地能看见什么?
不过很快徐福就知道为什么会往这边走了。
营地后往前走上不远,便能看见一个山坡,熊义带着他往山坡上而去,士兵们全都顿住了脚步,守在山坡前不再前进。翻越过山坡之后,徐福就见到了一个山洞。所以,所有的东西都是在山洞里?要不是熊义带他过来,以后秦军还未必能找到此处。他实在要多谢熊义这般自负,与那郑有安的性子还真是极为相似。不然他还真不能这样快捷地发现此地。
熊义并不知徐福心中在想什么,他带着徐福往山洞走进去,走到洞口的时候,徐福就隐隐闻见了水银的味道。
徐福脸色微微变了,差点恨不得掉头就走。
熊义已经当先进去了,见徐福有些踌躇,熊义忍不住微微笑了,回过头来问:“害怕?能看见你有害怕的时候,实在不易,进来吧,别怕。”
徐福是怕,他怕死。
就这样的一个地方,简直就跟黑工厂差不多,半点安全措施也没有,指不准什么时候就得死人。
徐福斩掉心底的犹豫,抬脚跟了上去,就算这个山洞塌了,他也铁定拉着熊义给自己垫住。
往里走得深了,才渐渐见了光亮。
昏黄的火光照亮了山洞的内部,徐福听见了叮叮当当的打铁声,还有一股淡淡的硫磺味儿冲着鼻子而来。徐福心中沉了沉,熊义已经搞定火药的问题了?火药的制造,要到唐朝才会出现啊!徐福内心在咆哮,但面上依旧分毫不显。
“你听见那个声音了吗?”
“嗯。”徐福极为敷衍地应了一声。
“那是新的兵器被炼制出来的声音。”火光跃动,映着熊义的脸庞,衬得他脸上的神情有些疯狂,徐福可以清晰瞥见他眼眸中的勃勃野心。
熊义让开面前的路,徐福往前走了两步,然后看见了穿着单薄里衣的士兵们,满头大汗,脸膛黑红地站在火炉边上,打造兵器。赵国并不是产铁量很高的国家,不知道这些东西熊义是怎么弄来的,又是怎么弄到这里来的。徐福对兵器并不了解,但看着那些人手中形状初成的东西,徐福脑中的名词很快一一对应上了。
盾,铠甲,铁蒺藜,环首刀,龙须钩……甚至还有形象像火铳的。
看到这里的时候,徐福心中的心惊胆战顿时就消失了。
以这个时代的水平,根本是做不出来的,就算做出来,也顶多只有个形状而已。要做这些东西,并不是光有图纸就能做到的,还得要有不断进化的技术,毕竟这个活儿不是你自己去做,你必须得找匠人来做,匠人不一定就有足够的技术将它做出来,甚至还有可能因为缺了原料,而导致它的威力大打折扣,就好比之前那个哑了的炸弹。硬要用几千年前的水平去做千年后的东西,有时候不仅是白费心力,甚至可能因为盲目信任手中武器的厉害,而忽略了其他方面,反倒败得很惨。
徐福再往里走去,果然看见有人在研制火药,但是火药岂是那么好研制的?徐福倒是知道怎么做出来。皆因为古时有记载,发现硫磺能制出爆炸物的是一个炼丹术士。古代炼丹都是要用到硫磺的。这个好做,但想要造成杀伤力,岂是你抓着图纸,找点材料就能做出来的?这些匠人难道还是天才不成?
徐福的目光从他们身上打了个转儿,然后就瞥到了一边去。
有人在将水银往刀剑上涂抹。
徐福更无语了。
难道熊义将水银当毒药使吗?真以为涂抹上去,往肚子里捅一捅,割个伤口蹭一蹭就能让对方中毒了吗?别开玩笑了。别说能不能将秦军弄死了,最先死的肯定是这些涂抹水银的士兵。徐福细细打量他们,果不其然,从气色,头发等多处就能看出来,他们的身体已经非常不健康了。
徐福已经不打算在此处多留了,他们不怕死,自己还怕死呢。
水银有毒在气体,当它是液体的时候,会有气体挥发出来,一旦吸入过多,你就等着死吧。徐福转身要往外走,心中甚至隐隐想到了一点。原本他还在想要怎么样才能杀死熊义,但现在却是送上了现成的法子。
熊义见徐福一言不发转身就要走,心中止不住得意。他以为徐福是被镇住了,对这些兵器产生了畏惧,所以才不敢在此地多待。熊义勾着嘴角,忙跟了上去。
等出了那洞之后,徐福才陡然觉得舒服了许多。
他缓缓呼出一口气,借着外面的亮光打量起了熊义。
比起从前那个贵公子的模样,如今的熊义面皮要黑上一些了,加上极易发怒的缘故,他的脸上笼着一层阴沉的味道,所以让人很容易忽略他的五官和气色。现在仔细一看,徐福才发现,熊义其实也有很明显的中毒迹象。他的面色发黄发黑,眸光暗淡,眼球发红,狂躁易怒,鼻息粗重。这不就是中毒之兆吗?想来在得到这些东西之后,熊义心下太过喜爱,说不准日日都要去见一见,说不准还捧在怀中……徐福嘴角微抽。不然中毒也不会这样厉害啊。
徐福心中有些意动,若是在这样的基础之上,再加一把力……那熊义会怎么样呢?
他知道有些硫化物中毒会损伤人的中枢神经,会损伤呼吸道和喉道,甚至会影响视力等……像水银的话,还会引起皮肤溃烂,直到引起更严重的病症,那就离死不远了。
他还得按捺住自己,再瞧一瞧熊义究竟到哪个地步了。
不出手则已,一出便要保证必中。
徐福摩挲了一下怀中的鼎身。
这下好了,他不用想尽办法给熊义灌下去了。
熊义带着徐福渐渐离那山洞远了,熊义微微眯着眼,语气带着一股迷醉的味道,“如何?这里,是秦国没有的,甚至是所有国家都没有的,我能做出来的东西,他们谁也不能!我本是楚国后代,日后我会将楚国变成霸主,将秦国灭于手中!”
熊义似乎催眠了自己,他的语气有着三分迷醉,像是那一日很快就能到来似的。徐福看着他的模样,很想告诉他,这个白日梦,不能乱做。历史上想要称王称霸的人那么多,熊义实在排不上号,那些人都失败了,他还想要灭掉秦国?这个梦想就和郑有安想要成为始皇帝一样的……很傻很天真。
徐福一句话没说,熊义对于他的不搭腔有些失望,但是想到徐福本就是这个性子,他瞬间就释然了,并且还自发地为徐福想了个借口。他一定是方才受惊了,所以这才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你在为秦王忧心?”熊义颇不是滋味地问道。若是早在咸阳时,他便将徐福弄到手,那如今徐福跟的人便是他了。想一想嬴政手中拥有的东西,熊义就觉得分外的嫉恨。
徐福没点头也没摇头。对上熊义的目光,他又迅速挪了回来。
我是在想怎么弄死你啊……这话怎么能告诉你呢?
等回到营地,一个士兵快步冲到了熊义的面前,“将军……将军!人、人跑了!”那士兵紧张得很,满头大汗,脸色爆红,看向熊义的目光充满了畏惧。
“谁?”熊义顿了一下,突然间才反应过来,“那个秦国人?”
“是……”士兵支吾地答了一声。
熊义一脚揣在了那士兵的心窝上,士兵一个踉跄就摔倒在了地上,半天都不敢爬起来。
这一脚踹得太突然了,徐福都怔了怔。
而熊义身上的伤口还未好,突然进行这样大幅度的动作,当然会不小心撕裂到伤口,熊义脸色顿时转为煞白,再看那士兵的时候,熊义的脾气就更暴躁了,“将人拖下去。”熊义冷声道。相比之下,士兵看丢了人比蒹葭跑了还要令熊义愤怒。
徐福觉得熊义越来越向狂躁的方向进化了,不管是生理上的还是心理上的。这样的人,如果早一些发现不对,然后进行治疗的话,还不至于会到这样,但如果放纵下去,那么无疑会越来越严重,直到将自己害死。
那士兵很快被拖了下去,徐福不知道他会遭遇什么样的后果,但徐福可以很清楚地看见,那些士兵眼中的惊惧之色。他们都很害怕熊义,而熊义却又并不信任这些赵国士兵。将领和士兵之前矛盾重重,也难怪熊义难以打好仗了。秦军中别的不说,将领与士兵之间的默契是十足的,加之将领优秀,士兵悍勇,秦国能一步步将疆土开阔出去并不奇怪。
熊义这时才回头阴沉沉地看了一眼徐福,“他逃走了,这下你该开心了。”
“自然开心。”徐福姿态坦荡。被用来威胁他的人逃出去了,他能不开心吗?
熊义费了极大的力气才将胸中翻涌的情绪压住了。
熊义叫来人去追蒹葭,但他自己却并未放再多的心力到这上面来,本来抓住蒹葭就是为了引徐福上钩,现在徐福已经在了,对于他来说也就不重要了。熊义带着徐福到了自己的帐中,前几日徐福都是与他分开的,今日熊义却无论如何都没不提让士兵带徐福回帐子的话。徐福心中紧了紧,熊义这是打算做什么?
熊义看到他捧着小破鼎的手紧了紧,忍不住笑了笑。在他看来,这就是徐福内心没有安全感的表现。但实际上,徐福还是在琢磨怎么搞死他呢。
“这个东西你偏要抱在怀中吗?不如放下来?”
徐福冷淡地瞥了他一眼。
熊义露出纵容宠溺的表情。徐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熊义走到床榻边坐下,他拍了拍床面,对徐福道:“过来。”
徐福的脚步顿在那里根本没有要挪动的意思,“我要回我的帐中去。”
“日后此处便是你的帐子了。”熊义满面笑意,“我可不敢放你回去,不然又被你跑出去了,怎么办?你那个侍从跑了,我不管,但你不能逃走。”
“赵军守卫森严,我如何能跑出去?”徐福记得自己还在营地外围发现了铁蒺藜。那玩意儿要是踩上去,滋味铁定分外舒爽。蒹葭来的时候,也不知中招与否。
“有什么事是你做不到的呢?”熊义笑了笑,完全没有要放徐福回去的意思。
徐福只得在心中轻叹一口气。
熊义啊熊义,这是你自己送上门来让我干掉你的啊。
徐福走到了床榻边上,淡淡道:“那我若是睡这里,你要睡地上吗?”
熊义脸上的表情僵了僵,“自然是我们一同入睡。”
“你身上带伤,若是不慎被我……”徐福说到一半就打住了。
熊义的表情再度僵了僵。熊义现在当然分外珍惜自己的性命,谁能说得准他和徐福共睡一榻,最后出事的是谁呢?说不定没等他对徐福做什么,他就先丧命在徐福手下了。熊义只得咬着牙,迟疑道:“……那、那你睡床榻便是。”
“好。”徐福应得极快,然后还神色自如地吩咐士兵给自己打热水。
简单擦洗的时候,徐福才放下了手中的鼎。
徐福离开的时候,熊义对那鼎有些好奇,他看了一眼徐福的背影,忍不住走到了那小鼎旁边,掀起了那个并不搭调的盖子。然后他就发现鼎中流动着什么液体,波光粼粼,在烛光的照映下,分外漂亮,上面还飘着点碎掉的干花瓣,散发出点点馨香。熊义实在摸不着头脑,这能用作卜筮?
不久之后徐福走了出来,熊义指着那小鼎,问徐福:“这个如何用来卜筮?”
徐福斜睨他一眼,“你想试试?”
熊义面上喜色更浓,“你愿意?”
“不愿意。”徐福冷酷地拒绝了他,然后非常自然地走到了床榻边上,合着衣袍倒下准备睡觉。
熊义望着他的身影,只能无奈地选择了……打地铺。
徐福听见了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他觉得自己也是挺厉害的,明明熊义是威胁自己的反派,但是却生生被自己逼到了去打地铺,而自己这个被威胁的人,还能舒舒服服地睡在床榻上……
徐福闭上眼,迅速入睡。
熊义离开咸阳已经快要六年了,徐福能睡在不远的地方,熊义都感觉自己像是瞬间被拉到了过去的咸阳城中,那时候他还是奉常寺中的公子熊义,人人都不敢得罪他。就连秦王见了也要客气待之。那时候徐福对于他来说,本也只是因着皮相而喜欢上的,不过是可有可无的存在,但遭逢大变,日子如流水般逝去,他心中对于徐福的执念却是越来越深了。到现在,徐福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仇恨和爱慕在心底交集挣扎。
熊义怎么还能睡得着?他起身坐在床榻边上,怔怔地看着徐福的方向。看了会儿后,一股浓香将他吸引住了,原来是帷帐被风掀起,风跟着灌进来,将那小鼎中的气味儿吹散了出来。熊义忍不住拔腿走了过去。
那气味儿闻起来很舒服,熊义甚至隐隐觉得徐福身上也有这样的味道,他不免有些沉醉,待闻了会儿之后,熊义发觉到自己的喉咙有些干渴,于是他迅速转身叫士兵给自己送水来。熊义端起水猛地灌了两口,凉水入喉有些刺痛,甚至还有些呛得难受。
“给我喝的什么?”熊义脸色一变,神色狂躁地揪住了那士兵的衣领。
士兵愣了愣,结结巴巴地说:“……就、就是水啊。”
熊义张了张嘴还要怒骂,喉咙里却刺痛得难受,他忍不住将水全部呕了出来,火光照映着营帐外的地面,熊义瞥见里头隐隐有着血丝。熊义心底蓦地升起一阵恐慌的情绪,他松开那士兵,怒吼道:“把他给我抓起来!”
士兵一脸慌乱,跪倒在地,“将军!将军,我什么也没做啊……将军!”
其他士兵一拥而上,将那人从地上拖走了。
熊义抓住帷帐,垂下头来,抠了抠喉咙,他吐了些唾沫出来。
里面夹杂着血。
他不知道是自己喉咙破了,还是内里在呕血,而且更令熊义恐慌的是,他竟然感觉不到血的味道,他舔了舔唇,全身上下都笼罩着酸软的感觉。他最近都没能好好进食,因为他的胃口越发不如从前了,而且味觉也的确不如之前敏锐了。熊义有些慌张,突然想到了一点。之前李信中毒的时候,不就是这个样子吗?难道他也中了水银的毒?
熊义的脸上闪过狂怒之色。
怎么会这样?他并没有喝下那个东西啊!
难道真是那水的问题!熊义面容狰狞,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即将那士兵杀死,他匆忙叫人请来军医,令他快快去熬药来。待回到帐中之后,熊义就觉得自己浑身发软,加上伤口又十分疼痛,他头晕眼花地坐在了地上,面色阴沉。军医到帐中来的时候,还被熊义的模样骇了一跳。他的样子看上去实在太可怕了,那军医小心地蹲在他的身边,开始给他检查身体,军医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熊义的心也陡然沉了下去,“……怎么?很严重?”
军医哪里敢答很严重,只支支吾吾说了一句,“这样的病情,我倒是未曾见过的……”
熊义低声道:“滚。”
军医哪敢再多说一句话,忙不迭地就滚出去了。如今军中谁不知道熊义残暴?谁想去触他的眉头?哪怕是什么也不说,那也比说多了要稳妥。
这样的毒的确是难解的,熊义的心更凉了,他曾经用这个对付过别人,自然也就更清楚个中的厉害,按照他如今的模样,算是中毒有些日子了……熊义死死地咬着牙,不知是谁暗算了他!
没关系,我有解药……熊义闭上眼,在心底将自我安慰的话重复了无数遍。
徐福在床榻上还睡得正香,全然不知道熊义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事,熊义挣扎着起来,看了会儿徐福,又看了会儿徐福的那个鼎,然后将盖子重新盖了回去。熊义是迷迷糊糊睡着的。
徐福醒来后,很快就起了床,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水银味儿,还有花香的味道。徐福走到桌案边上,看见自己放在那里的鼎挪了挪位置,他就知道熊义按捺不住好奇去看了。本来这样的味道正常人都能闻出来不对劲的,但是熊义已经闻见过太多次了,他嗅觉早就已经麻木了。而且加上硫化物中毒,也会有味觉、嗅觉退化的症状。加上熊义先入为主,认为那是徐福用来卜筮的,虽然觉得东西怪异,却完全没想到那里面装的就是他用来害人的东西。
加上徐福又没把这个喂到他嘴里去,熊义自然也不会想到,这里面装着的东西,就是自己当初交给别人,勒令那人去害桓齮的东西。
他的思维固定在了只有喝了水银才会中毒上,根本不知道,真正会令人中毒的是汽化的水银。
徐福扫了一眼睡在地上的熊义,他的脸色隐隐发紫了。
徐福很清楚,过不久他就会出现得和桓齮一样的症状,而且熊义手中虽然握有解药的方子,但是这个解药的过程远不如他来得快,只怕届时还没等有所好转,熊义就先死了。
熊义的眼皮突然动了动,然后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他剧烈地喘着气,视线模糊,因为生理和心理上的压力,让他此时看上去带着一股暮气沉沉的味道。
熊义脸上的表情先是茫然,紧接着就变得狰狞起来了,他厉声叫来了士兵和军医,军医的手颤抖着送上了药,药还有些烫,但是熊义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他珍惜自己的性命,他只想要自己能够活下来。熊义匆忙地将药灌进了喉咙里,再烫也顾不上了。
徐福察觉到他的神志其实已经不大清楚了。
第9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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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6节